瑞王是個狠角色沒錯,生出這麼個兒子的皇貴妃又能簡單了?慶功宴上那檔子事一直是馮婉的心結,猜到同戰君意有關係,她心裡就不大好受,相當一段時間內情緒都是壓抑着的。之前還盼着兒子能做點什麼打消疑慮,就算用哄用騙的也好,戰君意什麼也沒做。他就像是默認了。到毓婉宮來的次數越來越少。策劃造反這檔子事也沒想着同馮婉商量。
馮駿肯豁出去一切幫襯瑞王是因爲馮婉這個妹子,他們兄妹自幼感情就好,馮婉入宮早,早年的時候日子還是蠻苦的,爲了幫襯孃家更是不遺餘力,可以說,馮家能有今天除了百年根基之外,更重要就是馮婉吹的枕邊風。
這麼大的事馮駿不可能瞞着。馮婉倒是順利得知了全過程,比起擔憂,她心裡更多的是煩悶和噁心。
怎麼會生出這種白眼狼?
還沒出世的親弟弟他都下得了手,背地裡不知道做了多少壞事。
瑞王偷偷進行的一連串行爲讓他親孃馮婉很不高興,既然當兒子的都不把娘看在眼裡,她又爲什麼要爲了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勞心勞力?
馮婉的回信可以分爲兩個方面,第一是前情提要,第二是工作指導。
前情提要自然就是瑞王一連串窩裡反的行爲,至於指導,裡面很重要的一個過程是調查,必須知道那孽子做到了什麼程度,御史臺那邊是怎樣的看法,晉王有沒有動作,最重要的是現在抽身來不來得及。馮駿的腦子賊靈光。加上他對妹子行事風格的瞭解,立刻就想明白了各種關節。
戰君意既然會瞞着親孃偷偷來將軍府說事,就說明他對皇貴妃馮婉以及那個還沒出生的弟弟是非常忌憚的,心裡膈應就算了,他還表現在了行動上,連這種程度都不能忍。等他坐上那個位置,馮家真的能走向輝煌麼?
他會不會變相軟禁親孃,養廢弟弟,一步步蠶食馮家收回大權?
從前的話,馮駿很願意相信這個外甥。
現在,他不確定了。
不止是不確定這麼簡單,武將的直覺告訴他,如果真的幹了這一票,下場一定會很慘。
事關重大也不能只憑直覺來做事,馮駿立刻着手進行調查,也就兩三天時間,他心裡就有數了……戰君意這麼慌是有道理的,他已經開了弓,沒有回頭箭了,繼續等待只會拖死自己,擺在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放手一搏。
他沒有回頭路,馮家卻是有的。
瑞王一系列的行動都是動用自己的人手,裡面沒有馮家的影子,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御史臺那邊向馮家傳達了善意,吳用作爲御史中丞,同時也是朝廷的支柱,他的話在文臣之中極有分量,御史臺那邊表達了不希望天沐國大亂的意思,如果馮家不介入其中,只收拾瑞王和他的爪牙根本無關痛癢,如果馮家要介入,那麼前朝後宮都得大亂,最終結果就是個兩敗俱傷……御史臺的呼聲雖然高,馮駿畢竟也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就算拔得了他,天沐國絕對會士氣大傷,酈國和封國的機會就來了。
這是誰都不希望看到的場面。
馮駿先忽悠了瑞王一手,讓他以爲馮家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是本着利益優先的原則,還是選擇了支持他。繫上陣扛。
分散了瑞王的注意力之後,馮駿親自見了吳用一面,兩人的談話是非常隱秘並且直接的。
第一句話就是:“吳大人應該知道我來見你的用意。”接下來,馮駿主動分析了自己的立場,並且表示從前結黨營私只是爲了庇護偌大的家族,現在他洗心革面了,絕對不會做任何混賬事。
看馮駿這樣,的確像是真心實意的,雖如此,吳用還是詢問了幾句,比如說機會就擺在眼前爲什麼洗心革面?憑什麼相信馮家?
“因爲皇貴妃娘娘懷孕了,而我們都知道這一胎的意義,無論他以後走哪一條路達到怎樣的高度,庇護馮家是足夠了……我已經過了恨不得把所有同僚踩在腳下的年紀,只希望手裡這點兵權對虎視眈眈的人有足夠的震懾,能夠看着後生晚輩長大成人頂天立地……吳大人恐怕也不耐煩聽這些,您只要知道,我們沒有任何大逆不道的想法,不會支持任何冒犯皇上的行爲。”
馮婉這一胎的的確確就是轉折點,從她懷上,從活佛轉世這個說法出來,馮家那邊就和善多了,在朝堂上也進入到緩和期,不再咄咄逼人強勢壓迫。吳用思慮再三,答覆說:“我不會向你保證任何我做不到的事,不過,只要大將軍信守承諾,御史臺自然有情有義,如果馮家不行遭受無妄之災,我們也會竭盡所能爲你開脫辯白。”
吳用這番話雖然樸實,卻是馮駿最想聽的,他點點頭,而後拱手告辭,與此同時,後宮裡面也同步進行着另一個計劃,主角之一是挺着七個多月大肚子的皇貴妃馮婉,另一個則是誦經祈福清閒度日的太后。
本來就是姑侄,她們之間的對話就比馮駿和吳用親近得多,馮婉大着肚子去給太后請安,可把馮太后嚇了一跳,訓了她半天才消停下來。
“都是皇貴妃了,馬上就是兩個孩子的娘,怎麼還這樣冒失?咱們是親姑侄,何必在這節骨眼上做樣子,誰還敢說閒話不成?”這樣還不夠,太后坐到馮婉身邊去,拍一拍她的手,“都七個多月了還到處亂跑,也不知道顧着身子,現在最重要就是你肚子裡這一胎,這不僅是老天爺對帝王家的恩賜,也是我們馮家一張護身符,你得知道輕重緩急,腦子要清楚。”
太后是真的給她嚇着了,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馮婉乖乖聽着,同時不動聲色打量着周圍,確定沒有閒雜人等才壓低聲音說:“姑媽的意思我明白,婉兒今日過來是有要事同您商量。”
馮婉是最會討太后歡心的,從小就是,她這麼說,馮太后就知道出大事了,擺擺手讓貼身伺候的嬤嬤出去守着,聽到咳嗽聲才使了個眼色。
即便如此,馮婉還是無法放心,她以悄悄話的方式將事情說給太后聽,省略了一些無關痛癢的細枝末節,即便如此還是說了好一會兒,太后一開始是驚愕,而後就過渡到勃然大怒,她一個沒忍住就拍到扶手上:“那混賬!豈有此理!”
“……也怪我,太過忽略他,事已至此,只盼咱們容家能夠度過劫難。”
太后沒有直接給出指示,而是詢問說:“那邊是什麼意思?”
“哥哥說,他絕不支持。”
說是“他”,代表的其實是整個馮家,聽到這個答覆,太后也稍微的鬆了口氣,“這樣的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只要能讓瑞王想通。”
這纔是最大的難題,馮婉只能苦笑。
馮太后能坐到這個位置上,心智和決斷都不是普通人可比,她立刻就捕捉到了關鍵,直接告訴侄女馮婉:“你聰明,提前給我打了招呼,這事只要馮家不摻和,我無論如何也能保下,瑞王那邊就得看你這個當孃的,三天之內,必須給我一個說法,若還是執迷不悟,就算他天資再好呼聲再高也只能犧牲掉。”
說真的,馮婉一點也不想去勸,她就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就算戰君意是她親生的,他敢做那些事,就別想母子情分,根本就沒剩下什麼情分。
心裡是這麼想,她也不好直接說穿,就點點頭應下來,然後裝作什麼事也沒有從太后那邊出來。
第二天的時候,馮婉藉口身體不適讓鍾嬤嬤去給瑞王報信,躺在牀上和他扯掰了一陣,一開始是漫無目的純聊天,慢慢的,話題就變味了。
“你舅舅遞了個口信給我,他說你前些日子去將軍府了。”
“……”戰君意還不明白親孃的意思,他就笑着說,“商量點前朝的事,母妃無需掛心。”
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啊,馮婉又說:“希望真是這樣,這節骨眼上,我不希望有任何超出掌控的事。”
雖然有點勉強,戰君意還是在笑:“您應該相信兒子的本事,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一步,手邊還有公務,不好耽擱太久,母妃好生歇着,凡是莫操心。”
說完他規規矩矩行了個禮,然後轉身出去了。
出去了。
去了。
……
馮婉已經盡力了,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爲的,既然瑞王是這個意思,她立刻給將軍府和太后那邊傳了話,然後就撒手不管了。
馮駿從妹子那邊得到了確切的回答,然後就第一時間運作起來,只是攻略一個御史臺還不夠,他瞧瞧聯絡了晉王戰君復,先誇他,誇他和容如意天造地設十分登對,晉王這人喜怒不顯,即便如此眼神還是出賣了他的好心情。第一步計劃成功之後,馮駿就開始套近乎,說起馮家和容如意的關係,說什麼郡主離開京城之前還去過毓婉宮,鋪墊得差不多了,他才說出自己的目的——希望晉王不要誤傷,馮家絕對是忠心的,他們不希望被誤會甚至於受到連累。
晉王也是相當有原則的,他表示冤有頭債有主,自己從來是非分明。
這就好,這就好。
戰君意想怎麼鬧都隨他去。
找死也隨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