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王磊分離、關閉膽管的時間，羅伯特給學生們講解了下面的關鍵。
最後說道：“重建膽道是整臺手術的目標。一般來說，將膽管與腸道吻合就叫重建膽道——膽管、腸道都是新膽道的組成部分。”
“但這位患者的膽管已經破爛不堪，不足以成爲組成部分。”
“依我看來，王醫生肯定是想先做膽管的重建，恢復一部分膽管功能，然後再把新的膽管和腸道吻合，完成膽道重建。”
“重建需要重建材料，醫生們想了很多辦法，比如用闌尾取代膽管，還有用靜脈的，但是都有問題。”
“器械公司則研究人工材料，同樣解決不了炎症和結石復發、再狹窄的問題，而且在柔韌性、順應性、生物相容性、強度等重要指標上無法兼顧。”
說到這裡，羅伯特有感而發，微微一嘆：“醫學發展看起來如火如荼，實際上問題很多，仍然處於初級階段。”
“人工材料就是明證，人工膽管已經算不錯的了，至少可以勉強混混，人工氣管則連混都沒辦法混。”
“可惜我和你們都是幹臨牀的，對這方面一竅不通，只能乾着急。”
一個女生舉手起身：“羅伯特老師，臨牀有臨牀的辦法，我學過您的一些論著，其中就有通過改進術式，省略人工材料的辦法。”
這是羅伯特的得意之作，他不由開心地笑了起來：“是的，臨牀有臨牀的辦法。不過終究不可能完全代替人工材料。”
又一個學生獲准起身：“羅伯特老師，您可能對王老師的成就不太瞭解——他不僅在三大專科上造詣極深，還在器械、藥品研究上成績斐然。”
“比如他研究的新型支架就非常強大，已經在各國做臨牀試驗，聽說反響很好。”
羅伯特不由摸了摸自己心口，那裡正有根王磊發明的支架，它支撐着自己的生命。
至少目前看來，它的效果確實非常地好，沒有發生其他支架的副作用，就跟那根血管恢復到了20歲的狀態，裡面沒有支架一樣。
“這位同學說得很對，我的冠脈裡就有王醫生髮明的支架，確實很好——那就讓我們期待王醫生在人工材料上更多地突破吧。”
羅伯特扭頭看了看屏幕：“哦，王醫生快要開始正式重建了，真是期待他的……”
羅伯特閉上嘴巴，疑惑地打量着屏幕。
重建膽管，要做的是修飾膽管、加強膽管，總之，是在膽管上動手腳。
但王磊把膽管丟下，腔鏡頭部直奔腸道而去。
難道我猜錯了，他根本不想做重建，而是直接做常規的膽腸吻合？
這麼破爛的膽管，能行嗎？
羅伯特猜不到王磊究竟想幹什麼，不知如何講解，只好閉嘴觀察。
然而科大學生的天賦不是蓋的，雖然沒有實踐經驗，但羅伯特講了那麼多，跟王磊現在所做的完全不一樣，讓他們覺得不對。
有個學生當即問道：“羅伯特老師，王醫生這是在做膽管重建的準備嗎？”
哪有這樣準備的，羅伯特本能地就想否認。
但是他和費舍爾一樣，馬上想起這是王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莫測高深道：“仔細看。”
“哦。”羅伯特的威名非同小可，學生們覺得一定大有玄機，個個打起精神，仔細盯着王磊的一舉一動。
就見王磊找到十二指腸懸韌帶，於其下20cm處將空腸切斷，然後，竟然又往下移動三四釐米，再次切斷。
這，這不對啊！
做膽腸吻合，比如roux-y術，需要的是至少50cm，甚至一米多的腸道，這麼三四釐米能幹啥？
醫生們齊齊發愣的時候，一位科大學生忽然叫了起來：“我知道了，王老師想用空腸做重建材料！”
羅伯特一震。
空腸？
大家都是用闌尾、用血管，因爲它們是漿膜，不怕膽汁侵襲；因爲它們可有可無……但是，空腸爲什麼就不可以？
腸道的價值比闌尾高得多，做起來也麻煩，在有闌尾有血管可用的情況下，大家本能地避免採用更“貴”的空腸。
但那是因爲大家認爲空腸效果與闌尾、血管等同，如果空腸效果更好，還避免它幹什麼？
想到這裡，羅伯特顧不上自己形象了，急切地問道：“秦醫生，空腸做重建材料，是不是比闌尾或者血管更好？”
“對。闌尾不用說了，它淋巴豐富、管腔狹窄，容易感染閉塞。”
“靜脈表面上較好，但製備過程佔用時間，同時損傷不小，而且管徑很難符合要求。”
“只有空腸，既有相同的優點，還能避免這一切缺點，在管徑上更是完全自由。”
“但是它在重建技術上要求更高，推廣難度較大。不過王老師還有其他做法，如果有合適病例，大家就能看到。”
遠在D國的觀看者中，有個中年醫生心中一動。
合適病例？其他術式？
這位佩特拉先生是膽管破爛不堪，所以王磊用空腸加強、重建。
但若是我剛剛推掉的那位病人，膽管幹脆就不存在的情況呢？王磊有沒有辦法？
他越想越好奇，不過眼前的手術同樣誘人，只好耐着性子看下去，但心裡越來越癢，恨不得馬上就把手伸進屏幕，一把將王磊抓出來，問一個究竟。
王磊將切下的空腸做了細緻繁瑣的修整，又是一番更爲精細多變的包繞、縫合，其間種種巧妙，讓醫生們看得眼睛都捨不得眨。
完成之後，衆人正看着那有如新生的膽管讚歎不已，忽見一個細小的管狀物出現在屏幕上，從預留的開口置入膽管，不由一愣。
自打有膽管手術以來，能放進膽管的唯一物品，就是著名的T管。
這是肝膽胰醫生熱愛的好東西，它的價格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能有效引流膽汁、降低壓力、避免感染、支撐膽管，甚至還能通過它取出新生的結石。
總之，它是一個跟心電圖一樣，廉價又實用的寶貝。
但是，T管都是在手術結束時才放的啊。
如果此時結束手術，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做的是姑息手術，目的只是暫時緩解病情。
這種高難度病情，姑息手術完全可以理解，但這跟大家對王磊的期望也相差太遠了吧？
姑息手術誰不會做，至於萬里迢迢去請你做？至於大家專門請了假守着電腦觀看？
那個嘲笑費舍爾的醫生使勁抓着腦袋，喃喃道：“T管？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費舍爾也使勁抓着腦袋：“王磊究竟想幹什麼？啊可惡啊，在這邊問都沒法問，早知道我就去Z國了。”
那中年醫生更是癢得心臟裡彷彿都要長出手來，好將那膽管內的小東西抓到面前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