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生倒是不知。只知道是當時亂戰時代留下來的遺民所立。”
“嗯,這是大陸所共知的,連百姓大多都略有了解。但對於軍事高層來說,這顯然不夠。你想想,一些小小的遺民怎麼能夠建立起能夠與我古唐相抗爭的帝國呢?”
“在付出了無數人才的生命之後,一次次的深入敵國,我們終於探查出了覆唐的底蘊。”
楊禮靜靜地說着這些秘辛,即使說到無數探子士兵的犧牲時也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顯然是習慣了這一切,戰爭,往往就是人命堆積起來的,每一個消息,背後都是鮮淋淋的血。
“覆唐的底蘊,是那四大王朝。他們之所以能夠與我古唐相爭,一方面是因爲當地的天險,而另一方面,卻是憑藉着四大王朝遺留下來的文明,制度,甚至是人才。”
“什麼?!”
陳穀雨猛地擡頭,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關於四大王朝的資料。
四大王朝,分爲長河,落日,古越,泰皇。在古唐的歷史上,有這麼一段話記載:唐歷十年,古唐西擊長河王朝,東抗落日帝國,南蕩古越天下,北敵泰皇部落。通俗點說,就是古唐國以一敵四,最後平定了天下。
但對於帝國高層來說,當時的戰爭絕不僅僅是這麼四句話所說的那麼輕鬆的。因爲無論是還原戰爭遺蹟還是查閱史料,當時的四大王朝絕對不弱於古唐。
只是時間過去的太久,許多歷史的真相都消失在了滾滾時光長河中。對當時發生的一切都缺乏了直接的證據去證明與瞭解。
陳穀雨又想起了小時候父親醉酒後不經意間說的一句話。
“四大王朝,取其一,不敵古唐,取其二,可敵古唐,取其三,古唐不敵,四者齊出,古唐應滅啊。但……爲什麼呢?”
這句話,如果傳出去,天下必將動盪!
楊禮看了看陳穀雨,沒有讓他繼續思考下去,接着說出了更多的秘密,有歷史,有政治,有秘辛。
“我們朝堂上有他們的人。”
“當年唐皇晚年的不管不顧,二代唐皇四十萬大軍莫名覆滅,都與他們有必然關聯。”
“看似現在天下盛世無雙,但其實內部早已腐朽不堪,在最近十年與覆唐的十場小戰爭中,我們輸了八場。”
這幾個消息,每一個都是驚天動地,但卻被楊禮這麼靜靜地說了出來,沒有驚訝憤慨擔憂,就是那麼淡漠地說了出來。
陳穀雨聽得卻是心驚膽戰,冷汗直出,淋溼了背脊與那件深紅色的錦袍。雖說是出生將相家,但終歸是一個少年,猛地聽到那麼多的壞消息,就軍事素質而言,在十四五歲這個年齡裡,其實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過了許久,楊禮忽然拿出手巾幫自己的學生擦去頭上的冷汗,笑聲安慰道:“不過呢,你也別擔心。”
“其實,這是天字營每個學生都要經歷的,告訴他們這些消息,讓他們明白,這個天下並不穩定,還需他們努力,爲帝國做貢獻。但正所謂天塌了有高個子頂着,對你來說,這一切都太遙遠了,你現在只需要好好學習,我告訴你這樣,是爲了上課,也是讓你不要懈怠了。”
顯然,前幾天陳穀雨的貪玩天性又冒了出來,讓他有
點擔憂。
“是,先生。”陳穀雨斂衽鞠躬,神情恭順,心裡也是有着慚愧。
看到先生的擔憂,想起先生在自己身上花下的心血,陳穀雨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能貪玩了,自己已經長大了,是該成熟點了。”
————
天字營十號訓練場外,依舊陽光明媚。秋日亮而不烈的陽光投射在學院裡的青樹上,一片片的陰影覆蓋在地面。有學生踩着匆匆而過,驚起一攤落葉。菊香隨風飄蕩在空氣裡,侵入學生的口鼻,撫去了因爲讀書導致的秋困。
在楊禮說着秘辛,陳穀雨經歷着懵懂,接受的時候,無論那些消息是多麼驚人,學院裡依舊是平淡,安靜。如同百姓眼裡的帝國,平靜的如同一碧如洗的湖面,毫無波瀾。
此時,在銀鉤橋上,一隊人馬正在緩緩前行,從第一道而來。
爲首的是一名身穿黃色宮袍的公公,騎着大紅烈馬,手持一根銀色長杖,與他的滿頭銀髮很是相襯。雖說白髮蒼蒼,但面容上卻不顯蒼老,最多算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配上銀髮,更顯出妖異的魅力。
公公後面是兩隊皇家侍衛,長槍在身,步履堅定,齊步而行。
走過五曲江,便是來到了第二道的首段,此時。首段的陳府已經打開了正門,一個管家模樣的男子正站在門前,一臉笑意地等着他們。
“高管家,好久不見了。”公公模樣的人向管家拱了拱手道。
“哈哈,劉公公,是好久了,這次別急着走,我在京城如水酒家訂了宴席,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劉公公笑了笑,卻是拒絕了,
“這可不行,今日我有聖上給的口諭,要說與你家老爺,快帶我去見相爺,誤了聖上的事可了不得。”
說着話,兩人肩並肩走進了府中。
陳府身爲僅次於皇家的相府,佔地極大。其中分三個院落,蛟龍院位於正堂前,作待客之用。墨池院位於府邸兩側,其中有池水數頃,常年花開香濃,綠樹長青,是遊覽之處。而最後的梧桐院,也就是後院,家眷居處與生活的地方。
三院,一爲蛟龍,皇家賜名,喻宰相功高。二爲墨池,大儒所思,喻似水流年。三爲梧桐,鳳棲於梧桐之上,取鳳凰涅槃之意。據傳,起於陳策長子陣亡之年,寄託着一個父親的思念。
走過莊嚴的蛟龍庭院,兩個人步入了正堂。正堂上,一箇中年有點發福的男人正坐在梨木椅子上,持着一本治國論思考。看到有人進入,他緩緩地擡起了頭,略微怔了下,站起身來。
“拜見相爺。”
“原來是宮裡的劉公公,來貴府有何貴幹?”發福男子靜靜說道,但語氣卻有點冷淡。
劉公公對男子冷淡的語氣沒有任何介意,反而更加低下了頭,態度恭順至極。因爲這個看上去發福和藹的男子,便是那個手段強硬的古唐宰相,陳策,除了唐皇,他幾乎可以不在乎任何一個人。
他低着頭,將銀杖橫持於胸前,輕聲說道:“聖上口諭,宣相爺即刻進宮。”
陳策看着那根銀杖,眼角莫名地跳動了下,眼中有着微微的深意,許久之後,說道:“我知道了,老高,給公公打賞。”
高管家應了一
聲,與劉公公躬身退下,只留陳策一人在正堂裡。陳策靜靜地站在黑影中,眼中的深意愈加深厚,輕輕地哼了一聲:“銀杖,沒想到竟然動用了銀杖,陛下,你又想幹嘛了?”
銀杖,是皇家的一種象徵。冠杖劍,金冠,銀杖,尚方劍,每件出現都代表着有極大的事出現。而在過去的三百年裡,金冠只出現過一次,那一年,二代唐皇發兵覆唐,後全軍覆沒,屍體堆滿了那個遙遠的山谷。
……
陳策整理着身上的官服,靜靜地走進上書房,向着屏風後面的身影微微行禮。
“拜見陛下。”
那個身影沒有說話,只是坐在書桌前,默默地寫着字。陳策也沒有起身,就那麼躬身行禮,靜靜地站立。
一刻鐘後,那個身影終於擡頭,望向前方,屏風裡傳出了一個平淡的聲音。
“那銀杖你看見了吧。”
“看見了。”
“那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微臣愚鈍,近日裡一直在家裡讀書,並不知道京裡發生了什麼。”陳策依舊沒有擡頭,面對唐皇的話,淡然地迴應着。
唐皇頓了頓,將一本冊子扔到了地上,冷冷道:“這是最近朕的秘衛查出來的,都是四大王朝的遺民。只不過,現在卻做着我古唐的官,掌控着我古唐的社稷江山,一舉一動。”
陳策彎腰將冊子撿起,略微掃了眼,回道:“請陛下放心,這幾日臣會進行嚴格徹查。如果真是四大王朝的遺民,臣會進行秘密地處理。保天下不亂。”
“如果聖上沒有其他的事,微臣就先告退了。”說完,陳策擡起頭來,望向屏風裡的那個身影,眼中有着些許的驚疑,腦海中浮現出剛纔看到的某些名字。因爲,那些名字代表着的地位與權勢着實有些沉重。同時,他也有些疑惑,按理說,這件事雖然緊迫,但也沒必要出動銀杖啊。
唐皇被屏風擋住,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卻可以感覺到他的冷笑,淡淡道:“別急着走,你剛纔那冊子是不完整的。朕這裡還有撕下的一張紙,上面有着一個名字,或許你會比較熟悉,陳穀雨,你聽說過嗎?”
“而且朕還聽說,你在你長子陣亡之後生了場重病,喪失了生育能力。”
又是一句平淡的話傳出。陳策擡起頭,迎向屏風後面那個人的目光,神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只不過,身後的官袍卻是已經溼透。
唐皇平淡的話語在書房裡迴盪着,看不出他的臉上是什麼表情,但可以想見,他的內心是多麼的暴怒。一國之相,後代卻成了四大王朝的遺民,宰相他知道這件事,卻秘而不報,反而將其當子嗣養了數十年,他是要幹嘛,顛覆這個國家嗎?
上書房外,蜿蜒曲折的道路通向皇城的各個宮殿。正午的陽光直射在金鑾殿上,將純金色的屋檐渲染地流光璀璨。整個皇城裡寥寥無人,只有幾個侍衛在其中巡邏,但總算是給這個偌大冷清的宮殿添了些許人氣。
此時,皇城依舊平靜。
此時,上書房卻是響起了那個帝皇平淡的聲音,淡漠如水,不起波瀾。
但在陳策心裡,卻是仿若驚雷。
那一刻,似乎十幾年裡的一切都被毀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