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麼就趁早吧。
陳穀雨看着越汐說道:“我們去找教官,讓他帶我們去見元帥。”
越汐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像是猶豫了會兒,低聲說道:“我們等一會兒再過去吧,現在剛好正午,元帥年紀大了,估計需要休息,這樣子去打擾怕是不好的。”
“這……”陳穀雨倒是沒想到這一層,不過既然越汐都這個講了,他也就應了下來:“這麼說也是,那我們接下來該幹什麼?”
“穀雨,你先去休息會兒吧,等你睡醒了我們再一起去找元帥。這幾天你一路上揹着師公,又與那些攔路的賊寇們大戰了那麼多場,一定很累的。”
越汐甜甜地說道,言語裡有着以前從未表現出來的深深的關心。
經她這麼一說,陳穀雨心中莫名一蕩,內心忽然有種很美好的感覺,而且真的感覺到了一絲絲疲意。連日趕路殺敵,內勁損耗了不少,連實力也稍有下降,於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與越汐告別,陳穀雨走出了營帳,回到了他們天字營專屬的區域,進入自己十號營的帳篷中,卻是倒頭就睡。
一閉上眼就有連綿的睡意撲面而來,這幾天的趕路雖然夜間也有休息,但他身爲一個男人,晚上自然不敢安心地熟睡。畢竟身邊只是一個女孩和一個受傷的病人。再加上一路上經常遇到攔路的賊寇,賊寇看到他們這種弱小的組合總想來找點麻煩,結果卻是踢到了鐵板。
這幾天陳穀雨的精神一直保持高度集中狀態,現在一放鬆下來,立刻陷入了沉睡。
正午時分的陽光很熾烈,即使是在冬季,也有種讓人會出汗的感覺。陽光透過門縫,照進帳篷裡,一道道的光圈顯現出空氣中飄浮着的飛塵,尤爲真實而悲傷。
越汐站在營地裡,看着陳穀雨出去的背影,咬了咬嘴脣,低聲說道:“對不起!”
隨後望向躺着的風絕情,堅定了神色,轉身背起了他向教官營走去。
說是教官營,其實也就是幾個小帳篷,行軍時收起帳篷就走,休整時打開帳篷就睡,倒也方便。
三一看着眼前這個少女,皺眉問道:“你決定了?”
越汐神色堅定:“是的,教官,我一定要救師公!”
三一沉默了會兒,忽然問道:“陳穀雨那小子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這件事跟他沒關係,這是我的師公,與他無關,我讓他回去休息了。”
越汐臉色不變,只是在說出這話時心中忽然有種很難受的感覺,想哭卻又哭不出。
三一像是明白了什麼,深深看了她一眼,沉聲說道:“好,也是,既然你決定了,那我就帶你去見元帥。”
“謝謝教官!只是教官,是你放我們出去的,讓元帥知道了,你會不會……”
三一淡淡道:“我可沒放你們出去,我答應的是你們吃壞了東西出去解決一下,其他我什麼也不知情。就算查起來,最多也就算我不察,大不了被罰幾個月俸祿而已。”
“那就好!”
看着少女如釋重負的表情,三一也是笑了笑,說道:“謝謝你的關心,或許我還可以告訴你一點,元帥喜歡真誠一點的,最好不要欺騙他,寧可在他問你問題時你不回答,
也千萬不要說謊,切記!”
“是!”
跟着三一走進了一個大帳篷中,在裡面見到了正專注盯着一幅戰略地圖的老人。
秋帥,秋有情!
此時近近地觀察,秋有情已經六十五歲了,頭髮花白,雖然站姿依舊挺拔有力,但還是掩飾不了那股衰老的意味。
雙眼半眯半掙,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就算是在看眼前的地圖,也讓人覺得他什麼也看不清。
他穿着一身青黑色的軍服,臉上滿是皺紋與老人斑,六十五歲本不該這樣,可幾十年的操勞讓這個老人提前加快了老化的速度,整個人充斥着一股腐朽的氣息。
簡直無法想象這麼一個老人是怎麼騎着迅馬,帶領着大家一路來到這裡,並且去支援前線。
而且,三一教官還說,秋元帥是一名武道宗師,修殺戮之道,元帥這樣真的還能提起武器嗎?
越汐想着這樣的疑問,一路走到了秋有情面前。
秋有情彷彿這才注意到有人進來,緩緩擡起頭,目光無力地看向前方。
“是三一啊,有何要事?”
“稟告元帥,是屬下訓練的一名天字營學生有事請求元帥幫忙。鑑於她平時成績與在學院裡立下的功績,屬下認爲她有面見元帥的資格,所以冒昧地帶她前來!”
說完話,三一避開身子,讓站在身後的越汐走上前來。
越汐放下風絕情,對秋有情認真行了個軍禮,道:“參見元帥!”
秋有情眯着眼看了看越汐,又看向躺在身側的風絕情,仔細打量了會兒,像是看出了什麼,淡淡問道:“有什麼事?如實稟來。”
“是,元帥!這是學生的師公,在一次戰鬥中爲救學生深負重傷,而這傷只有元帥可救,所以學生斗膽想請元帥幫忙!”
越汐低着頭說道,言語裡有些忐忑。
秋有情彎下身,輕輕在脈搏上搭了搭,又看了看風絕情的臉色,說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師公是被宗師級的高手擊傷的,體內的那股能量也是宗師之道,我說的沒錯吧。”
“是!”
“那麼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麼遇到宗師的?而且你是天字營的學生,不應該在軍中訓練嗎,怎麼會與你的師公在一起,還與宗師交惡,最後因此負傷?”
聽了秋有情淡淡的問話,越汐猶豫了,因爲她一旦把事實說出來,那無論秋有情會不會救師公,單是對她的懲罰是決計少不了的。之前她與陳穀雨的擔心就是因爲這個。
越汐又想起了之前三一教官的提醒,絕對不能說謊,寧可沉默。但這種情況下怎麼可以沉默呢,看着秋有情淡淡而有些漠然的眼神,越汐咬了咬牙,把之前幾天發生的事說了出來,只是其中關於陳穀雨的卻是被她略過了。
秋有情聽後,沒露出什麼驚訝的神色,只是想了想又問道:“當時私自離開隊伍的只有你一個人嗎?”
“這……”聽到這個問題,越汐一愣,她想過許多元帥聽聞後的反應,可能會暴怒,可能會拒絕醫治,但唯獨沒想到元帥竟然什麼都沒表示而是問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
偏偏這個問題,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如果說出陳穀雨,那是她內心
不願的,如果不說,元帥只需要查一下,所有的謊言將不攻自破。因爲不管怎麼掩飾,那幾天陳穀雨不在隊伍中就是個事實,所有的學生都看在眼裡,只是三一教官沒說什麼,他們也不會懷疑。
但元帥親自去查,那後果絕對是難以想象的。
越汐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她低着頭沉默,一句話也不說。
秋有情看着她這個表現,卻是輕輕笑了笑,乜着望向三一:“你教她的?”
三一隻是嘿嘿一笑,卻也是什麼都不說。
“哼,等會再治你的不察之罪!”秋有情搖了搖頭,隨即對着越汐淡淡說道:“我給你個機會,只要你回答了問題,我就救你的師公。但是記住,不要說謊。”
“啊?!”越汐猛地擡起頭,一臉驚慌失措。這樣簡單的結果,卻是她之前怎麼也想不到的。可以說,要讓秋有情出手已經十分容易了,一個問答便可以,但在越汐心中,卻是怎麼也開不了口,難如登天。
在她看來,寧可受到重重的處罰,也不想受此煎熬。
秋有情看着越汐變化不定的表情,眼神中忽然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神色,只是稍縱即逝,誰也沒注意到。他淡淡說道:“快點回答吧,給你一柱香時間,本帥還有其他的要事需要處理。”
越汐心裡一顫,咬了咬牙,真的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一邊是師公,一邊是知己,該怎麼抉擇?
其實答案很簡單,選擇師公,說出陳穀雨,讓秋有情出手救人。因爲無論她怎麼回答,陳穀雨註定是逃不了的,那麼多學生都知道陳穀雨與她兩人那幾天神秘消失了,怎麼可能瞞得過?
秋有情只需要去問一問,一切瞭然。
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回答,越汐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其中關鍵,她也早就想明白了,但在她心中,卻是一直有個聲音在說話,寧可是被查出,也絕對不能是自己供出去的。
絕對不能!
所以越汐在那裡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在這寬敞明亮的中庭營帳裡,縱然是午時,越汐依舊感到了絲絲的寒意。
三一沒說話,只是在旁邊默默站着。秋有情也沒說話,轉身繼續去看那張地圖,場面一時間變得極爲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秋有情終於回過身來,淡淡說道:“一柱香時間已過,現在可以回答了吧。”
語氣很平淡,不帶一絲情感,可對越汐來說,卻到了最艱難的時候。
她沉默着,猶豫着,最後終於緩緩開口:“當時……只有我一個人離開隊伍!”
說得很慢,但又很是堅定,當說出這個回答的時候,越汐只感覺把什麼都放下了,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表。
她欣喜於最後總算是沒違背自己的內心,把陳穀雨說出來。可也悲傷於自己的師公,元帥只需要一查,便是真相大白,她會受到處罰,而師公也不會得到救治。
但她後悔嗎?
越汐想着,得不到結果,但腦海裡,卻是出現了之前的場景。
那個少年,無論她怎麼說都不肯走,想盡辦法解釋着,想要與她一起留下來承擔這一切,即使這一切與他絲毫沒有關係。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她是不會後悔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