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秀樓花魁身體不適的消息只是在小範圍中流傳開了,關心的也只是一些貴族公子紈絝子弟。不算什麼讓人特別奇怪的事,在這個時代,尤其是時不時可能轉冷的春天,受涼還是極爲常見的,在送了一些禮物關心之後,這些公子少爺的注意力也漸漸轉移開了。
畢竟一個清倌人只是閒暇之時用以舒緩心情的玩物,對於他們而言,家族纔是最重要的。他們要做的,就是握緊一切機會,擴張家族的影響力與勢力,而不久後顯然有着一個極好的機會。
這是一個屬於修煉者的世界,單看那高居於城外俯視整個寧海城的學府就知道了,那纔是真正實力的象徵。
陳穀雨要成親了,他是學府的人,被府主大人看重的天才,這便是所謂實力。於是一時間,無數家族紛紛派人前往了郡裡各地,尋訪合適的禮物,只爲在那一天,可以給陳穀雨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日後的好處必將來之不盡啊。
成親的日子就定在了三天之後,五月初二,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這幾天來,陳穀雨也漸漸歇了下來,學府不用再去,便在家裡陪着蘇笙兒。
至於蘇笙兒做事的洛府那邊,自然也是說過了,請帖一張不落地送過去,原本一個普通廚娘的好事主人家是不用理會的,至多遣人送些銀兩便是盡到義務了。可是這一次蘇笙兒與陳穀雨一起送上的請帖,學府弟子的身份肯定也瞞不住,在滿臉笑容中,洛天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到時候一定攜家眷到訪。洛府,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商人世家而已,雖然幾十年前搬進了內城,可是底蘊還是遠遠比不過那些貴族,自然更需要這麼一個互利互惠的機會。
成親不是什麼小事,要準備的東西很多,可惜蘇笙兒從小失去了父母,對這方面就不是很瞭解了,而陳穀雨更是不可能知道,兩人一頭霧水,幸好還有鄰里與學府弟子的幫忙,一些準備總算是鋪張開了。
王奶奶帶着一臉喜意地看着這對小兒女,她是看着蘇笙兒長大的,自然是將她當做孫女兒看待,陳穀雨雖然到寧海城才半年,可是也相處得不錯,看到他們終於如自己所想走到了一起,心中喜悅難掩:“笙兒,唉,好,好啊!”
蘇笙兒微微紅着臉,幸福地看了一眼陳穀雨:“奶奶……”
經過這麼幾天,蘇笙兒也不再去想所謂的關係問題了,也沒有人會在他們面前提起什麼姐弟,一切就當沒有發生過,他們就是這麼相愛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天地註定。
“誒,阿雨小子,奶奶可跟你說,成親以後你就是一家之主了,千萬不可以欺負笙兒。不然的話,奶奶我可不管你是什麼學府天才,什麼城裡的大人物,一定會幫笙兒好好教訓你的!”
陳穀雨緊握着蘇笙兒的手,笑着說道:“奶奶放心,我哪會欺負笙兒啊,疼她還來不及呢。”
“哈哈,這樣我就放心了。”
幾天裡,陳穀雨帶着蘇笙兒拜訪了一些熟人,關係也是越來越親,蘇笙兒已經不排斥在大街上被陳穀雨牽着手漫步了。在這個時代,這種動作其實還是有些少見的,夫妻之間的親密更多的是表現在家裡,相敬如賓,不過陳穀雨可不會在意這些,漸漸地,蘇笙兒也習慣了他的那種霸道,幸福之中默認了。
請帖送了許多,自然也不會忘記唐雲袖。關於唐雲袖的事,這對小夫妻考慮了很久,畢竟他們兩個人那天的表露心跡還是由於唐雲袖而起的,其中的感覺着實是有些複雜。
蘇笙兒心中的善良還是決定邀請唐雲袖,只是擔心會被誤會了,有種去炫耀的滋味,陳穀雨則是覺得還是不送請帖爲好,雖然之前他們是朋友,可現在看來到時候肯定會有些尷尬,最後爭執了一番,陳谷
雨還是順着蘇笙兒的意思給靈秀樓遞了請帖,得到的答覆卻是雲袖偶感風寒,不便到來,無奈之下,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三天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五月初二那天。
天還矇矇亮,陳穀雨便起了牀,披衣從小樓中走下,擡頭望去,已經可以望見不遠處大街小巷亮起的點點燈光,緊接着,有響動從屋外傳出,一堆人在晨光中走了進來。
爲首的是學府的師兄弟,身後則是各式各樣的人,其中一人喊道:“大家快做準備,該打扮的打扮起來,該掛的掛起來,不可誤了時辰!”
“是!”
於是一陣**,數不清的紅綢緞在陳穀雨的眼前來了又去,那是屬於喜慶的顏色。不久之後,那剛纔喊話的師兄也來到了身前,笑着說道:“師弟,別一副沒睡醒了的樣子,來,快換衣服。”
陳穀雨知道眼前這人,是來自內城應府的一位少爺,也是學府的弟子,平日裡交往不多,但是此刻,自然是衆人同樂的:“應師兄。”
“嗯。”應師兄看着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手一揮便是一聲吆喝:“來人,快給我師弟換衣服,打扮打扮就該去迎親了。”
是了,蘇笙兒從昨夜開始便沒有住在家裡,而是住在了王奶奶家中,笙兒家中無親人,而成親肯定是要長輩在場的,王奶奶作爲照顧笙兒長大的老人,自然是擔起蘇笙兒長輩的位置了,到時候拜天地的時候也是要磕頭的,今天迎親便是前往王奶奶的家裡。
陳穀雨的長輩是由劉府主擔任,沒有人敢跟這位搶,而且一個學府的府主竟然爲會一個弟子做奉茶長輩,也足以看出陳穀雨在學府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大紅色的開襟長袍,一雙黑色的錦繡長靴,胸口纏着一團大紅花,陳穀雨有些彆扭地任由旁邊的婦人們動作着,甚至還在臉上抹上了一層粉,象徵吉祥,陳穀雨也不是很懂,在這喜慶的日子,也就隨着他人的意了。
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這纔算是打扮完成,待到陳穀雨從屋子裡出來,才發現他們的庭院已經被學府叫來的人裝飾得一片通紅,猶如是流竄着的火焰,一片祥和激情,讓他不禁有些震撼。
終於……是要成親了……
成親很麻煩,要做的事很多,陳穀雨便聽着旁邊老媽子的提醒,一邊上了屋外的那高頭大馬。馬背上的馬鞍也已經被換做了紅色,隨着他輕輕的踩踏,旁邊一些老人們則開始唱誦些什麼奇奇怪怪的話,應是寧海城的習俗了,又是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迎親隊伍終於前進。
吹鑼打鼓聲轟轟烈烈地響起,還有從遠處傳來的炮仗聲,隊伍卻不是朝着王奶奶住的地方去的,而是反方向前進,按照習俗,新人要繞城一週方可迎親,沿路上還要不斷地發放喜錢喜糖,象徵與全城同慶,其實這已經算是等級極高的慶禮了,普通人家成親哪會如此高調,不過按着陳穀雨的意思,自然是越高調越好,成親是一輩子的事,一生也只能經歷一次,陳穀雨不想給笙兒留下任何的遺憾。
一路前行,一路喧囂,從外城的角落開始,沿着東林小巷,開始繞城而行。這時候的百姓們大都是淳樸的,再加上有不斷的喜錢扔下,自然也是不吝嗇一些祝福之語,一時間也是滿腦子的天長地久百年好合,只是百年又怎麼夠呢……陳穀雨騎在馬上,不斷地給路邊的衆人打着招呼,胸前的大紅花隨風飄蕩,心裡卻是想的另一件事。
一百年是不夠的,修煉者活上數百年是常見之事,他顯然能夠做到這一點,但是笙兒呢,陳穀雨默默想着,同時心裡下了一個決定,他一定要找到讓笙兒也能夠修煉的辦法,他相信着,這世間一定存在這樣的辦法,他們要永遠在一起
的。
待到繞完了整個寧海城,時間也過去了兩個時辰,終於到了迎親的地方。王奶奶的家門外,幾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着紅衣站在那裡,帶着純真的笑容看着漸漸臨近的迎親隊伍。
陳穀雨翻身下馬,走上前去。
“等等!”
一個小女孩擋在身前。
“這位小姑娘?”
小女孩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代笙兒姐姐問: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陳穀雨微微一愣,明白過來這估計又是寧海城特有的習俗了,這些話也應該不是臨時想的,而是一代代傳承下來的結晶,每一對新人相信在成親之時都這麼說過,果然,一個婦人輕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陳穀雨微微稽首:“代我告訴笙兒,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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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女孩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入了屋中。
緊接着是另一個小女孩:“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陳穀雨再答。
“好!”
隨着他的聲音落下,前面的門終於打開,在幾個小女孩的引領下,陳穀雨走進。
裡面的光線不是很亮,約莫是一個正堂,最上面穿着大紅喜慶袍子的王奶奶正端坐在那裡,帶着慈祥的笑意看着他。
陳穀雨明白規矩,馬上走上前去,倒好一杯茶跪倒在地,恭敬說道:“奶奶,喝茶。”
“嗯。”王奶奶接過,輕輕抿了口後細細看着他,終於說道:“阿雨。”
“在,奶奶。”
“笙兒,我便交給你了,你要照顧好她!”
“一生一世,絕不分離!”
陳穀雨堅定的聲音響起,王奶奶點頭,在她旁邊的簾子後面,兩名侍女扶着蘇笙兒也終於出現了眼前。
鳳冠霞帔的女子並看不到相貌,頭蓋遮住了那張似嗔似喜的臉,但陳穀雨還是迅速認出來,那便是他最在乎的那個人,屬於他的妻子,蘇笙兒。
輕步走近,陳穀雨從侍女手中接過蘇笙兒,雖然很想看到笙兒的樣子,但是他也明白,現在還不到時候。
兩人互相依偎着,緩步走出,來到了外面。
鑼鼓聲,炮仗聲再次響起,轟轟烈烈地,還有鼓掌聲,祝福聲,喧鬧而喜慶。
蘇笙兒上了大紅喜轎,陳穀雨上了大紅喜馬,隊伍熱熱鬧鬧地向着家裡行去。
在那小小的庭院外已經擺上了一個火爐,這也算是寧海城的習俗了,在陳穀雨的攙扶下,他與蘇笙兒一同邁過,向禮堂走去。
這象徵祛除所有的晦氣,只餘喜慶,也代表着夫妻兩人將攜手走過一生一世,無論病痛,無論艱難,永遠在一起。
禮堂上已經坐滿了賓客,最上面的便是寧海學府的劉府主,一襲藍衫看上去超凡脫俗,正帶着滿臉笑意看向這對新人。以他的身份,其實是城主府的公子成親都可以不去的,現在能夠坐在這裡便是一種對陳穀雨極大的肯定,原本一些還將信將疑的貴族世家頓時坐定了身子,心想着到時候該怎麼討好這位陳公子。
一切都準備完成,賓客盡至,禮官便站起身來高聲喝道:“吉時已到。”
經歷了一整天的各種準備,天已經漸漸黑了,日近黃昏,而正式的拜堂也將開始,三拜之後他們便會是一生一世的夫妻。
這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有人輕輕在喊:“靈秀樓唐雲袖姑娘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