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軒代表着東裕國的臉面,有些話以他的身份確實不好說,但安冷月就沒有那麼多估計了。
她本來就不太喜歡虞子城,當即便毫不客氣地嗆了回去,“是啊,貴國太子看起來真的不太好。雖然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話也是中氣十足,看起來沒有半點醉態,但神智卻像是混亂了一般。情況似乎真不是一般的嚴重呢,太傅的心情我們也能理解。”
“不過,八皇子確定不需要鄙國的幫助嗎?”她擺出一臉擔憂地模樣,語重心長地道:“須知,諱疾忌醫可是最要不得的。”
她的話聽起來處處都在擔心虞子洲的身體,但實際上卻處處透着暗諷。
虞子洲到底是不是喝醉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的行事卻是真的近乎於癲狂,經過安冷月這麼一說,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神智不太清楚。
她沒有抓着史泰失禮的事情不放,而是直接點中了事情的本質,說來說去,這一系列事情都是虞子洲惹出來的。
凌軒感受到安冷月對自己的維護,臉上的笑容頓時又柔軟了幾分。
“冷月還不退下?堂堂於兆國太子身邊怎可能沒有醫術高超的御醫?況且,虞太子不過是醉酒,想必喝碗醒酒湯睡上一會兒就沒事兒了。”訓斥的話語配上他溫柔如水的語氣,竟有種根本就是在說情話的感覺。
虞子城臉上的笑容不由一僵,忍不住在心裡對安插在東裕國的探子們破口大罵。
東裕國大皇子是個平庸無能的?安家大小姐安冷月張狂跋扈,不懂禮數?
凌軒這哪裡是平庸,分明是藏拙。
還有安冷月,張狂是有,卻並不跋扈,而且處處站着道理,完全讓人說不出一句不是來。
哪裡是不懂禮數,分明是將禮數研究了個透徹,並且運用的十分熟練。
這兩人明明都這麼年輕,卻竟然讓他有種面對虞後那種老謀深算的老狐狸的感覺。
虞子城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冷月和凌軒,暗暗提高了對兩人的警惕。
同時,心裡一個想法蠢蠢欲動。
但,現在的時機並不對,他只能暫時將這想法按壓了下去。
這一愣神,就錯過了最好的反駁時機。
再回過神來,就聽凌軒道:“想必八皇子心中定然也記掛着貴太子呢,這裡本就是我們自個兒的地界,熟得很,就無須八皇子留下作陪了。若是因着我們,影響了你們兄弟間的情誼,便不美了。”
這話說的虞子城毫無反駁的餘地,他既不能說自己不擔心虞子洲,也無法誇口他們兄弟感情和睦。
畢竟,剛纔虞子洲的表象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他要是這麼說的話,別人只會覺得他打腫臉充胖子,自個兒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到時候只會更丟臉。
虞子城心裡禁不住暗恨起凌軒來,覺得他是故意想給自己沒臉,但也清楚自己沒有像虞子洲那樣可以隨便翻臉的資本,只能強忍下了。
卻在心裡狠狠給凌軒記了一筆。
他面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一瞬間氣息卻還是起了些變化。
安冷月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逝的
變化,禁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那股氣息雖然只出現了不到一息的時間,恍惚中還以爲是錯覺,卻還是被她給記在了心裡。
重生後,她對人氣息的變化尤其敏感,每每接收到一些負面的情緒,總是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不過,卻也可以讓她對那些對自己心懷惡意的人提前警惕起來。
她的直覺果然沒錯,這個虞子城不是什麼好東西。
此處驛站距離京城快馬加鞭不過一日路程,向來是進京的必經之路,規模也比較大。
等於兆國的人終於離開,驛館的驛丞才終於有了露面的機會。
忙不迭地跑上前拜見,“下官拜見平王殿下、宣威將軍。”
別看這人只是一個小小的驛丞,但驛站本就是消息流通最爲快捷的地方,這人自然也是知道凌軒在京城的處境的。
但,無論如何,對一個不過區區九品的驛丞來說,皇子都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身份。
有趣的是,這人的態度雖然還算殷勤,但卻既沒有隱藏半分鄙夷,也沒有丁點諂媚。
那態度,細細品來竟有些雲淡風輕的意味。
安冷月最近尋摸人才頗有些走火入魔,忍不住就想要抓着驛丞深入瞭解一下。
如果是可用之人,回京的時候正好立刻帶走。大好的人才,屈居驛丞這種幾乎毫無前途的位置上,簡直就是浪費。
卻還沒來得及行動,那驛丞就被凌軒給趕走了,她也直接被凌軒給拽進了房間。
在外人面前,安冷月估計凌軒的臉面,乖乖地沒有任何反抗。
當只剩下兩人的時候,她立刻便忍不住質問出了聲,“你幹嘛?”
凌軒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你盯着那個小小的驛丞看那麼久做什麼?”
“你......”安冷月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傢伙怎麼這麼愛吃醋啊,簡直就是個大醋罈子。
不,應該是醋缸纔對。
看着凌軒執着的眼神,終於還是忍不住解釋了一句,“我只是覺得那驛丞的氣度並不像是個平庸之人,想看看能否收羅到手下罷了。”
她覺得,自己要是不說明白,這人真的可能會鑽牛角尖。
前世,這人別說表白,幾乎都沒出現在自己面前過,難不成便是因爲自己早早對石凌君表示出了傾慕?
嘖,這樣的脾氣......
爲什麼她竟覺得凌軒這種彆扭的的性格有些可愛?安冷月無語地揉了揉額角,發現自己的審美觀好像有些偏移。
凌軒得了安冷月的解釋,嘴角的弧度頓時擴大了幾分,嘴上依舊不依不饒地道:“一個小小的驛丞而已,能有什麼本事?若真是有能之人,也不可能甘願蝸居在這一射之地。”
“能人異士多存於山野市井之中。”安冷月不服氣地辯駁,“先有伯樂後有千里馬,這匹千里馬未被發現,也許就是因爲沒有遇到屬於他的伯樂呢?”
她相信自己相人的本事,這驛丞就算不是大才,也絕不該一直屈居驛丞之位。
“你派人去調查一下,這人若可用,大可以幫他一
把。”她沉吟了一會兒道:“可以讓他從縣令開始做起。”
她越說眼睛越亮,“整個東裕國內,應該有不少這般鬱郁不得志的人才,如果能將這些人都利用起來......”
“不。”她搖了搖頭,覺得有些不太實際。東裕國的疆土面積可是不小,自己竟想將所有人才都網羅到手下,未免有些太過貪心了,“只要一半,甚至三成便足夠了。”
“我們起步太晚,朝堂中的重臣基本已經選擇了派系,想要讓他們改換門庭太難,不若從基層開始發展。”安冷月說完,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凌軒。
凌軒禁不住被她看得蠢蠢欲動,口舌止不住真真發乾,忙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灌了口茶水。
驛站雖然已經拿出了最好的茶葉,比之他自家用的,卻依舊顯得粗劣不堪。
苦澀的味道如同一盆冷水,瞬間讓他冷靜了下來。
凌軒微微皺了皺眉,掩飾地輕咳了一聲,方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本王也正有此意,本想過幾日再找冷月你商議,卻不想竟讓你冷月你給搶了先。”
其實,這個策略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經開始實施了。
縣令、知府這些基層官員看着並不起眼,但想要將一個國家如臂指使地掌控在自己的手裡,卻是離不開這些基層官員的支持。
否則,天高皇帝遠的,政令到了,當地官員若是陽奉陰違,困於宮牆之中的皇帝卻也是無可奈何。
京城距離他父皇太近,也太過敏感,動作稍大,便不免被他父皇發現。
他可不像老二、老三,背後有家世雄厚的外家撐着,也不像老七那般有他父皇的假意支持。
凌軒很清楚,一旦自己表露出任何結黨的趨向,迎接他的必是他父皇的雷霆手段。
不若放棄京城這塊人人眼饞的肥肉,從那些他們看不上的邊邊角角入手。
若是京城之外的地域都到了他的手裡,他父皇等人,也不過是一羣困守在京城的可憐蟲罷了。
不過,安冷月能想到這一點,卻仍然讓他非常驚異。
安冷月卻是靈感勃發,“還有師爺、胥吏,這些人也是很重要的。這些人雖然不起眼兒,但一個衙門的運作,離不開這些人。若是能將這些人掌握在手裡,輕而易舉便能將衙門的主官架空。”
俗話說,流水的縣官鐵打的衙門。
師爺可能是官員自帶的,但衙門中的胥吏卻大多都是本地人,而且一般都是幾代一直都在衙門中當差的。
這樣的人,在當地定然是有一定的威望的。
官員想要處理政務,沒有這些地頭蛇的支持,必將寸步難行。
凌軒的眼神已經由讚賞轉變成了驚豔,“我發現,我好像見到了個寶貝。”
他禁不住感嘆,“冷月怕是男兒,這天底下的才子怕是都要失了幾分顏色了。”
可惜,不說朝中那些老頑固,便是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卻也是容不得一個女子站到朝堂上的。
安冷月對他的說法卻是不屑一顧。
有種預感,遲早有一天,他會和虞子城對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