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沉默，嘴脣很乾澀。事實上，自從到了瑞典後，他就失去了昔日談笑風生的能力，只是常常在沉默，再沉默。
也許，這種能力一輩子也不會恢復了。
可惜，穆夫人沒發現這一點。
許多父母口口聲聲熱愛子女，但是，他們常常是令子女失去快樂的最大殺手。
名譽，面子，榮耀，這些在他們看來，遠遠比一個人選擇的權利大得多。
她微微鞠躬，但是目光並未和穆喬之接觸，大大方方地挽着曲存姿就走了。
他們走遠了。
那是他們在這間豪華酒店的最後一夜。
連續幾個夜晚，他們都出雙入對，在同一個總統套房裡，甚至並未對熟人避諱。
穆夫人冷笑一聲：“兒子，你看到了嗎？她這樣的穿戴排場是你供養得起的嗎？”
穆喬之收回目光，神情冷淡。
穆夫人苦口婆心：“兒子，你以前對我們隱瞞方麗坤的過去，我也不怪你。可是現在我們都知道這女人的真實面目了，她之前那麼不堪，真的不是一個做妻子的好人選。跟着你，完全是拿你做跳板，她壓根就沒有愛過你……”
他還是淡淡的，既不反駁這話，也不去同意，他失去了理論這一切的力氣。
人與人之間，要徹徹底底理解對方的立場，其實是多麼艱難。
她一再堅持優雅離去，偏偏是他弄得心力交瘁。
“曲存姿這是以曲家少奶奶的身份帶她出場，每一地的排場皆是如此。她愛上了這樣的排場，眼裡心裡豈能還有你的存在？一個女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否則，就不會有那麼多女人渴望通過男人來發財了。喬之，你就不要再糊塗下去了，回去後，好好跟月明結婚成家，早點生個孩子。反正以後你倆也不再同一個地方工作，也不用再爲她感到煩心了。”
穆喬之沉默半晌，回頭，身邊站着個楚楚可憐的女人，母親已經不見了。
他移開目光，姜月明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他的手，聲音微微哽咽：“喬之，是我不好，是我妒忌……我承認我是妒忌，我妒忌你那麼愛她，我想，你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像愛她那樣愛我……”
他已經失去了敷衍的力氣，只是木然地站着。
“喬之，求你原諒我吧，就算你不那麼愛我，可是，我還是愛你，我無可自拔地愛上你……喬之，這一輩子，我從來沒有這樣瘋狂地愛過一個人。請你原諒，我是做錯了許多事情，可是，你要相信，這一切都是出於我愛你的一顆心……”
一個女演員，一個演技派，縱然是臺詞，她也可以念得情真意切。
但是，穆喬之無暇分辨，也沒法分辨，甚至不想去分辨。
他只是疲憊到了極點，在人生的路上，愛情這一堂課，遠遠比科學更加複雜得多。你可以攻克無數的難題，你可以讓絕症者死裡逢生……但是，你參不透愛情，參不透人心，更不可能瞭解每一個口口聲聲說愛你的人，最後到底能陪你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