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生死存亡
當卿小詩睜開眼睛之後，她以爲自己已經安靜地死去，來到了地獄。
但是很快的，她就知道自己還活着。因爲死是如此的容易，而活着是如此的艱難。
全身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沒有一點兒知覺。她知道這應該是麻醉劑的效用。微微地轉動眼球，她就看見了一張憔悴到讓她驚訝的臉。
青色的鬍渣，佈滿血絲的眼球，蒼白如紙的臉色，凌亂的頭髮，像醃菜一樣皺巴巴的沾滿了血的襯衣。眼前這個頹廢到極點的男人，是那個光鮮亮麗的千斯煜嗎？
他見到卿小詩醒來，臉上終於緩緩地柔和了一個微笑。嘴角的弧度勾起很慢，這樣看起來，摻滿了疲憊。
他伸出手來，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輕柔如羽毛般的觸碰了一下卿小詩相對而言完好的額頭：“你渴嗎？要不要喝水？”
卿小詩靜靜地看着他，並不答話。她的眼神空洞，沒有一絲神采。她張了張乾裂蒼白的脣，卻說不出任何話語，眼角，靜靜地淌出淚來。
她一遍又一遍用嘶啞地嗓子重複着一個口型：“我，的，兒，子，呢？”
我，的，兒，子，呢？
千斯煜轉過頭去。
坐了一會兒，他疲憊而滄桑的聲音響起：“你先休息一會兒，事情，全部都交給我。”
他就要離開這讓他窒息的注視。沒想到，他剛站起，衣角就被一隻纖細蒼白的手以微弱的力量緊緊攥住。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卿小詩的眼裡有多哀求，有多無助。她空洞的大眼睛裡淌出的淚，就像濃硫酸，腐蝕着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他一點點、一寸寸地將卿小詩的手拉開。每移開一寸，他的心，就被狠狠地劃上一刀，往肚裡咽的眼淚，全在那傷口上肆意流淌。
來到病房外，他終於無力地倚着冰冷的牆壁滑下。坐在地上，支起一條腿，面無表情地煎熬着自己的內心。
“啪！——”
從對面那個男子手中摔來一疊照片，散落在他的面前。
那些照片，都是卿寶被折磨的記錄。卿寶那空洞無神的大眼，溼漉漉的蒼白，讓千斯煜的心中又狠狠地多了好幾道傷口。
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到底幹了些什麼？！
他捂住雙眼，羽睫微顫，緩緩地遮住了所有的光。
這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展示他的無力和脆弱。因爲現在的他，實在沒有任何力氣去僞裝和矯飾。
“你到底想怎麼辦？！”
對面的完美先生已經在這漫長的一天一夜中不再完美，他現在的樣子，也比千斯煜好不到哪裡去。
千斯煜毫無感情地聲音響起：“我能給你什麼答案？說起來，你爲什麼不敢去認你的妹妹？”
千斯煜在說完這句話後，就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殺氣。
下一刻，他的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揪起。骨頭和肉碰撞的悶聲響起，千斯煜的臉上，狠狠地捱了一拳。
他平靜地吐出一口血沫，撥開揪着他衣襟的手，像要看進喻清宸的靈魂深處一般直視着他緩緩說道：“看在你是Alice的哥哥的份上，這次，我不和你計較。”
喻清宸順勢，優雅地鬆開手，揉了揉打痛了的手骨。
“當她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知道，當年的一切，都會重演。現在，她……已經快失去所有了。而你，竟然也出現在我的面前。雖然，我再也不想再見到你，但是，我不得不說，你這次的出現，來的正好。”
千斯煜冷冷地看着喻清宸，擡起眼瞼，頹廢了幾日的眼底，此時是一片肅殺的清明，他清冷地說道：“我們合作吧。”
一天一夜，對於這個風譎雲詭的情況來說，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
顏色最終還是沒能帶卿寶逃出那間倉庫。一頭沒有後顧之憂的豹子，尚可和狼羣決一死戰。但是當卿寶再一次被挾持的時候，顏色不得不束手就擒。
所以現在，她和卿寶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就算有縫隙，也被雷管插的滿滿的。
柯老爺子在一邊守着，吸了一地的菸頭。他帶着顏色和卿寶轉移了無數個地方，每次在接到手下的情報後就會暴躁萬分。尤其是當他知道他的兒子已經在千斯煜的手上之後，他更是當場斃了那個送消息來的人。
看來，千斯煜將他逼得走投無路了。但是，雙方都投鼠忌器，就憑着彼此手中的籌碼多寡。
但是千斯煜也不敢將柯老爺子逼的太緊。因爲如果當柯老爺子下定魚死網破的決心後，顏色和卿寶，也是一個死。這個賭，千斯煜打不起。
柯老爺子就憑着卿寶在他的手裡，才稍稍心安了一點。但是，過了一天一夜之後，情勢陡轉。
因爲，喻氏竟然聯合了BK對他下了通殺令。
通殺令。
他必死無疑。
當他接到這個消息後，一直忠心耿耿跟着他的手下痛哭失聲：“柯爺！放棄吧！您鬥不過他的啊！現在喻氏和BK都對我們下了通殺令！兄弟們，兄弟們不想死啊！！！”
柯老爺子一下子的嘴脣顫抖着，臉部的傷疤痙攣着，他的整個人，都被仇恨支撐着。他若狠戾的狼，緊緊逼視着手下那張涕泗交流的臉，冰寒，從心底深處泛上來。
“你現在叫我放手？”
他輕飄飄的問道。
他的手下驚恐地看着他，突然，跪在他的面前：“柯爺！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說這樣的話了！！！——”
一聲槍響被淹沒在他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他睜大着眼睛，頭頂上冒煙的洞汩汩流出大量的血液，然後，倒地，死亡。
顏色緊緊握着卿寶的手，閉着眼睛感覺到柯老爺子的走進。
一把槍抵在她的腦袋上，她不動聲色，只是悄悄的，更加攥緊了卿寶的手。
過了一會兒，槍聲在耳邊響起。
血，緩緩的，從顏色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流出。
只是擦傷。
但是，若是剛纔柯老爺子的手再偏上一分，她的一條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死一般的寂靜。這是死神降臨之前的，對生命的靜默。
柯老爺子沒有了這一天一夜的歇斯底里，他很平靜，異常的平靜。連帶着他所剩不多的手下也一樣的安靜下來。
這些人，都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所以選擇接受。
最後，有一個手下的聲音，硬梆梆的響起，他像個死人一樣生硬地說：“柯爺，我們暴露了。”
柯老爺子終於移開了腳步，他，宣判了自己最終的命運。
“把他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