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結束了嗎不，這只是開始
卿小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一個下午。
準確的來說，是一個傍晚。
她微微轉頭，就能看見高級病房的玻璃窗外蔥蔥郁郁的綠植。夕陽的餘暉是蜜色的鵝黃，在白淨的窗臺上塗抹了一層誘人的金粉。半透明的蕾絲窗簾素淨清新，一半徐徐挽起，一半優雅垂下。
一睜開眼，就看見這樣一副動人的景緻。她恍然以爲，她已昏睡了一個冬天。春天，早已在她的睡夢中，悄然來臨。
“喜歡嗎？”
一個潤澤如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個聲音很陌生，卻也熟悉到了骨子裡。
窗簾搖晃出的光影在她的臉上印出朦朧的溫柔，她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夕陽淡淡的溫暖：“嗯……”
“……小詩，你，知道我是誰嗎？”
“嗯……”
卿小詩靜靜地回答了他話，整個人平靜的有點詭異。
“……”
身後的人呼吸一滯。像一種措手不及的慌亂，但是，他畢竟是他，對於這樣的情況，他還是又迅速地鎮靜了下來。
“……小詩……你要問我一些什麼嗎？”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卿小詩聽到他這麼說，沉默了良久。這段沉默猶如蟻般啃噬着他的心，讓他抿緊了薄脣，心裡，竟然升起隱隱的無措。
就在她身後的男人以爲她睡着了的時候，她卻突然爆發出輕快的笑聲，那聲音清透愉快，像一個小女孩得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禮物一般。
“小詩！”
身後的男人心裡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他慌亂地上前一步，扳過她的肩膀，卻看見她傻兮兮地笑着，猶如一個天真的孩子：“哥哥，你剛剛說什麼呢。我的那架小鋼琴呢？你把它藏到哪裡去了？還有我那雙粉紅色的小涼鞋，我怎麼也找不到，你幫我找找好麼？”
小鋼琴。粉紅色的涼鞋。
喻清宸慢慢放開了禁錮着她肩膀的手指。心裡，漸漸涌上不可置信的震驚和……狂喜。
這段對話，分明是多少年前的一段小插曲的重現。
如果她忘記了之後的，只停留在那一段時光，是一件多麼完美的事情。
他勾起脣邊一抹完美的微笑，聲音也變得暖如春風，帶着蠱惑的溫柔：“小詩——來，告訴我，好好的，你爲什麼從樓梯上摔了下來了？你知不知道，這樣讓我很擔心。”
她果然立馬像個做錯了的孩子，低下了螓首，聲如蚊蚋地道歉：“對不起，哥哥……我……我那天不想練鋼琴了，就……就想要摔一跤來逃避蓮娜老師的課程……哥哥……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從樓梯上摔下來，會把腿都給摔斷了……”
喻清宸的手指開始細微地顫抖起來。
“以後不準再這樣子頑皮了……”喻清宸的聲音裡都帶了一點難以察覺的顫抖，他壓抑住內心奔涌的情感，想要撫上卿小詩的頭髮。
可是，接下來，卿小詩微笑着的眼睛裡羞澀的神情卻突然變了，她的眼裡隱有火焰灼燒，似是記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這樣瘋狂而神經質的眼神完全佔據了她的整個瞳孔之時，她突然揪起喻清宸的衣襟，惡狠狠地逼視着他：“我的兒子怎麼樣了？！我的兒子怎麼樣了？！”
喻清宸的微笑僵硬在臉上。
卿小詩的力氣大的嚇人，完全不像一個身受重傷的人。她尖銳的指甲甚至摳到了他下顎的肉，摳出了幾個月牙形的血痕。
喻清宸吃痛，他皺起眉頭，想要扳開卿小詩的手。但是，卿小詩自己卻放了手，轉而瘋狂地揪住自己的頭髮，尖聲大叫起來：“火！火！全是火！”
突然，她擡頭，整張蒼白的小臉上，那雙幽深的大眼睛仿若黑洞般，扼住了喻清宸的呼吸：“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小詩！”
喻清宸一把抱住她，不讓她用尖利的小牙去傷害自己。卿小詩若小獸般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他“唔”的悶哼一聲，卻只是緊緊地抱着她，任她發泄自己炙熱灼燒的情緒。
當醫生終於確診卿小詩已經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時，椅子的扶手就這麼硬生生地毀在微笑着的喻清宸手裡。
他推開門，看見卿小詩蜷縮在被子中，專心致志地玩着手指。他微笑着走進，伸出手去想要撫摸她的髮絲，卻被她躲過。
他的手僵硬在半空，卻很快的轉變了方向攥上她小巧的下巴。他微笑地像個天使，但是她的下巴卻已一片青紫。
他溫柔地逼近她的臉，神情是這樣的善良無害，但是，他的手逐漸下移，撫上了她纖細脆弱的脖子。他修長的手指收攏，圍成一個圈兒。同時，他微笑着吐出來的話語是這樣的冰冷滲人：“你真的瘋了嗎？你，是真的瘋了嗎？小詩，告訴哥哥，你到底是怎麼了？”
卿小詩呆滯地看着他，眼裡沒有一絲光彩。她好像沒有意識到脖子上的手指在逐漸的收緊，她，正處在一個極其危險的邊緣。
突然，她綻放了一個羞澀的笑容，如朝露般純淨，這是隻有孩子纔有的純潔：“哥哥，哥哥……”
喻清宸放開了手。
他猛地摔上了房門，由於用力過猛，門在彈了幾個回合後，才徐徐地關上。
在這段時間內，她聽到了從門縫中流露出來的對話。
“……她是我妹妹，本該隨我回到美國。她現在的情況，我沒有義務告訴你。”
“……你那邊的事情你自己搞定，找到了你的兒子之後，就滾的遠遠的，再也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呵呵，你不是說過，你會放她幸福嗎？現在，我已經幫你解決了問題，是你該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門輕輕地關上了。斷掉了那些隨風飄來的話語，也斷掉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因爲這個病房，有着全世界最牢固的保衛系統。
但是，就在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卿小詩本來癡傻的目光，頓時變的犀利冷靜！
她撫上自己被掐出紅印的脖子，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絕美嗜血的笑靨。
什麼是命運？
命運就是你傻傻地向前奔跑，在你終於累了倦了，停下來的時候，卻發現，你又回到了起點。
但是，物是人非，就是是同一個起點，也不再是當初的那個起點了。
三年前斷掉的遊戲，現在重新開始。呵呵，只不過，制定遊戲規則的人，不再是你。
那些撕心裂肺的過往，那些血淚交雜的記憶，那些恨之入骨的人們……
她全都要一點點，一點點地討回來。
門開了。
喻清宸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眼神在晦暗的光線下，看不出任何情感。
他走上前去，把她摟進懷裡，親暱地用下巴摩挲她的頭髮，勾起一抹完美的微笑，喟嘆道：“小詩，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到我的身邊了……”
卿小詩閉上眼睛，聽着這個男人可笑的感慨，心中，是嗤之以鼻的不屑。
腦海裡，情不自禁的，回憶起三年前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