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幽冥氣濃郁,恐怕連地脈都已被侵蝕。”
秦舞陽秀眉微蹙,指尖捻着一張明黃色的驅陰符,符籙中心凝聚出一層薄薄的屏罩,擴散開來,將沒有修爲的謝莊主籠罩其中,免得凡人之軀吸食過多幽冥氣而落下病根。
“倒是個細心的道修。”付墨生觀這一幕,對少女不由讚賞幾分。
不過他還是與兩位天符宗弟子刻意保持了距離。
雖說有師兄在此,那秦姓兄妹尚不至於爲難他這位學宮魔修,但人心隔肚皮,況且他又沒有洞察人心的手段,還是小心謹慎些好。
幾人深入墳林沒多久,謝空山停下了腳步。
中年漢子的目光掃過一座座墳塋,最終停在在林西側一株早已枯死、枝椏猙獰的老槐樹下。
那裡有個墳坑。
原本應該還有一具棺槨?
謝空山指着墳坑裡仍殘留的泥土輪廓,臉色煞白,結結巴巴,“棺,棺材呢?”
秦無雙急忙奔至樹下,跳入空蕩的墳坑裡。目光如火,環顧着四周。
“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謝空山驚慌失措,險些跌倒,幸得秦舞陽攙扶,才勉強走到老槐樹下。
齊槐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抹泥土,眸中似有星河浮現。
片刻後,他眉頭緊鎖。
心中極爲不解,怎麼會這樣?
付墨生知道師兄又在施展六通,但從結果來看,顯然並不友好。
連神景境界修爲的師兄都感到疑雲重重,這離奇的還魂事件背後,恐怕牽扯深遠,超出想象。
那秦無雙似乎並不信邪。
他雙指併攏,凌空迅速勾勒,一道由無數細微金色光點組成的複雜符文瞬息成形,溯真符。
符文嗡鳴,金光流轉,緩緩滲入土壤。
然而等了十數息後,那些滲入土壤的金光如同遭遇腐蝕一樣,黯淡消弭,除了只激起一股濃烈刺鼻的屍臭味外,沒有追溯到任何有用訊息。
他擡頭看着謝空山,質疑道,“謝莊主確定,那棺槨就在此處?”
很顯然,他不認爲溯真符會毫無效用,唯一的可能,是謝空山說謊。
但性命攸關的事情,牽扯又是自家女兒,謝空山怎敢說謊?又怎會記錯?
他面紅耳赤,正要解釋,卻被齊槐打斷,“應當是此地無疑。只是這座墳坑有些奇怪,泥土之中,濃郁的幽冥氣裡還摻雜着幾縷至清至聖的清淨之氣。兩股清濁氣相互糾纏,密不可分,似敵又似友,極爲罕見。”
秦無雙問道:“齊師兄的意思,這是那口詭異消失的棺槨所留?”
齊槐點頭。
他起身望向遠方陰暗天穹下起伏更顯詭譎的山勢,也不知在思索什麼。
“我,我再找找……興許那棺槨尚在,這幾日被人移動了位置也說不定。”謝空山聽不懂山上人玄之又玄的奇妙言論,但他知道,若找不到棺槨,秋官危矣。
爲了不讓唯一的線索就此中斷,他從泥土坡上轉身走了下去,竟一個接着一個墳坑翻找起來。
也不知從哪裡忽然跳出一隻野狐,從謝空山腳下閃電一般竄的無影無蹤,嚇得這位謝莊主腳下打滑,四仰八叉的倒在了雪地中。
沒有人笑。
四人有些觸動。
謝空山好歹是一莊之主,平日裡不說威嚴無盡,至少也是溫和持重,十里鄉鄰頗受敬仰的存在。
此刻卻像個跳樑小醜。
狼狽而又辛酸。
齊槐心中似拿定了主意,轉身對付墨生說道,“師弟,天色不早了,你帶着謝莊主先回莊子裡。”
付墨生愣了愣。隨後什麼也沒問,默默頷首。
秦無雙顯然沒有這種默契,“齊師兄作何打算?”
齊槐也不隱瞞,“我準備去一趟臥牛山。”
秦無雙詫異,“忘川青靈門?”
齊槐回道,“是的。那兒距離此地不過百里,又是西千重洲絕大多數的冥修巢穴,可能有些蛛絲馬跡。”
秦無雙陷入片刻沉默,而後對妹妹秦舞陽也下達了同樣的指令,“舞陽,你也回莊子裡吧,守着謝小姐。我隨齊師兄走一遭。”
……
臥牛山名副其實,形如一頭臥牛。
然此牛渾身卻是一片枯骨之色。
所謂忘川,實則是數條巨大山澗交錯形成的深谷。
澗底終年昏暗,陰風呼嘯,竟形成了嗚咽連綿、似鬼哭神嚎的獨特聲音,被青靈門內的冥修自稱“迴音鬼澗”。
谷口豎立着一塊石碑。
碑高丈許,材質竟是一種暗沉如凝血的奇異黑石。
並非墓碑常見的方正形態,而是呈半截斷裂殘劍之狀,斜插地面。碑面上刻着兩個潦草如鬼畫符一樣的大字。
忘川。
忘川碑石周圍,尋常草木至此絕跡。唯有密密麻麻的鬼針草簇擁在碑座四周,如同拱衛青靈門的冥修士卒。
齊槐與秦無雙來到忘川碑前時,天已入夜。
秦無雙頭頂懸着一枚符籙,光澤照亮周遭百丈地。
在二人前方,符籙光芒照耀下,一道若有若無的灰色光幕,自山澗頂瀰漫而下,將整個山谷入口籠罩。
望氣之下,谷內氣息似乎與外界徹底隔絕,沉如萬年冥水,神秘異常。
“青靈立宗,幽冥爲牆。”齊槐注視着山谷入口,神色古井無波,“忘川青靈門雖無絕頂強者坐鎮,但此地陣法由來已久,頗有玄妙,可以說是自成一方鬼蜮。即使是龍門境的修行者,擅入其中,也免不得修爲受到壓制,久而久之,神魂傷損。秦師弟,是隨我一同入谷,還是在此接應,你可要想好了?”
秦無雙冷笑道,“齊師兄未免太過小瞧於人。在下即便修爲不如齊師兄精湛,但若無一些護身的本領,又怎敢來闖這冥修老巢?”
言罷,一張流轉着溫潤紫芒的小巧符籙顯化,懸於身前,灑下一圈紫色光暈護住己身。
而後頭前開路。
齊槐無奈搖了搖頭。
他這纔想起,自己隱藏修爲,只暴露出龍門境巔峰的境界,也難怪秦無雙這幅神情。
一身潔白長衫的齊槐依舊是那副淡然模樣,走在秦無雙身後。但腳步踏出的瞬間,周身自然滌盪開一層微不可查卻無比堅固的清淨佛光,隱隱有蓮影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