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與血芒相撞的那一刻,血旗之中無數飛雪晶亮如銀光碎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如數激射而出。
柳宗白眉頭微皺。眼看無數雪花碎刃雨點般撲來,他又抽不得身,情急之下誦一句‘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口含天憲。
柳宗白周身書卷氣頓時肆虐如狂,好似暴走的劍氣一般,將那些如刃飛雪凌空斬得稀碎,再也構不成任何威脅。
解除危機後,柳宗白迅速拉開距離,飛躍至林中竹梢,左手一抹須彌鐲,託舉一枚迎風暴漲的青光大印,朝演道臺的付墨生當頭砸落……
“扶風印。”
當書卷觀的讀書人修爲達到龍門境時,都會擁有自己的立命之言,也被稱作真言。
隨着讀書人的境界越高,真言威力愈發強大。
在某些底蘊雄厚的儒門大族,或者類似驪山君子堂這樣的書卷觀宗門裡,強者的立命之言通常都會刻錄在一些玉佩,印章,摺扇,乃至髻簪等讀書人的信物之上,或是完整的真言,或是真言的隻言片語。
寄託於物,從而使這些平平無奇的物事具備某些神通和能力。
以供後學晚輩護身之用。
有點類似於紫薇觀道修煉制的法寶。
這柳宗白所用扶風印,便是孔丘詞興世家柳氏子弟獨有。
其印底部鐫刻着一句‘風雪度藍關’,乃是扶風柳家某位族老立命之言。
一經施展,宛如一座裹風撕雪的銀城天塹,凌空鎮壓,令人避無可避。
“見真招了麼?”演道臺上,承受着無形重壓的付墨生雙腿微微彎曲,如負山嶽。
若他猜測無誤,此印印底鐫刻真言恐怕來自一位神景境界的書卷觀強者。否則絕不會具有這般威力。
也難怪柳宗白在稷上峰內院素來倨傲,目中無人。
只憑這一枚扶風大印,恐怕就能橫掃靈臺境而無敵。
再加上其不凡出身,就算尋常龍門境弟子想來也是能避則避,不願招惹。
然而這次,付墨生可不打算慣着他。
手中黑芒一閃,古氣盎然的天下淵顯現,付墨生掄動大戟,直接揮落。
鎮壓而來的扶風大印與天下淵碰撞,赫然乍現數十道裂紋,隨後當空爆碎。
那柳宗白也因此受震,面色一紅,血潮浮現。
看來他並非簡單地丟出寶物鎮敵,而是與這扶風真言印之間存在某種聯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付墨生一朝得勢後並未着急窮追猛打。
以他如今實力,想要戰而勝之柳宗白,不說十拿九穩,也是胸有成竹。
但既要殺威此人,便不能這麼快結束戰鬥。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在見招拆招。
彷彿要將柳宗白逼入無計可施,無手段可用的境地。
至於交手前的那句催促,‘竹堂茶肆趕着開門’之類的話語,不過是攻心手段罷了。
並非他的真實想法。
竹梢之上,柳宗白拭去嘴角血跡。
扶風印損壞,讓他心神俱顫,受了些許震盪。
心中對於付墨生的嫉恨,無疑又增添幾分。
但他並不心疼此寶。
物盡其用。
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一解心頭之恨,哪怕渾身寶物盡毀,又何足惜?
“五靈扇!”柳宗白祭出第二件家族寶物。
是一柄畫扇。扇面繪着活靈活現的五隻靈禽,分別是青鸞,火鳳,龍雀,金烏和大鵬鳥,栩栩如生。
與那扶風印如出一轍,五靈扇面所繪,依然是書卷觀讀書人的‘立命之言’,只不過相對於單純的詩詞來說,是屬於畫道強者的真言罷了。
天下讀書人何其多,參差不齊,故而立命之言也是各有不同。
有人寄情山水,有人酷喜鳥獸靈禽,有人說風談月,有人情感細膩總髮牢騷,有的甚至大道跟腳書卷觀,卻立佛道之語爲此生真言。
總之無奇不有,而且承載真言的方式也千奇百怪。
諸如印章字畫,扇面玉翡之流是爲常見。更詭異者,甚至可將真言烙印於特定的環境與景物之中,畫地爲牢,令人防不勝防。
只不過這種神通,非紫府境修行者不可施展。
柳宗白顯然還差得遠。
祭出五靈扇後,柳宗白以血點睛,青鸞,火鳳,龍雀,金烏,大鵬依次復生。
或啼鳴震懾魂魄,或吞吐熊熊烈火,或成百上千根真羽匹射如劍刃破空,或煽動颶風幾乎要將整座演道臺連根拔起。
五彩繽紛,斑斕奪目。
看得付墨生都難免有些羨慕。心想不愧是出身孔丘的書卷觀世族公子,身上寶物層出不窮。這要是在太虛幻境該有多好……
付墨生嘆息一聲。
天下淵揮舞,一招‘萬古同寂’使出,灰寂的空間彌散開來,五禽闖入之後,如送羊入虎口,紛紛定格。
付墨生眉心隨後浮現火紅印記,五根噬心藤悄然探出,幾乎同一時刻便貫穿了五禽身體,然後倏地撤回。
五禽於半空之上絢麗爆開,化作五道流光重新沒於扇面之上。
柳宗白伸手一召,五靈扇飛回手中,卻是神韻盡失,筆墨之間殘留的書卷氣幾乎枯竭。
此寶與扶風印不同,靠血祭而顯神威。
付墨生正是瞧準了這點,故而出手時留有餘地,沒有將五靈扇徹底損壞。
此刻被柳宗白召回手中,便開始瘋狂汲取主人氣血而進行自我恢復。
柳宗白始料未及,只覺得頃刻之間,體內血氣如被抽乾。
眼前一黑,頭暈目眩,連書卷氣的運轉也出現了瞬間停滯,從竹梢之上掉落。
“敗了嗎?”
演道臺下,萬姑蘇神情凝重。
其餘幾人看着柳宗白摔落演道臺,更是大氣兒不敢喘。
付墨生手持大戟,並未掉以輕心。
他在百尺閣見識過柳宗白的保命手段,是那腰間懸掛的真言小印,在危急關頭可召喚神景乃至紫府境強者君臨。
相反,如未被觸發,那代表着柳宗白尚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果不其然!
摔落演道臺後的柳宗白拖着重傷之軀再度站起,烏髮披散,嘴角掛血,笑容猙獰。
“這是你逼我的,付墨生。”
一步踏出,柳宗白腳下隱現《論語》殘章。
這傢伙,竟然邁入了龍門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