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陽光正好。
長街兩旁滿是早出的攤販,沒多久便稀稀疏疏,人影婆娑。
人羣中,走着一個女子。漆黑鬥袍遮住她雙眼,攔在路中,匆匆而行之人只能側身而過,不時回頭朝她投去厭煩。女子沒有在意,甚至連目光都不曾傾斜。
一輛馬車自後疾馳而來,絲毫沒有拉緊繮繩之意,只是嘴上大喊着:“閃開,都閃開!撞上了別怪爺沒提醒你!喂,你!”車伕沒想到黑袍女子竟全然不讓,依舊邁着緩步前行,一時沒了主意,霎時馬蹄已致女子背前,他心一橫,決定闖過去。這可不能怪他!
前蹄上揚,駿馬似感到危機強行停下,但來不及,將要撞上之時,馬車猛然間燃如火柱,不知燃點何處。
四下驚慌,人羣散逃,女子步伐卻半點不亂,任由身後火光哭嚎,信步離開。
“站住!”行了不過幾條街,忽有一少年攔在他眼前。
女子沒有停下,少年見狀竟退了兩步,又鼓起勇氣喝到:“何方妖魔,還不快現出原形!”說罷竟舉劍在女子周遭比劃,口中還唸唸有詞。
女子終於有了反應,將頭微擡朝他望去。
少年目視女子一瞬嚇了一跳,雙眸血紅冷漠中透着仇恨。
“你你……是誰?”少年驚得劍差點脫手又緊緊握住。
“知道我名字的人,都會死。”
少年瞳孔驀地放大,聲音顫顫:“你……你是血魔?”
女子聞言倏地將兜帽摘下,白髮垂腰,嘴角上揚,冷豔不可方物:“沒錯。”
少年見此知道自己毫無活路,膽竟大了幾分:“原來爲禍人間數月的血魔長這副模樣。再絕美的外表都掩蓋不了你的一顆毒蠍心腸!殺了那麼多人,他們跟你有什麼仇?”
“大多都是和你一樣,自以爲是的斬妖除魔者。”
“看到你,我真恨我們這樣的人還不算多。”少年咬着牙,忘了膽怯,“剛剛那些人呢?”
“他們自己撞上來,與我無關。”女子神態閒適,隨意一坐,座下已幻出一把高椅,“但更多的,是出言不遜的人。”
“他們得罪了你?”
“他們錯信了人。”女子手心燃起一團火焰,“書籍易焚,人心難改。一起燒掉就好。”
“你真是個魔鬼!”少年怒吼。
女子卻依然雲淡風輕:“所以,你們稱我爲“血魔”,不全力以赴,怎對得起這個名號。”
少年舉劍刺來,女子稍稍凝神,少年便被他控住不動。女子手燃焰火在他面前劃過,欣賞他驚恐表情。正當她欲施出一瞬,少年的臉突然變了。他朝她笑着。
女子一愣,又換上溫柔笑意:“無殤。”
“他不過是個孩子。”
“我不在乎。”
“你何時成了這樣?”
“在所有人厭棄你時,背叛你時。”
“憤怒會迷惑你一時,卻無法矇騙你一世。你不是這樣的人,這不是真的你。”
“真的,假的,都是你眼前這個人。在世人腦海中消除一件事並不難,我不會放手。”
“這是誰在說話,素荷?還是血魔?你被它控制……滾開,離開她……你明明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口不擇言,他的思維已亂。
“不!”女子捂着頭,面容痛苦。
少年恐懼下生出好奇:“你在自言自語什麼?”
“滾!滾!”女子大叫。少年不知她是否在和自己說話,但保命要緊,趁她瘋癲逃去。
少年狂奔而走,又攔住往他來路去的路人,告誡他們,“血魔”來了!數月內,血魔聲名遍地,聞者皆倉皇逃竄,因爲他們知道接下來會迎來什麼。血魔每出現一處,都會隨之傳來一個消息……大火湮城。
火舌如狂風席捲房檐屋頂,女子隨火光而去,餘下奔走取水救火的凡人。
她終於想起此番來意,朝人間皇宮飛去。沒有掩飾行蹤,在數千御林軍眼前飛至龍延殿。女子稍稍奇怪,三宮六院,她如何知道人皇會在此處?“這裡……我來過。”女子口中喃喃,眼神疑惑,忽又恍然笑道,“素荷和瑤玉都來過這。”環視一圈,“似乎有些不一樣。”
擅闖皇宮,趕至的御林軍將其團團圍住,一聲號令,箭雨紛紛。女子這才意識到,方纔似乎有人在對自己說話,但她並未理會,仍然徑直前行。箭雨在她身畔幻做煙霧,倏地蒸騰而去。
“皇上?”女子足下未停,欲推門而入。
“保護皇上。”御林軍在門前砌起人牆。
女子稍加猶豫,步履漸緩:“身爲人皇,便是這樣守護你的子民?”
“拿下她!”御林軍首領雖知不是女子對手,但職責在身不得不拼命相抗。刀劍沾染女子衣袖一霎,化爲火蛇反噬而去。被火蛇纏住撕咬的衛兵猙獰喊叫,其他人皆在其側,不敢上前。
首領上下掃視女子,面容一怔:“莫非你就是百姓口中的血魔?果真殘忍至極!”
“殘忍的只有我?”女子盯着那首領,“耳聽日夜守護自己的衛兵哭喊卻遲遲不敢出來相見,你們拼死相護卻視你們爲草芥的人,不殘忍?”
“放開他們!”許是對女子話有了反應,龍延殿門打開,一錦衣玉冠男子出現在層層守衛的御林軍後。
女手擡,火蛇又變回刀劍,乒乓掉了一地。
“肯出來了?”
“皇上小心,此乃‘血魔’!”
“引得數月腥風血雨之人就是你?”
女子挑眉反問:“難道是你?”
“大膽,竟敢……”話未說完,人悉不見,女子輕輕揮手後只留下人皇。
“你做了什麼?”
“只是將他們送往附近門窗緊扣的宮殿,以防擾亂我們的談話。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將他們化作灰燼。”
“你到底是什麼人?”
“血魔。你不是知道?”
“我是說,你的真正身份。”人皇目光入炬,緊盯女子,竟無絲毫畏懼。
女子忽然笑起,笑靨如花摻着悲傷眼眸更顯淒厲:“這句話該我問你纔是。”
“我雖爲人皇,卻只是一介凡人,有何可問。”
女子一步步走上臺階:“是麼?在得知自己身世後安心做一個凡人,接受身死輪迴;將手握天下三分的人皇權威,平白贈予他人?”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人皇悄然後退,退往殿內。
“能不顧生母之名,撒下彌天大謊,假稱無殤遺腹子之人,絕不會這麼輕易放下權力。我說的對麼?李陌。”
殿內外太監宮女已隨御林軍一起被女子送往別處,這裡除他二人外再無其他。
“六百多年前的名號,沒想到還有人記得。”人皇笑了笑,殿門轟然緊閉,不再否認,“現在你該說說,自己是誰了。”
女子沒有再笑,眉頭漸漸蹙起:“你稱自己是‘無殤之子’時,總該去拜祭一下。”
李陌聽出話中微微顫動,察覺有樣,細細看着女子。他一直爲她血魔之名迷惑,沒有細想:“你……素荷?”
“是我。”女子雙眸燃火,似要焚燒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