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只躊躇一會兒,便覺得睏意襲來,牀榻安排在曲水荷香閣的內殿,荷色的紗帳從巨大的穹頂傾瀉而下,圓形的牀榻在屋子的正中央,走位擺滿了白色甜瓷的水甕,水甕上刻着荷葉飄香的圖案,水甕裡水面上飄着七彩的燭燈,燭燈的周圍是幾多極小的睡蓮盛開着,這樣的佈局,想必是費了不少的功夫了。
瓔珞歪倒牀榻上去,一陣熟悉的感覺,原來是自己用慣了的冰蠶絲錦被,瓔珞微微的合上雙眼,很快便睡過去。
第二日清晨,四妃連同依容一起來瓔珞的曲水荷香閣請安,然後由瓔珞領着一起到兩位太后的松鶴清樾殿去。一路只是步行,並沒有乘車輦,經過滿眼盡是綠色的山莊景色,水心榭建在其中,九曲的水廊中間映着一處高三層的竹製水榭樓閣,清晨的薄霧升騰起來,彷彿是水裡的仙境一般了
松鶴清樾殿建在一處竹林的後面,鬱鬱蔥蔥的竹林竹枝搖曳,殿外點綴着各處幾枝翠竹,殿內歡笑連連,瓔珞正心裡詫異,卻從開着的殿門中看見正坐在殿內的蕭禹揚,想來他竟然早了一步來請安。瓔珞攜着與自己同來的妃嬪一同進去,請了安,又各自坐下來,同兩宮太后一同進早膳。
瓔珞環視一圈外殿的樣子,牆上懸掛着竹林聽濤的字畫,通往內殿處隔着三兩屏風,上面是蝙蝠紋的圖樣,屏風上幾筆勾勒,仔細看去,卻是禦寒卿的筆跡,屋內燃着靜心靜氣的檀香,像是禮佛之人都是如此了,在屋內燃檀香,是習俗或是習慣。只是這檀香的氣味實在是濃重,瓔珞走在其間,只覺得心裡一陣憋悶,險些要將早膳吃進去的小食都吐出來一般。
禦寒卿着急處理從京城連夜運來的奏摺,所以並沒有來得及來太后處請安,只是叫人送了早膳來。太后道:“勞他那麼忙還惦記着哀家,罷了,你去回了,就說近幾日若是公務繁忙,哀家便把他晨起請安的禮數免了罷。”又道:“一會兒你們吃完了,就各自去遊園吧,這新園子看上去確實是很不錯的。”
衆人吃過了飯便離開了,一出了松鶴清樾殿的大門,衆人便不再簇擁着瓔珞,而是各自的散去了。只剩下瓔珞與蕭禹揚依舊站在原處,見瓔珞並不邁開步子,道:“小王邀請皇嫂一同在這園子裡逛一逛,如何?”瓔珞擡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蕭禹揚,一襲素青色側襟長袍,袖子挽到肘間,手裡拿一把摺扇,不停地扇着,摺扇上三兩清字,書寫娟秀,但又蘊含着尋常之人沒有的氣勢,瓔珞仔細的看着,不覺得有些出神了。
正發呆間,有宮人急急的來報,對瓔珞說道:“皇后娘娘,聖上在煙燻山館等着您,說是有事同您商量,您快些過去吧。”瓔珞方纔回過神來,抱歉的看着站在一旁的蕭禹揚,道:“本宮先告辭了,改日在陪王爺遊園。”說罷便轉身離開。
煙燻山館離着曲水荷香閣極近,中間只隔着一個冷香亭,坐落在一處假山環繞的園子裡,冷香亭是以古瓷碎片拼接而成,頗有一番古樸的韻味,碎片粘連的亭柱掩映在一顆茂盛的梧桐樹間,隱約可見陽光折射出來的光芒。
進了延薰山館,一陣清淡的龍涎香的氣味便迎面襲來。煙燻山館的東西殿分別是批閱奏章的和會見百官的臨時朝堂,而主殿則在一座麗正門的後面,是禦寒卿的寢殿。殿內裝飾着明黃色的簾帳,舉目望去,顏色注目的讓人有些暈眩,禦寒卿並不在殿內,想是出去了,內侍官便讓瓔珞現在外殿中等候。
外殿並不見香爐,可是卻持續不斷地有龍涎香淡然的香味飄出來,瓔珞環視許久,終於在方桌上發現一個茶壺形狀的香爐,樣子很是特殊,外面鑲滿奇異的寶石,想是西域進貢來的。
等了許久,禦寒卿依舊沒有回來,倒是內侍官急急的從外面趕回來,對瓔珞道:“回娘娘,皇上說在澄觀齋等着您,讓您即刻去往那裡。”
澄觀齋是避暑山莊的藏書樓,其中珍奇書籍無數,大都是孤本單本,世上僅此一本之類,瓔珞想着,早就想去一睹澄觀齋的風采了,卻一直不得機會,如此也好,便道:“那就請公公在前面帶路吧。”
一路經過水心榭和滄浪嶼,方至隱在一處水渠旁邊的澄觀齋,周圍侍衛把守,甚是嚴密,內侍官在澄觀齋門前便停了下來,示意瓔珞只能一人進去。一直跟在身邊的微芳只得停下來守在外面。
澄觀齋是先皇所建,今次雖然對避暑山莊進行了重建與改動,可是這裡是唯一一處沒有被改變的地方。齋內共分三層,各色書籍整齊而有序的擺放在一起,書架是上等的紫檀木,清雅的檀木想起散發出來,書架上雕刻着書籍的分類,工整的筆觸和強勁有力的雕刻,處處展現出作爲皇家藏書樓的威嚴與氣勢。
禦寒卿一襲淡灰色的對襟長袍,斜斜的坐在地上,靠着臨窗的一處書架上,外面的陽光透過澄觀齋外面的樹木透進來,映在他的身上,拇指上一枚寒玉扳指發着透亮的光芒,瓔珞恍然憶起來,這枚扳指,一直都是他隨身攜帶的,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離開過。
禦寒卿的手中持一本古書,正看得出神,瓔珞不想要打擾,便靜靜地站立一旁,看着他翻書的每一個動作和時而緊皺起的眉頭。許久,他才把書合起來,斜着擡起頭來看站在遠處的瓔珞,一襲湖藍色的青衿羅裙,腰上不復之前的翠玉牡丹,只一件褐色錦緞的香囊。他微微的皺起眉頭,扶着一旁的書架站起身來。
瓔珞走上前去,側身行禮,卻被他攔下,然後與她相攜着走下樓來,澄觀齋的門口站着些許的侍衛,禦寒卿不顧他們,只是帶着瓔珞繼續朝前走着,後面呼呼啦啦的跟着
許多人,但只是隔着很遠的距離,並不敢上前打擾。
兩人一路穿過萬樹園,到了一處清幽的別苑,苑名永恬居,只是一處普通的別苑而已,卻滿是層層把守的侍衛,瓔珞心裡疑惑,卻並不急於詢問些什麼,只是跟在禦寒卿的身後一路走進去。別苑裡一處噴水的池塘,裡面清冽的伴着魚腥味的水汨汨的從鑲金孔雀的口中吐出來。
永恬居內部十分的簡單,只是環繞起來的一處庭院,各有三個暖閣而已。正對着大門的暖閣外又是一層重兵把守,禦寒卿走上前去,守在門口的兩名侍衛打開了門,屋內一片晦暗,但是擺設還是依然如新,並沒有瓔珞想象中的塵土飛揚。
一名身穿素白色異族長袍的人背對着站立在不遠的窗臺下,瓔珞心裡一緊,看着背影,分明就是?果然,待到那人將頭回轉過來,卻真的是公子翌。他的神色多了幾分的憔悴,嘴脣蒼白,想必是受了重傷,看着情形,已然是淪爲階下之囚了,若不是受傷,更加不可能被擒獲了。
然後瓔珞看着一旁禦寒卿,眼神中透露出詫異的神色,然而禦寒卿並未說些什麼,只是淡淡的說道:“你們聊一聊吧,朕先出去了。”說罷便轉身離開,並沒有一絲的不快。瓔珞道:“師兄怎麼會被擒獲住的?”
公子翌輕輕地咳嗽一聲,道:“並非擒獲,他這麼做,是要保護我。大遼屢屢侵犯大宋邊境,他需要與西夏聯合起來,纔能有足夠的力量抵抗遼國的侵略。”瓔珞詫異道:“西夏不是上一次便被定國公父子給……?”
公子翌冷笑一聲,道:“西夏縱然與大宋相比較是小國,可是也依然是有精兵強兵,哪是他如此輕易便可以攻下的。他不過是假傳捷報而已,沒想到竟然矇騙了這麼多的大宋之人。不過,禦寒卿確實是聰明勝過常人的。”
“那又爲何派如此多的侍衛來監視你?”瓔珞依舊不解。公子翌搖搖頭,道:“你有所不知,此次我來這裡,本是衝破了大遼細作的層層阻礙,還受了重傷,若非禦寒卿及時派人將我救下,恐怕我也堅持不到這裡來。所謂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大遼果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從永恬居出來,瓔珞看着坐在遠處萬樹園中的禦寒卿,又看一眼漸漸有云彩飄來的湛藍的天空,彷彿是有一場激烈的暴風雨就要襲來了,看來,在這避暑山莊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是可以好好地放鬆一番,好好地遠離那個讓人窒息紫禁城。
瓔珞走到禦寒卿的旁邊,他正巧站起來,瓔珞穿着厚底的繡花湖藍色繡鞋,依舊抵到他的肩膀處,一霎那覺得心裡極累極累,便不自覺的靠上去,他的胸口溫暖如昔,似乎爲瓔珞驅散一些心裡的寒意,或者這更多的是因爲感動罷了,他知道自己已然憶起所有的事情,他還是理解自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