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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攔在了身後,冷冷看了那個夏汾一眼,“讓開,好狗不擋路。”
夏汾臉上的肥肉抽搐了兩下,“哼”了一聲道,“呵呵,我早聽說了,說中原武林有些厲害的,得用好幾百人才能對付,所以我這次特地帶了幾百人出來,嘿嘿,不要別的,就要你的命,還有他。”說着,一指黃半仙。
“想要我的命?”司徒聽了他的話反而樂了,“你說你想用幾百個人要我的命?”
“是啊,夠看得起你了吧?”夏汾一臉的得意,“本來不一定要宰你的,不過你贏了文試,而且據說你是最有可能贏武試的人,所以本皇子決定先解決了你。”
黃半仙有些擔心,仗着膽子對夏汾說“你殺了他,也不見得就能贏武試啊。”
沒等夏汾開口,就聽司徒道:“幾百人就想殺我?我司徒什麼時候淪落到這地步了?”說着,一把揪住黃半仙的頭髮,“你也覺得這幾百人能把我擺平?”
黃半仙眨眨眼望着司徒,怯怯地小聲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及人多……”
司徒這氣,狠狠瞪了小黃一眼:“你個書簍子,敢小看我?”
小黃趕緊搖頭,心說,莫非他一個人能敵過幾百人?怎麼可能……
見黃半仙還是一臉的懷疑,司徒火更大了,放開了黃半仙的頭髮,回頭看夏汾,道:“滾吧,我不想在別人地盤上開殺戒。”
夏汾“呵呵”笑了笑,“別來這套,我要的就是你的命,還有那個小神仙也是我的。”說完,一聲令下,“都上,給我把他剁成肉泥!”
那幾百個羌族兵士舉着刀就砍了過來,黃半仙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就聽司徒冷笑一聲,隨即眼前黑影一閃……就覺四周刮過了一道急風,地上的落葉石子都飛到了半空,一道黑影環繞而過,黃半仙本能地一閉眼。就聽圍上來的兵士們發出了一陣慘叫聲,淒厲異常,然後就是紛亂的倒地之聲。再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滿地捲刃的刀劍,和仰面倒地的上百兵士——各個身上帶傷,蜷縮在地上爬不起來,剩下的士兵都驚得紛紛後退,不敢上前……司徒只用了一招……解決了上百人。
黃半仙不會武功,只知道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司徒就已經解決了一半的人,剛纔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眼前的司徒依然是剛纔的姿勢站着,髮絲在微涼的山風中揚起又落下,周身不知何時籠上了一層寒氣,看得人不自覺就打了個冷戰。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這時,就聽遠處傳來一陣呼嘯之聲,一個黑影飛速而來,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片刻後,人影躍入人羣,落到司徒面前,“幫主。”
來的人正是蔣青,他低頭往司徒身邊一站,彷彿沒有看到那幾百人,而是低聲問司徒:“全殺還是留活口?”
司徒微一挑眉,道:“你退下,我自己來。”
蔣青略帶詫異地一愣神,但立刻說了聲“是”,看了黃半仙一眼,沒有說話,一躍跳出了圈外。
司徒回頭,伸手把黃半仙拉過來,捏住他下巴,逼他擡起頭和自己對視,“你不許閉眼,給我好好看着,別說幾百人,就算幾萬,也沒人能動我司徒一根頭髮!”說完,擡手托住黃半仙的腰,把他往人羣外一扔……
小黃就覺得天旋地轉,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已經飛出了人羣,落地前被蔣青穩穩地接住。
人羣的注意力都隨着黃半仙轉向了外圍,卻聽司徒冷笑一聲,“不想死的就退開,接下來我可不會留情。”
那羣兵都會武,見了司徒的氣勢就知道不是這幾個人能抵擋的,不走的話就只能是死,但是皇命難違……紛紛回頭看夏汾。
夏汾臉上一陣黃一陣白的,他沒想到這幾百人這麼不中用,但是身爲皇子,如果就這樣服軟了,那可丟人丟大了,板着臉道:“後退者格殺勿論!”
司徒眼生寒意,冷笑道:“一個王者,最重要的是要把手下都當作兄弟,你把這些兵士不當人,以後誰來給你賣命?!”說完,就見他手一垂,從袖子中落出了一條柔軟的、泛着烏金光澤的長條形金屬網。
黃半仙遠遠看着有些納悶,就聽身後的蔣青低聲告訴他:“這是幫主的兵器……他很少用,今天應該是特意拿出來給你看的。”
“兵器……”小黃不解,“兵器不都是刀槍劍戟……那只是一塊布條。”
“呵……”蔣青搖搖頭笑道,“不識貨了吧……那可不是什麼布條,而是一把真正的古刀,名字叫黑金侯,神兵利器,這世上最霸道的利刃!”
“黑金侯?”黃半仙默默地重複了一遍,“如此柔軟,哪裡來的霸道又哪裡來的利刃?”
就聽司徒冷聲對身邊的兵士道:“不是我想殺你們,今天你們進退都是死,我可以給你們留條活路,不想死的,可以歸入我黑幫,我拿你們當兄弟。想爲你們主子盡忠的,我留你們全屍……”說完,握着黑金侯的手輕輕一震,就見那塊原本柔軟的布條竟然僵直了起來,並且四周開始冒出白色的寒氣。最後,布條硬成了薄薄的刀狀,足有四尺長,在刀身周圍,形成了一圈透明的冰刃,在烏金的映襯下,泛着藍黑色的詭異光芒,而且還不斷地飄散着白色的寒氣,四周瞬間冷了下來。
黃半仙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司徒手中漸漸成型的刀——那種徹骨的寒意和隱隱散發着的殺意,就算他不會武功也感覺得到,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輕顫。
夏汾見手下一個個都面露懼色,怒吼道:“還愣着幹什麼?給我殺了他!上啊,誰殺了他官升三級,黃金萬兩!給我上!”
隨着一聲令下,還真有幾個不怕死的舉刀衝殺了過來,就見司徒揮刀橫掃而過,瞬間一道凜冽至極的黑色寒光閃現,不止是衝上來的那幾個,就連站得稍近的幾人都飛了出去,重重落地後就再也沒有起來,再一看,就見他們表面都蒙上了一層白霜,脖頸處一道細細的傷口,不見一絲血跡,整個人都呈現一種凍僵的姿態……
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紛紛後退,有幾個雙腿都開始發顫,扔了兵器就喊:“我們不想死……我們歸順!”
一旁的蔣青道:“歸順的都到這裡來,在那裡可能被誤傷。”
那幾個兵士趕緊就朝蔣青他們跑去,身後的夏汾氣得鼻子都歪了,指着那幾個逃跑的說:“把他們都宰了,我有重賞!”有幾個果真舉刀就追,只見司徒又一揮刀,那幾個追的瞬間也命喪當場。
“我說過,歸順的就是我黑幫的人,是我的兄弟,誰都動不得!”司徒說完,掃視了一下眼前還剩下兵士:“還有誰要上來?”
“……我們歸順,我們不想死,我們歸順……”片刻的沉默後,兵士們紛紛都扔了刀跑向蔣青,聚到一起後,一齊跪下道:“多謝幫主收留,我等誓死追隨……”
黃半仙站在人羣后,聽着那響徹雲霄的立誓之聲,突然明白司徒說的只要有他的庇護,連皇帝都動不了他——那不是隨便說的,是真的。霸氣與仁義……難怪他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
“現在就剩下你了。”司徒看着臉色蒼白渾身肥肉直顫的夏汾。
“你,你……你敢動我,我羌族必然滅了你……啊~~~”話還沒說完,就慘叫了一聲,捂住耳朵,寒光過處,地上落下了一枚完整的耳朵——夏汾的左耳已經被齊根切掉了,他捂着那半邊光溜溜的腦袋嗷嗷直叫,而且還半分血色的沒見,只是耳根到腮幫子那一片都被凍傷了。
“我是好歹都得給金老爺子留幾分薄面是吧……”司徒手一晃,黑金侯立刻軟了下來,隨後猶如一條靈蛇一般縮回了袖中。與此同時,不遠處響起了金鶴鳴的聲音:“多謝司徒幫主留情,如果他死在我鶴鳴山,必然會引來許多的麻煩。”
出現在夏汾身後的,正是聞訊匆匆趕來的金鶴鳴,和緊跟在身邊的金溪雲。
“夏皇子……”金鶴鳴對他一拱手,道:“你違反了比賽的規則,所以已經沒有了求親的資格,來人啊!”說着,他喚過了幾個手下,“送夏汾回山莊收拾東西,立刻離開鶴鳴山。”
看着地上的形態詭異的屍體,金鶴鳴深吸一口氣,轉身對已經走到一邊的司徒道:“久聞司徒幫主乃天下第一,幾日老朽大開眼見,真是佩服佩服!”
“老爺子客氣了。”司徒輕描淡寫地回了個禮,回頭對歸順的兵士說:“你們都歸到蔣青副幫主的麾下,從今以後,就是我黑幫的人,與我黑幫的衆兄弟,同生死共進退!”
兵士們都有些激動,紛紛表示決心效忠,就聽蔣青道:“都跟我回別館,我給你們講黑幫的幫規。”說完,帶着衆人率先上山。
司徒不理會金鶴鳴父女,而是走到了黃半仙的眼前,低頭,就見小孩正張着嘴,一臉驚疑地看着他。
“就是這樣!”司徒滿意地捏住小黃的下巴,注視着他眼中的自己,低聲道:“你記住,從今以後,都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眼裡就只能有我,我就是你的神!”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2章
章節字數:3421?更新時間:09-08-24?19:32
12獨一無二
黃半仙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仰起頭來看司徒了:早上是大雨淋漓,他仰起臉,看到的是司徒的臉和頭頂上方的黃色油紙傘;再一次,是在雨停後的山腳下,看到的,是灰藍的天和司徒飄散在風中的髮絲;這次,他擡起頭來,看到的是司徒的眼睛,眼神中還保有着剛纔執掌生死的那種霸道,眼眸的顏色很淡……早上,從這雙眼睛裡看到的自己是白色的,顯得異常清晰。現在,暮靄四合,這雙淡色眸子裡的自己,已經換成了一身黑衣,輪廓突然變得不真實起來。
司徒說完了他想說的,就放開了小黃的下巴,再一次牽起他的手,往山上走。
身後,金鶴鳴很滿意地點點頭,對金溪雲說:“此子非凡品!”
金溪雲彷彿沒有聽到父親的話,雙眼緊緊地追隨着兩個漸漸消失在暮色中的黑色身影,良久……直到金鶴鳴拍了拍她的肩膀問:“怎麼樣?中意麼?”
緩緩收回視線,金溪雲笑了笑,對他爹說:“我想不要。”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留老爺子一個人站在半山腰,摸不着頭腦。
次日,司徒派人去取回了滿滿一車的衣服,還有那把黃色的油紙傘。走到車邊,小黃沒有去拿衣服,而是伸手拿過了那把紙傘,轉臉小聲問司徒“這個,給我吧。”
司徒點了點頭,讓蔣青找人把衣服都收起來,黃半仙看着衆人往房裡搬衣服,淡淡道:“這麼多,三年穿不完的。”
“那就穿六年唄……啊,不對。”司徒邊說邊伸手掐了掐黃半仙的肩膀,“你現在還小,三年後就二十了,應該可以長高一些,三年內一定要穿完,每天換一件!穿一件扔一件。”
“衣服穿完了不能扔的。”黃半仙輕輕一笑,“人出生後直到死,一定要做的事情就是穿衣服,穿一件扔一件,會沒有福分。”
司徒哈哈大笑,問:“這也是書上說的?”
黃半仙搖搖頭:“我爹說的。”
“你爹一定沒學問。”司徒饒有興致地問,“難得你個書簍子還會聽這麼沒學問的話。”
“我爹說的話都很有道理。”黃半仙走到院中的一個圓石凳上坐下,摸着手中的黃紙傘,低頭像是在回憶,“我爹最常跟我說的一句話是,‘喜歡的東西千萬不能丟,一旦弄丟了,就算再找到一個一模一樣,或者更好的,都會惦念着以前丟掉的那個,人一旦心裡有了惦念,就一輩子都高興不起來了。”
司徒走過去,坐到黃半仙身邊,伸手抓住他握着傘的那隻手,“你是怕惦念,纔不捨得丟了這把傘?”
黃半仙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盯着自己的腳尖笑了起來。司徒挑起嘴角,揪住他頭髮,“笑什麼?說!”
小黃搖搖頭,抓着傘的手還在司徒手裡,抽不回來。
“說不說?”司徒難得看他還有不聽話的時候,拉他過來掐他的腰,小黃咯咯笑着,就是不開口。
他沒法說:那天,下着雨,他就是撐着這把傘,站在亭子外面泥濘的山路上,司徒走過來,蹲下,擰乾他衣服的下襬,仰起臉問他,冷不冷……
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遠,遇到什麼樣的人,所以,一旦遇到歡喜的事情一定要記住,以後,也許再也遇不到一個對自己更好的人。
武試的日子終於到了,一大早就是晴空萬里,但司徒卻是沒精打采,黃半仙問他爲什麼不高興,不是說今天他贏比賽是十拿九穩的事情麼?
司徒不屑地撇撇嘴,道:“沒勁,爲了這麼個丫頭片子去打架,拼命自然是要爲了心中所愛的人。”
木凌走上來:“司徒,別掉以輕心,別人都沒什麼,倒是那個肖洛羽,你可小心應付,別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
“呵……”司徒好笑,也不多說什麼,拽了黃半仙一把,“走,跟我去武試。”
其他幾人都是一驚,小黃端着書,本來還想趁司徒不在,好好看會兒書呢,沒想到連武試也要跟去,急得連連擺手,道:“我一點武功都不會,幫不上忙的。”
“廢話。”司徒瞪他一眼,“我比武用過誰幫忙?讓你去你就去,不準頂嘴!”
黃半仙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臉上滿是不願意,司徒揪住他頭髮,“去不去?”
沒辦法,只得把手裡的書給了旁邊的木凌,被司徒拽走。
蔣青有些擔心,但是又不敢說,看了看木凌。木凌對他擺擺手,等司徒和小黃走遠了,才笑嘻嘻地說:“他是讓小黃給他去出主意的,放心。”說完,去招呼人做下山的準備了,以司徒的脾氣,肯定是比試結束了就要走的。
被司徒拽着上了鶴鳴山莊,黃半仙看到的是院中排得密密麻麻的梅花樁,好奇地問司徒:“那是要幹什麼?”
司徒挑眉,帶着三分的鄙夷,冷冷撂下一句:“故弄玄虛。”
人到齊後,金鶴鳴上了梅花樁,給臺下的諸位行了個禮,道:“這次比武點到即止,不用兵器,因爲有兩家已經退出了比試,而二皇子因爲身體不適,也棄權了,因此,餘下的是七人,對手由抽籤決定。”
金溪雲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個布兜,道:“這裡面有七張字條,分三組,抽到數字一樣的爲同組,有一張上面沒有數字,抽到就算輪空。說完,挨個走了過去,一家家地抽籤,當走到司徒面前時,司徒對黃半仙眨眨眼,“你來。”
“我?”黃半仙有些侷促,金溪雲對他笑了笑,柔聲道,“只要隨便抽一張就可以了。”
黃半仙點點頭,伸手進布兜裡,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張紙條,打開一看,是一片空白。
“司徒幫主這輪輪空。”金溪雲笑着宣佈。
很快,抽中的六人上了梅花樁,開始比試。
黃半仙轉眼看看司徒,見他不看比賽,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就仗着膽子問:“輪空……不是很好麼。”
司徒點點頭,“這個無所謂。”說着,湊到跟前問,“你真是神仙,這樣都能抽到輪空?”
黃半仙搖了搖頭,小聲說:“不是,只是運氣好。”
“是麼?”司徒笑,“神仙的運氣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樣啊。”
見小黃紅了臉,司徒來了幾分興致,伸手想掐他腮幫子,小黃低聲說:“你……這是在外面,這樣……多不好。”
司徒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問:“外面不能,那在家裡就能隨便麼?”
“不是……”黃半仙的臉色又紅了幾分,“你是來招親的。”
司徒湊到他耳朵根子,低低的聲音道:“要我娶那個臭丫頭,我寧可娶你。”
見小孩頭低得快到胸口了,側臉紅得都趕上蘋果了,司徒想起那天在山坡上親他時的那種感覺。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很想再親他一下,只是司徒再怎麼隨性,也不會在這個時侯亂來,倒不是因爲怕人看見,而是感覺到小孩也許會不願意。
正胡思亂想間,一個人已經飛下了梅花樁,司徒擡眼一看,就見肖洛羽已經結束了比試,和他比武的那個一招都沒接上,就被一腳踹下了梅花樁。
臺下不少人叫好,司徒轉臉看看黃半仙,就見身邊的小孩正在低頭喝茶,好像對比武一點都不關心,心中有幾分滿意。其實司徒不知道,黃半仙一直都在後悔剛纔幹嗎不把書帶上來,這樣就可以打發時間了,但是又不敢說,怕被罵。
最後的四人比試,也是通過抽籤來進行,司徒依然讓小黃代勞,小黃抽出的是三十六路鏢局的總鏢頭——羅夏。
司徒也不知道這個羅夏是誰,轉臉一看,就見是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子。另一邊肖洛羽抽到的是孔離,雲雀門的門主,看那個派頭就比羅夏厲害上十來倍。
回頭看看一臉尷尬的黃半仙,司徒低低的聲音笑問:“你還說你不是神仙?!”
“不是……”黃半仙小聲回了一句,司徒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腮幫子,道:“我很快回來。”
司徒說的很快絕對是很快,黃半仙剛捧起茶杯,那個羅夏就已經從梅花樁上下來了,而且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摔下來了。孔離比羅夏看着厲害些,和肖洛羽拆了幾招,也被打了下來。
最後的比試,果然就是肖洛羽和司徒。
黃半仙擡起頭,又打量了一下肖洛羽,武林第一美男的聲明的確不是騙人的,肖洛羽一身白衣風流倜儻,五官英俊,神情灑脫。黃半仙又轉臉打量了一下站在對過的司徒——一身的黑衣,身量要比肖洛羽高上一些,臉上棱角要分明許多,五官刀削斧砍一般,隨意的髮絲……
小黃絞盡腦汁想找出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司徒給人的感覺,卻發現哪個詞彙都不夠貼切,說司徒英俊不如說他冷峻;說他瀟灑不如說他乖張;不是冷漠而是傲慢;不是陰鬱而是邪氣。總之是個讓人過目不忘的人,卻也是個讓人很難形容的人。最後,黃半仙終於找到了一個貼切的詞來形容司徒——獨一無二。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3章
章節字數:3526?更新時間:09-08-24?19:32
13同喜同悲
黃半仙擡眼望着梅花樁上傲然站立的司徒和肖洛羽,兩人分立在兩端,衣袂髮絲都隨着微風輕輕地揚起又落下。純白孤獨,純黑寂寞,黑和白,似乎從來都沒有那麼清晰過,就像日與夜,不曾有界限,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更替了。這兩人並沒有仇恨,卻要爭鬥!再一想,這兩個都算得上是當今中原的翹楚,能有這樣兩人爲了自己爭得你死我活,金溪雲不知道是何感想。想到這裡,小黃轉過臉去,望向不遠處的金溪雲,只見她靜靜地獨自站在金家的人羣外,視線並沒有落在臺上,而是看着遠處不知道什麼地方,像是在發呆。
比武在一聲銅鑼聲響後開始,但金溪雲的視線一直都沒有轉回臺上,她似乎對誰輸誰贏一點都不關心。小黃看到的是這樣的景象,一邊,是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交織纏鬥;另一邊,是被爭奪的人漠不關心的臉……顯得有些滑稽。
低下頭繼續喝茶,他不是很懂武功,也不會看,臺上打得算是激烈吧?但在他看來,只有兩個身影在晃動,畫面說不上美麗,也沒有想象中的殘酷。交戰的雙方似乎都有所保留,臉上還帶着從容的笑意,完全沒有一絲的急切和慌張——他們要的只是贏,而不是站在臺下的那個姑娘。
想着想着,突然覺得有些替金溪雲不平起來。正這時,就聽身後專心致志看比試的人羣裡,傳來了私語之聲:“司徒幫主不愧是天下第一,我看肖洛羽再十招就撐不住了。”
“是啊,不過這肖洛羽也算厲害的了,武林中能和司徒糾纏上那麼久的,估計也只有他一個了。”
…………
黃半仙不禁擡起頭,向臺上望去,雖然不懂,但還是看得出司徒依舊是一派的從容和遊刃有餘,肖洛羽的招式卻有些慌亂了。眼見司徒就要奠定勝局,忽見空中寒光一閃,一道銀色的光亮筆直朝着黃半仙飛了過來。
臺上的司徒和肖洛羽都看見了,兩人同時撤招向臺下掠來。黃半仙見兩人打到一半突然朝自己飛了過來,有些不解地站了起來,就聽肖洛羽喊了一聲:“小心!”
小黃愣住,小心什麼,正在愣神間,肖洛羽已經到了他的身邊,剛想伸手,卻見黑影一閃……司徒腳未着地,擡手強在肖洛羽之前甩袖捲住了黃半仙的腰,往回一收,在空中一拔身,竄起數丈至高,翻身原路返回。衆人就見黑影晃動,轉瞬見,司徒已經帶着黃半仙飛回了梅花樁之上,而肖洛羽則是站在剛纔小黃站着的地方,擡手夾住了那到駛來的寒光,是一把柳葉大小的飛鏢。
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間的震楞,一是爲情勢的急轉而吃驚,再就是驚歎司徒的輕功,這就是傳說中的“落葉抄水橫渡江”吧……
黃半仙再反應過來時,正被司徒摟着站在梅花樁的中央。
梅花樁很窄,司徒站在上面剛剛好,黃半仙雙腳懸空被司徒摟在懷裡,腳尖動了幾下,發現沒地方可以落腳,紅着臉不動了,低頭把臉埋在司徒的胸前,一動都不敢動。
“比試結果,司徒幫主獲勝!”金鶴鳴滿意地站起來,含笑宣佈。
司徒聽到這話並沒有什麼高興的反應,而是冷眼看着金溪雲,一擡手成爪形……遠處的金溪雲猛地就被抓着脖子提了起來,司徒反手一甩,金溪雲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地面,發出了一聲悶哼。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金鶴鳴愣了一會兒,雙眉一豎,瞪視着司徒:“司徒幫主這是何意?”
司徒微微一挑眉,冷聲道:“要不是看她是個女人,我就要了她的命。”
“你……”金鶴鳴不解地回頭看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金溪雲,就見她脖頸處一個青紫的手印,正捂着脖子劇烈咳嗽,越看越心疼,回頭剛要發作,卻聽肖洛羽淡淡道:“金老爺子認得這個吧。”說着,輕輕一甩手,一道銀光射向金鶴鳴的面門。金鶴鳴擡手接住一看,發現是金溪雲慣用的一把柳葉飛刀。
“溪雲?”有些困惑地回頭看自己的女兒,金鶴鳴問,“你爲什麼?”
“咳咳……”金溪雲咳嗽了兩聲,穩住氣息道:“我只是想證明一件事情。”
“什麼?”金鶴鳴不解。
金溪雲抿着嘴,不語。
那廂司徒已經抱着黃半仙躍下了梅花樁,落到了地上。
雙腳着地後,黃半仙想退開一些,但司徒卻不放手,擡頭對金鶴鳴道:“比試我算贏了,親事也可以應下,但是,既然人挑我,那我也可以挑人,只要金小姐能做到我說的一件事就行。”
金溪雲站直了,冷冷一笑,道:“司徒幫主請說。”
司徒看了看身邊還在不自在的黃半仙,輕輕揪了揪他頭髮“你說。”
黃半仙吃了一驚,轉臉看他:“我?”
“快說。”司徒瞪他一眼,隨即又用低低的聲音道:“要是她做到了,我就燒了你書房!”
小黃沉默了片刻,再擡頭看站在不遠處的金溪雲,就見她臉色蒼白,神情雖然漠然,但眼中卻帶着怨氣……暗自嘆了口氣,何必執著呢。
稍稍想了想,黃半仙擡起頭來,輕輕的聲音問:“金小姐能否使司徒落淚?”
金溪雲聽到後一愣,有些茫然地盯着黃半仙。
司徒忍不住都要笑出聲來,誰說這小孩厚道,這麼壞的題都能想出來,別說區區一個金溪雲,他司徒長這麼大,爲誰落過淚?!眼淚是什麼,對於他來說,原本就是不曾存在過的事物。
“小先生這不是強人所難麼?”金溪雲有幾分不屑,“司徒幫主如果看不上小女子就直說,用不着出這種無理取鬧的題。”
黃半仙盯着金溪雲看了一會兒,道:“這怎麼會是無理取鬧呢?金姑娘不想所屬之人與你同悲同喜,你安逸時他喜樂,你傷懷時他落淚麼?”
金溪雲猛地一震,瞬息間說不出話來,張着嘴呆呆看了他良久,最後自嘲般一笑,點了點頭,道:“我做不到……這親事不能成。”
黃半仙見她眼裡的怒氣已經不見了,臉色也變得從容起來,終是鬆了口氣,轉臉看身邊的司徒,卻見他正低着頭,像是在出神,良久,司徒轉回身,對小黃說了聲:“走。”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黃半仙跟着他離開,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就見肖洛羽正站在原地看着他,見小黃回頭,肖洛羽揚起眉,對他微微一笑,嘴一張一合,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話。
小黃正在琢磨,卻被司徒回頭牽住了手,拉出了鶴鳴山莊。
兩人下了山,就見蔣青和木凌正等在下山的路上,馬車都準備好了,司徒沒有說話,拉着黃半仙上車,撂下了車簾。
木凌和蔣青面面相覷,但也沒多說什麼,帶着大隊的人馬下了山。
馬車一路顛顛簸簸往山下走,黃半仙坐在車裡,拿着木凌幫他放在座位上的書,津津有味地看着。看着看着,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因爲司徒一直都沒說話。本來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安靜那麼久?悄悄地擡起眼來瞄一眼,就見司徒正靠在座椅上,雙眼緊緊地盯着他,臉上沒有其他的表情,眼睛半睜半閉,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真的在對着他看。
黃半仙被他看得手足無措,只得用書把自己的臉擋起來。又過了良久,就見司徒站起身,過來坐到了他身邊。
小黃擡頭看看他,往一邊稍微挪了挪,司徒又跟近了一些,和他挨在一起。
黃半仙可憐兮兮地看他,心說,不是又要欺負他了吧。
司徒盯着小黃看了一會兒,伸手過去,一手攬住他的背,一手托起膝彎,把小孩抱了起來,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黃半仙被司徒抱過去,有些不解地擡眼看他,卻見司徒也不說話,而是把他往裡一拉,讓他舒適地靠在他的胸膛上,雙手放在了小孩的腰側,隨後閉上眼,開始假寐。
小黃莫名其妙地被抱着,靠在司徒的胸前也蠻舒服的,就是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見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他也不敢掙動,就靠在他胸口安安靜靜地看起書來。
車馬很快下了山,木凌騎在馬上,從懷裡掏出一根短巧的竹笛,放到嘴邊,吹了起來。
笛聲很特別,悠悠揚揚,還有些沙啞,聽起來更像是簫聲,帶着淡淡的沉重和寂寞。
黃半仙看着書,聽着笛聲,還有耳邊司徒胸口傳來的心跳聲,眼皮漸漸變得重起來,沒多久,就放下書,靠着司徒淺淺地睡了過去。
司徒緩緩睜開眼睛,低頭看懷中閉着眼睛漸漸睡熟的黃半仙,伸手輕輕觸過他的眉眼……最後手指停留在他淡色的嘴角。注視了良久,傾身輕輕吻上去,蜻蜓點水一般。感受到小黃的呼吸突然變得紊亂了起來,臉頰爬上了淺淺的紅暈,睫毛抖動着,身上也僵硬了幾分。司徒輕笑出聲,低頭擒住他的嘴角,吻漸漸深入,嘗着脣上微涼的味道,鼻息間,滿是小孩身上特殊的書香味。
車馬外的笛聲還在悠揚遠去,間歇,響起馬匹低低的打鼻之聲,還有遠處天際偶爾飛過的一隻孤雁,鳴聲單薄,帶着高天的空曠之感,穿透人心。
司徒吻了良久,將黃半仙擁緊,半晌,幽幽道:“同悲同喜,你安逸時他喜樂,你傷懷時他落淚……你還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4章
章節字數:4416?更新時間:09-08-24?19:32
14疏雨輕塵
蜀中連着幾日陰雨綿綿,還有些霧,天地間一派灰濛。司徒覺得有些氣悶,再看看環繞四周的羣山,山外還是山,層巒疊嶂,綿延不盡……人在山中看山,遠不會有人在山外看山時的那種嚮往。
司徒最近很喜歡粘着黃半仙,或者說喜歡黃半仙粘着他,車要一起坐,馬要一起騎,傘要一起撐。此人一向乖張,隨性而行爲所欲爲慣了,也沒人會去深究他的用意,只是,衆人還是隱隱體味出了司徒細微的改變——不知從何時開始,司徒學會了收斂。
改變往往都是突如其來的,當你發現時,那個曾經記憶中的人可能已經變得很遙遠,就算這種改變只是從昨天開始。比如,司徒以前也會思考,但卻不會沉思;他會發呆,卻不曾出神……總之硬要形容的話,這個人變得更加不可捉摸了起來,利刃一旦收進了鞘裡,只會變得更危險。
黃半仙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大多數時候視線都在手中的書上,而且小孩難得的是異常乖順,無論司徒是捏還是掐,只要不是真的疼了,一般都不出聲,當然,司徒也不會當真去弄疼他。
這日,離黑雲堡只差一天的路程了,司徒突然問黃半仙:“書簍子,你看過那麼多書,知不知道哪個地方美人比較多?”
黃半仙眨眨眼,想了想,說:“大概,江南吧……”
司徒摸摸下巴,微微一笑:“江南啊。”
於是,原本預備回黑雲堡的車馬,在半途改了道。
趕了半個月的路,衆人來到了杭州府,楊柳垂堤,雨不溼衣,江南。
黑雲堡實力雄厚,黑幫的勢力也遍佈中原各地,杭州府自然是有生意和產業的,主要是蜀錦、酒樓和錢莊。黃半仙發現,別看司徒表面是粗人一個,倒不喜歡做賭坊妓院之類的營生,反而開的多是些上檔次的店鋪,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但用木凌的話講,這些都是黑雲堡的人自己經營的,司徒大概連他究竟有多少產業都弄不清楚,只要不爲害行惡、走歪門邪道,司徒一般都不管自己的手下。
車馬在黑雲堡的別館——黑雲山莊前停了下來,住在山莊裡的是黑雲堡所有在杭州府經營生意的屬下,爲首的就是黑雲錢莊的掌櫃錢老六。
江南一帶的生意是歸蔣青管的,這些幫衆都見過蔣青,但卻大多沒見過司徒,就連錢老六也只是曾經在蜀中老遠看見過一眼。今天乍一聽說幫主來了,一個個都是又驚又喜,早早就排開了隊伍,等在山莊門外。
司徒下了馬車就見眼前排了一大隊人,躬身給自己行禮口稱“幫主”。他隨意地擺擺手:“散了吧,我就是來閒逛的,你們都有正經生意要做,都去忙吧,不用理會我。”
錢老六等都有些吃驚,早聽說他們的幫主是出了名的霸道乖張,怎麼這麼隨和?有幾個膽大的都擡起頭來,想瞻仰一下這位天下第一奇男究竟長什麼樣子,但司徒吩咐完後就轉回了身,對車裡問:“要住哪裡?莊子裡還是去客棧?”
衆人更加的好奇,都有些弄不明白這個馬車裡的人究竟是誰,竟要司徒來遷就,而且聽司徒說話時的語氣,透着幾分寵溺在裡面,莫非是心上人?
車裡人的聲音很小,說了什麼除了司徒,車外的人都沒聽見,只是看見司徒點點頭,伸手,從車裡扶下一個人來。
錢老六定睛一看,就見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黑衣少年,纖纖瘦瘦,頭低着,像是有些怕羞,相貌極清秀,手上拿着一本書。細細打量,這孩子年紀雖小,但舉手投足間竟透出幾分超塵脫俗的氣質來,猛地想到一個傳言,說是司徒得了名揚天下的活神仙黃半仙,莫非就是這個少年?!
小黃這兩天有些傷風,因爲從蜀中突然到了江南,不適應,就受了寒。木凌開了藥給他服,但小孩就是不愛好,時不時咳嗽兩聲,也懶得吃東西。他自己倒是不怎麼上心,好像不知道難過似的,實在燒得厲害了,也就悶悶地睡覺,不鬧也不說難受。司徒看得心驚,問木凌怎麼就好不了了?
木凌說小黃不會武功,這屬於水土不服,要慢慢調理。
司徒大罵木凌是庸醫,一個傷風都治不好。
木凌被他說惱了,瞪着眼來了一句:“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似的,禽獸體質,吃壞了不拉喝多了不吐?!”
司徒被搶白得沒話說,只得加倍地看緊小黃,晚上摟在懷裡睡,省得受寒;不吃飯就騙着吃些點心,吃完藥再喂塊兒糖;走累了抱着,風大了擋着……對寶貝似的。
人非草木,有人對自己好,總是可以感受到的。本來就異常溫順的黃半仙,現在更是跟只幼獸似的聽話,臉上也常掛着笑,會給向來隨意的司徒梳頭髮;知道司徒愛吃什麼;睡覺時也是不自覺地往他懷裡鑽;讓往東就往東,讓往西就往西,反正轉暈了也有司徒接着。
木凌時常笑着跟蔣青說:“狼跟兔子在一起的時候不像狼,兔子跟狼在一起的時候更像兔子。”
進了黑雲山莊安頓好後,錢老六就來跟司徒說擺了酒宴給幫主洗塵,司徒一聽樂了,讓蔣青和木凌去吃,自己則瞅空拉着黃半仙出了門。
“這樣好麼?”黃半仙隨着司徒往前走,“他們特地給你接風的。”
“一大桌子人,吃起來有什麼意思?”司徒笑着揪起小黃的一縷頭髮,“我帶你去吃正宗的杭州菜,清淡的那種。”
兩人來到了西湖,就見湖邊人潮如織,綠蔭如蓋,垂柳飛絮,好一派江南的柔美,就連吹到臉上的風都帶着微醺的荷香味。
湖心停着幾艘大畫舫,就見其上有精緻的小樓,四周掛着輕薄的紗幔銀鈴,隨着湖上的微風,紗幔起伏,鈴聲清脆,還有陣陣的琴音飄出。
“要去那裡,才能吃到正宗的杭州菜。”司徒微微一笑,伸手攔住小黃腰,不理會駛到眼前的小舟,縱身躍向湖心,鞋不沾水,穩穩落到了一艘最大的畫舫之上。
見慣了市面的小二趕緊迎了出來,引二人進去,司徒帶着小黃登上了二樓的雅間,臨窗可觀湖景,十分的雅緻舒適。
司徒點的幾道菜讓黃半仙大開眼界,荷花魚絲、碧螺素火腿、筍尖輔魚、葡萄蝦仁、花菇鴨掌,清淡鮮美,而且形味俱佳。多日來都食慾不好的小黃今日難得多吃了好些,司徒滿意地點頭。吃完飯,叫了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兩人邊品邊欣賞着西湖的景緻,很是愜意。
這時,旁邊駛過了另一艘畫舫,過處,留下了陣陣幽香,還有曼妙琴音。那畫舫在黃半仙他們吃飯的畫舫不遠處停了下來,不少食客都涌到窗邊張望,像是在看什麼新奇之物。
司徒問上來添茶水的小二:“那船上是什麼?引這麼多人看?”
“這位爺不是本地人吧?”小二很是熱心,“那是西子樓的畫舫。”
“西子樓?”黃半仙好奇,這名字倒是很風雅,聽那裡輕聲悠揚,“是彈琴的地方?”
黃半仙的話一出口,引得小二笑了起來,也不多言,提着銅壺去別桌添水了。
“不是麼?”黃半仙看看司徒,就見他也嘴角帶笑,自覺是不是說錯話了,卻聽司徒說:“的確是談情的地方,只是此情非彼琴。”
見小黃似是摸不着頭腦,司徒略微想了想,拉起他手說:“走,帶你去聽聽琴。”說完,扔了銀兩在桌上,拉着黃半仙出了樓。這次,司徒沒用輕功,而是僱了一艘小船,和黃半仙泛舟湖上,向那畫舫駛去。上了船,黃半仙就明白司徒爲什麼要笑他了,滿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和喝酒聽琴樂不可支的男人們,讓他明白了,這畫舫是風月之所。
想要離開,但看司徒似乎是有些興致,猛地想起來他這次來杭州就是爲了尋美人的,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小黃靜靜跟在司徒身後。
司徒的氣度和一般人完全不同,自然是一進樓就引來了注意,這西子樓看來是比較高檔風雅的,鶯鶯燕燕雖然也是濃妝豔抹,但都很有分寸,不是見了人就粘,姑娘的品貌也可以,果然是蘇杭多美人麼?
一個年紀略長,風韻不俗的女子迎了上來“這位爺,是聽琴麼?”
“你是這裡的老闆?”司徒不答反問。
“對,小女子姓陸,單名一個音字,是這裡的老闆。”
司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樓內臺上彈着琴的琴姬和臺下鬧哄哄的客人,微一皺眉,道:“這麼吵怎麼聽琴?”
“樓上有雅間,可以請琴姬單獨爲公子撫琴。”陸音擡手一指二樓。
司徒點點頭,似乎是稍稍提起了一些興趣,問:“我聽說西子樓有杭州府最漂亮的琴姬。”
“沒錯。”陸音連忙點頭,“是琴卿姑娘。”
司徒伸手遞了一張銀票給她,道:“我要一個雅間,讓她來彈一曲給我聽聽。”
陸音接了銀票一看,笑意也泛上了眼角,趕緊點頭叫人來領司徒上二樓,自己則往畫舫裡間走了進去。司徒轉臉想看看黃半仙臉上是什麼神情,卻見小孩正專注地盯着臺上撫琴的女子看着,沒有什麼不高興的表現。隱隱覺得心頭有些堵,一絲不快一閃而過,但又捉不到細節,司徒不禁問自己,想看到他什麼樣的神情呢?
伸手揪了小孩的頭髮一把,力道稍微用大了些,疼得小黃一激靈,擡起頭來看他。
“看什麼呢?”司徒有些沒好氣,“看得眼都直了?”
黃半仙低頭搖了搖,伸手揉剛纔被揪疼了的那塊頭皮,不說話。司徒莫名有些心慌,弄疼了麼,好像力氣是大了些?
“上樓。”語氣稍稍緩和,司徒舉步往樓上走,回頭就見小黃低着頭跟上來,沒有再看身邊的人。
雅間佈置得很精巧,但司徒還是皺起了眉,滿是脂粉味,不知道會不會衝了小孩身上的書香味。
黃半仙安安靜靜在一張桌邊坐下,有幾分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陳設,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本琴譜之上,有些好奇地拿過來翻開,看了起來。
司徒剛想說話,門口腳步聲響,隨後,門被推開,走進了一個抱着琴的女子。那女子應該是好看的吧,司徒並不在意,他見她進來,第一反應是轉臉看黃半仙,想看看他看見那女子後是什麼反應。但是,小孩只是盯着琴譜專心地看着,彷彿沒發現進來了人,頭一擡都沒有擡。
“琴卿見過公子。”進來的女子見在座的兩人實在是奇怪,竟然沒有一個看她的,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次遇上。
司徒勉強回頭看了她一眼,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點了點頭。
“公子想聽什麼曲?”琴卿把琴放到琴臺上,坐好,擡頭詢問。
司徒轉臉看黃半仙,問:“你想聽什麼?”
黃半仙聽了他的話,並沒有回答,而是翻回了幾頁,指了指其中一個曲目名,然後自顧自繼續看。
司徒無語,對那琴姬點點頭,“你隨便彈吧。”隨後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雙眼還是時不時看一眼身邊的黃半仙。
琴卿有些尷尬,只好隨意地彈了幾段自己拿手的曲子,幾曲下來,就見眼前的兩位客人,一位一直髮呆,不知道是想什麼,一位是專心看琴譜,好似都沒聽到她的琴聲。畢竟是風月場上的老手,琴卿立刻看出兩人有心事,就沒話找話地問黃半仙:“小公子能看懂琴譜,莫非也會彈琴?”
此言一出,司徒就是一愣,對啊,他怎麼沒想到,小孩是個標準的小才子,琴棋書畫應該是樣樣皆精的麼。
黃半仙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司徒伸手抽走了他手上的琴譜,低低的聲音說:“我想聽你彈。”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5章
章節字數:3791?更新時間:09-08-24?19:34
15飲醉湖山
湖光山色,不管是明媚還是晦澀,全在看的人心境如何,心明則景媚,心晦則景暗。
司徒一句“我想聽你彈。”讓氣氛更加尷尬了起來,黃半仙擡起頭看看他,又看看坐在琴臺後的琴卿,有些爲難。
琴卿微微一笑,站起來讓出位置,道:“請小先生賜教。”
黃半仙低着頭站了起來,向琴臺走去,但隨即又停住了,迴轉身,走到司徒身邊,輕聲問他:“你想聽什麼?”
司徒擡起頭看他,不答反問:“我沒名字麼?”
小黃有些委屈,但還是順從地小聲叫了一聲:“司徒。”
似乎是滿意了,司徒點點頭問:“你怎麼會彈琴的?”
小黃臉上有淺淺的笑意泛上:“以前,一個老和尚教過一些。”
“老和尚?”司徒伸手拉過小黃的手,在自己的手中揉捏着,問,“怎麼會去跟個老和尚學琴?”
“他就住我家後面的破廟裡。”小黃像是在回憶,低低的聲音緩緩說,“他總喜歡彈一首曲子,很好聽,我經常跑去聽,他看我喜歡就教我彈了。”
“那你就彈那首給我聽。”司徒放開了小黃的手,站起身,操起桌上的酒壺和酒杯,走到了窗邊,倚窗而站,放眼望窗外的湖景。
小黃走到琴臺邊坐下,輕輕地挽了兩挽袖子,擡手擺好姿勢後,又看看司徒,小聲說:“我就會彈這一首……你不要笑我。”
司徒一笑,沒有回答,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起頭,一飲而盡。
小黃收回了視線,注視着眼前的古琴,一種熟悉的旋律似乎又回到了耳邊,眼前彷彿又看到了破廟那扇掉漆的梧桐木大門,院子裡歪斜的枯樹,以及枝頭總也不飛走的老鴉。那個乾乾瘦瘦的老和尚就坐在迴廊前的石階上,腿上架着一張破琴,用一雙乾瘦的手輕輕地扣撥着琴絃。手指過處,琴音就淡淡地流出來,沒有特別激昂的旋律,也好似沒有規則的節奏,只是單純地反覆撥弄着幾根弦,發出的聲音卻是異常流暢而舒緩。他還記得破廟的屋檐下,有一口水缸,下雨時會積上滿滿的水,屋頂成串的雨水滾落,擊打水面的聲音和着琴音,竟有說不出的妙處。他每次聽着聽着都會出神,到最後,就分不清是在聽琴聲還是在聽雨聲了,只是那種不緊不慢、可以說是悠閒,卻又帶着絲絲寂寥的琴音一直珍藏在心頭。時時回想起來,好似還能聞到田邊豆莢的味道,清香裡透着水的氣息,很淡很淡,就像那些花瓣的顏色一樣,淺淺的紫,也可能是藍,總之,淡得很是動人。
想着想着,琴音已經從指尖流淌了出來,司徒所在的窗邊正好掛着一串小巧的瓷制風鈴,湖上緩緩的微風,吹得風鈴輕輕搖動。瓷器撞擊的聲音,沒有金屬的清脆,也沒有琉璃的通透,而是帶着一些沙啞和厚實,那一下下毫無驚豔可言的敲擊聲,卻莫名地直透進了人的心裡,讓人心瞬間變得空起來。司徒也不知道這個“空”字具體指的是什麼,只是感覺心頭的煩亂全部隨着這琴和風鈴的巧妙合奏,消散得乾乾淨淨,最後剩下的,就只有那湖風裡的溼意,淡雅的荷香,遠處如籠霧裡的山林……
琴卿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小黃依舊輕輕淺淺地撩撥着琴絃。把視線從遠處的湖山上收回,司徒迴轉身來,手上的酒壺已經空了,千杯不醉的他,頭一次有了些微醺的感覺。眼前的黃半仙,身形彷彿漸漸模糊起來,迫使他上前幾步,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但靠上了一些,司徒卻驚奇地發現,小孩和第一次在巫山相見時比起來,似乎是長大了一些。不知道是因爲黑衣的緣故,還是十七八歲的年齡本來就是一日一變的,細看,小孩那眼角眉梢的稚嫩真的是少了幾分,整個人倒是變得越來越清麗起來,臉上的感覺也是更顯淡薄,儘管膚色還是一樣的白,眼睛還是一樣的清透……
黃半仙彈着彈着,也感覺到了司徒的靠近,那人正站到琴臺前,低頭細細地盯着自己的臉打量,像是要看出些什麼來似的。莫名有些不自在,於是就按住琴絃,停了下來,再仰起臉,司徒已湊到了他眼前,和他對視着。小黃也沒有躲,有些呆呆地回望着他。良久,司徒伸起手,輕輕地摸索着黃半仙的臉頰,果然……小孩真的長大了一些,越來越像個大人,越來越好看。
這樣的對視讓人心慌,黃半仙眨了一下眼,司徒就擡起他的下巴,親了上去。
小黃還沒來得及吃驚,就被司徒拉了起來,抱離了琴臺,放到一旁的桌上。坐在了桌上,小黃的高度就和司徒差不多了,兩人可以平視對方。又看了一會兒,司徒不知道爲什麼,竟是搖搖頭一笑,索性摟住小孩認真親了起來,雙手起先是輕輕地託着他的腰,隨後漸漸收緊。小黃開始時微微地掙動了幾下,但很快又安靜了下來,對於司徒這樣的人,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反抗,就算又踢又打,也不可能對他造成什麼影響,而且,他也沒想到要打人……被司徒親,並沒有什麼不舒適的感覺。
司徒的親吻漸漸深入,像是停不下來,小黃輕飄飄的身子,身上淺淺的書香,溫熱的體溫和微涼的嘴脣,還有那雙看似什麼都不懂,又可以看透人心一般清亮的眼睛,都讓他覺得異常喜歡,也就是喜歡了是吧?漸漸清醒過來的司徒,腦子裡猛地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然後就明白了——原來是喜歡,怪不得……
放開被親得暈暈乎乎的小黃,司徒抱着胳膊後退一步,歪着頭仔細地審視起桌上的黃半仙來。好看麼?是很好看!但是,性格卻和自己完全相反,安靜,還有些呆,淡而無味的書呆子,是什麼地方值得喜歡?
小黃先是被莫名其妙地親了,臉上有些羞澀,再是被司徒緊緊地盯着瞧,就更不自在起來,低頭看看自己還坐在桌子上,雙腳沒法着地,就撐着桌面往前挪了挪,想跳下來。
司徒上前輕輕將他一託,放到了地上,隨即開口問:“書簍子,你有哪裡好?”
黃半仙被他問得一愣,有些納悶地擡起頭,看司徒,心說,他又怎麼了?
“說啊。”司徒揪住他的一縷頭髮,問,“說你自己有哪些優點!”
小黃突然有些生氣,低頭小聲回了他一句:“我不欺負人。”
司徒挑挑眉笑開,按按他下巴,“怎麼,嫌我欺負你?”
小黃伸手抽回自己的頭髮,低低的聲音道:“你還是對我很好的,只是有時候……”
“有時候怎樣?”司徒好笑,揪着頭髮不放手,“有時候對你不好?”
“也不是不好。”小黃搖搖頭,想了想,說,“有時候,就不知道爲什麼會幹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司徒仰起臉想想,問,“哪些?”
小黃猶豫了一下,慢慢地開始說:“你喜歡揪我頭髮,我發現你都不揪別人的;我看書的時候,不對,是我有一段時間不和你說話,你就要來鬧我;還有,睡覺的時候,你要一張牀,我問過木凌的,你從來都是一個人睡;還有,你不許我看別人,有時候會突然發脾氣,再還有,就是剛纔那樣,突然就親人……除了這些,就都沒有了,你還是對我很好的。”
司徒靜靜地聽着,小黃說一條,他就琢磨一條:喜歡揪他頭髮,是因爲小黃的頭髮很好看,烏黑柔軟,而且每次一揪,他就會一顫,有時候是嚇一跳,有時候又會顯得很委屈,反正就是會有一些平時很難見到的表情,很有趣。鬧他,是因爲有時侯小孩看書看入了迷,就會當他不存在一樣,他就會很不舒服,自己還不如一本書麼?睡覺一張牀,是爲什麼呢?司徒有些疑惑,怕他冷?也不完全是,摟着小孩的感覺很好,看他一個人睡一張大牀,感覺有些可憐,所以自己就不知爲什麼也爬上去了。不許他看別人……這倒是的,小孩最氣人就是有時候什麼都不懂,盯着別人亂看,弄得他很不爽,最後就是親了,只是想親,於是就親了。
“你還聽琴麼?”小黃見司徒一個人在那裡出神,就輕輕拍了拍他,“不聽的話,我們回去吧。”
司徒伸手把想走的黃半仙拉住,眯起眼睛問:“你就沒想過我爲什麼要那樣做?”
黃半仙猛地一愣,臉竟是紅了起來,司徒看得眼前一亮:“還是說,你早知道?”
“……沒有。”小黃趕緊搖頭,小聲嘟囔了一句。
“那麼說你不知道?”司徒有些壞心眼地一笑,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我倒是想明白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告訴你?”
小黃又搖頭,見司徒瞭然的神色,紅着臉低頭,不說話了。
“幹嘛不承認?”司徒伸手捏他耳朵,“你早就發現了,怎不說,害我一人犯糊塗?”
“你別亂想。”小黃小聲地說,邊左右看看,臉紅紅,做賊似的。
司徒揪住他不讓他躲,親親他耳朵說:“你說爲什麼我見着所有美人,都覺得她們不如你好看呢?”
小黃臉更紅,一直從耳根紅到脖頸。
“那你再說說,要是從今以後,我所有的美人都不待見了,只想看你,怎麼辦?”司徒有些爲難,“那你豈不是要負責。”
小黃沒辦法,囁嚅了半天,低低的聲音說:“你真不講理。”
司徒失笑,道:“這樣吧,我也有些弄不清楚,不過現在最喜歡的好像就是你,要是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更喜歡的,那我就要你了。”
黃半仙有些哭笑不得,擡頭剛想反駁幾句,卻聽司徒突然問:“剛纔那個曲子,叫什麼?”
小黃眨眨眼,記起了自己也曾經問過老和尚這個問題,老和尚笑呵呵地說:“這個曲子,是一個有趣的人編的,那人一直爲這個曲子得意,說是隻要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聽,就能讓人有一醉解愁,忘記煩憂的解脫之感,所以,取名叫‘飲醉湖山‘。”
“飲醉湖山啊……”司徒點點頭。
小黃擡頭看看他,輕聲問:“好聽不?”
司徒一笑,回答:“好聽。”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6章
章節字數:4242?更新時間:09-08-24?19:37
16樹蔭照水
於是,司徒大概是這世上第一個上畫舫聽琴還自帶琴師的人,又逼着小黃撫了幾遍,直聽到日頭西斜,方纔罷休。
牽着黃半仙的手下了畫舫,兩人決定回去。走了一路,司徒猛然發現從剛纔開始,小黃就不跟他說話了,起先還以爲小孩是在害羞,但後來卻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兒。
司徒這後知後覺的腦子猛地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是看上小孩了沒錯,但小孩看上他了沒有?剛纔光顧着高興,重要的話沒問完。
黃半仙隨着司徒走了一陣,發現身邊剛剛還時不時說上兩句的人突然安靜了下來,就想擡頭看看他,但頭還沒來得及擡起來,就被司徒一拽胳膊,拉近了旁邊的巷子裡。
小黃被他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按在了巷子的牆壁上了。司徒剛想開口問,卻見小黃仰着臉,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自己,就有些猶豫起來,是不是應該用一個更好的方法來問他……
黃半仙看着司徒臉上的表情變化,像是下定了決心,又像是遲疑,心裡稍稍還是明白了一些——司徒這人,其實是出乎意料的好的。
“我肚子餓,回去好不好?”小黃伸手拉了拉司徒的衣袖,把話題引開。
司徒茫然地點點頭,隨後便心事重重地牽起小黃的手,繼續往回走。
寂寥這種東西,有時會來得毫無徵兆,當你習慣於獨自存在,那也許終此一生都不會覺得寂寞。但如果有一天,你猛然發現自己想和另一個人一起存在,那你也就懂得了寂寞。
回了山莊後,司徒把小黃送回房間,吩咐下人給他準備晚飯,自己則跑去藥房,把還在煮藥的木凌生生揪了出來,拖進了書房。
“喂,你又幹嘛,魔障啦?”木凌揉揉自己被拽疼了的胳膊,不滿地說,“那藥可不是給我自己煮的,是給你那寶貝小神仙的,待會兒煮幹了你可別瞪眼!”說着,找了張凳子坐下。
司徒也呆呆地坐到了木凌對過,直着一雙眼盯着他看。
木凌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問:“怎麼了?又和小黃生氣啦?”
司徒不語,還是盯着他看,好像他臉上有張地圖,要細細看,才能辨出山川湖泊來。
木凌又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呵道:“莫不是你終於沒忍住,對小黃幹了禽獸不如之事?他還小啊,你要幹那事也起碼等他到十八呀!”
司徒皺起眉,表情跟吞了只蒼蠅似的,繼續盯着木凌:“你怎麼就知道和那書簍子有關?”
“哈?”木凌一愣,歪頭看司徒。
“爲什麼你覺得我高興不高興都是因爲那書簍子的事?”司徒像是在問人也像是在問自己,“有這麼明顯麼?”
木凌眨眨眼,伸手摸了一下司徒的額頭,“你沒燒吧?”
司徒臉色一寒,嚇得木凌連連擺手:“等等……有話好說。”見司徒還是皺着眉頭,木凌笑呵呵地說,“怎麼?小黃他看不上你?”
司徒一驚,一臉不解地問:“你覺得他看不上我?”
“你有什麼地方值得他看上的?”木凌拿扇爐子的小扇子扇着風,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問。
司徒擡手摸摸下巴,道:“爲什麼看不上我?我這麼好。”
“噗……”木凌的茶還沒來得及嚥下就都噴了出來,擦擦嘴略帶嫌惡地猛搖頭。
“什麼意思?我不夠好?”司徒不滿。
“行了。”木凌點點頭,“你是好,可惜這世上好的人多了,爲什麼偏偏要看上你?”
司徒皺起眉又想了想,道:“是啊,這世上好的人多了,爲什麼偏偏要看上他?”
“是你,不是他!”木凌嘆口氣,接着說,“情愛這種東西,就像看病吃藥。”
“怎麼說?”司徒難得地擺出一副請賜教的謙虛姿態。
“什麼藥對什麼病,這點是大前提,不過呢,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要用的劑量和藥材比例也就不一樣。”木凌用扇把輕輕敲擊着桌面,“最終的方子,每個人都只有一副。”
司徒琢磨了一會兒,問:“你怎麼知道這副就一定是最好的?說不定還有更好的呢。”
“呵呵……”木凌笑着點頭,道:“所以情人都是慢慢熬着,等熬到快死了,能救你命的個,就是最好的。”
司徒不語,低頭看着眼前茶杯中沉沉浮浮的茶葉尖,若有所思。
“先別說這個了。”木凌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遞給司徒道,“剛纔七星水寨的人送來的。”
“七星水寨?”司徒接過來一看,見是一張紅底描金的精緻請柬。
“說是要選天下第一花魁,三日後,中原和塞外的名妓,都會齊集杭州府。”木凌站起來拍了拍司徒的肩膀,“你且去找找,看有沒有比小黃更好的藥吧。”說完,起身就想走。
“等等!”司徒叫住他,問,“可我不知道那書簍子的心意怎麼辦?”
木凌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有幾分驚訝地道:“別說,你還真是把小黃放心裡了,會在意別人的心思,你長那麼大恐怕還是頭一回。”
司徒也有些震楞,自己的確是第一次去揣摩別人的心思。
“都說了,要對症下藥。”木凌邊扇小扇邊往外走,“而且啊,單單他是你的救命藥不管用,你還得是他的活命丹,那才圓滿!”說完,撒腿衝回藥房,一看藥果真是煎幹了,氣得直蹦,跳着腳問候司徒祖上十八代。
拿着請柬回房間,司徒滿腦子都是藥材。推門進屋,就見小黃坐在桌邊,左手拿着一本書,右手拿着勺子,雙眼緊盯着書,嘴裡含着勺子,眼前的一盅湯卻是一動也沒動過,。
司徒無奈搖搖頭,走過去到他身邊坐下,問:“勺子好吃麼?”
黃半仙擡頭看他,傻乎乎點點頭。
司徒從他手裡拿過勺子,舀了一勺湯,喝了一口又舔舔勺子,對小黃眨眨眼。
黃半仙的臉瞬間紅了幾分,低頭接着看書。
司徒又舀了一勺,把小黃尖尖的下巴托起來,喂到他嘴裡。眼見小黃的臉越來越紅,司徒看得有趣,就把他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遞過那張請柬說“看看。”
黃半仙接過請柬翻開看了看,道:“是新墨。”
“嗯?”司徒低頭看小黃指着請柬上的幾個字,邊又往他嘴裡餵了一勺湯。
“墨跡是新的。”小黃嚥下湯,擡頭看司徒近在眼前的臉,“寫了不超過一個時辰。”
“七星水寨就在杭州府。”司徒邊給小黃喂湯邊低聲說,“這裡是肖洛羽的地盤,他見我來了,才發的請柬吧。”
“時間是三天後……”黃半仙微蹙着眉頭想了想,道,“好倉促啊。”
“呵……”司徒從湯裡挑出一枚蓮子送進小黃嘴裡,淡淡道:“這肖洛羽賊得很。”
黃半仙不解,等司徒接着往下說。
“那天比武,他沒使真功夫。”司徒雙眼盯着小黃因爲喝湯而變得油亮亮的嘴脣,“敢跟我司徒過招不用真功夫,還能保住命,這小子就不簡單,另外,他不看那個什麼美女,一雙眼睛倒是盡往你身上掃。”
小黃猛然想起了他和司徒離開鶴鳴山莊時,肖洛羽最後嘴脣開合,對他說了一句話……現在想起來,那口型應該是——後會有期。
“想什麼呢?”司徒不滿地揪了一下黃半仙的頭髮,“不準想他!”
“沒有……”小黃抽回自己的頭髮,想了想,又問,“你要去麼?”
司徒一笑:“你想不想我去?”
黃半仙看着他,輕輕搖了搖頭。
司徒莫名地一陣欣喜,地聲問:“爲什麼?怕我看上別人?”
小黃猶豫了一下,老實地說:“我怕,有陷阱。”
“什麼陷阱?”司徒皺眉,“陷你還是陷我?”
小黃抿抿嘴,剛想開口,司徒一勺子湯又塞了過來。
“我想去。”把最後一點湯送進小黃嘴裡,司徒笑了笑,道,“我想看看,哪副藥能救我命。”
小黃一驚,仰臉看他:“什麼救命藥?你病了?”
“還沒,所以要先病,再找藥。”司徒捏捏小黃的下巴,湊上前舔他嘴脣上的湯。
小黃臉通紅,不敢動,但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小聲問了一句:“什麼藥啊?”
司徒笑,貼着他耳朵說:“救命的藥。”
黃半仙越聽越糊塗,見司徒的胳膊正放在桌上,就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把他的脈。司徒見小孩歪着腦袋,似模似樣地給他診脈,有意逗他,突然就隱了自己的脈。
小黃摸索了半天,發現司徒竟然沒有脈搏,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身後司徒見他一臉的駭然,摟住他哈哈大笑起來,小黃這才明白司徒又在捉弄他,越想越覺得可惡,擡手在司徒胳膊上捶了一下,才感覺消氣了些。捶完了,兩個人卻都愣住了。司徒驚異地看着小黃,倒不是捶疼了,小孩那枚拳頭比饅頭也硬不了多少,打在他硬邦邦的身上自然是沒有感覺的,但小黃和他耍脾氣,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黃半仙臉上雖然沒什麼表示,但心裡卻是驚濤駭浪了一番,自己竟然動手打人了,他連罵人都不曾幹過,今天竟然打人了,雖然他經常會有想打司徒的念頭,但想和做畢竟是兩回事。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司徒忽然覺得剛纔的感覺不錯,頭一次被人打還那麼過癮……就抓住小黃的手腕子道:“再打一下試試。”
小黃駭然地睜大了眼睛看着司徒,心說這人有病不成?討什麼還有討打的?
“來!再打一下試試,大點兒勁!”司徒往小黃跟前湊。
小黃趕忙掙了下來,轉身就跑。
司徒追上幾步:“別走,打完了再走!來,再打一下!”
正說着,門忽然被踹開,門口站着端着藥,臉色鐵青的木凌。
木凌剛纔走到門口,就聽司徒在裡面喊:“打我呀,用力打……”驚得手一抖,熬了第二遍的藥都灑在了托盤裡。
“你想找人打你是吧……”木凌冷笑着舉起托盤,劈頭蓋臉對着司徒就砸了過去,“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禽獸!”
司徒眼見托盤飛來,趕緊擡手一擋,托盤是被擋飛了,卻淋了一身的藥。
“走,小黃。”木凌拍拍手牽起黃半仙往外就走,嘴裡罵罵咧咧,“我待會兒給你準備些毒藥毒粉什麼的,他再耍流氓你就撒他!對了,再給你準備把匕首,這人皮死厚,打他費拳頭,直接攮進去省事!
入夜,洗乾淨了一身湯藥的司徒強行拉着小黃出了門,說是要去給他買張琴。剛出山莊就迎面遇上了急匆匆趕來的蔣青。
“幫主,錢老六死了。”蔣青一臉的嚴峻。
“什麼?”司徒頗有些吃驚,“今早不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就死了?”
“嗯……”蔣青猶豫,低聲說:“死得不太光彩。”
司徒一皺眉,瞪了蔣青一眼:“死還有什麼光彩不光彩的?少廢話。”
“……死在窯子裡了。”蔣青補充了一句,“像是馬上風。”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7章
章節字數:4403?更新時間:09-08-24?19:37
17世事紛擾
“馬上瘋?”司徒哭笑不得,看看蔣青,“不過也是,這麼大年紀了還逛窯子呢?”
“幫主……”蔣青有些無奈,低聲道,“我覺得事有蹊蹺,要不要叫木凌去看看。”
司徒點點頭:“你去叫吧,我們先走,死哪兒了?”
“西子樓。”蔣青說完,就急匆匆地去找木凌了。
皺眉想了想,司徒自言自語道“西子樓?這麼巧。”
黃半仙站在他身邊,看着司徒低頭沉思的樣子,突然覺得司徒的臉似乎是比剛開始見到時,變得柔和了幾分,不似第一印象中的那麼突兀霸道了。司徒的長相,還真是可以用霸道來形容的,好似這眉眼口鼻,只有他能這麼長,別人長去了就會不倫不類,他長着卻是說不出的自然。
正在發呆,感覺下巴上傳來了溫熱的觸感,一驚,才發現司徒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眼前,手指正輕輕地撫着他的下巴。
“怎麼,我好看?”司徒問話,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小黃下意識地搖搖頭。
司徒一挑眉,“怎麼,不好看。”,用的是陳述,語調卻是疑問。
小黃忍不住笑了起來。
“究竟好看不好看?”司徒湊近他問,“不對,好看不好看不要緊,關鍵是你喜不喜歡看?”
黃半仙仰着臉,老老實實地點點頭。
司徒微笑着放開了手,退後一步專注地看着眼前的小黃,良久才道:“我就喜歡你的性子,說真話不難聽,說假話也不招人嫌。”說完,拉起小黃的手轉身往杭州府燈火燦爛的夜市走去。
走出了好長一段,看見了夜晚的西子湖,也看見了掛滿燈籠的夜市,司徒才說:“我要去趟西子樓。”
黃半仙擡起頭看看他,不語,點了點頭。
司徒看着剛纔走過的那段街道,像是有些吃驚,指着迴路問小黃“你看!”
黃半仙回過頭,看剛纔一起走過的那段路,三三兩兩的行人,幾點星星的燈火,看不出什麼不對勁,於是不解地望向司徒。
“覺不覺得奇怪?”司徒看了看走過的那段,又轉身望了望沒走的那段,道“明明是一條路,爲什麼會覺得前面的比後面的熱鬧,走過的比沒走的冷清?”
小黃眨眨眼,笑了起來,對司徒道:“也有一種人和你剛好相反,在他們眼裡,後面的路比前面的熱鬧,沒走過的比走過的冷清。”
“嗯……”司徒似乎是覺得有理,伸手摸着下巴琢磨,“你說這是爲什麼呢?”
小黃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司徒袖口上不知何時蹭上的灰土,含笑說:“因爲你是個向前看的人,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會覺得走下去,總會好起來。”說完,收回手,仰起臉看他,“這樣好。”
司徒看着自己被打理乾淨的衣袖,問:“那你呢?你覺得走過的好,還是沒走的好?”
小黃不語,只是淺淺地笑,擡手指指不遠處:“那裡就是西子樓。”
司徒沒有順着黃半仙手指的方向看,依然看着小黃道:“我非去不可。”
黃半仙點點頭,低低的聲音說:“我明白的。”
“我想帶你一起去。”司徒接着道,“不知道爲什麼。”
再次點頭:“嗯。”
隨後,小黃被司徒牽起手,隨他走向了前方更加繁華的夜市,踏進了西子樓。
樓內因爲死了人,而且死的還是個地方上的大人物,所以氣氛有些緊張,蔣青已經和木凌先趕到了,木凌想要看屍體,卻被地方上的官差阻撓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哪有那種東西,讓我看看屍體就知道是怎麼死的了!”木凌皺着眉對官差道。
“不行啊,看不得!”那官差有些年紀了,邊擺手邊道,“這人是被花妖索了命去的,看的人也要遭難的呀。”
木凌瞪眼,“老子這輩子見過的花多了,就是沒見過花妖,讓她找我來!我給她治治病,邊說,邊一把推開了那個官差,快步走向了被白布蓋得嚴嚴實實的,錢老六的屍體。
官差想再去阻擋,被蔣青攔了回去。
司徒拉着小黃走進樓內,沒有去看屍體,而是在中央站定。大多數人,進入一個從沒到過的地方時,會很自然地站到角落裡,注視他人;但也有一種人,無論走到哪裡,他都會站在最中央,接受他人的注視——司徒就是這樣一種人。
木凌一把揭開了蓋在錢老六身上的白布,同時,司徒側身一步,擋住了黃半仙的視線。蔣青說得不錯,錢老六的確死得不光彩,屍體醜態盡顯,司徒第一個反應就是別污了小黃的眼,於是便把他擋在了身後。
小黃也沒有好奇想看,畢竟屍體又不是什麼好看的東西。
木凌蹲下檢查了一下錢老六的屍體,有些吃驚,這錢老六倒的確是馬上瘋而死,但是,主要原因是服用了過量的催情藥物,很有可能是被人下藥害死的。
查看了一番,木凌又將屍體蓋上,走過來跟司徒講了檢查的結果。
司徒微微一頷首,叫來了西子樓的老闆娘。
走到面前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子,看來上午見到的那個陸音只是畫舫的主人而已。大概是攝於司徒的氣勢,老闆娘乖乖走了過來,嘴裡嘀咕:“作孽啊,花妖作怪,都上我們樓裡來了,不是說惡鬼不上窯子來的麼,怎麼會有妖精呢?”
司徒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蔣青開口詢問:“陪錢老六的是哪個姑娘?”
“哦,是雲雀兒。”老闆娘對着身後一個正哭哭啼啼的姑娘招了招手。那名叫雲雀兒的女子趕緊走上前來,邊擦眼淚邊給衆人見禮。
司徒掃了她一眼,淡施脂粉,並沒有一般青樓女子的濃妝豔抹,只是……那一塊當着眼睛的方巾,還有那有淚卻不見得傷心的眼睛,讓那份雅緻徹底消失殆盡了。司徒冷眼看着,知道她不是真的傷心,只是一個恩客而已,還死在了牀上,這丫頭大概心裡是說不出的噁心吧,哪兒會傷心呢。
覺得有幾分厭惡,司徒轉臉看小黃,就見他正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遠處白布蓋着的屍體,又看了看那女子,眼中透出淡淡的遺憾來。
司徒忽然有幾分好奇,這小孩在遺憾些什麼呢?是遺憾錢老六死得不值,還是同情眼前這哭得悽慘的女子呢,轉念又一想,不知道小黃哭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門外傳來了一個人的嘆氣聲:“唉……這花妖還在作怪麼?”
司徒和小黃都覺得這聲音耳熟,循聲望去,就見從門外走進來了一個一身白衣翩然的男子,正是肖洛羽。
這肖洛羽在杭州府算是說一不二的,而且西子樓本來就是他的產業,他一來,樓裡的姑娘各個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邊。
“司徒幫主。”肖洛羽對司徒拱了拱手,雙眼卻是看了黃半仙一眼,有幾分驚喜地道,“呀,黃小先生也來了麼,那正好,還請半仙救救這杭州府的百姓了。”
黃半仙被他弄得一愣,有些不解地擡眼看他,就見肖洛羽臉上含笑卻口吐悲聲,小黃覺得遍體生寒,茫然地往司徒身邊靠了靠。
“半仙?”站在一旁的官差趕緊上前幾步,問小黃,“這位小先生莫不就是傳說中的活神仙,黃半仙?太好了,肯定是上蒼顯靈了,纔會將黃先生派來,解救這一方危難啊。”說着,就像伸手去抓黃半仙的手,手還沒碰到,就被身邊的蔣青一腳踹飛了出去。
官差摔出老遠,撞到了幾張桌椅,疼得直嚷嚷,不解地看着蔣青,其實他應該感謝蔣青救了他一命,因爲剛纔要不是蔣青出手快,司徒已經準備砍了他了。
微一皺眉,司徒看了蔣青一眼——多事!
蔣青看了看不遠處的肖洛羽——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木凌對肖洛羽道:“連肖寨主都相信花妖這種無稽之談?”
肖洛羽淺淺一笑:“木先生有所不知,這已經是杭州府被花妖要去的第六條人命了,死的都是男子,死因皆爲馬上瘋。”
“哎呀……”西子樓的老闆娘也是個會看顏色的,趕緊對黃半仙道:“小神仙啊,這花妖專挑青樓的客人下手,現在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恩客們都不敢來了,我們這些小女子全仰仗這些恩客養着,再這樣下去,大家都要餓死了。”說着,回頭招呼身後的姑娘們,“來!來!都給黃小先生下跪,求小神仙救救我們啊!”
聽了她的話後,這西子樓裡上百個姑娘都給小黃下跪,求他拿了花妖,救救她們,門口看熱鬧的好些百姓一聽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活神仙,也都紛紛下跪,請他降妖除魔。
司徒本以爲身邊的小孩會嚇得慌神失措,卻不料小黃除了緊緊抓着他手的手心沁出薄薄的汗外,並沒有顯出多麼的慌亂。
小黃低頭,像是在考慮着什麼,最後,擡起頭來看了看肖洛羽,和跪了一地的青樓女子,眼中竟閃過了一絲淡然。
司徒就見小孩仰起臉,眼神像是在詢問——你是不是要查明錢老六的死因,爲你幫中的兄弟報仇。
點點頭,司徒淡淡的聲音道:“錢老六是我黑雲堡的人,死了自然要查個明白,是花妖也好,人妖也罷,殺人抵命,害死我黑雲堡兄弟的,都要償命!”
“人命關天,查人命案子自然是我們官府的事情……”剛纔被蔣青踢飛的官差哼哼唧唧地站了起來,顯然對剛纔的事情還有些記恨。
司徒冷冷地看他一眼,嚇得他趕緊後退了幾步,正想說話,就聽黃半仙輕聲道:“要我捉花妖可以……但是,你們都不準插手。”
衆人聽黃半仙肯幫忙,都興奮地交頭接耳起來,肖洛羽盯着小黃看了良久,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勞黃小先生了,在下靜候佳音。”說完,領着人離去。
司徒一直不語,吩咐蔣青和木凌把屍體擡回去再驗過,就拉了黃半仙快步往外走。
小黃有些跟不上司徒的步子,小跑着被他拽出一段路去,已經有些氣喘了。
終是停了下來,司徒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你不用趟這渾水,人家就是衝着你來的。”
小黃喘勻了氣,看了看遠在身後的西子樓,道:“不打緊,該來的總會來,要向前走,纔會有出路。”
“光是因爲這些?”司徒挑眉問。
“還有……那些姑娘,的確很可憐。”小黃低低的聲音說。
“她們哪裡可憐?”司徒淡淡一笑,“不就是一夜夫妻麼,死了也不見得真會傷心落淚。”
黃半仙搖搖頭,“連傷心都忘了,那才叫可憐呢,你想,恩客死了一個,姑娘不爲他傷心,那也就只有一個負心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死的是姑娘,那數不清的恩客,又有哪個會爲她們傷心難過的?負她們的人,何止一個,真心換真心,負心換無情,也算是公道的。”
司徒好笑地伸手捏捏黃半仙的腮幫子,“你這小東西年歲不大,也沒經過什麼情事,這紛擾世事倒是看得透徹。那你給我破解破解,我怎麼覺得你答應幫忙,還有其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呢?”
小黃臉上泛起紅暈,輕輕說:“這幾年,我也是住在黑雲堡……也是黑幫的人,給同門報仇……應該的。”
司徒笑了好一陣後,搖着頭擡起小黃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才誇你老實,就不老實了,什麼黑幫的人,你心裡有數,你究竟是誰的人!”說完,伸手把小黃摟到懷裡,親親他鬢角的發,道,“你就是討我喜歡……無論你做什麼,都對我的胃口,你說有趣不有趣?”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8章
章節字數:3975?更新時間:09-08-24?19:37
18誰明愁寂
司徒拉着黃半仙剛走到山莊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的陣陣啼哭之聲,估計是錢老六的家人得着死訊了。停下腳步,司徒就覺得頭大如鬥,他這輩子最怕的便是人嚎啕大哭了。
“不想回去,再陪我走走。”說完,司徒便拉着一臉茫然的小黃了轉身,向另一條漆黑的街道走去。
天色已晚,行人寥寥,偌大的街道上,只有頭頂灑下的銀輝般月光和零星幾點紙窗中透出的燈火。
牆角處突然竄出一隻花貓來,看見兩人後“喵嗚”叫了一聲,一下子竄上房頂,跑沒了蹤影。
司徒擡頭望了眼那隻貓眯消失的房檐,笑了笑:“書簍子,明天我們去哪兒?先給你買張琴,再去虎跑喝茶怎樣?”
黃半仙眨了眨眼:“你不查案子麼?”
司徒挑眉:“案子留給蔣青就行了,用我出馬還要他們幹嘛?”
黃半仙點點,也不再多說什麼。又走了一會兒,司徒發現身邊的小孩一點聲音都沒有了,轉臉一看,差點笑出聲來。就見小黃眼睛眯了起來,頭微微地一點一點,迷迷糊糊地隨着司徒往前走。司徒擡眼看看四周,兩人已經走了很遠,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三層的高樓,司徒微微一笑,伸手輕輕地將小黃抱了起來,一躍上了樓頂。
樓頂的琉璃瓦微微傾斜,映着夜幕下點點的星光,司徒找了個平坦的背風之處坐下,將懷中的小黃放到腿上,讓他的腦袋枕着自己的胸口,伸手摟住他,給他擋擋風。沒片刻,小黃就睡熟了,彷彿是有些冷,身子微微地蜷起,往司徒懷裡蹭了蹭。
司徒看得有趣,催動內力,讓溫熱的真氣在自己的體內運行,身體漸漸地變得暖起來。小黃似乎是感覺到了熱原,閉着眼睛,悶頭往司徒懷裡使勁鑽,司徒起先還玩得興起,但是漸漸就發現情況不對。小孩細胳膊細腿,在司徒身上蹭蹭蹭,無意中就碰到了些不該碰到的地方……司徒倒吸一口冷氣,但小黃還是在動,眼看自己渾身發燙,小腹微熱,就要出狀況了,司徒趕緊伸手把小黃抱住,不讓他在鬧了。感覺到了包裹全身的暖意,小黃也就不再動了,調整了一下姿勢,美美地睡起來。
司徒嘆了口氣,他可是睡意全無,索性就運氣調息,練起了功來。內力這東西,是越練越精進,司徒因爲怕黃半仙冷,於是就乾脆練了一夜,待到雞鳴報曉,竟是精神百倍。天邊泛白,司徒昨夜因爲有些意亂情迷,因此都未敢低頭仔細看懷中人。想起昨夜的狼狽,司徒長出了口氣,看着懷中臉色紅潤,顯然是一夜好夢的小孩,喃喃自語:“我對你也算是用心了……”說話間,又看到了小黃脖頸處的那截紅繩,便伸手輕輕地將它抽了出來。
紅線帶出的是小黃那塊傳家寶的小玉佩,司徒一看那玉石碧綠異常的色澤,就知道絕非凡品。再細看其形狀,就見此玉呈雙魚形態,魚的樣式極古樸,應該是塊古玉。最有趣的,是那兩條魚的眼睛,不同於一般魚的小圓眼,而是每條各有一枚撐滿整個腦袋的杏仁型大眼睛,構造竟好似是人眼。司徒對古玩之類的也沒什麼研究,實在是看不出這枚玉佩是出自哪個朝代,價值幾許。又將它翻過來,就見背面是磨平的,正中間用漂亮的小楷刻着一句話,“借問人間愁寂意”。右下角有一小塊方形的紅斑,應該是玉石本身自帶的,墨綠碧玉上還帶着一小塊紅豔異常的斑紋,可見此玉的稀有難得。那紅斑被刻成了印章的樣式,其上只有一個字——殷。
司徒眉間一動,“借問人間愁寂意……殷……”嘴裡反覆唸叨着,似乎是有什麼呼之欲出,但又堪堪想不明白,正琢磨着,就覺懷中小黃輕輕動了一下,看來是要醒了。
收回思緒,司徒把玉佩小心地放回小黃的頸間,不一會兒,黃半仙緩緩睜開了眼,茫然地看眼前泛着晨光的琉璃頂,揉揉眼,擡頭看摟着自己笑的司徒。
“睡醒沒?”司徒好笑,“真有你的,走路都能睡着。”
小黃也有些吃驚,怎麼就這麼睡着了呢?
見遠處有口水井,司徒起身,帶着小黃躍下房頂,來到了水井邊。伸手打了桶水上來,司徒掬起一把洗臉,這經夜的井水涼得發冰,一把水潑到臉上,司徒被凍得一個激靈,但瞬間就覺得神清氣爽起來。一旁的小黃也掬水洗臉,凍得直縮脖子,但是,涼意之後就是出奇的舒爽。兩人就這樣,邊“嘶嘶”抽氣邊洗臉。這時,井邊一處住戶的大門打開,一個略有發福的中年婦人走出來,支起棚子,房裡又走出一箇中年的漢子,往外搬着桌椅條凳,兩人忙碌了一陣,擡頭,纔看見了井邊的司徒和小黃。
雙方對視了一會兒,那一對夫婦是有些吃驚,司徒和小黃則有點尷尬,肯定會被當成怪人來看待了吧。
中年漢子呆了一陣後,笑了起來,道:“兩位這麼早啊?吃早飯了麼?”
司徒和小黃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餓,老老實實地搖搖頭。
婦人從房裡搬出了一梯蒸籠來,笑呵呵地道:“來來,新出籠的包子,你們是今天頭一份,我再給你們煮兩碗小餛飩。”邊說,邊揭開籠梯,拿出幾個熱乎乎白白軟軟的包子來,香氣四溢。司徒拉着小黃走到桌邊坐下,不一會兒,老闆就端着兩碗熱乎乎的小餛飩走了出來。
別看這鋪子甚小,但老闆的手藝實在是不錯,司徒只喝了一口餛飩湯,就讚不絕口:“老闆,你這餛飩真不錯啊,比那酒樓飯館裡的可強多了。”
老闆呵呵笑着:“這早飯啊,一定要去小鋪子裡吃,中午飯呢,去酒樓裡吃,至於晚飯麼,最好是在家裡吃,是不是。”
司徒笑着點點頭,轉臉就見坐在自己對面的黃半仙正微鼓着腮幫,吹勺子裡的一枚餛飩,張嘴送到口裡,臉上現出笑意來。司徒呆呆看着他吃東西的模樣,莫名地感到越發餓了幾分,甩甩頭,司徒趕走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對老闆喊:“再來兩碗。”
賣吃食的人,見客人吃了一碗又要一碗,自然是特別高興的,老闆趕忙又去盛了兩碗出來,端到司徒手邊,猛然瞧見司徒的衣服和髮絲上都有些露水,便帶着幾分驚疑地道:“兩位,該不是一晚上都在外面吧?”
司徒發覺老闆臉色有異,便放下勺子:“昨夜的確是未歸,怎麼了?”
“哎喲……這位客人,你們是外鄉來的吧?”店老闆拍拍胸口,“你們膽子也太大了,能相安無事到天明,真是萬幸。”
“怎麼說?”司徒不解地問老闆,“這杭州城夜裡有什麼吃人的東西不成?”
老闆連忙擺擺手:“以後千萬不可了,最近晚上有花妖出沒,大家都不敢出門。”
聽到老闆的話,黃半仙也放下了勺子,擡頭問:“花妖?”
“據說啊,花妖是個美豔女子。”老闆在一邊坐下,給兩人細講,“她專門在夜晚出來勾引孤身男子,引得他們迷迷糊糊跟了她去,就吸光男子陽氣,害人啊!”
“我們昨天聽說西子樓裡死了一個……好像也是花妖害的。”司徒邊說邊拿出一大錠銀子來給老闆,算是早飯錢。老闆戰戰兢兢接了,道:“這個,找不開啊。”
司徒一笑,擺了擺手,道:“老闆給我們講講這花妖之事吧。”
“好好!”老闆收了銀子,搬着凳子坐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這花妖啊,是大概三個月前出現在我們這裡的。”
司徒摸了摸下巴,想着三個月前大概是什麼時候,老闆接着說:“第一次啊,死的是個打更的,叫吳四。”
小黃和司徒對視了一眼,心說,難怪昨夜沒看見一個打更的。
“他怎麼死的?”司徒問。
“他第二天早上,被人發現死在土地廟前的一棵桃花樹下,四周落了好些桃花……他啊,就一副……”說道這裡,老闆停頓了一下,又壓低了幾分聲音道,“一副做過死的樣子啊。”
司徒點點頭:“這倒的確是蹊蹺。”
“後來啊,死的人就更離奇了。”老闆繼續說,“城南的一個秀才,據說是飽讀詩書,也死在荒郊野地裡了;衙門裡一個姓陳的捕快,死在水塘裡了;還有好幾個逛窯子的、買笑的……就連多收了幾個小妾的王員外,也都死在家裡了,都是馬上風做過死。”老闆滔滔不絕地說着,“弄得現在杭州府裡啊,是個男人都提心吊膽,生怕被吸了陽氣去,不過啊,總算是好了……”
“好了?”司徒和黃半仙都有些不解,“什麼好了?花妖捉住了?”
“不是。”老闆擺擺手,道,“聽說啊,那個黃半仙,也就是傳說中的活神仙來我們杭州府拿妖來了。”
司徒一皺眉,問:“你怎麼知道?”
老闆樂呵呵的:“怎麼不知道?整個杭州府都轟楊動了,現在大家都在等着看黃先生捉妖呢,連着附近十里八鄉的村民都趕來了。”
司徒轉過臉,就見小黃臉色蒼白,眼前的餛飩吃了半碗,勺子就放下了,心頭便是隱隱地一抽。老闆也看着小黃問:“小兄弟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小黃搖搖頭,擡眼看司徒,像是在說——我們走吧。
司徒立刻站起身來,走過去牽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回走。
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早市和夜市有很大的不同,夜市上有燈火燦爛,早市上則是叫買叫賣。路邊的點心鋪子,還有一大早上城來賣菜的莊稼人,好不熱鬧。
司徒一路走得心煩意亂,因爲身邊小黃的臉色一直都是那麼白,眼角眉梢淡淡的愁容看得他心焦難耐,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停下腳步道:“你別怕,有我呢。”
小黃一愣,仰起臉來看司徒。
“笑一個看看。”司徒伸手捏他的腮幫子,“別愁眉苦臉的,我見不得這個!”
小黃臉上的愁意漸漸散去,換上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來,司徒就覺得瞬間渾身舒暢,拉起他手道:“這樣纔對。”
其實黃半仙倒也不是在害怕,只是有些擔心,這樣做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總算找見琴行了。”司徒一指不遠處店鋪前篷布上寫着的一個大大“琴”字,拉着小黃快步走了過去。
踏進雅緻的琴行,就見屋中擺了好些琴,司徒把小黃往前一拉,道:“喜歡哪個?挑,要不都買下來?”
黃半仙剛想搖頭,就聽裡屋傳來環佩之聲,隨後幽香撲鼻,有一把軟糯的嗓音帶着笑意道:“我這裡的琴,只賣有緣人。”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9章
章節字數:3894?更新時間:09-08-24?19:38
19執念難忌
珠串結成的門簾被挑起,從裡間走出了一位一身縞素的年輕女子。這女子樣貌姣好,只是她身上的那一身白,並不是普通人穿的白色衣服,而是名副其實的孝服。
司徒暗道一聲晦氣,拉着小黃轉身就想走,卻聽那女子不緊不慢地道:“整個杭州府裡,我這兒的琴是最好的。”
停下腳步,司徒微一皺眉,別看這女人說話輕聲軟氣的,但是瞞得了別人瞞不了他,此女武藝極高。見兩人停下腳步,那女子接着問:“兩位不是要買琴麼?”
小黃見那女子人品樣貌很是端莊,淡淡的清雅不似壞人,就點點頭。
“你是這裡的老闆?”司徒也迴轉身,道:“貴姓?”
“姓姚。”女子淺淺給兩人行了個禮,“單名一個琴字,杭州府上我這裡來買琴的,都叫我琴娘。”
“呵……”司徒笑着搖搖頭,道:“這杭州府上你這裡來買琴的,不都有兩個娘了?”
小黃忍不住噗哧一笑,司徒見他臉上陰霾散去,不由也高興了起來。
女子先是一愣,但隨後也忍不住大笑起來,連聲道:“都叫了好幾年了,今天才發現,這可叫不得了……”邊說笑,邊親自給倒茶,請司徒和黃半仙入座。一舉一動大方得體,完全沒有江南少婦那種小家碧玉的女兒情態,司徒暗道,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姚琴入座後又細細地打量了兩人一番,最後視線落到黃半仙身上,含笑問:“這位小先生要買琴?”
小黃點點頭,轉回臉又看了司徒一眼,司徒對他一笑,伸手摸摸他頭髮,道:“這些我不懂,你挑自己喜歡的。”
小黃其實一進店,就已經瞄上了一張琴。那是張樣式很久的琴,琴身呈古舊的青色,整張琴上無任何雕飾,只在左下角處,鏤了兩條銀色的小魚,和他自小佩戴着的玉佩圖案十分接近。這琴被放在房間的一角,於衆多雕飾繁複、鑲金嵌玉的名琴中,顯得極不起眼。
“這張。”小黃走過去,輕輕把那張琴捧了起來。起先司徒有些哭笑不得,心說這小東西這麼多琴不挑,偏偏挑一張破琴,但當小黃把琴拿到近前,司徒看到了琴上刻着的雙魚圖案,立刻明白了小黃的心思,轉臉對姚琴道:“就要這張了,姚老闆開個價吧。”
姚琴有幾分驚異地看了看小黃,想了想,道:“小先生爲什麼單挑這張琴?”
黃半仙伸手輕輕地摸了摸那張琴,道:“嗯……有些親切。”
“這琴,是我很小的時候,從一個遊蕩的閒人那裡得來的。”姚琴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幽幽地道:“那年我還小,村子裡突然來了個會彈琴的閒人,他只呆了幾日,臨走的時候,將這把琴留給了我,說是將來自有有緣人來取。”
司徒笑:“你怎知誰是有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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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琴伸手把琴接過去,道:“那人自稱第一閒人,這琴是他親手做的,並在琴後提了兩句詩,誰能猜出這兩句詩是什麼,就是有緣人。”
司徒微一挑眉,這人的確是夠閒的了,天下詩句這麼多,誰知道是哪句,如果這兩句詩還是他自己編的,那就更沒處猜去了。再轉頭看看小黃,見他似乎是在發呆,雙眼盯着那張琴看着,也不說話。
“小先生要不要猜?”姚琴又問了一句。
黃半仙回過神來,也不思索,低聲道:“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風酒一樽。”
姚琴立時愣住了,盯着小黃看起來,最後才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太神了……他說十七年後自有人會來取,果然是真的。”邊說,邊把琴遞給小黃,道:“這琴是你的了,不用買,本來也就是在我這裡寄存而已。”
小黃接過琴,將它翻過來,果然見琴後有兩行詩句,寫的正是“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風酒一樽”詩句的右下方,有一個紅色的印戳,一個硃紅的“殷”字。
司徒睜大了眼睛看着那個“殷”字,還有那兩行詩句的字體,與小黃玉佩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那個人……他長什麼樣子?”小黃伸手抱住琴,擡頭問姚琴。
姚琴仰起臉,想了想道:“具體不記得了,只記得他非常愛笑,說話也很沒譜,倒是笑容很好看,眼睛……”說着,又盯着小黃瞧了瞧,“眼睛和你很像,鳳眼,笑起來就成了新月。”
“他叫什麼名字?”小黃又問。
“不知道。”姚琴搖搖頭,“他只說他是天下第一閒人,啊!”說到這裡,姚琴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道:“此人極愛飲酒,有一次喝醉了,又說他是天下第一傷心人。”
“哦……”小黃臉上也沒什麼別的表情,只是點點頭,看着那張琴,隨後露出淡淡的笑意來。
司徒覺得有些蹊蹺,特別是剛纔姚琴說的“十七年後自有人會來取”這話聽着有些玄。
小黃抱着琴轉回身,看司徒,像是詢問——走了麼?
司徒真是很喜歡小孩這個樣子看他,聽話得緊,如果他回答說走,小孩就會乖乖跟他走,他回答說不走,小孩也會安安靜靜陪他坐下等。微微點點頭,司徒站起來,向姚琴告辭時,似是隨意地問:“姑娘是在爲人戴孝?”
姚琴也不嫌司徒問得無理,微笑着點點頭,道:“沒錯……我在爲一個人戴孝。”
“我看姑娘談笑風生,不介意我問一聲是在爲誰戴孝吧?”司徒繼續發問。
姚琴笑了起來,搖頭:“不介意不介意,反正也死了多時了。”
小黃伸手輕輕地拉了拉司徒,似乎是有些責怪,他看得出,姚琴臉上的笑意並未遍及眼底……心底,就更不要說了,肯爲一個人戴孝那麼久,必然是傷了心的。
“死得我都快記不得他叫什麼了,只知道是個數一數二的可憐人。”姚琴輕描淡寫地回答,邊站起身,送兩人出來。
司徒也不便再多問,轉身率先出了店鋪。小黃走在後面,在出店鋪前,回頭看了姚琴一眼,就見她站在門口,臉上竟有一絲茫然,眼裡淡淡的水汽……終究還是想起了傷心事麼。
姚琴也沒想到小黃會再回頭看她一眼,立刻斂起臉上的情緒,但也知道爲時已晚,不由得有些沮喪,卻見小黃靜靜地看着她,對她淺淺地一笑,輕輕地說了聲,“保重。”
呆呆地看着小黃和司徒走遠,沒走出幾步,司徒就伸手過去,似乎是想幫他拿琴。小黃搖搖頭,堅持要自己抱着,司徒也不強求,牽起他的手,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應該是“累了就告訴我,我幫你拿……”之類的吧,所以小黃纔會笑得那樣開心。
姚琴站在店鋪門口看着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感覺好似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在竹林子裡玩耍時,無意中發現了那人正在彈琴,一壺酒,一張琴,一身青衣,風吹亂的髮絲,還有臉上悠閒一片的笑意,自在得……有些落寞。
那人衝她招招手,問“小丫頭,你今年多大?”
第一次和生人講話的她,很有些拘謹,但那人笑得實在是好看,就老老實實地回答:“五歲。”
後來的十天,大概是她記憶中的每一天裡,最快樂的十天了,那人教她彈琴,給他講佛經,雖然反反覆覆只有那麼一句:“凡事莫強求……”
十天後,那人離去,託付給她了這張琴,讓她等個有緣人。臨行前,那人告訴她:“你一生多坎坷,皆因執念太深,雖然我說也未必能改變什麼,但還是希望你活得自在灑脫些。”
當時太小的她並不很明白那人說的究竟是什麼,只是牢牢地記在了心裡,還有那人最後摸摸她的腦袋,微笑着說出的那一聲“保重”……何其相似。
入暮的涼風吹過,吹醒了還在做夢的人,雖然相似,但畢竟她已不再是十七年前的那個她了,世事難料但也世事註定,她五歲時就知道要拋開執念,但最終還是被執念所困,沒辦法,誰叫有些人天生執着。
留戀的身影總是消失得很快,再回頭,身邊經過的行人們步履匆匆,沒有一個是爲她停留的。這世上的人很有趣,人人都會對人好,但有些人對你好是爲了讓你記得他的好,有些人對你好卻是讓你忘記他對你的好;有些人留住你是爲了不讓你走,有些人留住你是爲了讓你看着他走……她看得太多,也看得太透徹,已經瘋癲了,所以無法再回頭。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姚琴轉回身準備進店裡去,就聽身後有人道:“琴娘,我來聽你撫琴來了。”
回過頭,就見覬覦的雙眼和淫糜的笑意。
姚琴冷眼看了來人一會兒,隨即換上了一臉的嬌媚,道:“劉老闆這麼好興致,大白天來聽琴啊。”說着,邊引了身後一臉猴急的人進了店,順手關上店門,迴轉身來的眼裡,笑意全失俏媚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由心底泛到眼內的殺意。
回到山莊裡,司徒略慰問了一下錢老六的家人。蔣青絕對是個會辦事的,把錢老六的後事打點得風光得體,家人也安排得妥妥當當,現已開始着手查辦案子了。木凌驗完了錢老六的屍體,丟給蔣青一句:“做過死,被下了大量的催情藥,還被點了穴,內臟也被震碎了。”便自顧自跑去藥爐擺弄自己的藥去了。見蔣青忙得團團轉,他還頗有幾分不屑地指着他說:“你啊,天生勞碌命,快去找小黃給你推演推演,看看能不能破破劫,省得以後忙得連媳婦都找不見!”氣得蔣青就想放火燒他的藥爐。
小黃倒是會體貼地給他端杯水什麼的,感動得蔣青真想認他當主子。忙到入夜,司徒突然叫上蔣青,帶着小黃出了門,來到離姚琴的琴行不遠處的一間客棧裡,找了個二樓的雅間住下。
是夜,天降大雨,黃半仙站在窗邊,看着雨幕沖刷而下,地上未來得及滲進泥裡的雨水,被風吹出陣陣波紋衝向遠方,天地間一派嘩嘩之聲。
司徒走到窗邊,伸手抱住看着窗外出神的小黃,低聲在他耳邊說:“別爲不相干的人難過。”
次日清晨,破雲見日,天晴得有些刺目,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大街上,赫然出現了一具醜陋的屍體。開門出來準備迎客做生意的酒樓小二,一眼看見了躺在門前,已經冰涼邦硬的酒店掌櫃,轉身進屋就大喊:“了不得啦!劉老闆被花妖吸了陽氣啦!”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20章
章節字數:3940?更新時間:09-08-24?19:38
20落花滿庭
黑雲山莊的後院裡,有一棵很大的泡桐樹,淡紫色的泡桐花開得茂盛,將柔軟的枝杈壓彎,隨着偶爾吹過的風,大朵大朵的泡桐花落下來,鋪滿了整個庭院。泡桐是一種很奇特的植物,樹幹粗壯挺拔,枝杈卻散亂柔軟,泡桐花重得能壓彎了枝丫,卻又會被一陣輕輕的小風颳落了去。只是那淡紫色的花朵鋪在碎石的庭院裡,漂在因雨水而豐沛起來的園中小溪上,真是說不出的好看。花開得快,落得也快,彷彿一夜之間,就已經鋪滿了地,但是,若擡頭看那樹梢,新開的花朵依舊燦爛。當人們習慣了每天都能看見滿園的落花後,也就不會再去稀罕這種好看但卻不珍貴的東西了,直到有一天,發現園中的碎石小路上,只有落葉沒有了花……纔會驚奇地發現,再擡起頭,那繁亂糾纏的枝杈已經結成了網,其上卻已然是一朵花都不在了。這時才明白,原來沒有什麼花是常開不懈的,只是泡桐更加的決絕也灑脫一些,沒有漸漸凋零的過程來給人們傷懷,它在徹底消失前的那一刻,都依然是燦爛而慷慨。
昨夜的雨太大,那棵大泡桐樹下,堆滿了被雨水打落的花朵,淡淡的幽香。只是那些個經了雨水浸泡的花瓣,卻軟滑異常,不小心踩到容易滑腳,而且一塊塊被踩爛的紫泥粘在地面,也着實不好看。
木凌不知道哪裡來的興致,清早拿了把大笤帚在院裡掃花,回過頭,就見庭院前回廊的臺階上,小黃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那裡。他單手支這膝蓋,輕輕地託着自己的下巴,盯着園中發呆,也不知是在看花,還是在看人。
木凌見他傻乎乎的像是有什麼心事,就把笤帚放到一邊,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歪着頭打量他:“怎麼今天就你一人?司徒呢,還沒起?”
小黃仰起臉,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出門去了。”
“你怎麼了?不舒服啊?”木凌伸出手去摸小黃的額頭,“那個藥可以停了,十藥九毒,吃多了也總歸是不好的。”
小黃點點頭,繼續抱着膝蓋發呆。
木凌也不好打擾他,走回去拿起笤帚繼續掃地,卻聽小黃突然問:“你聽說過殷寂離這個名字麼?”
“呵……”木凌回過頭,笑:“神算國相殷寂離麼,自然是聽說過的,十幾年前的事了吧。”
“他後來怎麼樣了?”小黃問,“我聽說他十幾年前突然失蹤了,然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不是說他有神鬼莫測之能麼?”木凌邊用一個簸箕裝着掃到一起的花,邊說,“據說他就是算到自己早晚要孑然離去,所以纔給自己取名叫殷寂離的。”
小黃伸手輕輕地在自己的膝蓋上畫着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當年……說我有三年之劫的人,好像就叫殷寂離。”
木凌有些吃驚,走過來,“你見過他啊?”
小黃搖搖頭,“爹爹見過。”
“你家人是不是很疼你?”木凌坐到小黃身邊,“怎麼捨得你一個人跑出來?”
小黃眨眨眼,下巴放到膝蓋上,有些可憐地道:“三年內不能回去。”
木凌也跟他並排坐好,託着下巴嘆了口氣:“唉……你跟我一樣,都是算着時間過日子的人。”
小黃不解,轉臉看他,“你也有三年之劫?”
微微一笑,木凌摸摸下巴,道:“我比你強點兒,沒什麼麻煩,等哪天這個病糟起來,再沒藥能緩的時候,也就一了百了了。”
“你有病?”小黃疑惑,“看不出來,是什麼病這麼嚴重?”
“嘿嘿,神醫病!”木凌說得頗有幾分得意。
“神醫病?”
“我跟閻王爺搶人搶得太厲害,所以閻羅王跟我翻臉了,就弄了我這一身的病。”木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小黃盯着木凌看了良久,道:“你不是短命相。”
“哦?”木凌有幾分好奇,“這短命相和長命相是怎麼看出來的?”
小黃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有些人,覺得他應該能活很久,但看到有些人,心裡就會有點難過,莫名覺得他活不長。”
“你是半仙,自然是天生就會的。”木凌站起來,道,“那你看看司徒是長命鬼還是短命鬼?“
小黃有些茫然地搖搖頭,道:“他,看不出來……”
“還用看?!我自然是長命百歲的!”兩人說話間,司徒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們身後,冷不丁插了一句。
木凌嚇得一蹦,回頭看司徒:“你一大早哪兒去了?”
司徒走下來擠開木凌,挨着小黃坐下,揉揉脖子漫不經心地道:“四處逛逛。”邊說,邊伸手掐了掐下黃的胳膊,“吃早飯沒?”
小黃點點頭,有幾分關切地問:“怎麼樣了?”
“我查了一下那個姚琴的底細,她三年前還是個窯姐兒,彈得一手好琴。”司徒說得隨意,“後來不知是誰贖了她,出來後自己開了個琴行,最奇怪的就是,一個普通的窯姐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功夫?”
“那最多也就能說明她身份比較可疑罷了。”木凌看了看司徒,“就不準人家有些什麼秘密了?”
“我又沒說她就是花妖!”司徒瞪眼,“而且昨夜在她琴行外守了一夜,也沒見有人出來,第二天屍體就憑空出現了,估計也不是她乾的。”
“那你費這氣力去盯着她幹嘛?”木凌挑挑眉,“你該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司徒一愣,見木凌開他玩笑時,眼睛卻是瞟着一旁的黃半仙,心裡明白他是在幫自己試探來着,就也轉過臉去。卻見小黃一點反應也沒有,不知道是根本沒聽見呢,還是聽到了也無所謂,司徒不免覺得有些喪氣。
木凌眨眨眼,有幾分幸災樂禍地看了看司徒——你也有今天?!
司徒不理會他,暗罵小黃不爭氣,
“你究竟懷疑那女人什麼?”木凌好奇,“只是買琴碰上了一個會功夫的女人而已,至於那麼上心麼?”
司徒略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奇怪的是那張琴,怎麼就這麼巧,對了……”司徒終於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揪了一下從剛纔開始便一言不發的小黃的頭髮,“你怎麼就對出那兩句詩來了?”
小黃擡起頭,道:“不難啊,那兩句和我玉佩上的那句是出自同一首詩的。”
“那那個雙魚的圖案還有那個‘殷’字呢?”司徒追問。
小黃猶豫了一下,仗着膽子小聲道:“不能說。”
“什麼?”司徒瞪眼,用力一拽小黃的頭髮,“你再說一遍試試?!”
黃半仙被揪疼了,但這次卻沒有像以往那樣讓步妥協、順着司徒的意,而是抿着嘴不說話。
見了他的反應,司徒和木凌都是一愣——小孩犯倔,這還是頭一回。
司徒也被他的反應弄得有些無措起來,茫然地看看木凌。
木凌一笑,伸手揉揉小黃剛被揪頭髮的那半邊腦袋,道:“疼不疼?以後別理這粗人了!”
司徒這氣,伸手一拉小黃,轉身就向房間走去,把人拉近房裡,反手關上了房門。
小黃知道司徒不高興了,就乖乖低着頭站在一邊不說話。
司徒走到桌邊坐下,看着眼前那架古琴,道:“這琴跟你有什麼關係?”
小黃緊緊抿着嘴,有那麼幾分視死如歸的味道,司徒被他的表情逗樂了,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低聲問:“你說不說?”
小黃用力搖搖頭,不說。
“有什麼是不能說的?還是你不想告訴我?”司徒冷聲問。
小黃想了想,最後點點頭。
臉色陰了幾分,司徒冷笑:“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沒有別的理由?你把我司徒當什麼?”
小黃不語,臉上卻有淺淺的愧疚,但司徒在氣頭上,也不理會,而是伸手抓住小黃的胳膊,道“我這輩子都沒這麼順着誰過,我拿真心待你,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是不是?”
見小黃仰起臉來搖搖頭,司徒的臉色又冷了些,“還是說,你根本不想要什麼真心?我看你不是半仙,是真神仙,七情六慾都沒有!”
盯着司徒看了一會兒,小黃心理七上八下想了好幾個圈,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這下,司徒卻是真的被惹怒了。
“好,按你的意思,想怎樣就怎樣,我們不要什麼真心!”說完,伸手把小黃抱了起來,向牀鋪走去。
小黃先是有些不明白司徒的意思,直到被扔到了牀上,司徒放下牀幔,上了牀,開始解衣服。
睜大了眼睛看着司徒,小黃不由地有些緊張起來,往牀裡退了退,抱住膝蓋坐在枕頭邊,有些可憐地看着他。
司徒看他的樣子實在是沒轍了,這小孩,逼也不行嚇也不行,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司徒一人來勁無奈小黃一點都不配合,怎麼能鬧得起來?再說了,他一個天下第一的幫主,總不能真的強了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吧!將外袍往牀裡一扔,司徒也不再脫裡面的衣服了,坐到牀上黑着臉,良久才憋出一句話來:“氣死我了。”
小黃看了看他的樣子,忍不住臉上泛出了笑意來。
司徒很佩服地看着他“你還能笑?我可想哭。”
小黃鬆開抱着膝蓋的手,往司徒身邊挪了挪,貼近他,像是在示好。
司徒見他乖順的樣子,氣稍微消了幾分,無奈地問“幹嘛不告訴我?”
小黃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輕輕道:“我不想把你捲進來……”說着,擡眼看着司徒,“你對我好,我知道的。”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是沒感覺的。”
司徒聽着小孩輕輕巧巧的幾句話出口,心情瞬間陰轉晴,暗道邪門,轉眼又見小黃眼中的爲難,嘆了口氣,道:“算了!”
小黃微微吃驚,卻見司徒轉了個身,將頭枕在了他腿上,打着哈欠道“想不明白就別想了,反正你還小,慢慢來吧,睏死了,讓我睡會兒。”說完就閉上眼,開始補昨晚和今晨沒睡的覺了。
腿上司徒的腦袋有些沉,但小黃卻沒有動,伸手輕輕地拿起那人剛纔扔在牆角的外衣給他蓋上,伸手整理他的頭髮,邊低低的聲音說:“這三年……不行的。”
司徒閉着眼睛微微一笑,翻了個身,摟住小黃的腰在他小肚子上蹭了蹭,含笑道:“我說行就行!”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21章
章節字數:3863?更新時間:09-08-24?19:38
21倦鳥難歸
司徒這一覺直睡到日頭正中才醒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要懲罰小黃不肯告訴他實情,司徒腦袋一直枕着小黃的腿,等他起來,小黃已經腿麻得動不了了。
見小孩輕輕揉着自己的腿,司徒還是有些心疼起來,何必跟個小孩子斤斤計較呢,就伸手把想躲開的小傢伙拉了過來,幫他揉腿。摸了摸,司徒才發現,小孩雖然瘦,個子也不算很高,但是身架子倒是真不多,腿長腰細的,抓着小黃的腳腕子,司徒輕輕地揉着,嘆氣:“書簍子就是書簍子,看你瘦的。”
小黃似乎是想爭辯幾句,但最後又把話咽回了肚裡,注意力被司徒彎腰低頭時,後脖頸下露出的一個淡淡紅印吸引了。
“這是……”小黃本來以爲是塊傷疤什麼的,但輕輕揭開衣領子一看,就愣住了,只見司徒肩胛處的那個印記,是一塊燙上去的烙印,一個字——牲。
手一抖,小黃睜大了眼睛看着司徒,說不出話來。這個烙印現在是不多見了,但是他從書上看到過,在前朝,有將人和牲口一起賣的,而這些人大多都是十歲以下的孩子,統一的標誌就是在後肩烙了這個“牲”字。這些孩子的出生都不好,最常見的就是父母被髮配,或者是死囚。這些小孩子被買回去是乾和牲口一樣的活,大多都長不大就死了,因爲這種買賣太過殘忍,所以在前朝後期就已經廢除了。小黃暗自算了算,依照司徒的年紀和印戳的情況看,至少烙上去有二十年了吧。
司徒起先還奇怪小黃怎麼了,後來才發現他正在看自己的後脖子,臉上一副闖禍了的懊喪神色,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忍不住笑:“怎麼?知道那是什麼?”
小黃老老實實地點點頭,擡頭看司徒。
找了個比較舒服的角度靠下,把小黃的腿放到自己腿上輕輕地揉着,司徒表情平淡地說:“我和木凌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木凌他……”小黃有些不敢相信。
“他比我慘一些,原先是個大少爺,身體很弱,病就是那時落下的。”司徒慢條斯理地道,“他爹是個當官的,後來被斬了,我爹是個小校尉,據說得罪了權貴,也被斬了。”
小黃專注地聽着,司徒講到這裡就不往下講了,擡眼見小孩的神情中有幾分好奇,失笑,“沒什麼了不得的,後來我和那病木頭逃了出來,遇到個高人學了些功夫,有了底子後功夫也就越練越好了,最後就天下無敵,有一幫子人肯跟着我,就成立了黑雲堡。”
這樣的人生,不是誰都能擁有的吧,大落大起大悲大喜。小黃見司徒一臉的淡然,像是在講別人的事,這樣的經歷,一般的江湖人肯定會拿來吹噓的吧……這人該傲的時候不傲,不該傲的時候又偏偏很傲,實在是讓人看不懂。
司徒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問:“怎麼了?一臉的傻樣?”
小黃搖搖頭,擡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去吃飯吧,我腿不麻了。”
司徒盯着面前眼睛清亮的小孩看了一會兒,捏住他下巴,低低的聲音道:“你明明就很聰明,卻要裝糊塗,這世道,我們都看得透了,有些事情你真的沒必要瞞我,閻王殿裡我是常客,是非這種東西,見多了就什麼也不是了。”
小黃仰臉看着他,似乎是有些猶豫,但司徒隨即又放開了他的下巴,沒事人一樣拉着他往外走。
這幾日,附近的酒館茶寮他們差不多都去遍了,司徒決定帶小黃走遠一些,穿過幾條街,兩人都發現了今天街上特別熱鬧,張燈結綵的,好似過節一般。
越走越奇怪的兩人,猛地想起了那天七星水寨送來的那張請柬——花魁大會。
“呵……”司徒突然笑了起來,“這花魁自然是在妓院裡的,我們還沒去妓院吃過飯吧?”
小黃仰起臉來使勁搖頭,但還是像往常一樣,被牽着手拉走了。
除了上次畫舫那回,小黃真的是頭一遭走進真真正正的妓院,看到那滿樓的人,聽着耳邊的歡聲笑語,不免緊張得手腳都沒地方放了。
司徒看着他的樣子實在是有趣,就伸手摸摸他的頭,道:“這種地方是歡場,自然是要開開心心的,你這樣子怎麼跟要進修羅場似的。”
小黃僵着臉笑了笑,隨着司徒進了一個雅間,透過二樓的窗戶,可以看到一樓熱鬧的景象,有些吵鬧,但是關上窗戶,就會很安靜。
令小黃奇怪的是,那些剛纔還在下面和人嬉笑怒罵的女子,一上了他們的雅間裡,就瞬間變得規規矩矩,一分也不敢放肆,邊給兩人斟酒,邊隨意地說笑兩句,還很是文雅。
司徒並沒有特意叫姑娘陪,而是出錢單要了個雅間喝酒,詢問來斟酒的女子,“你們這裡是不是有花魁亮相?”
“有的,大爺,今晚有三位花魁要來亮相呢,都是外族。”那個給斟酒的女子乖巧地回答,隨後又伸手掰了個蜜橘放到小黃面前,幫他斟了杯酒含笑道,“這酒不烈,但是空腹喝容易上後勁,也性熱,小公子先吃個橘子,再慢慢喝,菜很快就上來。
小黃捧着蜜橘有些傻呼呼地看着那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大概是他打量的樣子太可愛了,惹得那女子捂嘴竊竊地笑得停不下來。
“叫什麼?”司徒邊喝着酒,邊隨意地問着那女子。
“紅綾。”女子笑呵呵地回話,接過司徒遞給她的銀子,“爺想問什麼?”
司徒點點頭,道:“我想打聽個人。”
“什麼人?”紅綾問,不亂作猜測,也不急,語調拿捏得剛剛好。司徒不禁滿意,以前窯子裡這個年紀的女子都還什麼也不懂,跟個小孩沒兩樣,再看現在,善察言色、說話得體,簡直就是八面玲瓏,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姚琴。”司徒放下杯子,看着紅綾臉上的表情,接着道:“據說她以前是你們這裡的頭牌姑娘。”
“哦……”紅綾臉上的笑容稍稍地滯了一下,但隨即很快又恢復了自然,道:“爺怎麼突然想起問姚琴姐姐了呢,她都走了好幾年了。”
“你只管說就是了。”司徒臉上淡淡顯出一層寒意來,“最好說實話。”
“那是自然的,怎麼敢騙爺呢”紅綾連忙道,“姚琴姐姐那會兒最紅的時候我還沒接客呢……只是做些雜活兒,見人家那叫個風光呢。”邊說,臉上邊流露出一絲豔羨來。
“五年前很紅,現在年紀也不大,怎麼就贖身了呢?”司徒問,“要給她贖身應該價錢也不低吧?誰出的錢?”
紅綾左右看看,走過去關上了雅間的門,回來小聲說:“是肖寨主。”
“肖洛羽?”司徒伸手摸摸下巴,微微皺起了眉。
“爺,你見過肖寨主吧?那人品,哪個女人不想跟着他,姚琴姐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紅綾說着,輕輕嘆了口氣,“像我們這樣的人啊,一百個一千個裡,大概也出不了一個姚琴姐姐那麼走運的。”
小黃終於把最後一瓣橘子吃完了,擡頭看紅綾,問:“姚琴一直都戴孝,你知道她是爲誰麼?”
紅綾搖搖頭,神秘地說,“說來也邪門,這姚琴啊,平時不見客人的時候就穿一身孝,把孝服當便服穿,老嚇人了。”
司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紅綾:“還有什麼特別的麼?比如她說起的特別的人或者特別的事?”
“嗯,特別麼……”紅綾想了想,最總搖搖頭,“沒有了。”
司徒點頭示意她可以出去了,門被關上,司徒轉回臉看了看小黃,道:“這個肖洛羽很有些文章啊。”
小黃點點頭,也不說話,而是探頭看窗外的樓下,紅綾已經下了樓,正在豪爽地和一樓的恩客喝酒,和剛纔竟好似是兩個人。
司徒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瞬間明白了小黃的心思,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小黃臉上有些紅,似乎是被司徒看出了心思而不甘願了。
“你是不是覺得妓院裡就應該到處是濃妝豔抹,不管見着誰都粘上去喊‘大爺,喝酒’那個樣子的女人,?”
小黃不說話,但眼神卻像是詢問——你怎麼知道的?
“知道這世上最聰明的女人通常都出在哪裡麼?”司徒反問他。
小黃看了看樓下,問:“你是說,這種地方?”
司徒點點頭,“其實有很多人可以花錢買小妾,但他們卻寧可來逛窯子,倒也不是真因爲這裡的窯姐都傾國傾城了,而是因爲這裡只有銀兩歡笑,沒有真情真心。”
小黃搖搖頭,有些固執地道:“是人,就都會有感情的。”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