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落花滿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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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攔在了身後,冷冷看了那個夏汾一眼,“讓開,好狗不擋路。”

夏汾臉上的肥肉抽搐了兩下,“哼”了一聲道,“呵呵,我早聽說了,說中原武林有些厲害的,得用好幾百人才能對付,所以我這次特地帶了幾百人出來,嘿嘿,不要別的,就要你的命,還有他。”說着,一指黃半仙。

“想要我的命?”司徒聽了他的話反而樂了,“你說你想用幾百個人要我的命?”

“是啊,夠看得起你了吧?”夏汾一臉的得意,“本來不一定要宰你的,不過你贏了文試,而且據說你是最有可能贏武試的人,所以本皇子決定先解決了你。”

黃半仙有些擔心,仗着膽子對夏汾說“你殺了他,也不見得就能贏武試啊。”

沒等夏汾開口,就聽司徒道:“幾百人就想殺我?我司徒什麼時候淪落到這地步了?”說着,一把揪住黃半仙的頭髮,“你也覺得這幾百人能把我擺平?”

黃半仙眨眨眼望着司徒,怯怯地小聲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及人多……”

司徒這氣,狠狠瞪了小黃一眼:“你個書簍子,敢小看我?”

小黃趕緊搖頭,心說,莫非他一個人能敵過幾百人?怎麼可能……

見黃半仙還是一臉的懷疑,司徒火更大了,放開了黃半仙的頭髮,回頭看夏汾,道:“滾吧,我不想在別人地盤上開殺戒。”

夏汾“呵呵”笑了笑,“別來這套,我要的就是你的命,還有那個小神仙也是我的。”說完,一聲令下,“都上,給我把他剁成肉泥!”

那幾百個羌族兵士舉着刀就砍了過來,黃半仙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就聽司徒冷笑一聲,隨即眼前黑影一閃……就覺四周刮過了一道急風,地上的落葉石子都飛到了半空,一道黑影環繞而過,黃半仙本能地一閉眼。就聽圍上來的兵士們發出了一陣慘叫聲,淒厲異常,然後就是紛亂的倒地之聲。再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滿地捲刃的刀劍,和仰面倒地的上百兵士——各個身上帶傷,蜷縮在地上爬不起來,剩下的士兵都驚得紛紛後退,不敢上前……司徒只用了一招……解決了上百人。

黃半仙不會武功,只知道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司徒就已經解決了一半的人,剛纔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眼前的司徒依然是剛纔的姿勢站着,髮絲在微涼的山風中揚起又落下,周身不知何時籠上了一層寒氣,看得人不自覺就打了個冷戰。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這時,就聽遠處傳來一陣呼嘯之聲,一個黑影飛速而來,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片刻後,人影躍入人羣,落到司徒面前,“幫主。”

來的人正是蔣青,他低頭往司徒身邊一站,彷彿沒有看到那幾百人,而是低聲問司徒:“全殺還是留活口?”

司徒微一挑眉,道:“你退下,我自己來。”

蔣青略帶詫異地一愣神,但立刻說了聲“是”,看了黃半仙一眼,沒有說話,一躍跳出了圈外。

司徒回頭,伸手把黃半仙拉過來,捏住他下巴,逼他擡起頭和自己對視,“你不許閉眼,給我好好看着,別說幾百人,就算幾萬,也沒人能動我司徒一根頭髮!”說完,擡手托住黃半仙的腰,把他往人羣外一扔……

小黃就覺得天旋地轉,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已經飛出了人羣,落地前被蔣青穩穩地接住。

人羣的注意力都隨着黃半仙轉向了外圍,卻聽司徒冷笑一聲,“不想死的就退開,接下來我可不會留情。”

那羣兵都會武,見了司徒的氣勢就知道不是這幾個人能抵擋的,不走的話就只能是死,但是皇命難違……紛紛回頭看夏汾。

夏汾臉上一陣黃一陣白的,他沒想到這幾百人這麼不中用,但是身爲皇子,如果就這樣服軟了,那可丟人丟大了,板着臉道:“後退者格殺勿論!”

司徒眼生寒意,冷笑道:“一個王者,最重要的是要把手下都當作兄弟,你把這些兵士不當人,以後誰來給你賣命?!”說完,就見他手一垂,從袖子中落出了一條柔軟的、泛着烏金光澤的長條形金屬網。

黃半仙遠遠看着有些納悶,就聽身後的蔣青低聲告訴他:“這是幫主的兵器……他很少用,今天應該是特意拿出來給你看的。”

“兵器……”小黃不解,“兵器不都是刀槍劍戟……那只是一塊布條。”

“呵……”蔣青搖搖頭笑道,“不識貨了吧……那可不是什麼布條,而是一把真正的古刀,名字叫黑金侯,神兵利器,這世上最霸道的利刃!”

“黑金侯?”黃半仙默默地重複了一遍,“如此柔軟,哪裡來的霸道又哪裡來的利刃?”

就聽司徒冷聲對身邊的兵士道:“不是我想殺你們,今天你們進退都是死,我可以給你們留條活路,不想死的,可以歸入我黑幫,我拿你們當兄弟。想爲你們主子盡忠的,我留你們全屍……”說完,握着黑金侯的手輕輕一震,就見那塊原本柔軟的布條竟然僵直了起來,並且四周開始冒出白色的寒氣。最後,布條硬成了薄薄的刀狀,足有四尺長,在刀身周圍,形成了一圈透明的冰刃,在烏金的映襯下,泛着藍黑色的詭異光芒,而且還不斷地飄散着白色的寒氣,四周瞬間冷了下來。

黃半仙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司徒手中漸漸成型的刀——那種徹骨的寒意和隱隱散發着的殺意,就算他不會武功也感覺得到,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輕顫。

夏汾見手下一個個都面露懼色,怒吼道:“還愣着幹什麼?給我殺了他!上啊,誰殺了他官升三級,黃金萬兩!給我上!”

隨着一聲令下,還真有幾個不怕死的舉刀衝殺了過來,就見司徒揮刀橫掃而過,瞬間一道凜冽至極的黑色寒光閃現,不止是衝上來的那幾個,就連站得稍近的幾人都飛了出去,重重落地後就再也沒有起來,再一看,就見他們表面都蒙上了一層白霜,脖頸處一道細細的傷口,不見一絲血跡,整個人都呈現一種凍僵的姿態……

衆人倒吸了一口冷氣,紛紛後退,有幾個雙腿都開始發顫,扔了兵器就喊:“我們不想死……我們歸順!”

一旁的蔣青道:“歸順的都到這裡來,在那裡可能被誤傷。”

那幾個兵士趕緊就朝蔣青他們跑去,身後的夏汾氣得鼻子都歪了,指着那幾個逃跑的說:“把他們都宰了,我有重賞!”有幾個果真舉刀就追,只見司徒又一揮刀,那幾個追的瞬間也命喪當場。

“我說過,歸順的就是我黑幫的人,是我的兄弟,誰都動不得!”司徒說完,掃視了一下眼前還剩下兵士:“還有誰要上來?”

“……我們歸順,我們不想死,我們歸順……”片刻的沉默後,兵士們紛紛都扔了刀跑向蔣青,聚到一起後,一齊跪下道:“多謝幫主收留,我等誓死追隨……”

黃半仙站在人羣后,聽着那響徹雲霄的立誓之聲,突然明白司徒說的只要有他的庇護,連皇帝都動不了他——那不是隨便說的,是真的。霸氣與仁義……難怪他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

“現在就剩下你了。”司徒看着臉色蒼白渾身肥肉直顫的夏汾。

“你,你……你敢動我,我羌族必然滅了你……啊~~~”話還沒說完,就慘叫了一聲,捂住耳朵,寒光過處,地上落下了一枚完整的耳朵——夏汾的左耳已經被齊根切掉了,他捂着那半邊光溜溜的腦袋嗷嗷直叫,而且還半分血色的沒見,只是耳根到腮幫子那一片都被凍傷了。

“我是好歹都得給金老爺子留幾分薄面是吧……”司徒手一晃,黑金侯立刻軟了下來,隨後猶如一條靈蛇一般縮回了袖中。與此同時,不遠處響起了金鶴鳴的聲音:“多謝司徒幫主留情,如果他死在我鶴鳴山,必然會引來許多的麻煩。”

出現在夏汾身後的,正是聞訊匆匆趕來的金鶴鳴,和緊跟在身邊的金溪雲。

“夏皇子……”金鶴鳴對他一拱手,道:“你違反了比賽的規則,所以已經沒有了求親的資格,來人啊!”說着,他喚過了幾個手下,“送夏汾回山莊收拾東西,立刻離開鶴鳴山。”

看着地上的形態詭異的屍體,金鶴鳴深吸一口氣,轉身對已經走到一邊的司徒道:“久聞司徒幫主乃天下第一,幾日老朽大開眼見,真是佩服佩服!”

“老爺子客氣了。”司徒輕描淡寫地回了個禮,回頭對歸順的兵士說:“你們都歸到蔣青副幫主的麾下,從今以後,就是我黑幫的人,與我黑幫的衆兄弟,同生死共進退!”

兵士們都有些激動,紛紛表示決心效忠,就聽蔣青道:“都跟我回別館,我給你們講黑幫的幫規。”說完,帶着衆人率先上山。

司徒不理會金鶴鳴父女,而是走到了黃半仙的眼前,低頭,就見小孩正張着嘴,一臉驚疑地看着他。

“就是這樣!”司徒滿意地捏住小黃的下巴,注視着他眼中的自己,低聲道:“你記住,從今以後,都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眼裡就只能有我,我就是你的神!”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2章

章節字數:3421?更新時間:09-08-24?19:32

12獨一無二

黃半仙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仰起頭來看司徒了:早上是大雨淋漓,他仰起臉,看到的是司徒的臉和頭頂上方的黃色油紙傘;再一次,是在雨停後的山腳下,看到的,是灰藍的天和司徒飄散在風中的髮絲;這次,他擡起頭來,看到的是司徒的眼睛,眼神中還保有着剛纔執掌生死的那種霸道,眼眸的顏色很淡……早上,從這雙眼睛裡看到的自己是白色的,顯得異常清晰。現在,暮靄四合,這雙淡色眸子裡的自己,已經換成了一身黑衣,輪廓突然變得不真實起來。

司徒說完了他想說的,就放開了小黃的下巴,再一次牽起他的手,往山上走。

身後,金鶴鳴很滿意地點點頭,對金溪雲說:“此子非凡品!”

金溪雲彷彿沒有聽到父親的話,雙眼緊緊地追隨着兩個漸漸消失在暮色中的黑色身影,良久……直到金鶴鳴拍了拍她的肩膀問:“怎麼樣?中意麼?”

緩緩收回視線,金溪雲笑了笑,對他爹說:“我想不要。”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留老爺子一個人站在半山腰,摸不着頭腦。

次日,司徒派人去取回了滿滿一車的衣服,還有那把黃色的油紙傘。走到車邊,小黃沒有去拿衣服,而是伸手拿過了那把紙傘,轉臉小聲問司徒“這個,給我吧。”

司徒點了點頭,讓蔣青找人把衣服都收起來,黃半仙看着衆人往房裡搬衣服,淡淡道:“這麼多,三年穿不完的。”

“那就穿六年唄……啊,不對。”司徒邊說邊伸手掐了掐黃半仙的肩膀,“你現在還小,三年後就二十了,應該可以長高一些,三年內一定要穿完,每天換一件!穿一件扔一件。”

“衣服穿完了不能扔的。”黃半仙輕輕一笑,“人出生後直到死,一定要做的事情就是穿衣服,穿一件扔一件,會沒有福分。”

司徒哈哈大笑,問:“這也是書上說的?”

黃半仙搖搖頭:“我爹說的。”

“你爹一定沒學問。”司徒饒有興致地問,“難得你個書簍子還會聽這麼沒學問的話。”

“我爹說的話都很有道理。”黃半仙走到院中的一個圓石凳上坐下,摸着手中的黃紙傘,低頭像是在回憶,“我爹最常跟我說的一句話是,‘喜歡的東西千萬不能丟,一旦弄丟了,就算再找到一個一模一樣,或者更好的,都會惦念着以前丟掉的那個,人一旦心裡有了惦念,就一輩子都高興不起來了。”

司徒走過去,坐到黃半仙身邊,伸手抓住他握着傘的那隻手,“你是怕惦念,纔不捨得丟了這把傘?”

黃半仙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盯着自己的腳尖笑了起來。司徒挑起嘴角,揪住他頭髮,“笑什麼?說!”

小黃搖搖頭,抓着傘的手還在司徒手裡,抽不回來。

“說不說?”司徒難得看他還有不聽話的時候,拉他過來掐他的腰,小黃咯咯笑着,就是不開口。

他沒法說:那天,下着雨,他就是撐着這把傘,站在亭子外面泥濘的山路上,司徒走過來,蹲下,擰乾他衣服的下襬,仰起臉問他,冷不冷……

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遠,遇到什麼樣的人,所以,一旦遇到歡喜的事情一定要記住,以後,也許再也遇不到一個對自己更好的人。

武試的日子終於到了,一大早就是晴空萬里,但司徒卻是沒精打采,黃半仙問他爲什麼不高興,不是說今天他贏比賽是十拿九穩的事情麼?

司徒不屑地撇撇嘴,道:“沒勁,爲了這麼個丫頭片子去打架,拼命自然是要爲了心中所愛的人。”

木凌走上來:“司徒,別掉以輕心,別人都沒什麼,倒是那個肖洛羽,你可小心應付,別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

“呵……”司徒好笑,也不多說什麼,拽了黃半仙一把,“走,跟我去武試。”

其他幾人都是一驚,小黃端着書,本來還想趁司徒不在,好好看會兒書呢,沒想到連武試也要跟去,急得連連擺手,道:“我一點武功都不會,幫不上忙的。”

“廢話。”司徒瞪他一眼,“我比武用過誰幫忙?讓你去你就去,不準頂嘴!”

黃半仙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臉上滿是不願意,司徒揪住他頭髮,“去不去?”

沒辦法,只得把手裡的書給了旁邊的木凌,被司徒拽走。

蔣青有些擔心,但是又不敢說,看了看木凌。木凌對他擺擺手,等司徒和小黃走遠了,才笑嘻嘻地說:“他是讓小黃給他去出主意的,放心。”說完,去招呼人做下山的準備了,以司徒的脾氣,肯定是比試結束了就要走的。

被司徒拽着上了鶴鳴山莊,黃半仙看到的是院中排得密密麻麻的梅花樁,好奇地問司徒:“那是要幹什麼?”

司徒挑眉,帶着三分的鄙夷,冷冷撂下一句:“故弄玄虛。”

人到齊後,金鶴鳴上了梅花樁,給臺下的諸位行了個禮,道:“這次比武點到即止,不用兵器,因爲有兩家已經退出了比試,而二皇子因爲身體不適,也棄權了,因此,餘下的是七人,對手由抽籤決定。”

金溪雲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個布兜,道:“這裡面有七張字條,分三組,抽到數字一樣的爲同組,有一張上面沒有數字,抽到就算輪空。說完,挨個走了過去,一家家地抽籤,當走到司徒面前時,司徒對黃半仙眨眨眼,“你來。”

“我?”黃半仙有些侷促,金溪雲對他笑了笑,柔聲道,“只要隨便抽一張就可以了。”

黃半仙點點頭,伸手進布兜裡,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張紙條,打開一看,是一片空白。

“司徒幫主這輪輪空。”金溪雲笑着宣佈。

很快,抽中的六人上了梅花樁,開始比試。

黃半仙轉眼看看司徒,見他不看比賽,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就仗着膽子問:“輪空……不是很好麼。”

司徒點點頭,“這個無所謂。”說着,湊到跟前問,“你真是神仙,這樣都能抽到輪空?”

黃半仙搖了搖頭,小聲說:“不是,只是運氣好。”

“是麼?”司徒笑,“神仙的運氣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樣啊。”

見小黃紅了臉,司徒來了幾分興致,伸手想掐他腮幫子,小黃低聲說:“你……這是在外面,這樣……多不好。”

司徒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問:“外面不能,那在家裡就能隨便麼?”

“不是……”黃半仙的臉色又紅了幾分,“你是來招親的。”

司徒湊到他耳朵根子,低低的聲音道:“要我娶那個臭丫頭,我寧可娶你。”

見小孩頭低得快到胸口了,側臉紅得都趕上蘋果了,司徒想起那天在山坡上親他時的那種感覺。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很想再親他一下,只是司徒再怎麼隨性,也不會在這個時侯亂來,倒不是因爲怕人看見,而是感覺到小孩也許會不願意。

正胡思亂想間,一個人已經飛下了梅花樁,司徒擡眼一看,就見肖洛羽已經結束了比試,和他比武的那個一招都沒接上,就被一腳踹下了梅花樁。

臺下不少人叫好,司徒轉臉看看黃半仙,就見身邊的小孩正在低頭喝茶,好像對比武一點都不關心,心中有幾分滿意。其實司徒不知道,黃半仙一直都在後悔剛纔幹嗎不把書帶上來,這樣就可以打發時間了,但是又不敢說,怕被罵。

最後的四人比試,也是通過抽籤來進行,司徒依然讓小黃代勞,小黃抽出的是三十六路鏢局的總鏢頭——羅夏。

司徒也不知道這個羅夏是誰,轉臉一看,就見是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子。另一邊肖洛羽抽到的是孔離,雲雀門的門主,看那個派頭就比羅夏厲害上十來倍。

回頭看看一臉尷尬的黃半仙,司徒低低的聲音笑問:“你還說你不是神仙?!”

“不是……”黃半仙小聲回了一句,司徒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腮幫子,道:“我很快回來。”

司徒說的很快絕對是很快,黃半仙剛捧起茶杯,那個羅夏就已經從梅花樁上下來了,而且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摔下來了。孔離比羅夏看着厲害些,和肖洛羽拆了幾招,也被打了下來。

最後的比試,果然就是肖洛羽和司徒。

黃半仙擡起頭,又打量了一下肖洛羽,武林第一美男的聲明的確不是騙人的,肖洛羽一身白衣風流倜儻,五官英俊,神情灑脫。黃半仙又轉臉打量了一下站在對過的司徒——一身的黑衣,身量要比肖洛羽高上一些,臉上棱角要分明許多,五官刀削斧砍一般,隨意的髮絲……

小黃絞盡腦汁想找出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司徒給人的感覺,卻發現哪個詞彙都不夠貼切,說司徒英俊不如說他冷峻;說他瀟灑不如說他乖張;不是冷漠而是傲慢;不是陰鬱而是邪氣。總之是個讓人過目不忘的人,卻也是個讓人很難形容的人。最後,黃半仙終於找到了一個貼切的詞來形容司徒——獨一無二。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3章

章節字數:3526?更新時間:09-08-24?19:32

13同喜同悲

黃半仙擡眼望着梅花樁上傲然站立的司徒和肖洛羽,兩人分立在兩端,衣袂髮絲都隨着微風輕輕地揚起又落下。純白孤獨,純黑寂寞,黑和白,似乎從來都沒有那麼清晰過,就像日與夜,不曾有界限,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更替了。這兩人並沒有仇恨,卻要爭鬥!再一想,這兩個都算得上是當今中原的翹楚,能有這樣兩人爲了自己爭得你死我活,金溪雲不知道是何感想。想到這裡,小黃轉過臉去,望向不遠處的金溪雲,只見她靜靜地獨自站在金家的人羣外,視線並沒有落在臺上,而是看着遠處不知道什麼地方,像是在發呆。

比武在一聲銅鑼聲響後開始,但金溪雲的視線一直都沒有轉回臺上,她似乎對誰輸誰贏一點都不關心。小黃看到的是這樣的景象,一邊,是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交織纏鬥;另一邊,是被爭奪的人漠不關心的臉……顯得有些滑稽。

低下頭繼續喝茶,他不是很懂武功,也不會看,臺上打得算是激烈吧?但在他看來,只有兩個身影在晃動,畫面說不上美麗,也沒有想象中的殘酷。交戰的雙方似乎都有所保留,臉上還帶着從容的笑意,完全沒有一絲的急切和慌張——他們要的只是贏,而不是站在臺下的那個姑娘。

想着想着,突然覺得有些替金溪雲不平起來。正這時,就聽身後專心致志看比試的人羣裡,傳來了私語之聲:“司徒幫主不愧是天下第一,我看肖洛羽再十招就撐不住了。”

“是啊,不過這肖洛羽也算厲害的了,武林中能和司徒糾纏上那麼久的,估計也只有他一個了。”

…………

黃半仙不禁擡起頭,向臺上望去,雖然不懂,但還是看得出司徒依舊是一派的從容和遊刃有餘,肖洛羽的招式卻有些慌亂了。眼見司徒就要奠定勝局,忽見空中寒光一閃,一道銀色的光亮筆直朝着黃半仙飛了過來。

臺上的司徒和肖洛羽都看見了,兩人同時撤招向臺下掠來。黃半仙見兩人打到一半突然朝自己飛了過來,有些不解地站了起來,就聽肖洛羽喊了一聲:“小心!”

小黃愣住,小心什麼,正在愣神間,肖洛羽已經到了他的身邊,剛想伸手,卻見黑影一閃……司徒腳未着地,擡手強在肖洛羽之前甩袖捲住了黃半仙的腰,往回一收,在空中一拔身,竄起數丈至高,翻身原路返回。衆人就見黑影晃動,轉瞬見,司徒已經帶着黃半仙飛回了梅花樁之上,而肖洛羽則是站在剛纔小黃站着的地方,擡手夾住了那到駛來的寒光,是一把柳葉大小的飛鏢。

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間的震楞,一是爲情勢的急轉而吃驚,再就是驚歎司徒的輕功,這就是傳說中的“落葉抄水橫渡江”吧……

黃半仙再反應過來時,正被司徒摟着站在梅花樁的中央。

梅花樁很窄,司徒站在上面剛剛好,黃半仙雙腳懸空被司徒摟在懷裡,腳尖動了幾下,發現沒地方可以落腳,紅着臉不動了,低頭把臉埋在司徒的胸前,一動都不敢動。

“比試結果,司徒幫主獲勝!”金鶴鳴滿意地站起來,含笑宣佈。

司徒聽到這話並沒有什麼高興的反應,而是冷眼看着金溪雲,一擡手成爪形……遠處的金溪雲猛地就被抓着脖子提了起來,司徒反手一甩,金溪雲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地面,發出了一聲悶哼。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金鶴鳴愣了一會兒,雙眉一豎,瞪視着司徒:“司徒幫主這是何意?”

司徒微微一挑眉,冷聲道:“要不是看她是個女人,我就要了她的命。”

“你……”金鶴鳴不解地回頭看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金溪雲,就見她脖頸處一個青紫的手印,正捂着脖子劇烈咳嗽,越看越心疼,回頭剛要發作,卻聽肖洛羽淡淡道:“金老爺子認得這個吧。”說着,輕輕一甩手,一道銀光射向金鶴鳴的面門。金鶴鳴擡手接住一看,發現是金溪雲慣用的一把柳葉飛刀。

“溪雲?”有些困惑地回頭看自己的女兒,金鶴鳴問,“你爲什麼?”

“咳咳……”金溪雲咳嗽了兩聲,穩住氣息道:“我只是想證明一件事情。”

“什麼?”金鶴鳴不解。

金溪雲抿着嘴,不語。

那廂司徒已經抱着黃半仙躍下了梅花樁,落到了地上。

雙腳着地後,黃半仙想退開一些,但司徒卻不放手,擡頭對金鶴鳴道:“比試我算贏了,親事也可以應下,但是,既然人挑我,那我也可以挑人,只要金小姐能做到我說的一件事就行。”

金溪雲站直了,冷冷一笑,道:“司徒幫主請說。”

司徒看了看身邊還在不自在的黃半仙,輕輕揪了揪他頭髮“你說。”

黃半仙吃了一驚,轉臉看他:“我?”

“快說。”司徒瞪他一眼,隨即又用低低的聲音道:“要是她做到了,我就燒了你書房!”

小黃沉默了片刻,再擡頭看站在不遠處的金溪雲,就見她臉色蒼白,神情雖然漠然,但眼中卻帶着怨氣……暗自嘆了口氣,何必執著呢。

稍稍想了想,黃半仙擡起頭來,輕輕的聲音問:“金小姐能否使司徒落淚?”

金溪雲聽到後一愣,有些茫然地盯着黃半仙。

司徒忍不住都要笑出聲來,誰說這小孩厚道,這麼壞的題都能想出來,別說區區一個金溪雲,他司徒長這麼大,爲誰落過淚?!眼淚是什麼,對於他來說,原本就是不曾存在過的事物。

“小先生這不是強人所難麼?”金溪雲有幾分不屑,“司徒幫主如果看不上小女子就直說,用不着出這種無理取鬧的題。”

黃半仙盯着金溪雲看了一會兒,道:“這怎麼會是無理取鬧呢?金姑娘不想所屬之人與你同悲同喜,你安逸時他喜樂,你傷懷時他落淚麼?”

金溪雲猛地一震,瞬息間說不出話來,張着嘴呆呆看了他良久,最後自嘲般一笑,點了點頭,道:“我做不到……這親事不能成。”

黃半仙見她眼裡的怒氣已經不見了,臉色也變得從容起來,終是鬆了口氣,轉臉看身邊的司徒,卻見他正低着頭,像是在出神,良久,司徒轉回身,對小黃說了聲:“走。”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黃半仙跟着他離開,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就見肖洛羽正站在原地看着他,見小黃回頭,肖洛羽揚起眉,對他微微一笑,嘴一張一合,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話。

小黃正在琢磨,卻被司徒回頭牽住了手,拉出了鶴鳴山莊。

兩人下了山,就見蔣青和木凌正等在下山的路上,馬車都準備好了,司徒沒有說話,拉着黃半仙上車,撂下了車簾。

木凌和蔣青面面相覷,但也沒多說什麼,帶着大隊的人馬下了山。

馬車一路顛顛簸簸往山下走,黃半仙坐在車裡,拿着木凌幫他放在座位上的書,津津有味地看着。看着看着,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因爲司徒一直都沒說話。本來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安靜那麼久?悄悄地擡起眼來瞄一眼,就見司徒正靠在座椅上,雙眼緊緊地盯着他,臉上沒有其他的表情,眼睛半睜半閉,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真的在對着他看。

黃半仙被他看得手足無措,只得用書把自己的臉擋起來。又過了良久,就見司徒站起身,過來坐到了他身邊。

小黃擡頭看看他,往一邊稍微挪了挪,司徒又跟近了一些,和他挨在一起。

黃半仙可憐兮兮地看他,心說,不是又要欺負他了吧。

司徒盯着小黃看了一會兒,伸手過去,一手攬住他的背,一手托起膝彎,把小孩抱了起來,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黃半仙被司徒抱過去,有些不解地擡眼看他,卻見司徒也不說話,而是把他往裡一拉,讓他舒適地靠在他的胸膛上,雙手放在了小孩的腰側,隨後閉上眼,開始假寐。

小黃莫名其妙地被抱着,靠在司徒的胸前也蠻舒服的,就是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見那人似乎是睡着了,他也不敢掙動,就靠在他胸口安安靜靜地看起書來。

車馬很快下了山,木凌騎在馬上,從懷裡掏出一根短巧的竹笛,放到嘴邊,吹了起來。

笛聲很特別,悠悠揚揚,還有些沙啞,聽起來更像是簫聲,帶着淡淡的沉重和寂寞。

黃半仙看着書,聽着笛聲,還有耳邊司徒胸口傳來的心跳聲,眼皮漸漸變得重起來,沒多久,就放下書,靠着司徒淺淺地睡了過去。

司徒緩緩睜開眼睛,低頭看懷中閉着眼睛漸漸睡熟的黃半仙,伸手輕輕觸過他的眉眼……最後手指停留在他淡色的嘴角。注視了良久,傾身輕輕吻上去,蜻蜓點水一般。感受到小黃的呼吸突然變得紊亂了起來,臉頰爬上了淺淺的紅暈,睫毛抖動着,身上也僵硬了幾分。司徒輕笑出聲,低頭擒住他的嘴角,吻漸漸深入,嘗着脣上微涼的味道,鼻息間,滿是小孩身上特殊的書香味。

車馬外的笛聲還在悠揚遠去,間歇,響起馬匹低低的打鼻之聲,還有遠處天際偶爾飛過的一隻孤雁,鳴聲單薄,帶着高天的空曠之感,穿透人心。

司徒吻了良久,將黃半仙擁緊,半晌,幽幽道:“同悲同喜,你安逸時他喜樂,你傷懷時他落淚……你還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4章

章節字數:4416?更新時間:09-08-24?19:32

14疏雨輕塵

蜀中連着幾日陰雨綿綿,還有些霧,天地間一派灰濛。司徒覺得有些氣悶,再看看環繞四周的羣山,山外還是山,層巒疊嶂,綿延不盡……人在山中看山,遠不會有人在山外看山時的那種嚮往。

司徒最近很喜歡粘着黃半仙,或者說喜歡黃半仙粘着他,車要一起坐,馬要一起騎,傘要一起撐。此人一向乖張,隨性而行爲所欲爲慣了,也沒人會去深究他的用意,只是,衆人還是隱隱體味出了司徒細微的改變——不知從何時開始,司徒學會了收斂。

改變往往都是突如其來的,當你發現時,那個曾經記憶中的人可能已經變得很遙遠,就算這種改變只是從昨天開始。比如,司徒以前也會思考,但卻不會沉思;他會發呆,卻不曾出神……總之硬要形容的話,這個人變得更加不可捉摸了起來,利刃一旦收進了鞘裡,只會變得更危險。

黃半仙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大多數時候視線都在手中的書上,而且小孩難得的是異常乖順,無論司徒是捏還是掐,只要不是真的疼了,一般都不出聲,當然,司徒也不會當真去弄疼他。

這日,離黑雲堡只差一天的路程了,司徒突然問黃半仙:“書簍子,你看過那麼多書,知不知道哪個地方美人比較多?”

黃半仙眨眨眼,想了想,說:“大概,江南吧……”

司徒摸摸下巴,微微一笑:“江南啊。”

於是,原本預備回黑雲堡的車馬,在半途改了道。

趕了半個月的路,衆人來到了杭州府,楊柳垂堤,雨不溼衣,江南。

黑雲堡實力雄厚,黑幫的勢力也遍佈中原各地,杭州府自然是有生意和產業的,主要是蜀錦、酒樓和錢莊。黃半仙發現,別看司徒表面是粗人一個,倒不喜歡做賭坊妓院之類的營生,反而開的多是些上檔次的店鋪,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但用木凌的話講,這些都是黑雲堡的人自己經營的,司徒大概連他究竟有多少產業都弄不清楚,只要不爲害行惡、走歪門邪道,司徒一般都不管自己的手下。

車馬在黑雲堡的別館——黑雲山莊前停了下來,住在山莊裡的是黑雲堡所有在杭州府經營生意的屬下,爲首的就是黑雲錢莊的掌櫃錢老六。

江南一帶的生意是歸蔣青管的,這些幫衆都見過蔣青,但卻大多沒見過司徒,就連錢老六也只是曾經在蜀中老遠看見過一眼。今天乍一聽說幫主來了,一個個都是又驚又喜,早早就排開了隊伍,等在山莊門外。

司徒下了馬車就見眼前排了一大隊人,躬身給自己行禮口稱“幫主”。他隨意地擺擺手:“散了吧,我就是來閒逛的,你們都有正經生意要做,都去忙吧,不用理會我。”

錢老六等都有些吃驚,早聽說他們的幫主是出了名的霸道乖張,怎麼這麼隨和?有幾個膽大的都擡起頭來,想瞻仰一下這位天下第一奇男究竟長什麼樣子,但司徒吩咐完後就轉回了身,對車裡問:“要住哪裡?莊子裡還是去客棧?”

衆人更加的好奇,都有些弄不明白這個馬車裡的人究竟是誰,竟要司徒來遷就,而且聽司徒說話時的語氣,透着幾分寵溺在裡面,莫非是心上人?

車裡人的聲音很小,說了什麼除了司徒,車外的人都沒聽見,只是看見司徒點點頭,伸手,從車裡扶下一個人來。

錢老六定睛一看,就見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黑衣少年,纖纖瘦瘦,頭低着,像是有些怕羞,相貌極清秀,手上拿着一本書。細細打量,這孩子年紀雖小,但舉手投足間竟透出幾分超塵脫俗的氣質來,猛地想到一個傳言,說是司徒得了名揚天下的活神仙黃半仙,莫非就是這個少年?!

小黃這兩天有些傷風,因爲從蜀中突然到了江南,不適應,就受了寒。木凌開了藥給他服,但小孩就是不愛好,時不時咳嗽兩聲,也懶得吃東西。他自己倒是不怎麼上心,好像不知道難過似的,實在燒得厲害了,也就悶悶地睡覺,不鬧也不說難受。司徒看得心驚,問木凌怎麼就好不了了?

木凌說小黃不會武功,這屬於水土不服,要慢慢調理。

司徒大罵木凌是庸醫,一個傷風都治不好。

木凌被他說惱了,瞪着眼來了一句:“你以爲人人都跟你似的,禽獸體質,吃壞了不拉喝多了不吐?!”

司徒被搶白得沒話說,只得加倍地看緊小黃,晚上摟在懷裡睡,省得受寒;不吃飯就騙着吃些點心,吃完藥再喂塊兒糖;走累了抱着,風大了擋着……對寶貝似的。

人非草木,有人對自己好,總是可以感受到的。本來就異常溫順的黃半仙,現在更是跟只幼獸似的聽話,臉上也常掛着笑,會給向來隨意的司徒梳頭髮;知道司徒愛吃什麼;睡覺時也是不自覺地往他懷裡鑽;讓往東就往東,讓往西就往西,反正轉暈了也有司徒接着。

木凌時常笑着跟蔣青說:“狼跟兔子在一起的時候不像狼,兔子跟狼在一起的時候更像兔子。”

進了黑雲山莊安頓好後,錢老六就來跟司徒說擺了酒宴給幫主洗塵,司徒一聽樂了,讓蔣青和木凌去吃,自己則瞅空拉着黃半仙出了門。

“這樣好麼?”黃半仙隨着司徒往前走,“他們特地給你接風的。”

“一大桌子人,吃起來有什麼意思?”司徒笑着揪起小黃的一縷頭髮,“我帶你去吃正宗的杭州菜,清淡的那種。”

兩人來到了西湖,就見湖邊人潮如織,綠蔭如蓋,垂柳飛絮,好一派江南的柔美,就連吹到臉上的風都帶着微醺的荷香味。

湖心停着幾艘大畫舫,就見其上有精緻的小樓,四周掛着輕薄的紗幔銀鈴,隨着湖上的微風,紗幔起伏,鈴聲清脆,還有陣陣的琴音飄出。

“要去那裡,才能吃到正宗的杭州菜。”司徒微微一笑,伸手攔住小黃腰,不理會駛到眼前的小舟,縱身躍向湖心,鞋不沾水,穩穩落到了一艘最大的畫舫之上。

見慣了市面的小二趕緊迎了出來,引二人進去,司徒帶着小黃登上了二樓的雅間,臨窗可觀湖景,十分的雅緻舒適。

司徒點的幾道菜讓黃半仙大開眼界,荷花魚絲、碧螺素火腿、筍尖輔魚、葡萄蝦仁、花菇鴨掌,清淡鮮美,而且形味俱佳。多日來都食慾不好的小黃今日難得多吃了好些,司徒滿意地點頭。吃完飯,叫了一壺上好的西湖龍井,兩人邊品邊欣賞着西湖的景緻,很是愜意。

這時,旁邊駛過了另一艘畫舫,過處,留下了陣陣幽香,還有曼妙琴音。那畫舫在黃半仙他們吃飯的畫舫不遠處停了下來,不少食客都涌到窗邊張望,像是在看什麼新奇之物。

司徒問上來添茶水的小二:“那船上是什麼?引這麼多人看?”

“這位爺不是本地人吧?”小二很是熱心,“那是西子樓的畫舫。”

“西子樓?”黃半仙好奇,這名字倒是很風雅,聽那裡輕聲悠揚,“是彈琴的地方?”

黃半仙的話一出口,引得小二笑了起來,也不多言,提着銅壺去別桌添水了。

“不是麼?”黃半仙看看司徒,就見他也嘴角帶笑,自覺是不是說錯話了,卻聽司徒說:“的確是談情的地方,只是此情非彼琴。”

見小黃似是摸不着頭腦,司徒略微想了想,拉起他手說:“走,帶你去聽聽琴。”說完,扔了銀兩在桌上,拉着黃半仙出了樓。這次,司徒沒用輕功,而是僱了一艘小船,和黃半仙泛舟湖上,向那畫舫駛去。上了船,黃半仙就明白司徒爲什麼要笑他了,滿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和喝酒聽琴樂不可支的男人們,讓他明白了,這畫舫是風月之所。

想要離開,但看司徒似乎是有些興致,猛地想起來他這次來杭州就是爲了尋美人的,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小黃靜靜跟在司徒身後。

司徒的氣度和一般人完全不同,自然是一進樓就引來了注意,這西子樓看來是比較高檔風雅的,鶯鶯燕燕雖然也是濃妝豔抹,但都很有分寸,不是見了人就粘,姑娘的品貌也可以,果然是蘇杭多美人麼?

一個年紀略長,風韻不俗的女子迎了上來“這位爺,是聽琴麼?”

“你是這裡的老闆?”司徒不答反問。

“對,小女子姓陸,單名一個音字,是這裡的老闆。”

司徒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樓內臺上彈着琴的琴姬和臺下鬧哄哄的客人,微一皺眉,道:“這麼吵怎麼聽琴?”

“樓上有雅間,可以請琴姬單獨爲公子撫琴。”陸音擡手一指二樓。

司徒點點頭,似乎是稍稍提起了一些興趣,問:“我聽說西子樓有杭州府最漂亮的琴姬。”

“沒錯。”陸音連忙點頭,“是琴卿姑娘。”

司徒伸手遞了一張銀票給她,道:“我要一個雅間,讓她來彈一曲給我聽聽。”

陸音接了銀票一看,笑意也泛上了眼角,趕緊點頭叫人來領司徒上二樓,自己則往畫舫裡間走了進去。司徒轉臉想看看黃半仙臉上是什麼神情,卻見小孩正專注地盯着臺上撫琴的女子看着,沒有什麼不高興的表現。隱隱覺得心頭有些堵,一絲不快一閃而過,但又捉不到細節,司徒不禁問自己,想看到他什麼樣的神情呢?

伸手揪了小孩的頭髮一把,力道稍微用大了些,疼得小黃一激靈,擡起頭來看他。

“看什麼呢?”司徒有些沒好氣,“看得眼都直了?”

黃半仙低頭搖了搖,伸手揉剛纔被揪疼了的那塊頭皮,不說話。司徒莫名有些心慌,弄疼了麼,好像力氣是大了些?

“上樓。”語氣稍稍緩和,司徒舉步往樓上走,回頭就見小黃低着頭跟上來,沒有再看身邊的人。

雅間佈置得很精巧,但司徒還是皺起了眉,滿是脂粉味,不知道會不會衝了小孩身上的書香味。

黃半仙安安靜靜在一張桌邊坐下,有幾分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陳設,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本琴譜之上,有些好奇地拿過來翻開,看了起來。

司徒剛想說話,門口腳步聲響,隨後,門被推開,走進了一個抱着琴的女子。那女子應該是好看的吧,司徒並不在意,他見她進來,第一反應是轉臉看黃半仙,想看看他看見那女子後是什麼反應。但是,小孩只是盯着琴譜專心地看着,彷彿沒發現進來了人,頭一擡都沒有擡。

“琴卿見過公子。”進來的女子見在座的兩人實在是奇怪,竟然沒有一個看她的,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次遇上。

司徒勉強回頭看了她一眼,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點了點頭。

“公子想聽什麼曲?”琴卿把琴放到琴臺上,坐好,擡頭詢問。

司徒轉臉看黃半仙,問:“你想聽什麼?”

黃半仙聽了他的話,並沒有回答,而是翻回了幾頁,指了指其中一個曲目名,然後自顧自繼續看。

司徒無語,對那琴姬點點頭,“你隨便彈吧。”隨後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雙眼還是時不時看一眼身邊的黃半仙。

琴卿有些尷尬,只好隨意地彈了幾段自己拿手的曲子,幾曲下來,就見眼前的兩位客人,一位一直髮呆,不知道是想什麼,一位是專心看琴譜,好似都沒聽到她的琴聲。畢竟是風月場上的老手,琴卿立刻看出兩人有心事,就沒話找話地問黃半仙:“小公子能看懂琴譜,莫非也會彈琴?”

此言一出,司徒就是一愣,對啊,他怎麼沒想到,小孩是個標準的小才子,琴棋書畫應該是樣樣皆精的麼。

黃半仙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司徒伸手抽走了他手上的琴譜,低低的聲音說:“我想聽你彈。”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5章

章節字數:3791?更新時間:09-08-24?19:34

15飲醉湖山

湖光山色,不管是明媚還是晦澀,全在看的人心境如何,心明則景媚,心晦則景暗。

司徒一句“我想聽你彈。”讓氣氛更加尷尬了起來,黃半仙擡起頭看看他,又看看坐在琴臺後的琴卿,有些爲難。

琴卿微微一笑,站起來讓出位置,道:“請小先生賜教。”

黃半仙低着頭站了起來,向琴臺走去,但隨即又停住了,迴轉身,走到司徒身邊,輕聲問他:“你想聽什麼?”

司徒擡起頭看他,不答反問:“我沒名字麼?”

小黃有些委屈,但還是順從地小聲叫了一聲:“司徒。”

似乎是滿意了,司徒點點頭問:“你怎麼會彈琴的?”

小黃臉上有淺淺的笑意泛上:“以前,一個老和尚教過一些。”

“老和尚?”司徒伸手拉過小黃的手,在自己的手中揉捏着,問,“怎麼會去跟個老和尚學琴?”

“他就住我家後面的破廟裡。”小黃像是在回憶,低低的聲音緩緩說,“他總喜歡彈一首曲子,很好聽,我經常跑去聽,他看我喜歡就教我彈了。”

“那你就彈那首給我聽。”司徒放開了小黃的手,站起身,操起桌上的酒壺和酒杯,走到了窗邊,倚窗而站,放眼望窗外的湖景。

小黃走到琴臺邊坐下,輕輕地挽了兩挽袖子,擡手擺好姿勢後,又看看司徒,小聲說:“我就會彈這一首……你不要笑我。”

司徒一笑,沒有回答,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起頭,一飲而盡。

小黃收回了視線,注視着眼前的古琴,一種熟悉的旋律似乎又回到了耳邊,眼前彷彿又看到了破廟那扇掉漆的梧桐木大門,院子裡歪斜的枯樹,以及枝頭總也不飛走的老鴉。那個乾乾瘦瘦的老和尚就坐在迴廊前的石階上,腿上架着一張破琴,用一雙乾瘦的手輕輕地扣撥着琴絃。手指過處,琴音就淡淡地流出來,沒有特別激昂的旋律,也好似沒有規則的節奏,只是單純地反覆撥弄着幾根弦,發出的聲音卻是異常流暢而舒緩。他還記得破廟的屋檐下,有一口水缸,下雨時會積上滿滿的水,屋頂成串的雨水滾落,擊打水面的聲音和着琴音,竟有說不出的妙處。他每次聽着聽着都會出神,到最後,就分不清是在聽琴聲還是在聽雨聲了,只是那種不緊不慢、可以說是悠閒,卻又帶着絲絲寂寥的琴音一直珍藏在心頭。時時回想起來,好似還能聞到田邊豆莢的味道,清香裡透着水的氣息,很淡很淡,就像那些花瓣的顏色一樣,淺淺的紫,也可能是藍,總之,淡得很是動人。

想着想着,琴音已經從指尖流淌了出來,司徒所在的窗邊正好掛着一串小巧的瓷制風鈴,湖上緩緩的微風,吹得風鈴輕輕搖動。瓷器撞擊的聲音,沒有金屬的清脆,也沒有琉璃的通透,而是帶着一些沙啞和厚實,那一下下毫無驚豔可言的敲擊聲,卻莫名地直透進了人的心裡,讓人心瞬間變得空起來。司徒也不知道這個“空”字具體指的是什麼,只是感覺心頭的煩亂全部隨着這琴和風鈴的巧妙合奏,消散得乾乾淨淨,最後剩下的,就只有那湖風裡的溼意,淡雅的荷香,遠處如籠霧裡的山林……

琴卿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小黃依舊輕輕淺淺地撩撥着琴絃。把視線從遠處的湖山上收回,司徒迴轉身來,手上的酒壺已經空了,千杯不醉的他,頭一次有了些微醺的感覺。眼前的黃半仙,身形彷彿漸漸模糊起來,迫使他上前幾步,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但靠上了一些,司徒卻驚奇地發現,小孩和第一次在巫山相見時比起來,似乎是長大了一些。不知道是因爲黑衣的緣故,還是十七八歲的年齡本來就是一日一變的,細看,小孩那眼角眉梢的稚嫩真的是少了幾分,整個人倒是變得越來越清麗起來,臉上的感覺也是更顯淡薄,儘管膚色還是一樣的白,眼睛還是一樣的清透……

黃半仙彈着彈着,也感覺到了司徒的靠近,那人正站到琴臺前,低頭細細地盯着自己的臉打量,像是要看出些什麼來似的。莫名有些不自在,於是就按住琴絃,停了下來,再仰起臉,司徒已湊到了他眼前,和他對視着。小黃也沒有躲,有些呆呆地回望着他。良久,司徒伸起手,輕輕地摸索着黃半仙的臉頰,果然……小孩真的長大了一些,越來越像個大人,越來越好看。

這樣的對視讓人心慌,黃半仙眨了一下眼,司徒就擡起他的下巴,親了上去。

小黃還沒來得及吃驚,就被司徒拉了起來,抱離了琴臺,放到一旁的桌上。坐在了桌上,小黃的高度就和司徒差不多了,兩人可以平視對方。又看了一會兒,司徒不知道爲什麼,竟是搖搖頭一笑,索性摟住小孩認真親了起來,雙手起先是輕輕地託着他的腰,隨後漸漸收緊。小黃開始時微微地掙動了幾下,但很快又安靜了下來,對於司徒這樣的人,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反抗,就算又踢又打,也不可能對他造成什麼影響,而且,他也沒想到要打人……被司徒親,並沒有什麼不舒適的感覺。

司徒的親吻漸漸深入,像是停不下來,小黃輕飄飄的身子,身上淺淺的書香,溫熱的體溫和微涼的嘴脣,還有那雙看似什麼都不懂,又可以看透人心一般清亮的眼睛,都讓他覺得異常喜歡,也就是喜歡了是吧?漸漸清醒過來的司徒,腦子裡猛地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然後就明白了——原來是喜歡,怪不得……

放開被親得暈暈乎乎的小黃,司徒抱着胳膊後退一步,歪着頭仔細地審視起桌上的黃半仙來。好看麼?是很好看!但是,性格卻和自己完全相反,安靜,還有些呆,淡而無味的書呆子,是什麼地方值得喜歡?

小黃先是被莫名其妙地親了,臉上有些羞澀,再是被司徒緊緊地盯着瞧,就更不自在起來,低頭看看自己還坐在桌子上,雙腳沒法着地,就撐着桌面往前挪了挪,想跳下來。

司徒上前輕輕將他一託,放到了地上,隨即開口問:“書簍子,你有哪裡好?”

黃半仙被他問得一愣,有些納悶地擡起頭,看司徒,心說,他又怎麼了?

“說啊。”司徒揪住他的一縷頭髮,問,“說你自己有哪些優點!”

小黃突然有些生氣,低頭小聲回了他一句:“我不欺負人。”

司徒挑挑眉笑開,按按他下巴,“怎麼,嫌我欺負你?”

小黃伸手抽回自己的頭髮,低低的聲音道:“你還是對我很好的,只是有時候……”

“有時候怎樣?”司徒好笑,揪着頭髮不放手,“有時候對你不好?”

“也不是不好。”小黃搖搖頭,想了想,說,“有時候,就不知道爲什麼會幹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司徒仰起臉想想,問,“哪些?”

小黃猶豫了一下,慢慢地開始說:“你喜歡揪我頭髮,我發現你都不揪別人的;我看書的時候,不對,是我有一段時間不和你說話,你就要來鬧我;還有,睡覺的時候,你要一張牀,我問過木凌的,你從來都是一個人睡;還有,你不許我看別人,有時候會突然發脾氣,再還有,就是剛纔那樣,突然就親人……除了這些,就都沒有了,你還是對我很好的。”

司徒靜靜地聽着,小黃說一條,他就琢磨一條:喜歡揪他頭髮,是因爲小黃的頭髮很好看,烏黑柔軟,而且每次一揪,他就會一顫,有時候是嚇一跳,有時候又會顯得很委屈,反正就是會有一些平時很難見到的表情,很有趣。鬧他,是因爲有時侯小孩看書看入了迷,就會當他不存在一樣,他就會很不舒服,自己還不如一本書麼?睡覺一張牀,是爲什麼呢?司徒有些疑惑,怕他冷?也不完全是,摟着小孩的感覺很好,看他一個人睡一張大牀,感覺有些可憐,所以自己就不知爲什麼也爬上去了。不許他看別人……這倒是的,小孩最氣人就是有時候什麼都不懂,盯着別人亂看,弄得他很不爽,最後就是親了,只是想親,於是就親了。

“你還聽琴麼?”小黃見司徒一個人在那裡出神,就輕輕拍了拍他,“不聽的話,我們回去吧。”

司徒伸手把想走的黃半仙拉住,眯起眼睛問:“你就沒想過我爲什麼要那樣做?”

黃半仙猛地一愣,臉竟是紅了起來,司徒看得眼前一亮:“還是說,你早知道?”

“……沒有。”小黃趕緊搖頭,小聲嘟囔了一句。

“那麼說你不知道?”司徒有些壞心眼地一笑,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我倒是想明白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告訴你?”

小黃又搖頭,見司徒瞭然的神色,紅着臉低頭,不說話了。

“幹嘛不承認?”司徒伸手捏他耳朵,“你早就發現了,怎不說,害我一人犯糊塗?”

“你別亂想。”小黃小聲地說,邊左右看看,臉紅紅,做賊似的。

司徒揪住他不讓他躲,親親他耳朵說:“你說爲什麼我見着所有美人,都覺得她們不如你好看呢?”

小黃臉更紅,一直從耳根紅到脖頸。

“那你再說說,要是從今以後,我所有的美人都不待見了,只想看你,怎麼辦?”司徒有些爲難,“那你豈不是要負責。”

小黃沒辦法,囁嚅了半天,低低的聲音說:“你真不講理。”

司徒失笑,道:“這樣吧,我也有些弄不清楚,不過現在最喜歡的好像就是你,要是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更喜歡的,那我就要你了。”

黃半仙有些哭笑不得,擡頭剛想反駁幾句,卻聽司徒突然問:“剛纔那個曲子,叫什麼?”

小黃眨眨眼,記起了自己也曾經問過老和尚這個問題,老和尚笑呵呵地說:“這個曲子,是一個有趣的人編的,那人一直爲這個曲子得意,說是隻要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聽,就能讓人有一醉解愁,忘記煩憂的解脫之感,所以,取名叫‘飲醉湖山‘。”

“飲醉湖山啊……”司徒點點頭。

小黃擡頭看看他,輕聲問:“好聽不?”

司徒一笑,回答:“好聽。”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6章

章節字數:4242?更新時間:09-08-24?19:37

16樹蔭照水

於是,司徒大概是這世上第一個上畫舫聽琴還自帶琴師的人,又逼着小黃撫了幾遍,直聽到日頭西斜,方纔罷休。

牽着黃半仙的手下了畫舫,兩人決定回去。走了一路,司徒猛然發現從剛纔開始,小黃就不跟他說話了,起先還以爲小孩是在害羞,但後來卻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兒。

司徒這後知後覺的腦子猛地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是看上小孩了沒錯,但小孩看上他了沒有?剛纔光顧着高興,重要的話沒問完。

黃半仙隨着司徒走了一陣,發現身邊剛剛還時不時說上兩句的人突然安靜了下來,就想擡頭看看他,但頭還沒來得及擡起來,就被司徒一拽胳膊,拉近了旁邊的巷子裡。

小黃被他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按在了巷子的牆壁上了。司徒剛想開口問,卻見小黃仰着臉,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自己,就有些猶豫起來,是不是應該用一個更好的方法來問他……

黃半仙看着司徒臉上的表情變化,像是下定了決心,又像是遲疑,心裡稍稍還是明白了一些——司徒這人,其實是出乎意料的好的。

“我肚子餓,回去好不好?”小黃伸手拉了拉司徒的衣袖,把話題引開。

司徒茫然地點點頭,隨後便心事重重地牽起小黃的手,繼續往回走。

寂寥這種東西,有時會來得毫無徵兆,當你習慣於獨自存在,那也許終此一生都不會覺得寂寞。但如果有一天,你猛然發現自己想和另一個人一起存在,那你也就懂得了寂寞。

回了山莊後,司徒把小黃送回房間,吩咐下人給他準備晚飯,自己則跑去藥房,把還在煮藥的木凌生生揪了出來,拖進了書房。

“喂,你又幹嘛,魔障啦?”木凌揉揉自己被拽疼了的胳膊,不滿地說,“那藥可不是給我自己煮的,是給你那寶貝小神仙的,待會兒煮幹了你可別瞪眼!”說着,找了張凳子坐下。

司徒也呆呆地坐到了木凌對過,直着一雙眼盯着他看。

木凌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問:“怎麼了?又和小黃生氣啦?”

司徒不語,還是盯着他看,好像他臉上有張地圖,要細細看,才能辨出山川湖泊來。

木凌又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呵道:“莫不是你終於沒忍住,對小黃幹了禽獸不如之事?他還小啊,你要幹那事也起碼等他到十八呀!”

司徒皺起眉,表情跟吞了只蒼蠅似的,繼續盯着木凌:“你怎麼就知道和那書簍子有關?”

“哈?”木凌一愣,歪頭看司徒。

“爲什麼你覺得我高興不高興都是因爲那書簍子的事?”司徒像是在問人也像是在問自己,“有這麼明顯麼?”

木凌眨眨眼,伸手摸了一下司徒的額頭,“你沒燒吧?”

司徒臉色一寒,嚇得木凌連連擺手:“等等……有話好說。”見司徒還是皺着眉頭,木凌笑呵呵地說,“怎麼?小黃他看不上你?”

司徒一驚,一臉不解地問:“你覺得他看不上我?”

“你有什麼地方值得他看上的?”木凌拿扇爐子的小扇子扇着風,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問。

司徒擡手摸摸下巴,道:“爲什麼看不上我?我這麼好。”

“噗……”木凌的茶還沒來得及嚥下就都噴了出來,擦擦嘴略帶嫌惡地猛搖頭。

“什麼意思?我不夠好?”司徒不滿。

“行了。”木凌點點頭,“你是好,可惜這世上好的人多了,爲什麼偏偏要看上你?”

司徒皺起眉又想了想,道:“是啊,這世上好的人多了,爲什麼偏偏要看上他?”

“是你,不是他!”木凌嘆口氣,接着說,“情愛這種東西,就像看病吃藥。”

“怎麼說?”司徒難得地擺出一副請賜教的謙虛姿態。

“什麼藥對什麼病,這點是大前提,不過呢,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要用的劑量和藥材比例也就不一樣。”木凌用扇把輕輕敲擊着桌面,“最終的方子,每個人都只有一副。”

司徒琢磨了一會兒,問:“你怎麼知道這副就一定是最好的?說不定還有更好的呢。”

“呵呵……”木凌笑着點頭,道:“所以情人都是慢慢熬着,等熬到快死了,能救你命的個,就是最好的。”

司徒不語,低頭看着眼前茶杯中沉沉浮浮的茶葉尖,若有所思。

“先別說這個了。”木凌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遞給司徒道,“剛纔七星水寨的人送來的。”

“七星水寨?”司徒接過來一看,見是一張紅底描金的精緻請柬。

“說是要選天下第一花魁,三日後,中原和塞外的名妓,都會齊集杭州府。”木凌站起來拍了拍司徒的肩膀,“你且去找找,看有沒有比小黃更好的藥吧。”說完,起身就想走。

“等等!”司徒叫住他,問,“可我不知道那書簍子的心意怎麼辦?”

木凌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有幾分驚訝地道:“別說,你還真是把小黃放心裡了,會在意別人的心思,你長那麼大恐怕還是頭一回。”

司徒也有些震楞,自己的確是第一次去揣摩別人的心思。

“都說了,要對症下藥。”木凌邊扇小扇邊往外走,“而且啊,單單他是你的救命藥不管用,你還得是他的活命丹,那才圓滿!”說完,撒腿衝回藥房,一看藥果真是煎幹了,氣得直蹦,跳着腳問候司徒祖上十八代。

拿着請柬回房間,司徒滿腦子都是藥材。推門進屋,就見小黃坐在桌邊,左手拿着一本書,右手拿着勺子,雙眼緊盯着書,嘴裡含着勺子,眼前的一盅湯卻是一動也沒動過,。

司徒無奈搖搖頭,走過去到他身邊坐下,問:“勺子好吃麼?”

黃半仙擡頭看他,傻乎乎點點頭。

司徒從他手裡拿過勺子,舀了一勺湯,喝了一口又舔舔勺子,對小黃眨眨眼。

黃半仙的臉瞬間紅了幾分,低頭接着看書。

司徒又舀了一勺,把小黃尖尖的下巴托起來,喂到他嘴裡。眼見小黃的臉越來越紅,司徒看得有趣,就把他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遞過那張請柬說“看看。”

黃半仙接過請柬翻開看了看,道:“是新墨。”

“嗯?”司徒低頭看小黃指着請柬上的幾個字,邊又往他嘴裡餵了一勺湯。

“墨跡是新的。”小黃嚥下湯,擡頭看司徒近在眼前的臉,“寫了不超過一個時辰。”

“七星水寨就在杭州府。”司徒邊給小黃喂湯邊低聲說,“這裡是肖洛羽的地盤,他見我來了,才發的請柬吧。”

“時間是三天後……”黃半仙微蹙着眉頭想了想,道,“好倉促啊。”

“呵……”司徒從湯裡挑出一枚蓮子送進小黃嘴裡,淡淡道:“這肖洛羽賊得很。”

黃半仙不解,等司徒接着往下說。

“那天比武,他沒使真功夫。”司徒雙眼盯着小黃因爲喝湯而變得油亮亮的嘴脣,“敢跟我司徒過招不用真功夫,還能保住命,這小子就不簡單,另外,他不看那個什麼美女,一雙眼睛倒是盡往你身上掃。”

小黃猛然想起了他和司徒離開鶴鳴山莊時,肖洛羽最後嘴脣開合,對他說了一句話……現在想起來,那口型應該是——後會有期。

“想什麼呢?”司徒不滿地揪了一下黃半仙的頭髮,“不準想他!”

“沒有……”小黃抽回自己的頭髮,想了想,又問,“你要去麼?”

司徒一笑:“你想不想我去?”

黃半仙看着他,輕輕搖了搖頭。

司徒莫名地一陣欣喜,地聲問:“爲什麼?怕我看上別人?”

小黃猶豫了一下,老實地說:“我怕,有陷阱。”

“什麼陷阱?”司徒皺眉,“陷你還是陷我?”

小黃抿抿嘴,剛想開口,司徒一勺子湯又塞了過來。

“我想去。”把最後一點湯送進小黃嘴裡,司徒笑了笑,道,“我想看看,哪副藥能救我命。”

小黃一驚,仰臉看他:“什麼救命藥?你病了?”

“還沒,所以要先病,再找藥。”司徒捏捏小黃的下巴,湊上前舔他嘴脣上的湯。

小黃臉通紅,不敢動,但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小聲問了一句:“什麼藥啊?”

司徒笑,貼着他耳朵說:“救命的藥。”

黃半仙越聽越糊塗,見司徒的胳膊正放在桌上,就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把他的脈。司徒見小孩歪着腦袋,似模似樣地給他診脈,有意逗他,突然就隱了自己的脈。

小黃摸索了半天,發現司徒竟然沒有脈搏,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身後司徒見他一臉的駭然,摟住他哈哈大笑起來,小黃這才明白司徒又在捉弄他,越想越覺得可惡,擡手在司徒胳膊上捶了一下,才感覺消氣了些。捶完了,兩個人卻都愣住了。司徒驚異地看着小黃,倒不是捶疼了,小孩那枚拳頭比饅頭也硬不了多少,打在他硬邦邦的身上自然是沒有感覺的,但小黃和他耍脾氣,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黃半仙臉上雖然沒什麼表示,但心裡卻是驚濤駭浪了一番,自己竟然動手打人了,他連罵人都不曾幹過,今天竟然打人了,雖然他經常會有想打司徒的念頭,但想和做畢竟是兩回事。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司徒忽然覺得剛纔的感覺不錯,頭一次被人打還那麼過癮……就抓住小黃的手腕子道:“再打一下試試。”

小黃駭然地睜大了眼睛看着司徒,心說這人有病不成?討什麼還有討打的?

“來!再打一下試試,大點兒勁!”司徒往小黃跟前湊。

小黃趕忙掙了下來,轉身就跑。

司徒追上幾步:“別走,打完了再走!來,再打一下!”

正說着,門忽然被踹開,門口站着端着藥,臉色鐵青的木凌。

木凌剛纔走到門口,就聽司徒在裡面喊:“打我呀,用力打……”驚得手一抖,熬了第二遍的藥都灑在了托盤裡。

“你想找人打你是吧……”木凌冷笑着舉起托盤,劈頭蓋臉對着司徒就砸了過去,“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禽獸!”

司徒眼見托盤飛來,趕緊擡手一擋,托盤是被擋飛了,卻淋了一身的藥。

“走,小黃。”木凌拍拍手牽起黃半仙往外就走,嘴裡罵罵咧咧,“我待會兒給你準備些毒藥毒粉什麼的,他再耍流氓你就撒他!對了,再給你準備把匕首,這人皮死厚,打他費拳頭,直接攮進去省事!

入夜,洗乾淨了一身湯藥的司徒強行拉着小黃出了門,說是要去給他買張琴。剛出山莊就迎面遇上了急匆匆趕來的蔣青。

“幫主,錢老六死了。”蔣青一臉的嚴峻。

“什麼?”司徒頗有些吃驚,“今早不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就死了?”

“嗯……”蔣青猶豫,低聲說:“死得不太光彩。”

司徒一皺眉,瞪了蔣青一眼:“死還有什麼光彩不光彩的?少廢話。”

“……死在窯子裡了。”蔣青補充了一句,“像是馬上風。”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7章

章節字數:4403?更新時間:09-08-24?19:37

17世事紛擾

“馬上瘋?”司徒哭笑不得,看看蔣青,“不過也是,這麼大年紀了還逛窯子呢?”

“幫主……”蔣青有些無奈,低聲道,“我覺得事有蹊蹺,要不要叫木凌去看看。”

司徒點點頭:“你去叫吧,我們先走,死哪兒了?”

“西子樓。”蔣青說完,就急匆匆地去找木凌了。

皺眉想了想,司徒自言自語道“西子樓?這麼巧。”

黃半仙站在他身邊,看着司徒低頭沉思的樣子,突然覺得司徒的臉似乎是比剛開始見到時,變得柔和了幾分,不似第一印象中的那麼突兀霸道了。司徒的長相,還真是可以用霸道來形容的,好似這眉眼口鼻,只有他能這麼長,別人長去了就會不倫不類,他長着卻是說不出的自然。

正在發呆,感覺下巴上傳來了溫熱的觸感,一驚,才發現司徒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眼前,手指正輕輕地撫着他的下巴。

“怎麼,我好看?”司徒問話,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小黃下意識地搖搖頭。

司徒一挑眉,“怎麼,不好看。”,用的是陳述,語調卻是疑問。

小黃忍不住笑了起來。

“究竟好看不好看?”司徒湊近他問,“不對,好看不好看不要緊,關鍵是你喜不喜歡看?”

黃半仙仰着臉,老老實實地點點頭。

司徒微笑着放開了手,退後一步專注地看着眼前的小黃,良久才道:“我就喜歡你的性子,說真話不難聽,說假話也不招人嫌。”說完,拉起小黃的手轉身往杭州府燈火燦爛的夜市走去。

走出了好長一段,看見了夜晚的西子湖,也看見了掛滿燈籠的夜市,司徒才說:“我要去趟西子樓。”

黃半仙擡起頭看看他,不語,點了點頭。

司徒看着剛纔走過的那段街道,像是有些吃驚,指着迴路問小黃“你看!”

黃半仙回過頭,看剛纔一起走過的那段路,三三兩兩的行人,幾點星星的燈火,看不出什麼不對勁,於是不解地望向司徒。

“覺不覺得奇怪?”司徒看了看走過的那段,又轉身望了望沒走的那段,道“明明是一條路,爲什麼會覺得前面的比後面的熱鬧,走過的比沒走的冷清?”

小黃眨眨眼,笑了起來,對司徒道:“也有一種人和你剛好相反,在他們眼裡,後面的路比前面的熱鬧,沒走過的比走過的冷清。”

“嗯……”司徒似乎是覺得有理,伸手摸着下巴琢磨,“你說這是爲什麼呢?”

小黃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司徒袖口上不知何時蹭上的灰土,含笑說:“因爲你是個向前看的人,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會覺得走下去,總會好起來。”說完,收回手,仰起臉看他,“這樣好。”

司徒看着自己被打理乾淨的衣袖,問:“那你呢?你覺得走過的好,還是沒走的好?”

小黃不語,只是淺淺地笑,擡手指指不遠處:“那裡就是西子樓。”

司徒沒有順着黃半仙手指的方向看,依然看着小黃道:“我非去不可。”

黃半仙點點頭,低低的聲音說:“我明白的。”

“我想帶你一起去。”司徒接着道,“不知道爲什麼。”

再次點頭:“嗯。”

隨後,小黃被司徒牽起手,隨他走向了前方更加繁華的夜市,踏進了西子樓。

樓內因爲死了人,而且死的還是個地方上的大人物,所以氣氛有些緊張,蔣青已經和木凌先趕到了,木凌想要看屍體,卻被地方上的官差阻撓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哪有那種東西,讓我看看屍體就知道是怎麼死的了!”木凌皺着眉對官差道。

“不行啊,看不得!”那官差有些年紀了,邊擺手邊道,“這人是被花妖索了命去的,看的人也要遭難的呀。”

木凌瞪眼,“老子這輩子見過的花多了,就是沒見過花妖,讓她找我來!我給她治治病,邊說,邊一把推開了那個官差,快步走向了被白布蓋得嚴嚴實實的,錢老六的屍體。

官差想再去阻擋,被蔣青攔了回去。

司徒拉着小黃走進樓內,沒有去看屍體,而是在中央站定。大多數人,進入一個從沒到過的地方時,會很自然地站到角落裡,注視他人;但也有一種人,無論走到哪裡,他都會站在最中央,接受他人的注視——司徒就是這樣一種人。

木凌一把揭開了蓋在錢老六身上的白布,同時,司徒側身一步,擋住了黃半仙的視線。蔣青說得不錯,錢老六的確死得不光彩,屍體醜態盡顯,司徒第一個反應就是別污了小黃的眼,於是便把他擋在了身後。

小黃也沒有好奇想看,畢竟屍體又不是什麼好看的東西。

木凌蹲下檢查了一下錢老六的屍體,有些吃驚,這錢老六倒的確是馬上瘋而死,但是,主要原因是服用了過量的催情藥物,很有可能是被人下藥害死的。

查看了一番,木凌又將屍體蓋上,走過來跟司徒講了檢查的結果。

司徒微微一頷首,叫來了西子樓的老闆娘。

走到面前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子,看來上午見到的那個陸音只是畫舫的主人而已。大概是攝於司徒的氣勢,老闆娘乖乖走了過來,嘴裡嘀咕:“作孽啊,花妖作怪,都上我們樓裡來了,不是說惡鬼不上窯子來的麼,怎麼會有妖精呢?”

司徒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蔣青開口詢問:“陪錢老六的是哪個姑娘?”

“哦,是雲雀兒。”老闆娘對着身後一個正哭哭啼啼的姑娘招了招手。那名叫雲雀兒的女子趕緊走上前來,邊擦眼淚邊給衆人見禮。

司徒掃了她一眼,淡施脂粉,並沒有一般青樓女子的濃妝豔抹,只是……那一塊當着眼睛的方巾,還有那有淚卻不見得傷心的眼睛,讓那份雅緻徹底消失殆盡了。司徒冷眼看着,知道她不是真的傷心,只是一個恩客而已,還死在了牀上,這丫頭大概心裡是說不出的噁心吧,哪兒會傷心呢。

覺得有幾分厭惡,司徒轉臉看小黃,就見他正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遠處白布蓋着的屍體,又看了看那女子,眼中透出淡淡的遺憾來。

司徒忽然有幾分好奇,這小孩在遺憾些什麼呢?是遺憾錢老六死得不值,還是同情眼前這哭得悽慘的女子呢,轉念又一想,不知道小黃哭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門外傳來了一個人的嘆氣聲:“唉……這花妖還在作怪麼?”

司徒和小黃都覺得這聲音耳熟,循聲望去,就見從門外走進來了一個一身白衣翩然的男子,正是肖洛羽。

這肖洛羽在杭州府算是說一不二的,而且西子樓本來就是他的產業,他一來,樓裡的姑娘各個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邊。

“司徒幫主。”肖洛羽對司徒拱了拱手,雙眼卻是看了黃半仙一眼,有幾分驚喜地道,“呀,黃小先生也來了麼,那正好,還請半仙救救這杭州府的百姓了。”

黃半仙被他弄得一愣,有些不解地擡眼看他,就見肖洛羽臉上含笑卻口吐悲聲,小黃覺得遍體生寒,茫然地往司徒身邊靠了靠。

“半仙?”站在一旁的官差趕緊上前幾步,問小黃,“這位小先生莫不就是傳說中的活神仙,黃半仙?太好了,肯定是上蒼顯靈了,纔會將黃先生派來,解救這一方危難啊。”說着,就像伸手去抓黃半仙的手,手還沒碰到,就被身邊的蔣青一腳踹飛了出去。

官差摔出老遠,撞到了幾張桌椅,疼得直嚷嚷,不解地看着蔣青,其實他應該感謝蔣青救了他一命,因爲剛纔要不是蔣青出手快,司徒已經準備砍了他了。

微一皺眉,司徒看了蔣青一眼——多事!

蔣青看了看不遠處的肖洛羽——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木凌對肖洛羽道:“連肖寨主都相信花妖這種無稽之談?”

肖洛羽淺淺一笑:“木先生有所不知,這已經是杭州府被花妖要去的第六條人命了,死的都是男子,死因皆爲馬上瘋。”

“哎呀……”西子樓的老闆娘也是個會看顏色的,趕緊對黃半仙道:“小神仙啊,這花妖專挑青樓的客人下手,現在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恩客們都不敢來了,我們這些小女子全仰仗這些恩客養着,再這樣下去,大家都要餓死了。”說着,回頭招呼身後的姑娘們,“來!來!都給黃小先生下跪,求小神仙救救我們啊!”

聽了她的話後,這西子樓裡上百個姑娘都給小黃下跪,求他拿了花妖,救救她們,門口看熱鬧的好些百姓一聽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活神仙,也都紛紛下跪,請他降妖除魔。

司徒本以爲身邊的小孩會嚇得慌神失措,卻不料小黃除了緊緊抓着他手的手心沁出薄薄的汗外,並沒有顯出多麼的慌亂。

小黃低頭,像是在考慮着什麼,最後,擡起頭來看了看肖洛羽,和跪了一地的青樓女子,眼中竟閃過了一絲淡然。

司徒就見小孩仰起臉,眼神像是在詢問——你是不是要查明錢老六的死因,爲你幫中的兄弟報仇。

點點頭,司徒淡淡的聲音道:“錢老六是我黑雲堡的人,死了自然要查個明白,是花妖也好,人妖也罷,殺人抵命,害死我黑雲堡兄弟的,都要償命!”

“人命關天,查人命案子自然是我們官府的事情……”剛纔被蔣青踢飛的官差哼哼唧唧地站了起來,顯然對剛纔的事情還有些記恨。

司徒冷冷地看他一眼,嚇得他趕緊後退了幾步,正想說話,就聽黃半仙輕聲道:“要我捉花妖可以……但是,你們都不準插手。”

衆人聽黃半仙肯幫忙,都興奮地交頭接耳起來,肖洛羽盯着小黃看了良久,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勞黃小先生了,在下靜候佳音。”說完,領着人離去。

司徒一直不語,吩咐蔣青和木凌把屍體擡回去再驗過,就拉了黃半仙快步往外走。

小黃有些跟不上司徒的步子,小跑着被他拽出一段路去,已經有些氣喘了。

終是停了下來,司徒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你不用趟這渾水,人家就是衝着你來的。”

小黃喘勻了氣,看了看遠在身後的西子樓,道:“不打緊,該來的總會來,要向前走,纔會有出路。”

“光是因爲這些?”司徒挑眉問。

“還有……那些姑娘,的確很可憐。”小黃低低的聲音說。

“她們哪裡可憐?”司徒淡淡一笑,“不就是一夜夫妻麼,死了也不見得真會傷心落淚。”

黃半仙搖搖頭,“連傷心都忘了,那才叫可憐呢,你想,恩客死了一個,姑娘不爲他傷心,那也就只有一個負心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死的是姑娘,那數不清的恩客,又有哪個會爲她們傷心難過的?負她們的人,何止一個,真心換真心,負心換無情,也算是公道的。”

司徒好笑地伸手捏捏黃半仙的腮幫子,“你這小東西年歲不大,也沒經過什麼情事,這紛擾世事倒是看得透徹。那你給我破解破解,我怎麼覺得你答應幫忙,還有其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呢?”

小黃臉上泛起紅暈,輕輕說:“這幾年,我也是住在黑雲堡……也是黑幫的人,給同門報仇……應該的。”

司徒笑了好一陣後,搖着頭擡起小黃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才誇你老實,就不老實了,什麼黑幫的人,你心裡有數,你究竟是誰的人!”說完,伸手把小黃摟到懷裡,親親他鬢角的發,道,“你就是討我喜歡……無論你做什麼,都對我的胃口,你說有趣不有趣?”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8章

章節字數:3975?更新時間:09-08-24?19:37

18誰明愁寂

司徒拉着黃半仙剛走到山莊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的陣陣啼哭之聲,估計是錢老六的家人得着死訊了。停下腳步,司徒就覺得頭大如鬥,他這輩子最怕的便是人嚎啕大哭了。

“不想回去,再陪我走走。”說完,司徒便拉着一臉茫然的小黃了轉身,向另一條漆黑的街道走去。

天色已晚,行人寥寥,偌大的街道上,只有頭頂灑下的銀輝般月光和零星幾點紙窗中透出的燈火。

牆角處突然竄出一隻花貓來,看見兩人後“喵嗚”叫了一聲,一下子竄上房頂,跑沒了蹤影。

司徒擡頭望了眼那隻貓眯消失的房檐,笑了笑:“書簍子,明天我們去哪兒?先給你買張琴,再去虎跑喝茶怎樣?”

黃半仙眨了眨眼:“你不查案子麼?”

司徒挑眉:“案子留給蔣青就行了,用我出馬還要他們幹嘛?”

黃半仙點點,也不再多說什麼。又走了一會兒,司徒發現身邊的小孩一點聲音都沒有了,轉臉一看,差點笑出聲來。就見小黃眼睛眯了起來,頭微微地一點一點,迷迷糊糊地隨着司徒往前走。司徒擡眼看看四周,兩人已經走了很遠,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三層的高樓,司徒微微一笑,伸手輕輕地將小黃抱了起來,一躍上了樓頂。

樓頂的琉璃瓦微微傾斜,映着夜幕下點點的星光,司徒找了個平坦的背風之處坐下,將懷中的小黃放到腿上,讓他的腦袋枕着自己的胸口,伸手摟住他,給他擋擋風。沒片刻,小黃就睡熟了,彷彿是有些冷,身子微微地蜷起,往司徒懷裡蹭了蹭。

司徒看得有趣,催動內力,讓溫熱的真氣在自己的體內運行,身體漸漸地變得暖起來。小黃似乎是感覺到了熱原,閉着眼睛,悶頭往司徒懷裡使勁鑽,司徒起先還玩得興起,但是漸漸就發現情況不對。小孩細胳膊細腿,在司徒身上蹭蹭蹭,無意中就碰到了些不該碰到的地方……司徒倒吸一口冷氣,但小黃還是在動,眼看自己渾身發燙,小腹微熱,就要出狀況了,司徒趕緊伸手把小黃抱住,不讓他在鬧了。感覺到了包裹全身的暖意,小黃也就不再動了,調整了一下姿勢,美美地睡起來。

司徒嘆了口氣,他可是睡意全無,索性就運氣調息,練起了功來。內力這東西,是越練越精進,司徒因爲怕黃半仙冷,於是就乾脆練了一夜,待到雞鳴報曉,竟是精神百倍。天邊泛白,司徒昨夜因爲有些意亂情迷,因此都未敢低頭仔細看懷中人。想起昨夜的狼狽,司徒長出了口氣,看着懷中臉色紅潤,顯然是一夜好夢的小孩,喃喃自語:“我對你也算是用心了……”說話間,又看到了小黃脖頸處的那截紅繩,便伸手輕輕地將它抽了出來。

紅線帶出的是小黃那塊傳家寶的小玉佩,司徒一看那玉石碧綠異常的色澤,就知道絕非凡品。再細看其形狀,就見此玉呈雙魚形態,魚的樣式極古樸,應該是塊古玉。最有趣的,是那兩條魚的眼睛,不同於一般魚的小圓眼,而是每條各有一枚撐滿整個腦袋的杏仁型大眼睛,構造竟好似是人眼。司徒對古玩之類的也沒什麼研究,實在是看不出這枚玉佩是出自哪個朝代,價值幾許。又將它翻過來,就見背面是磨平的,正中間用漂亮的小楷刻着一句話,“借問人間愁寂意”。右下角有一小塊方形的紅斑,應該是玉石本身自帶的,墨綠碧玉上還帶着一小塊紅豔異常的斑紋,可見此玉的稀有難得。那紅斑被刻成了印章的樣式,其上只有一個字——殷。

司徒眉間一動,“借問人間愁寂意……殷……”嘴裡反覆唸叨着,似乎是有什麼呼之欲出,但又堪堪想不明白,正琢磨着,就覺懷中小黃輕輕動了一下,看來是要醒了。

收回思緒,司徒把玉佩小心地放回小黃的頸間,不一會兒,黃半仙緩緩睜開了眼,茫然地看眼前泛着晨光的琉璃頂,揉揉眼,擡頭看摟着自己笑的司徒。

“睡醒沒?”司徒好笑,“真有你的,走路都能睡着。”

小黃也有些吃驚,怎麼就這麼睡着了呢?

見遠處有口水井,司徒起身,帶着小黃躍下房頂,來到了水井邊。伸手打了桶水上來,司徒掬起一把洗臉,這經夜的井水涼得發冰,一把水潑到臉上,司徒被凍得一個激靈,但瞬間就覺得神清氣爽起來。一旁的小黃也掬水洗臉,凍得直縮脖子,但是,涼意之後就是出奇的舒爽。兩人就這樣,邊“嘶嘶”抽氣邊洗臉。這時,井邊一處住戶的大門打開,一個略有發福的中年婦人走出來,支起棚子,房裡又走出一箇中年的漢子,往外搬着桌椅條凳,兩人忙碌了一陣,擡頭,纔看見了井邊的司徒和小黃。

雙方對視了一會兒,那一對夫婦是有些吃驚,司徒和小黃則有點尷尬,肯定會被當成怪人來看待了吧。

中年漢子呆了一陣後,笑了起來,道:“兩位這麼早啊?吃早飯了麼?”

司徒和小黃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餓,老老實實地搖搖頭。

婦人從房裡搬出了一梯蒸籠來,笑呵呵地道:“來來,新出籠的包子,你們是今天頭一份,我再給你們煮兩碗小餛飩。”邊說,邊揭開籠梯,拿出幾個熱乎乎白白軟軟的包子來,香氣四溢。司徒拉着小黃走到桌邊坐下,不一會兒,老闆就端着兩碗熱乎乎的小餛飩走了出來。

別看這鋪子甚小,但老闆的手藝實在是不錯,司徒只喝了一口餛飩湯,就讚不絕口:“老闆,你這餛飩真不錯啊,比那酒樓飯館裡的可強多了。”

老闆呵呵笑着:“這早飯啊,一定要去小鋪子裡吃,中午飯呢,去酒樓裡吃,至於晚飯麼,最好是在家裡吃,是不是。”

司徒笑着點點頭,轉臉就見坐在自己對面的黃半仙正微鼓着腮幫,吹勺子裡的一枚餛飩,張嘴送到口裡,臉上現出笑意來。司徒呆呆看着他吃東西的模樣,莫名地感到越發餓了幾分,甩甩頭,司徒趕走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對老闆喊:“再來兩碗。”

賣吃食的人,見客人吃了一碗又要一碗,自然是特別高興的,老闆趕忙又去盛了兩碗出來,端到司徒手邊,猛然瞧見司徒的衣服和髮絲上都有些露水,便帶着幾分驚疑地道:“兩位,該不是一晚上都在外面吧?”

司徒發覺老闆臉色有異,便放下勺子:“昨夜的確是未歸,怎麼了?”

“哎喲……這位客人,你們是外鄉來的吧?”店老闆拍拍胸口,“你們膽子也太大了,能相安無事到天明,真是萬幸。”

“怎麼說?”司徒不解地問老闆,“這杭州城夜裡有什麼吃人的東西不成?”

老闆連忙擺擺手:“以後千萬不可了,最近晚上有花妖出沒,大家都不敢出門。”

聽到老闆的話,黃半仙也放下了勺子,擡頭問:“花妖?”

“據說啊,花妖是個美豔女子。”老闆在一邊坐下,給兩人細講,“她專門在夜晚出來勾引孤身男子,引得他們迷迷糊糊跟了她去,就吸光男子陽氣,害人啊!”

“我們昨天聽說西子樓裡死了一個……好像也是花妖害的。”司徒邊說邊拿出一大錠銀子來給老闆,算是早飯錢。老闆戰戰兢兢接了,道:“這個,找不開啊。”

司徒一笑,擺了擺手,道:“老闆給我們講講這花妖之事吧。”

“好好!”老闆收了銀子,搬着凳子坐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這花妖啊,是大概三個月前出現在我們這裡的。”

司徒摸了摸下巴,想着三個月前大概是什麼時候,老闆接着說:“第一次啊,死的是個打更的,叫吳四。”

小黃和司徒對視了一眼,心說,難怪昨夜沒看見一個打更的。

“他怎麼死的?”司徒問。

“他第二天早上,被人發現死在土地廟前的一棵桃花樹下,四周落了好些桃花……他啊,就一副……”說道這裡,老闆停頓了一下,又壓低了幾分聲音道,“一副做過死的樣子啊。”

司徒點點頭:“這倒的確是蹊蹺。”

“後來啊,死的人就更離奇了。”老闆繼續說,“城南的一個秀才,據說是飽讀詩書,也死在荒郊野地裡了;衙門裡一個姓陳的捕快,死在水塘裡了;還有好幾個逛窯子的、買笑的……就連多收了幾個小妾的王員外,也都死在家裡了,都是馬上風做過死。”老闆滔滔不絕地說着,“弄得現在杭州府裡啊,是個男人都提心吊膽,生怕被吸了陽氣去,不過啊,總算是好了……”

“好了?”司徒和黃半仙都有些不解,“什麼好了?花妖捉住了?”

“不是。”老闆擺擺手,道,“聽說啊,那個黃半仙,也就是傳說中的活神仙來我們杭州府拿妖來了。”

司徒一皺眉,問:“你怎麼知道?”

老闆樂呵呵的:“怎麼不知道?整個杭州府都轟楊動了,現在大家都在等着看黃先生捉妖呢,連着附近十里八鄉的村民都趕來了。”

司徒轉過臉,就見小黃臉色蒼白,眼前的餛飩吃了半碗,勺子就放下了,心頭便是隱隱地一抽。老闆也看着小黃問:“小兄弟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小黃搖搖頭,擡眼看司徒,像是在說——我們走吧。

司徒立刻站起身來,走過去牽起他的手,拉着他往回走。

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早市和夜市有很大的不同,夜市上有燈火燦爛,早市上則是叫買叫賣。路邊的點心鋪子,還有一大早上城來賣菜的莊稼人,好不熱鬧。

司徒一路走得心煩意亂,因爲身邊小黃的臉色一直都是那麼白,眼角眉梢淡淡的愁容看得他心焦難耐,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停下腳步道:“你別怕,有我呢。”

小黃一愣,仰起臉來看司徒。

“笑一個看看。”司徒伸手捏他的腮幫子,“別愁眉苦臉的,我見不得這個!”

小黃臉上的愁意漸漸散去,換上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來,司徒就覺得瞬間渾身舒暢,拉起他手道:“這樣纔對。”

其實黃半仙倒也不是在害怕,只是有些擔心,這樣做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總算找見琴行了。”司徒一指不遠處店鋪前篷布上寫着的一個大大“琴”字,拉着小黃快步走了過去。

踏進雅緻的琴行,就見屋中擺了好些琴,司徒把小黃往前一拉,道:“喜歡哪個?挑,要不都買下來?”

黃半仙剛想搖頭,就聽裡屋傳來環佩之聲,隨後幽香撲鼻,有一把軟糯的嗓音帶着笑意道:“我這裡的琴,只賣有緣人。”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19章

章節字數:3894?更新時間:09-08-24?19:38

19執念難忌

珠串結成的門簾被挑起,從裡間走出了一位一身縞素的年輕女子。這女子樣貌姣好,只是她身上的那一身白,並不是普通人穿的白色衣服,而是名副其實的孝服。

司徒暗道一聲晦氣,拉着小黃轉身就想走,卻聽那女子不緊不慢地道:“整個杭州府裡,我這兒的琴是最好的。”

停下腳步,司徒微一皺眉,別看這女人說話輕聲軟氣的,但是瞞得了別人瞞不了他,此女武藝極高。見兩人停下腳步,那女子接着問:“兩位不是要買琴麼?”

小黃見那女子人品樣貌很是端莊,淡淡的清雅不似壞人,就點點頭。

“你是這裡的老闆?”司徒也迴轉身,道:“貴姓?”

“姓姚。”女子淺淺給兩人行了個禮,“單名一個琴字,杭州府上我這裡來買琴的,都叫我琴娘。”

“呵……”司徒笑着搖搖頭,道:“這杭州府上你這裡來買琴的,不都有兩個娘了?”

小黃忍不住噗哧一笑,司徒見他臉上陰霾散去,不由也高興了起來。

女子先是一愣,但隨後也忍不住大笑起來,連聲道:“都叫了好幾年了,今天才發現,這可叫不得了……”邊說笑,邊親自給倒茶,請司徒和黃半仙入座。一舉一動大方得體,完全沒有江南少婦那種小家碧玉的女兒情態,司徒暗道,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姚琴入座後又細細地打量了兩人一番,最後視線落到黃半仙身上,含笑問:“這位小先生要買琴?”

小黃點點頭,轉回臉又看了司徒一眼,司徒對他一笑,伸手摸摸他頭髮,道:“這些我不懂,你挑自己喜歡的。”

小黃其實一進店,就已經瞄上了一張琴。那是張樣式很久的琴,琴身呈古舊的青色,整張琴上無任何雕飾,只在左下角處,鏤了兩條銀色的小魚,和他自小佩戴着的玉佩圖案十分接近。這琴被放在房間的一角,於衆多雕飾繁複、鑲金嵌玉的名琴中,顯得極不起眼。

“這張。”小黃走過去,輕輕把那張琴捧了起來。起先司徒有些哭笑不得,心說這小東西這麼多琴不挑,偏偏挑一張破琴,但當小黃把琴拿到近前,司徒看到了琴上刻着的雙魚圖案,立刻明白了小黃的心思,轉臉對姚琴道:“就要這張了,姚老闆開個價吧。”

姚琴有幾分驚異地看了看小黃,想了想,道:“小先生爲什麼單挑這張琴?”

黃半仙伸手輕輕地摸了摸那張琴,道:“嗯……有些親切。”

“這琴,是我很小的時候,從一個遊蕩的閒人那裡得來的。”姚琴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幽幽地道:“那年我還小,村子裡突然來了個會彈琴的閒人,他只呆了幾日,臨走的時候,將這把琴留給了我,說是將來自有有緣人來取。”

司徒笑:“你怎知誰是有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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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琴伸手把琴接過去,道:“那人自稱第一閒人,這琴是他親手做的,並在琴後提了兩句詩,誰能猜出這兩句詩是什麼,就是有緣人。”

司徒微一挑眉,這人的確是夠閒的了,天下詩句這麼多,誰知道是哪句,如果這兩句詩還是他自己編的,那就更沒處猜去了。再轉頭看看小黃,見他似乎是在發呆,雙眼盯着那張琴看着,也不說話。

“小先生要不要猜?”姚琴又問了一句。

黃半仙回過神來,也不思索,低聲道:“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風酒一樽。”

姚琴立時愣住了,盯着小黃看起來,最後才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太神了……他說十七年後自有人會來取,果然是真的。”邊說,邊把琴遞給小黃,道:“這琴是你的了,不用買,本來也就是在我這裡寄存而已。”

小黃接過琴,將它翻過來,果然見琴後有兩行詩句,寫的正是“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風酒一樽”詩句的右下方,有一個紅色的印戳,一個硃紅的“殷”字。

司徒睜大了眼睛看着那個“殷”字,還有那兩行詩句的字體,與小黃玉佩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那個人……他長什麼樣子?”小黃伸手抱住琴,擡頭問姚琴。

姚琴仰起臉,想了想道:“具體不記得了,只記得他非常愛笑,說話也很沒譜,倒是笑容很好看,眼睛……”說着,又盯着小黃瞧了瞧,“眼睛和你很像,鳳眼,笑起來就成了新月。”

“他叫什麼名字?”小黃又問。

“不知道。”姚琴搖搖頭,“他只說他是天下第一閒人,啊!”說到這裡,姚琴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道:“此人極愛飲酒,有一次喝醉了,又說他是天下第一傷心人。”

“哦……”小黃臉上也沒什麼別的表情,只是點點頭,看着那張琴,隨後露出淡淡的笑意來。

司徒覺得有些蹊蹺,特別是剛纔姚琴說的“十七年後自有人會來取”這話聽着有些玄。

小黃抱着琴轉回身,看司徒,像是詢問——走了麼?

司徒真是很喜歡小孩這個樣子看他,聽話得緊,如果他回答說走,小孩就會乖乖跟他走,他回答說不走,小孩也會安安靜靜陪他坐下等。微微點點頭,司徒站起來,向姚琴告辭時,似是隨意地問:“姑娘是在爲人戴孝?”

姚琴也不嫌司徒問得無理,微笑着點點頭,道:“沒錯……我在爲一個人戴孝。”

“我看姑娘談笑風生,不介意我問一聲是在爲誰戴孝吧?”司徒繼續發問。

姚琴笑了起來,搖頭:“不介意不介意,反正也死了多時了。”

小黃伸手輕輕地拉了拉司徒,似乎是有些責怪,他看得出,姚琴臉上的笑意並未遍及眼底……心底,就更不要說了,肯爲一個人戴孝那麼久,必然是傷了心的。

“死得我都快記不得他叫什麼了,只知道是個數一數二的可憐人。”姚琴輕描淡寫地回答,邊站起身,送兩人出來。

司徒也不便再多問,轉身率先出了店鋪。小黃走在後面,在出店鋪前,回頭看了姚琴一眼,就見她站在門口,臉上竟有一絲茫然,眼裡淡淡的水汽……終究還是想起了傷心事麼。

姚琴也沒想到小黃會再回頭看她一眼,立刻斂起臉上的情緒,但也知道爲時已晚,不由得有些沮喪,卻見小黃靜靜地看着她,對她淺淺地一笑,輕輕地說了聲,“保重。”

呆呆地看着小黃和司徒走遠,沒走出幾步,司徒就伸手過去,似乎是想幫他拿琴。小黃搖搖頭,堅持要自己抱着,司徒也不強求,牽起他的手,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應該是“累了就告訴我,我幫你拿……”之類的吧,所以小黃纔會笑得那樣開心。

姚琴站在店鋪門口看着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感覺好似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在竹林子裡玩耍時,無意中發現了那人正在彈琴,一壺酒,一張琴,一身青衣,風吹亂的髮絲,還有臉上悠閒一片的笑意,自在得……有些落寞。

那人衝她招招手,問“小丫頭,你今年多大?”

第一次和生人講話的她,很有些拘謹,但那人笑得實在是好看,就老老實實地回答:“五歲。”

後來的十天,大概是她記憶中的每一天裡,最快樂的十天了,那人教她彈琴,給他講佛經,雖然反反覆覆只有那麼一句:“凡事莫強求……”

十天後,那人離去,託付給她了這張琴,讓她等個有緣人。臨行前,那人告訴她:“你一生多坎坷,皆因執念太深,雖然我說也未必能改變什麼,但還是希望你活得自在灑脫些。”

當時太小的她並不很明白那人說的究竟是什麼,只是牢牢地記在了心裡,還有那人最後摸摸她的腦袋,微笑着說出的那一聲“保重”……何其相似。

入暮的涼風吹過,吹醒了還在做夢的人,雖然相似,但畢竟她已不再是十七年前的那個她了,世事難料但也世事註定,她五歲時就知道要拋開執念,但最終還是被執念所困,沒辦法,誰叫有些人天生執着。

留戀的身影總是消失得很快,再回頭,身邊經過的行人們步履匆匆,沒有一個是爲她停留的。這世上的人很有趣,人人都會對人好,但有些人對你好是爲了讓你記得他的好,有些人對你好卻是讓你忘記他對你的好;有些人留住你是爲了不讓你走,有些人留住你是爲了讓你看着他走……她看得太多,也看得太透徹,已經瘋癲了,所以無法再回頭。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姚琴轉回身準備進店裡去,就聽身後有人道:“琴娘,我來聽你撫琴來了。”

回過頭,就見覬覦的雙眼和淫糜的笑意。

姚琴冷眼看了來人一會兒,隨即換上了一臉的嬌媚,道:“劉老闆這麼好興致,大白天來聽琴啊。”說着,邊引了身後一臉猴急的人進了店,順手關上店門,迴轉身來的眼裡,笑意全失俏媚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由心底泛到眼內的殺意。

回到山莊裡,司徒略慰問了一下錢老六的家人。蔣青絕對是個會辦事的,把錢老六的後事打點得風光得體,家人也安排得妥妥當當,現已開始着手查辦案子了。木凌驗完了錢老六的屍體,丟給蔣青一句:“做過死,被下了大量的催情藥,還被點了穴,內臟也被震碎了。”便自顧自跑去藥爐擺弄自己的藥去了。見蔣青忙得團團轉,他還頗有幾分不屑地指着他說:“你啊,天生勞碌命,快去找小黃給你推演推演,看看能不能破破劫,省得以後忙得連媳婦都找不見!”氣得蔣青就想放火燒他的藥爐。

小黃倒是會體貼地給他端杯水什麼的,感動得蔣青真想認他當主子。忙到入夜,司徒突然叫上蔣青,帶着小黃出了門,來到離姚琴的琴行不遠處的一間客棧裡,找了個二樓的雅間住下。

是夜,天降大雨,黃半仙站在窗邊,看着雨幕沖刷而下,地上未來得及滲進泥裡的雨水,被風吹出陣陣波紋衝向遠方,天地間一派嘩嘩之聲。

司徒走到窗邊,伸手抱住看着窗外出神的小黃,低聲在他耳邊說:“別爲不相干的人難過。”

次日清晨,破雲見日,天晴得有些刺目,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大街上,赫然出現了一具醜陋的屍體。開門出來準備迎客做生意的酒樓小二,一眼看見了躺在門前,已經冰涼邦硬的酒店掌櫃,轉身進屋就大喊:“了不得啦!劉老闆被花妖吸了陽氣啦!”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20章

章節字數:3940?更新時間:09-08-24?19:38

20落花滿庭

黑雲山莊的後院裡,有一棵很大的泡桐樹,淡紫色的泡桐花開得茂盛,將柔軟的枝杈壓彎,隨着偶爾吹過的風,大朵大朵的泡桐花落下來,鋪滿了整個庭院。泡桐是一種很奇特的植物,樹幹粗壯挺拔,枝杈卻散亂柔軟,泡桐花重得能壓彎了枝丫,卻又會被一陣輕輕的小風颳落了去。只是那淡紫色的花朵鋪在碎石的庭院裡,漂在因雨水而豐沛起來的園中小溪上,真是說不出的好看。花開得快,落得也快,彷彿一夜之間,就已經鋪滿了地,但是,若擡頭看那樹梢,新開的花朵依舊燦爛。當人們習慣了每天都能看見滿園的落花後,也就不會再去稀罕這種好看但卻不珍貴的東西了,直到有一天,發現園中的碎石小路上,只有落葉沒有了花……纔會驚奇地發現,再擡起頭,那繁亂糾纏的枝杈已經結成了網,其上卻已然是一朵花都不在了。這時才明白,原來沒有什麼花是常開不懈的,只是泡桐更加的決絕也灑脫一些,沒有漸漸凋零的過程來給人們傷懷,它在徹底消失前的那一刻,都依然是燦爛而慷慨。

昨夜的雨太大,那棵大泡桐樹下,堆滿了被雨水打落的花朵,淡淡的幽香。只是那些個經了雨水浸泡的花瓣,卻軟滑異常,不小心踩到容易滑腳,而且一塊塊被踩爛的紫泥粘在地面,也着實不好看。

木凌不知道哪裡來的興致,清早拿了把大笤帚在院裡掃花,回過頭,就見庭院前回廊的臺階上,小黃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那裡。他單手支這膝蓋,輕輕地託着自己的下巴,盯着園中發呆,也不知是在看花,還是在看人。

木凌見他傻乎乎的像是有什麼心事,就把笤帚放到一邊,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歪着頭打量他:“怎麼今天就你一人?司徒呢,還沒起?”

小黃仰起臉,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出門去了。”

“你怎麼了?不舒服啊?”木凌伸出手去摸小黃的額頭,“那個藥可以停了,十藥九毒,吃多了也總歸是不好的。”

小黃點點頭,繼續抱着膝蓋發呆。

木凌也不好打擾他,走回去拿起笤帚繼續掃地,卻聽小黃突然問:“你聽說過殷寂離這個名字麼?”

“呵……”木凌回過頭,笑:“神算國相殷寂離麼,自然是聽說過的,十幾年前的事了吧。”

“他後來怎麼樣了?”小黃問,“我聽說他十幾年前突然失蹤了,然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不是說他有神鬼莫測之能麼?”木凌邊用一個簸箕裝着掃到一起的花,邊說,“據說他就是算到自己早晚要孑然離去,所以纔給自己取名叫殷寂離的。”

小黃伸手輕輕地在自己的膝蓋上畫着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當年……說我有三年之劫的人,好像就叫殷寂離。”

木凌有些吃驚,走過來,“你見過他啊?”

小黃搖搖頭,“爹爹見過。”

“你家人是不是很疼你?”木凌坐到小黃身邊,“怎麼捨得你一個人跑出來?”

小黃眨眨眼,下巴放到膝蓋上,有些可憐地道:“三年內不能回去。”

木凌也跟他並排坐好,託着下巴嘆了口氣:“唉……你跟我一樣,都是算着時間過日子的人。”

小黃不解,轉臉看他,“你也有三年之劫?”

微微一笑,木凌摸摸下巴,道:“我比你強點兒,沒什麼麻煩,等哪天這個病糟起來,再沒藥能緩的時候,也就一了百了了。”

“你有病?”小黃疑惑,“看不出來,是什麼病這麼嚴重?”

“嘿嘿,神醫病!”木凌說得頗有幾分得意。

“神醫病?”

“我跟閻王爺搶人搶得太厲害,所以閻羅王跟我翻臉了,就弄了我這一身的病。”木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小黃盯着木凌看了良久,道:“你不是短命相。”

“哦?”木凌有幾分好奇,“這短命相和長命相是怎麼看出來的?”

小黃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到有些人,覺得他應該能活很久,但看到有些人,心裡就會有點難過,莫名覺得他活不長。”

“你是半仙,自然是天生就會的。”木凌站起來,道,“那你看看司徒是長命鬼還是短命鬼?“

小黃有些茫然地搖搖頭,道:“他,看不出來……”

“還用看?!我自然是長命百歲的!”兩人說話間,司徒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們身後,冷不丁插了一句。

木凌嚇得一蹦,回頭看司徒:“你一大早哪兒去了?”

司徒走下來擠開木凌,挨着小黃坐下,揉揉脖子漫不經心地道:“四處逛逛。”邊說,邊伸手掐了掐下黃的胳膊,“吃早飯沒?”

小黃點點頭,有幾分關切地問:“怎麼樣了?”

“我查了一下那個姚琴的底細,她三年前還是個窯姐兒,彈得一手好琴。”司徒說得隨意,“後來不知是誰贖了她,出來後自己開了個琴行,最奇怪的就是,一個普通的窯姐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功夫?”

“那最多也就能說明她身份比較可疑罷了。”木凌看了看司徒,“就不準人家有些什麼秘密了?”

“我又沒說她就是花妖!”司徒瞪眼,“而且昨夜在她琴行外守了一夜,也沒見有人出來,第二天屍體就憑空出現了,估計也不是她乾的。”

“那你費這氣力去盯着她幹嘛?”木凌挑挑眉,“你該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司徒一愣,見木凌開他玩笑時,眼睛卻是瞟着一旁的黃半仙,心裡明白他是在幫自己試探來着,就也轉過臉去。卻見小黃一點反應也沒有,不知道是根本沒聽見呢,還是聽到了也無所謂,司徒不免覺得有些喪氣。

木凌眨眨眼,有幾分幸災樂禍地看了看司徒——你也有今天?!

司徒不理會他,暗罵小黃不爭氣,

“你究竟懷疑那女人什麼?”木凌好奇,“只是買琴碰上了一個會功夫的女人而已,至於那麼上心麼?”

司徒略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奇怪的是那張琴,怎麼就這麼巧,對了……”司徒終於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揪了一下從剛纔開始便一言不發的小黃的頭髮,“你怎麼就對出那兩句詩來了?”

小黃擡起頭,道:“不難啊,那兩句和我玉佩上的那句是出自同一首詩的。”

“那那個雙魚的圖案還有那個‘殷’字呢?”司徒追問。

小黃猶豫了一下,仗着膽子小聲道:“不能說。”

“什麼?”司徒瞪眼,用力一拽小黃的頭髮,“你再說一遍試試?!”

黃半仙被揪疼了,但這次卻沒有像以往那樣讓步妥協、順着司徒的意,而是抿着嘴不說話。

見了他的反應,司徒和木凌都是一愣——小孩犯倔,這還是頭一回。

司徒也被他的反應弄得有些無措起來,茫然地看看木凌。

木凌一笑,伸手揉揉小黃剛被揪頭髮的那半邊腦袋,道:“疼不疼?以後別理這粗人了!”

司徒這氣,伸手一拉小黃,轉身就向房間走去,把人拉近房裡,反手關上了房門。

小黃知道司徒不高興了,就乖乖低着頭站在一邊不說話。

司徒走到桌邊坐下,看着眼前那架古琴,道:“這琴跟你有什麼關係?”

小黃緊緊抿着嘴,有那麼幾分視死如歸的味道,司徒被他的表情逗樂了,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低聲問:“你說不說?”

小黃用力搖搖頭,不說。

“有什麼是不能說的?還是你不想告訴我?”司徒冷聲問。

小黃想了想,最後點點頭。

臉色陰了幾分,司徒冷笑:“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沒有別的理由?你把我司徒當什麼?”

小黃不語,臉上卻有淺淺的愧疚,但司徒在氣頭上,也不理會,而是伸手抓住小黃的胳膊,道“我這輩子都沒這麼順着誰過,我拿真心待你,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是不是?”

見小黃仰起臉來搖搖頭,司徒的臉色又冷了些,“還是說,你根本不想要什麼真心?我看你不是半仙,是真神仙,七情六慾都沒有!”

盯着司徒看了一會兒,小黃心理七上八下想了好幾個圈,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這下,司徒卻是真的被惹怒了。

“好,按你的意思,想怎樣就怎樣,我們不要什麼真心!”說完,伸手把小黃抱了起來,向牀鋪走去。

小黃先是有些不明白司徒的意思,直到被扔到了牀上,司徒放下牀幔,上了牀,開始解衣服。

睜大了眼睛看着司徒,小黃不由地有些緊張起來,往牀裡退了退,抱住膝蓋坐在枕頭邊,有些可憐地看着他。

司徒看他的樣子實在是沒轍了,這小孩,逼也不行嚇也不行,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司徒一人來勁無奈小黃一點都不配合,怎麼能鬧得起來?再說了,他一個天下第一的幫主,總不能真的強了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吧!將外袍往牀裡一扔,司徒也不再脫裡面的衣服了,坐到牀上黑着臉,良久才憋出一句話來:“氣死我了。”

小黃看了看他的樣子,忍不住臉上泛出了笑意來。

司徒很佩服地看着他“你還能笑?我可想哭。”

小黃鬆開抱着膝蓋的手,往司徒身邊挪了挪,貼近他,像是在示好。

司徒見他乖順的樣子,氣稍微消了幾分,無奈地問“幹嘛不告訴我?”

小黃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輕輕道:“我不想把你捲進來……”說着,擡眼看着司徒,“你對我好,我知道的。”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是沒感覺的。”

司徒聽着小孩輕輕巧巧的幾句話出口,心情瞬間陰轉晴,暗道邪門,轉眼又見小黃眼中的爲難,嘆了口氣,道:“算了!”

小黃微微吃驚,卻見司徒轉了個身,將頭枕在了他腿上,打着哈欠道“想不明白就別想了,反正你還小,慢慢來吧,睏死了,讓我睡會兒。”說完就閉上眼,開始補昨晚和今晨沒睡的覺了。

腿上司徒的腦袋有些沉,但小黃卻沒有動,伸手輕輕地拿起那人剛纔扔在牆角的外衣給他蓋上,伸手整理他的頭髮,邊低低的聲音說:“這三年……不行的。”

司徒閉着眼睛微微一笑,翻了個身,摟住小黃的腰在他小肚子上蹭了蹭,含笑道:“我說行就行!”

黃半仙活神仙?正文?第21章

章節字數:3863?更新時間:09-08-24?19:38

21倦鳥難歸

司徒這一覺直睡到日頭正中才醒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要懲罰小黃不肯告訴他實情,司徒腦袋一直枕着小黃的腿,等他起來,小黃已經腿麻得動不了了。

見小孩輕輕揉着自己的腿,司徒還是有些心疼起來,何必跟個小孩子斤斤計較呢,就伸手把想躲開的小傢伙拉了過來,幫他揉腿。摸了摸,司徒才發現,小孩雖然瘦,個子也不算很高,但是身架子倒是真不多,腿長腰細的,抓着小黃的腳腕子,司徒輕輕地揉着,嘆氣:“書簍子就是書簍子,看你瘦的。”

小黃似乎是想爭辯幾句,但最後又把話咽回了肚裡,注意力被司徒彎腰低頭時,後脖頸下露出的一個淡淡紅印吸引了。

“這是……”小黃本來以爲是塊傷疤什麼的,但輕輕揭開衣領子一看,就愣住了,只見司徒肩胛處的那個印記,是一塊燙上去的烙印,一個字——牲。

手一抖,小黃睜大了眼睛看着司徒,說不出話來。這個烙印現在是不多見了,但是他從書上看到過,在前朝,有將人和牲口一起賣的,而這些人大多都是十歲以下的孩子,統一的標誌就是在後肩烙了這個“牲”字。這些孩子的出生都不好,最常見的就是父母被髮配,或者是死囚。這些小孩子被買回去是乾和牲口一樣的活,大多都長不大就死了,因爲這種買賣太過殘忍,所以在前朝後期就已經廢除了。小黃暗自算了算,依照司徒的年紀和印戳的情況看,至少烙上去有二十年了吧。

司徒起先還奇怪小黃怎麼了,後來才發現他正在看自己的後脖子,臉上一副闖禍了的懊喪神色,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忍不住笑:“怎麼?知道那是什麼?”

小黃老老實實地點點頭,擡頭看司徒。

找了個比較舒服的角度靠下,把小黃的腿放到自己腿上輕輕地揉着,司徒表情平淡地說:“我和木凌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木凌他……”小黃有些不敢相信。

“他比我慘一些,原先是個大少爺,身體很弱,病就是那時落下的。”司徒慢條斯理地道,“他爹是個當官的,後來被斬了,我爹是個小校尉,據說得罪了權貴,也被斬了。”

小黃專注地聽着,司徒講到這裡就不往下講了,擡眼見小孩的神情中有幾分好奇,失笑,“沒什麼了不得的,後來我和那病木頭逃了出來,遇到個高人學了些功夫,有了底子後功夫也就越練越好了,最後就天下無敵,有一幫子人肯跟着我,就成立了黑雲堡。”

這樣的人生,不是誰都能擁有的吧,大落大起大悲大喜。小黃見司徒一臉的淡然,像是在講別人的事,這樣的經歷,一般的江湖人肯定會拿來吹噓的吧……這人該傲的時候不傲,不該傲的時候又偏偏很傲,實在是讓人看不懂。

司徒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問:“怎麼了?一臉的傻樣?”

小黃搖搖頭,擡手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去吃飯吧,我腿不麻了。”

司徒盯着面前眼睛清亮的小孩看了一會兒,捏住他下巴,低低的聲音道:“你明明就很聰明,卻要裝糊塗,這世道,我們都看得透了,有些事情你真的沒必要瞞我,閻王殿裡我是常客,是非這種東西,見多了就什麼也不是了。”

小黃仰臉看着他,似乎是有些猶豫,但司徒隨即又放開了他的下巴,沒事人一樣拉着他往外走。

這幾日,附近的酒館茶寮他們差不多都去遍了,司徒決定帶小黃走遠一些,穿過幾條街,兩人都發現了今天街上特別熱鬧,張燈結綵的,好似過節一般。

越走越奇怪的兩人,猛地想起了那天七星水寨送來的那張請柬——花魁大會。

“呵……”司徒突然笑了起來,“這花魁自然是在妓院裡的,我們還沒去妓院吃過飯吧?”

小黃仰起臉來使勁搖頭,但還是像往常一樣,被牽着手拉走了。

除了上次畫舫那回,小黃真的是頭一遭走進真真正正的妓院,看到那滿樓的人,聽着耳邊的歡聲笑語,不免緊張得手腳都沒地方放了。

司徒看着他的樣子實在是有趣,就伸手摸摸他的頭,道:“這種地方是歡場,自然是要開開心心的,你這樣子怎麼跟要進修羅場似的。”

小黃僵着臉笑了笑,隨着司徒進了一個雅間,透過二樓的窗戶,可以看到一樓熱鬧的景象,有些吵鬧,但是關上窗戶,就會很安靜。

令小黃奇怪的是,那些剛纔還在下面和人嬉笑怒罵的女子,一上了他們的雅間裡,就瞬間變得規規矩矩,一分也不敢放肆,邊給兩人斟酒,邊隨意地說笑兩句,還很是文雅。

司徒並沒有特意叫姑娘陪,而是出錢單要了個雅間喝酒,詢問來斟酒的女子,“你們這裡是不是有花魁亮相?”

“有的,大爺,今晚有三位花魁要來亮相呢,都是外族。”那個給斟酒的女子乖巧地回答,隨後又伸手掰了個蜜橘放到小黃面前,幫他斟了杯酒含笑道,“這酒不烈,但是空腹喝容易上後勁,也性熱,小公子先吃個橘子,再慢慢喝,菜很快就上來。

小黃捧着蜜橘有些傻呼呼地看着那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大概是他打量的樣子太可愛了,惹得那女子捂嘴竊竊地笑得停不下來。

“叫什麼?”司徒邊喝着酒,邊隨意地問着那女子。

“紅綾。”女子笑呵呵地回話,接過司徒遞給她的銀子,“爺想問什麼?”

司徒點點頭,道:“我想打聽個人。”

“什麼人?”紅綾問,不亂作猜測,也不急,語調拿捏得剛剛好。司徒不禁滿意,以前窯子裡這個年紀的女子都還什麼也不懂,跟個小孩沒兩樣,再看現在,善察言色、說話得體,簡直就是八面玲瓏,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姚琴。”司徒放下杯子,看着紅綾臉上的表情,接着道:“據說她以前是你們這裡的頭牌姑娘。”

“哦……”紅綾臉上的笑容稍稍地滯了一下,但隨即很快又恢復了自然,道:“爺怎麼突然想起問姚琴姐姐了呢,她都走了好幾年了。”

“你只管說就是了。”司徒臉上淡淡顯出一層寒意來,“最好說實話。”

“那是自然的,怎麼敢騙爺呢”紅綾連忙道,“姚琴姐姐那會兒最紅的時候我還沒接客呢……只是做些雜活兒,見人家那叫個風光呢。”邊說,臉上邊流露出一絲豔羨來。

“五年前很紅,現在年紀也不大,怎麼就贖身了呢?”司徒問,“要給她贖身應該價錢也不低吧?誰出的錢?”

紅綾左右看看,走過去關上了雅間的門,回來小聲說:“是肖寨主。”

“肖洛羽?”司徒伸手摸摸下巴,微微皺起了眉。

“爺,你見過肖寨主吧?那人品,哪個女人不想跟着他,姚琴姐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紅綾說着,輕輕嘆了口氣,“像我們這樣的人啊,一百個一千個裡,大概也出不了一個姚琴姐姐那麼走運的。”

小黃終於把最後一瓣橘子吃完了,擡頭看紅綾,問:“姚琴一直都戴孝,你知道她是爲誰麼?”

紅綾搖搖頭,神秘地說,“說來也邪門,這姚琴啊,平時不見客人的時候就穿一身孝,把孝服當便服穿,老嚇人了。”

司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紅綾:“還有什麼特別的麼?比如她說起的特別的人或者特別的事?”

“嗯,特別麼……”紅綾想了想,最總搖搖頭,“沒有了。”

司徒點頭示意她可以出去了,門被關上,司徒轉回臉看了看小黃,道:“這個肖洛羽很有些文章啊。”

小黃點點頭,也不說話,而是探頭看窗外的樓下,紅綾已經下了樓,正在豪爽地和一樓的恩客喝酒,和剛纔竟好似是兩個人。

司徒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瞬間明白了小黃的心思,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小黃臉上有些紅,似乎是被司徒看出了心思而不甘願了。

“你是不是覺得妓院裡就應該到處是濃妝豔抹,不管見着誰都粘上去喊‘大爺,喝酒’那個樣子的女人,?”

小黃不說話,但眼神卻像是詢問——你怎麼知道的?

“知道這世上最聰明的女人通常都出在哪裡麼?”司徒反問他。

小黃看了看樓下,問:“你是說,這種地方?”

司徒點點頭,“其實有很多人可以花錢買小妾,但他們卻寧可來逛窯子,倒也不是真因爲這裡的窯姐都傾國傾城了,而是因爲這裡只有銀兩歡笑,沒有真情真心。”

小黃搖搖頭,有些固執地道:“是人,就都會有感情的。”

“哈…

10 流雲無跡52 一步之遙19 執念難忌08 流水不覺09 渺渺疏離05 無意爭春09 渺渺疏離18 誰明愁寂04 入戲至深28 微風搖葉39 同氣相求19 執念難忌03 鶴鳴山莊21 倦鳥難歸36 山雨欲來38 廣結善緣45 一觸即發10 流雲無跡56 千般計較39 同氣相求16 樹蔭照水38 廣結善緣06 半陰半晴57 兄弟之情56 千般計較21 倦鳥難歸06 半陰半晴28 微風搖葉11 天下第一36 山雨欲來44 栽贓陷害14 疏雨輕塵47 執迷不悟50 流言蜚語50 流言蜚語25 前塵舊夢24 退不如進09 渺渺疏離10 流雲無跡08 流水不覺56 千般計較10 流雲無跡03 鶴鳴山莊20 落花滿庭55 情深不言22 千杯不醉51 喜憂參半52 一步之遙25 前塵舊夢09 渺渺疏離57 兄弟之情23 青山孤冢55 情深不言06 半陰半晴44 栽贓陷害15 飲醉湖山27 名動天下29 故人仙蹤05 無意爭春12 獨一無二56 千般計較57 兄弟之情02 黑雲蒼茫39 同氣相求44 栽贓陷害04 入戲至深21 倦鳥難歸20 落花滿庭42 四兩千斤45 一觸即發10 流雲無跡56 千般計較24 退不如進35 天意難違34 冷眼旁觀28 微風搖葉49 醜態百出05 無意爭春46 明槍暗箭06 半陰半晴44 栽贓陷害21 倦鳥難歸42 四兩千斤39 同氣相求26 青山碧水12 獨一無二43 暗香浮動56 千般計較39 同氣相求17 世事紛擾57 兄弟之情33 因緣際會50 流言蜚語36 山雨欲來09 渺渺疏離48 撲朔迷離50 流言蜚語35 天意難違15 飲醉湖山16 樹蔭照水
10 流雲無跡52 一步之遙19 執念難忌08 流水不覺09 渺渺疏離05 無意爭春09 渺渺疏離18 誰明愁寂04 入戲至深28 微風搖葉39 同氣相求19 執念難忌03 鶴鳴山莊21 倦鳥難歸36 山雨欲來38 廣結善緣45 一觸即發10 流雲無跡56 千般計較39 同氣相求16 樹蔭照水38 廣結善緣06 半陰半晴57 兄弟之情56 千般計較21 倦鳥難歸06 半陰半晴28 微風搖葉11 天下第一36 山雨欲來44 栽贓陷害14 疏雨輕塵47 執迷不悟50 流言蜚語50 流言蜚語25 前塵舊夢24 退不如進09 渺渺疏離10 流雲無跡08 流水不覺56 千般計較10 流雲無跡03 鶴鳴山莊20 落花滿庭55 情深不言22 千杯不醉51 喜憂參半52 一步之遙25 前塵舊夢09 渺渺疏離57 兄弟之情23 青山孤冢55 情深不言06 半陰半晴44 栽贓陷害15 飲醉湖山27 名動天下29 故人仙蹤05 無意爭春12 獨一無二56 千般計較57 兄弟之情02 黑雲蒼茫39 同氣相求44 栽贓陷害04 入戲至深21 倦鳥難歸20 落花滿庭42 四兩千斤45 一觸即發10 流雲無跡56 千般計較24 退不如進35 天意難違34 冷眼旁觀28 微風搖葉49 醜態百出05 無意爭春46 明槍暗箭06 半陰半晴44 栽贓陷害21 倦鳥難歸42 四兩千斤39 同氣相求26 青山碧水12 獨一無二43 暗香浮動56 千般計較39 同氣相求17 世事紛擾57 兄弟之情33 因緣際會50 流言蜚語36 山雨欲來09 渺渺疏離48 撲朔迷離50 流言蜚語35 天意難違15 飲醉湖山16 樹蔭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