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故人仙蹤
最近武林上流傳開了這樣一條消息——黑雲堡堡主,天下第一幫的幫主,武林第一奇男,天下第一的司徒很帥,失蹤了。
據說黑雲堡的人從杭州離開之後,司徒就不見了蹤影,黑雲堡的人也不知道他們的幫主去了哪兒。一時間,武林流言四起,有人說司徒找到了知心人,和紅顏知己一起雲遊四海去了;有說司徒一心追求武術最高境界,去海角天邊,遍訪名師去了;也有說司徒退隱江湖了;更有說司徒皈依佛門或者得怪病已經死了的,總之是五花八門,說什麼的都有。
一般一條消息要廣爲流傳,都需要有一定的條件,特別是這條消息可能對某些人有好處,所以使得人們熱衷於去傳遞它。司徒在武林中的地位顯赫,後來者都以他爲目標,他又什麼閃失,都表示後來人有了某種機會,另一方面,各方的勢力都在找尋司徒,流言,也往往是把人逼出來的有效手段。
但消息傳了好幾個月,司徒就彷彿是鐵了心,就是不露面。
那司徒究竟去了哪裡?他和小黃一起,去了遼東。
在遼東,有一個小鎮特別的有名,叫青雲鎮。這只是個不起眼的北方小鎮,冬天凍得要命,夏天倒是涼爽,鎮上也就那麼百十來人,鎮子所鄰的飛龍城,倒是遼東的一處重鎮,只是,這飛龍城卻遠遠沒有青雲鎮出名。
青雲鎮爲何如此有名?因爲這裡有一座書院,它是遼東最大的書院,本朝近幾年的幾個狀元,都是出在這個書院裡的,她的名字,叫殷園。據是當年的國相殷寂離,用自己的祖屋改建的。
殷家祖居就在青雲鎮,沒錯,青雲鎮這麼出名、殷園這麼出名,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出了這麼個棟樑之材,名震朝野的神算國相爺!殷寂離,就出生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北方小鎮子裡。
見過殷寂離的人,都說他長得實在是不像北方人,清清秀秀,身子骨還小,遠遠看,還以爲是個姑娘,只是這脾xing,還真是叫人不敢恭維。
世人都知道殷寂離有三最——最能說,最能喝,最能算。
最能說,說的是殷寂離有一張利嘴。巧舌如簧口吐蓮花,辯才極佳,而且此人罵人不帶髒字,說話又恨又刻薄,是出了名的毒嘴。
最能喝,說的是他的酒量。別看殷寂離長得是小家碧玉的類型,但喝起酒來可是千杯不醉,用他自己的話講,一輩子沒醉過有什麼稀罕,稀罕的是,一輩子都沒醒過。
最能算,自然說的就是他神算子的看家本事了。殷寂離有通天徹地之能,據說能窺天極,算無遺漏。
殷寂離此生就喜歡喝酒和看書,一口酒一本書,就是他的一輩子。殷家原屬殷實的商戶,祖上是做人蔘生意的,父輩經營有方,有一份厚厚的家底。只是到了殷寂離這一代,家道中落,家裡只有他一個男丁,姐妹們都嫁了人,一份家業落到他頭上,他也懶得經營,索xing就把生意解散了,用所有的錢財,開了這一座殷園。殷園自成立起,就廣收天下學子來念書。殷寂離定了條規矩,有錢資的,出錢念,沒錢的,就定個字據,等哪天念成了有了出息,再慢慢還。
這十幾年下來,殷園出了三個狀元,五個榜眼,七個探花,其他學有所成的自是不計其數。所謂桃李滿天下者,師門興旺!雖然殷寂離開了殷園之後自己教了幾天書後便不見了蹤跡,但這些學生還是自詡殷氏門生,殷園還是日漸壯大,逐漸成爲了遼東,乃至全國最著名的書院,各地的學子都以能到殷園來念書爲榮。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了這樣一個前輩,這青雲鎮,乃至周邊的大城小鎮,都成了讀書人的天下。另外,就好比“蜀中的家雀都能吃辣”一樣……在世人眼裡,這青雲鎮只要在路邊擺了掛攤的,都是神算。算命,在青雲鎮已經成了一種習俗,無論是酒樓還是飯館,商家還是店鋪,沒事就算上一掛吧。
青雲鎮上最大的一間酒樓——“無次樓”裡。
深秋的寒意還是煞厲害的,這天就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雪來,飯時的酒樓裡,擠滿了趕來喝杯熱酒、吃碟熱菜驅驅寒的人們。
這“無次樓”,就在殷園的斜對門,平時上這裡來吃飯的,盡是些殷園裡的讀書郎,所謂“無次”,就是取的只爭第一,不居其次的意思。
樓上是要花大價錢的雅間,平日是沒有什麼人的,樓下則是賣些家常菜式的大堂,大多是穿着一樣青色長衫的殷園書生,吃的也簡單便宜。殷園裡是有提供一日三餐的,大多是家境比較貧寒的學生都在園子裡吃,供應的食點還是不錯的,能坐在這無次樓裡吃喝的,還都是些好人家的公子爺。
讀書人麼,管不住的就是一張嘴,見哪裡長了短了,都會說上兩句。
這天樓里正好來了幾個路過的鏢師,都是江湖人,喝着酒,就聊起了最近江湖人常說起的司徒失蹤之事。漸漸的,周圍的幾個書生也都被鏢師們的談話吸引了注意力。
一個白麪細眉的書生問其中的一個鏢師:“這位大哥,你剛纔說的司徒幫主,是不是就是前幾日在杭州府和黃半仙一起捉了花妖的人?”
鏢師點頭稱是。
一聽黃半仙的名字,在場的好些唸書人都來了興致,紛紛聚攏了來。
“話說,這黃半仙是繼殷相國之後,當朝最著名的神算了吧。”
“唉,殷相是相國爺,已經爲國出力了,黃半仙好像只是個江湖算命的。”
“非也非也,聽說曾多次有人邀他入朝爲官,只是他自稱年歲太小,拒絕了。”
“對啊,聽說他還不到十八歲,只是個少年。”
“如此年少就已經名動天下了麼……”最先發話的那個白麪少年顯出了幾分感慨來。
幾人正聊得起勁,就聽門外迎客的小二用清脆的嗓音喊了一聲:“有客到。”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酒樓裡的人也大多吃飽喝足,該走的早散了,留下的幾個也是閒着聊天的,樓裡不是很鬧,因此小二的吆喝聲顯得異常清晰,好些人都好奇地向外張望了一眼。
就見酒樓外停下了一匹彪肥的黑馬,馬上坐着兩個人,坐在後面的是個黑衣的男子,頭髮和肩上落了不少雪,大冷天的,他穿得卻很少,黑紗的單衣做工考究,但樣式卻很簡單。
此人相貌凌厲,眼神似鷹,只是幾乎冷酷的一張臉上,嘴角卻是帶着一絲淺淺的笑意,似乎正在跟馬上的人說着什麼,眼中竟有幾分寵溺。
再看馬上,坐着的是一個少年,看來大概十六七歲,身量顯得很小,不同於那黑衣人穿得單薄,他卻是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貂裘披風,裹得嚴嚴實實,毛茸茸的黑色貂裘更襯得他膚白如雪,清秀的樣貌外加一雙漆黑靈動的鳳目,遠遠望去,好似一個精緻的人偶一般。
黑衣人下馬後,拍了拍身上的雪,問小二:“你這裡有單個的雅間沒有?”
“有,有!”小二趕緊答應,上下打量着那黑衣人和那馬上的少年,心說乖乖,光這少年身上那一身上好的貂裘,就夠把他們這間酒樓買下來了。
“要一個雅間,點上炭盆,弄暖點,上一桌淡雅的熱菜,溫兩壺好酒!”黑衣人隨口吩咐了小二兩句,就回頭,伸手去抱馬上的少年。
青雲鎮雖然是座有名的鎮店,但畢竟是個小地方,鎮上的又大多是讀書人,自古都說讀書人是窮酸,自然是又窮又酸的。
這兩人顯然不是本地然,而且顯然也都很有錢。
黑衣人將少年抱下來後,並未把他放到地上,而是一直抱着,吩咐小二帶路。少年微微掙動了兩下,就不動了,發現不少人在看,就低下頭,把臉埋在毛茸茸的衣領裡,不出聲。
黑衣人沒有停留,直接抱着少年上了二樓的雅間。
掌櫃的見來了貴客,就吩咐人趕緊準備,雅間裡點上了炭火盆,酒也溫上,菜陸陸續續上來,黑衣人似乎是很滿意,給了掌櫃一張銀票,就讓他出去時帶上門。
掌櫃捧着銀票下了樓,纔敢揉揉眼睛看數目,一看,驚得差點沒叫出聲來,趕緊吩咐小二小心伺候着。
樓下的食客大多都是熟人,一看掌櫃的那副表情就知道這客人不簡單,紛紛開始議論。
幾個鏢師也對視了一眼,都說這黑衣人功夫絕對厲害非常。
放下那些好奇的食客不提,單說雅間裡的兩人。
炭火盆點得挺旺,沒多久,房間裡就暖和了起來。
將少年輕輕放到靠牆的軟塌上,黑衣人伸手解他披風的帶子,邊問:“冷不冷?”
“不冷……”少年接過帶子,自己把披風脫xia來,小聲道,“我自己能走。”
“呵……再像上次那樣踩到披風摔倒?”黑衣人笑着走到桌邊,拿起兩個杯子倒了兩杯酒,對少年招招手,“來,書簍子,陪我喝一杯。”
再看榻上,坐着的,正是一身黑衣,清清瘦瘦、文文靜靜的黃半仙。
而那個坐在桌邊喝酒的,自然就是江湖人口中失蹤了的司徒。
兩人這次來,並不是信馬由繮,司徒是有打算的,他發現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小黃和那個殷寂離千絲萬縷的聯繫上面,所以他打算就順着這條線索追尋下去。
兩人一路往北,沿途去了許多殷寂離曾經遊歷過的地方,聽了不少這位國相的事蹟。司徒是個沒法低調的人,走到哪裡都是隨xing盡興放在首位,這一路兩人可着實是玩了個夠本,逍yao自在。
這路越往北走就越冷,小黃身子單薄,經不得凍,司徒怕他受寒,就親自帶着他進山捉了十來只肉肥毛美的黑貂,找衣匠做了這一件貂裘,還細心地找人在裡面縫上了一層羊皮裡子。這件披風光做就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小黃見司徒把幾隻活潑可愛的黑貂丟給衣匠的時候,急得直哭,爲此還好幾天沒理司徒。不過這披風拿回來的時候,小黃還是很喜歡的,穿着單衣再披上它,就算是風雪交加、天寒地凍,也還是暖和得不得了。司徒有時候喜歡露宿野外,這披風能把小黃整個都包起來,實用得很。
小黃一直小心翼翼地穿着,司徒給他的衣服、書……所有的東西,他都很珍惜地用,無關貴賤,完全是因爲司徒的一份心,着實暖人。
只是前兩日剛到遼東時,兩人落腳在一客棧,進門時,小黃沒注意客棧的門檻特別高。這披風比較長,小黃平時走路都提着。這次雖然也是提着的,但是在過門檻的時候還是踩着了,一下就摔了個跟頭。
司徒本來是要扶住小黃的,只是小孩摔倒時候“咚”地一下,就趴在地上了,司徒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就覺得小黃摔倒的樣子可愛異常,忍不住就哈哈大笑了起來,弄得小黃着實氣悶。
不過後來捲起褲腿,發現膝蓋上撞青了一塊,司徒還是心疼得要命,打那以後,無論走到哪裡,只要穿着披風,司徒就不讓小黃的雙腳着地,走到哪兒都抱着。
漸漸地越抱就越上癮,特別是小黃每次被抱着走的時候都會掙那麼兩下,手小腳小,動作也不敢大,若發現有人看,就會羞得把臉藏起來,跟個兔兒似的,可愛得不行。
走到桌邊坐下,小黃接過了司徒遞過來的杯子喝了一口,就覺全身都暖和了起來,臉上露出了笑意。
“待會兒找個地方住下,”司徒給小黃夾了些菜,笑道,“晚上帶你去殷園逛逛,聽說那裡的經卷書閣,是當年殷寂離藏書的地方,有好些個好書。
小黃一聽到書,立馬來了興致,捧着酒杯喝了兩口,突然又覺得奇怪,問司徒:“晚上去?”
司徒捏他鼻子,“怎麼犯迷糊了?這大白天的,咱又不是書院的人,誰讓你進去,晚上,也是偷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