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世事紛擾
“馬上瘋?”司徒哭笑不得,看看蔣青,“不過也是,這麼大年紀了還逛窯子呢?”
“幫主……”蔣青有些無奈,低聲道,“我覺得事有蹊蹺,要不要叫木凌去看看。”
司徒點點頭:“你去叫吧,我們先走,死哪兒了?”
“西子樓。”蔣青說完,就急匆匆地去找木凌了。
皺眉想了想,司徒自言自語道“西子樓?這麼巧。”
黃半仙站在他身邊,看着司徒低頭沉思的樣子,突然覺得司徒的臉似乎是比剛開始見到時,變得柔和了幾分,不似第一印象中的那麼突兀霸道了。司徒的長相,還真是可以用霸道來形容的,好似這眉眼口鼻,只有他能這麼長,別人長去了就會不倫不類,他長着卻是說不出的自然。
正在發呆,感覺下巴上傳來了溫熱的觸感,一驚,才發現司徒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眼前,手指正輕輕地撫着他的下巴。
“怎麼,我好看?”司徒問話,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小黃下意識地搖搖頭。
司徒一挑眉,“怎麼,不好看。”,用的是陳述,語調卻是疑問。
小黃忍不住笑了起來。
“究竟好看不好看?”司徒湊近他問,“不對,好看不好看不要緊,關鍵是你喜不喜歡看?”
黃半仙仰着臉,老老實實地點點頭。
司徒微笑着放開了手,退後一步專注地看着眼前的小黃,良久才道:“我就喜歡你的xing子,說真話不難聽,說假話也不招人嫌。”說完,拉起小黃的手轉身往杭州府燈火燦爛的夜市走去。
走出了好長一段,看見了夜晚的西子湖,也看見了掛滿燈籠的夜市,司徒才說:“我要去趟西子樓。”
黃半仙擡起頭看看他,不語,點了點頭。
司徒看着剛纔走過的那段街道,像是有些吃驚,指着迴路問小黃“你看!”
黃半仙回過頭,看剛纔一起走過的那段路,三三兩兩的行人,幾點星星的燈火,看不出什麼不對勁,於是不解地望向司徒。
“覺不覺得奇怪?”司徒看了看走過的那段,又轉身望了望沒走的那段,道“明明是一條路,爲什麼會覺得前面的比後面的熱鬧,走過的比沒走的冷清?”
小黃眨眨眼,笑了起來,對司徒道:“也有一種人和你剛好相反,在他們眼裡,後面的路比前面的熱鬧,沒走過的比走過的冷清。”
“嗯……”司徒似乎是覺得有理,伸手摸着下巴琢磨,“你說這是爲什麼呢?”
小黃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司徒袖口上不知何時蹭上的灰土,含笑說:“因爲你是個向前看的人,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會覺得走下去,總會好起來。”說完,收回手,仰起臉看他,“這樣好。”
司徒看着自己被打理乾淨的衣袖,問:“那你呢?你覺得走過的好,還是沒走的好?”
小黃不語,只是淺淺地笑,擡手指指不遠處:“那裡就是西子樓。”
司徒沒有順着黃半仙手指的方向看,依然看着小黃道:“我非去不可。”
黃半仙點點頭,低低的聲音說:“我明白的。”
“我想帶你一起去。”司徒接着道,“不知道爲什麼。”
再次點頭:“嗯。”
隨後,小黃被司徒牽起手,隨他走向了前方更加繁華的夜市,踏進了西子樓。
樓內因爲死了人,而且死的還是個地方上的大人物,所以氣氛有些緊張,蔣青已經和木凌先趕到了,木凌想要看屍體,卻被地方上的官差阻撓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哪有那種東西,讓我看看屍體就知道是怎麼死的了!”木凌皺着眉對官差道。
“不行啊,看不得!”那官差有些年紀了,邊擺手邊道,“這人是被花妖索了命去的,看的人也要遭難的呀。”
木凌瞪眼,“老子這輩子見過的花多了,就是沒見過花妖,讓她找我來!我給她治治病,邊說,邊一把推開了那個官差,快步走向了被白布蓋得嚴嚴實實的,錢老六的屍體。
官差想再去阻擋,被蔣青攔了回去。
司徒拉着小黃走進樓內,沒有去看屍體,而是在中央站定。大多數人,進入一個從沒到過的地方時,會很自然地站到角落裡,注視他人;但也有一種人,無論走到哪裡,他都會站在最中央,接受他人的注視——司徒就是這樣一種人。
木凌一把揭開了蓋在錢老六身上的白布,同時,司徒側身一步,擋住了黃半仙的視線。蔣青說得不錯,錢老六的確死得不光彩,屍體醜態盡顯,司徒第一個反應就是別污了小黃的眼,於是便把他擋在了身後。
小黃也沒有好奇想看,畢竟屍體又不是什麼好看的東西。
木凌蹲下檢查了一下錢老六的屍體,有些吃驚,這錢老六倒的確是馬上瘋而死,但是,主要原因是服用了過量的囧囧藥物,很有可能是被人下藥害死的。
查看了一番,木凌又將屍體蓋上,走過來跟司徒講了檢查的結果。
司徒微微一頷首,叫來了西子樓的老闆娘。
走到面前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子,看來上午見到的那個陸音只是畫舫的主人而已。大概是攝於司徒的氣勢,老闆娘乖乖走了過來,嘴裡嘀咕:“作孽啊,花妖作怪,都上我們樓裡來了,不是說惡鬼不上窯子來的麼,怎麼會有妖精呢?”
司徒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蔣青開口詢問:“陪錢老六的是哪個姑娘?”
“哦,是雲雀兒。”老闆娘對着身後一個正哭哭啼啼的姑娘招了招手。那名叫雲雀兒的女子趕緊走上前來,邊擦眼淚邊給衆人見禮。
司徒掃了她一眼,淡施脂粉,並沒有一般青樓女子的濃妝豔抹,只是……那一塊當着眼睛的方巾,還有那有淚卻不見得傷心的眼睛,讓那份雅緻徹底消失殆盡了。司徒冷眼看着,知道她不是真的傷心,只是一個恩客而已,還死在了牀上,這丫頭大概心裡是說不出的噁心吧,哪兒會傷心呢。
覺得有幾分厭惡,司徒轉臉看小黃,就見他正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遠處白布蓋着的屍體,又看了看那女子,眼中透出淡淡的遺憾來。
司徒忽然有幾分好奇,這小孩在遺憾些什麼呢?是遺憾錢老六死得不值,還是同情眼前這哭得悽慘的女子呢,轉念又一想,不知道小黃哭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門外傳來了一個人的嘆氣聲:“唉……這花妖還在作怪麼?”
司徒和小黃都覺得這聲音耳熟,循聲望去,就見從門外走進來了一個一身白衣翩然的男子,正是肖洛羽。
這肖洛羽在杭州府算是說一不二的,而且西子樓本來就是他的產業,他一來,樓裡的姑娘各個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邊。
“司徒幫主。”肖洛羽對司徒拱了拱手,雙眼卻是看了黃半仙一眼,有幾分驚喜地道,“呀,黃小先生也來了麼,那正好,還請半仙救救這杭州府的百姓了。”
黃半仙被他弄得一愣,有些不解地擡眼看他,就見肖洛羽臉上含笑卻口吐悲聲,小黃覺得遍體生寒,茫然地往司徒身邊靠了靠。
“半仙?”站在一旁的官差趕緊上前幾步,問小黃,“這位小先生莫不就是傳說中的活神仙,黃半仙?太好了,肯定是上蒼顯靈了,纔會將黃先生派來,解救這一方危難啊。”說着,就像伸手去抓黃半仙的手,手還沒碰到,就被身邊的蔣青一腳踹飛了出去。
官差摔出老遠,撞到了幾張桌椅,疼得直嚷嚷,不解地看着蔣青,其實他應該感謝蔣青救了他一命,因爲剛纔要不是蔣青出手快,司徒已經準備砍了他了。
微一皺眉,司徒看了蔣青一眼——多事!
蔣青看了看不遠處的肖洛羽——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木凌對肖洛羽道:“連肖寨主都相信花妖這種無稽之談?”
肖洛羽淺淺一笑:“木先生有所不知,這已經是杭州府被花妖要去的第六條人命了,死的都是男子,死因皆爲馬上瘋。”
“哎呀……”西子樓的老闆娘也是個會看顏色的,趕緊對黃半仙道:“小神仙啊,這花妖專挑青樓的客人下手,現在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恩客們都不敢來了,我們這些小女子全仰仗這些恩客養着,再這樣下去,大家都要餓死了。”說着,回頭招呼身後的姑娘們,“來!來!都給黃小先生下跪,求小神仙救救我們啊!”
聽了她的話後,這西子樓裡上百個姑娘都給小黃下跪,求他拿了花妖,救救她們,門口看熱鬧的好些百姓一聽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活神仙,也都紛紛下跪,請他降妖除魔。
司徒本以爲身邊的小孩會嚇得慌神失措,卻不料小黃除了緊緊抓着他手的手心沁出薄薄的汗外,並沒有顯出多麼的慌亂。
小黃低頭,像是在考慮着什麼,最後,擡起頭來看了看肖洛羽,和跪了一地的青樓女子,眼中竟閃過了一絲淡然。
司徒就見小孩仰起臉,眼神像是在詢問——你是不是要查明錢老六的死因,爲你幫中的兄弟報仇。
點點頭,司徒淡淡的聲音道:“錢老六是我黑雲堡的人,死了自然要查個明白,是花妖也好,人妖也罷,殺人抵命,害死我黑雲堡兄弟的,都要償命!”
“人命關天,查人命案子自然是我們官府的事情……”剛纔被蔣青踢飛的官差哼哼唧唧地站了起來,顯然對剛纔的事情還有些記恨。
司徒冷冷地看他一眼,嚇得他趕緊後退了幾步,正想說話,就聽黃半仙輕聲道:“要我捉花妖可以……但是,你們都不準插手。”
衆人聽黃半仙肯幫忙,都興奮地交頭接耳起來,肖洛羽盯着小黃看了良久,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勞黃小先生了,在下靜候佳音。”說完,領着人離去。
司徒一直不語,吩咐蔣青和木凌把屍體擡回去再驗過,就拉了黃半仙快步往外走。
小黃有些跟不上司徒的步子,小跑着被他拽出一段路去,已經有些氣喘了。
終是停了下來,司徒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你不用趟這渾水,人家就是衝着你來的。”
小黃喘勻了氣,看了看遠在身後的西子樓,道:“不打緊,該來的總會來,要向前走,纔會有出路。”
“光是因爲這些?”司徒挑眉問。
“還有……那些姑娘,的確很可憐。”小黃低低的聲音說。
“她們哪裡可憐?”司徒淡淡一笑,“不就是一夜夫妻麼,死了也不見得真會傷心落淚。”
黃半仙搖搖頭,“連傷心都忘了,那才叫可憐呢,你想,恩客死了一個,姑娘不爲他傷心,那也就只有一個負心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死的是姑娘,那數不清的恩客,又有哪個會爲她們傷心難過的?負她們的人,何止一個,真心換真心,負心換無情,也算是公道的。”
司徒好笑地伸手捏捏黃半仙的腮幫子,“你這小東西年歲不大,也沒經過什麼情事,這紛擾世事倒是看得透徹。那你給我破解破解,我怎麼覺得你答應幫忙,還有其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呢?”
小黃臉上泛起紅暈,輕輕說:“這幾年,我也是住在黑雲堡……也是黑bang的人,給同門報仇……應該的。”
司徒笑了好一陣後,搖着頭擡起小黃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才誇你老實,就不老實了,什麼黑bang的人,你心裡有數,你究竟是誰的人!”說完,伸手把小黃摟到懷裡,親親他鬢角的發,道,“你就是討我喜歡……無論你做什麼,都對我的胃口,你說有趣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