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有事，逛街都不安心。
天還沒黑，蘇月便催着謝珏回去。
回到驛館，李想已經回來，正在接待兩個客人。
一個是在莫森家裡見過的羅馬人，一個，是一個金髮年輕帥哥。
見了謝珏回來，李想便拉了他往一邊，剛想細聲說話。
那金髮帥哥便直接上前，用阿拉伯語道：“這位少年，我來自西邊的法蘭克，我想買您的黃金水，可否賣給我兩千餅，我現在錢不夠，只能付兩千兩黃金，但是，若是您願意給我，在下次您來的時候，我將付給你六萬兩黃金的等值物品。”
他的聲音很大，語速也不快，但是就是帶着一種讓你無法打斷的氣勢，一口氣的，便說完了。
然後滿懷希望的看着謝珏。
謝珏……呆了一呆……
突然有點懊惱自己學阿拉伯話學得太快，這個時候居然不能用我不懂你說什麼來延緩下衝擊。
他算是敢賭的了，這位更加大膽！
“理查德是個守諾之人，他不會違背諾言。”羅馬人在旁邊出聲道：“他可以向他們的聖骨發誓。”
謝珏往李想看去，聖骨又是個什麼東西？
李想輕咳一聲，道：“他們是基督徒，信奉上帝，聖骨就是上帝使徒的遺骨，向聖骨發誓是他們最神聖的誓言，絕對不敢違抗。”
低頭看見蘇月一臉崇拜，又輕咳一聲低聲道：“這是他們自己先頭說的。”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如此。”謝珏點頭道：“我答應你。”
理查德一愣，聽得謝珏再次用阿拉伯語說了一遍，先頭那堅定的神色反而露出一絲不確定，轉頭向羅馬人問道：“我沒聽錯吧？他答應了？”
羅馬人也震驚中。
他和理查德是好友，被逼的沒辦法纔過來的，先頭雖然也幫理查德說話，但是壓根就沒想過對方會答應。
宋人從海路來巴格達也有幾十年了，但是做生意從來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或者直接易貨，連大食人的支票都不收。
只因爲宋國離這裡實在是太遠，以前的絲綢之路是陸路，走上五年十年的都正常，海路會快一些，如果安全的話，一兩年能到。
但是中間的風險很大，能否安全到達完全看天意。
所以，說什麼再次來……
能再次來的人可不多。
而且，這個少年這次賺了這麼多錢，回去之後只怕就不會再想出來了。
有了錢，誰還會出來冒這個險啊。
雖然聽得謝珏說了兩次，羅馬人還當自己是幻聽，不覺出聲道：“你，你確定？”
謝珏笑了下，低頭看了眼蘇月，再擡頭道：“我確定，我願意接受這位的誓言，和你約定交易，我先給你兩千餅茶，你預付兩千兩黃金，等到下次我再來到，或者持有我信物之人來到之時，你將交付六萬兩黃金的貨物。”
謝珏說得很慢，很清晰，這下理查德和羅馬人都聽清楚了。
他加了一個持有信物之人，也就是說，就算他本人沒來，別人來了也可以幫他帶回去嘛！
“你相信我？”不同於羅馬人鬆了口氣，理查德沉聲問道。
“我相信你。”謝珏笑着應道。
理查德眼中有一種光芒，和李想眼中的極爲相似，那是坦蕩蕩的君子之眼。
而且，他也有些對他惺惺相惜。
想想自己這次出來，其實也是賭。
船上基本裝的都是茶，在一開始還不是誰都當他是****。
敢想敢賭，願意爭取一切機會，又能守諾之人，他相信理查德的未來。
至於，如果理查德做不到，他也不過是損失兩千餅茶而已。
而以現在來看，新到的那些茶多少都會被人敲詐去一些，還不如……
這麼一想，謝珏又加道：“我給你兩千五百餅茶，價錢不變。”
說着，對謝七和翻譯道：“你帶他們去拿茶。”
理查德的眼睛都冒出火了，上前一步道：“真的！”
“真的，我想交你這個朋友，我們宋人有句話，叫友情無價。”謝珏臉都不紅的，套用了蘇月被他欺負之時暴跳起來說的話。
理查德的眼眶微紅，手按在了胸口上道：“好！我理查德交了你這個朋友！”
“咳咳。”羅馬人上前一步道：“那個，我也想交謝公子做朋友，不知道謝公子能否勻五百餅給哈里發的那種黃金水給我？三十兩黃金一餅，我可以開支票，在巴士拉提就可以了。”
“你有錢！”理查德瞪他。
“我不是說了能借給你兩千兩嘛。”羅馬人瞪回去。
理查德想想，羅馬人所在的君士坦丁堡也是個大城，貴族也多，那茶帶過去就能掙大錢，而且還可以討好國王早點拿到他應得的爵位，便也瞭然。
拍拍羅馬人的肩頭道：“嗯，好朋友，謝謝你了！”
原來這傢伙連兩千兩都是借的……
李想不覺搖頭，再又看了謝珏一眼。
難怪謝珏會同意，兩人就是同一類人。
（謝珏不好說謝七是騙人的其實茶成本麼有那麼貴，便只能用給謝光說的一個說法，別人出錢買的）
看看理查德的年紀也不大，心中不覺嘆了一口氣，果然是年輕人的天下。
茶餅還放在碼頭，李想想了下，讓那兩人等下，自己拉了謝珏到裡間。
微沉了臉色道：“我找了幾個朋友，但是現在他們兩派的關係很僵，而且今天哈里發這麼任性而爲，誰都不好出面。”
謝珏沉吟了一下，將遇見謝光的事，還有謝光說的話告訴了李想。
“這樣啊。”李想想了想道：“這倒是個機會，咱們是做生意的，沒必要成爲他們兩派的槍使，你把茶賣給他們，不弄僵關係，兩邊不得罪，這樣以後再來也不會有問題。反正咱們東西也差不多交易完了，茶餅賣了，立刻往巴士拉走就是。”
李想想的是謝珏這次賺了這麼多，會不會再來不知道，但是他還年輕，海商利潤巨大，如果要再來，就不能得罪塞里人。
謝珏想的卻是，這次全靠的李想，他可以不來，但是李想卻不能不跑，不能連帶着李想得罪人。
想了想後道：“嗯，李爺說的對，不過，我瞅着謝光很想在裡面吃一口。”
李想一愣之後，笑了下，搖了搖頭：“謝光那人，哎，算了，你這次賺了這麼多，給他點好處堵下嘴也好，不過，這樣的話，卻是不好全部都賣給他們了，這樣，你這次帶過來的茶去掉給他們的，還有六千一等，八千二等是吧？我去約一個朋友，私下將你那一等的都買去，你只帶八千二等的去就好。”
謝光是有些小心眼，但是大家怎麼說都是一個船隊的，一個人出了事，連帶着所有人都會倒黴，謝光就是有想法，也只能幫着謝珏說話。
十送二，就等於八千要送一千四百餅，也不是小數目了。
想來再大的氣，塞里人貴族也該消了。
謝光再在旁邊說說，這事也就過去了。
然後馬上走人，不再礙他們的眼就是。
謝珏微蹙着眉頭想了想，搖頭道：“我最多隻能帶五千餅去。”
聲音頓了一下，接道：“我是新人，第一次來，對巴格達的情況不瞭解是肯定的，那麼哈里發開口我自然不能拒絕，再有多的茶餅，也不過是放在海船上沒有帶過來的，而且，我跟謝光也說了，不過幾千餅而已，如果多了，反而會讓他們起疑心。我不若大方點，乾脆十送三。”
李想的眉頭也皺了下，思忖片刻道：“嗯，你說的是，人心都是貪的，給多了，他們只怕還覺得有更多。”
五千餅十送三，就等於送掉了一千五百餅，塞里人怎麼都會滿意了。
而謝光也應該知足了。
至於那些全額付款的會有什麼想法……
呃。
巴格達貴族們都心胸寬闊而且有錢，就算生氣也不會太久。
而且，他們一旦喝了這茶就會上癮，謝珏也說了，這茶在宋國都沒上市，絕對的壟斷產品，他們這次回去歇息上兩年，再過來的時候。
這幫貴族哪裡還有機會生氣，討好都討好不及。
而且，巴格達除了哈里發以外最大的那位鉅商正追着他屁股要茶。
那位還是大食銀行最大的東家。
那些支票就是由他的銀行兌付的。
六千一等的，三千二等的茶餅可等於賣給他一個大人情，今夜讓他悄悄來提貨，再派人拿着支票連夜往巴士拉趕，黃金就能馬上上船。
心裡心思急轉，李想道：“這樣，我這就去碼頭，將人約好，讓黑衣阿曼幫忙，秘密行事，然後也做好隨時出發的準備。”
謝珏點頭。
兩人走出去，見理查德和羅馬人一副你們不會商量變卦的事去了吧，不覺都是一笑。
“兩位，跟我去拿茶吧，不過，咱們的約定和交易只有兩位知道，萬不可讓其他人知曉。”李想道。
“我知道，我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理查德馬上答道。
他也不想讓人知道他拿到了茶餅。
塞里人可沒有巴格達人那麼好說話，對他們從西邊來的基督徒是各種限制。
宋人商人到底是受巴格達的商人鐵律保護，要是知道他手上有茶餅。
那肯定是直接搶的。
謝珏這次過來本就是跟着李想，倉庫什麼的都是和李想在一起，便乾脆全權委託給李想去操辦，自己都不去碼頭。
等李想帶着人走後，便回房洗漱一番，再吃過東西后，蘇月便開始清點今天買的東西。
大宗貨物的購買謝珏都交給了龔管事在巴士拉處理或者是跟着李想一起，連發貨都委託給李想，所以兩人逛街，完全是隨意而爲，買的都是一些新奇玩意。
五花八門的，什麼都有。
謝珏正看着蘇月將那些東西歸類，就聽得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
謝七推門而進：“三爺，謝光帶着人，說是塞裡阿布大人的隨從，邀請您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