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的聲音在門前回蕩,那裡面的悲切和絕望讓心軟之人都不覺微紅了眼眶。
陳老大悲聲輕喚了一聲:“趙將軍,”聲音頓了頓後道:“小的姓陳,是這晉州城販賣糧食的,小的跟武城也算打過交道,別的不說,冷校尉在武城二十年,從一個小兵開始,從未出過錯過,更加不可能聯合別人吞了軍糧!武城,就沒有這樣的人!”
趙皓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我知曉。”
說着,也不等陳老大有反應,便轉回了頭對老婦道:“如此,你可記得那些戎人埋我邊軍的地方?你可記得那說出水家勾結之人是誰?”
聲音微微一頓,趙皓臉上掠過一絲冷意:“無妨,你只要找出我邊軍埋骨之地就好。”
老婦一愣。
趙皓已經轉身,幾步邁上了臺階。
那十幾個拿着兵器之人已經將水家裡面的下人僕人都給抓了出來,在門口壓着跪了一排。
趙皓視線從水家幾人身上掃過,衝着那些下人揚聲道:“你們給我聽着,若是現在說實話,我可以考慮酌情處理,若是膽敢有所隱瞞,你們可知勾結戎人殺我邊軍是什麼罪?”
趙皓冷冷笑了一聲接道:“那可是比死,更痛苦之罪。”
水大爺和水佘的身體不自覺的抖了起來,水夫人的臉色亦是一片慘白。
水香偷眼瞧着三人的臉色,心裡暗叫了一聲不好,忙叫道:“冤枉,冤枉,表弟!”
啪的一聲,一個劍鞘抽在了她的臉上,將她的臉抽到一邊不說,牙齒都敲飛了許多。
趙皓微微低眸看着她,一言沒出,那凜冽的殺意已經讓水香明白。
在他心裡,壓根就沒有承認過水家,承認過她是他的表姐!
水香慌了,身體亦不覺輕抖起來。
趙皓脣角勾起了一絲冷譏,將劍鞘掛回了腰間,在心中,輕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
原來,這一切都是水家做的孽!都是他親生孃親的親人做的孽!
邊軍百年以來,朝廷屢有剋扣軍糧,年年邊軍的軍糧都有所不足,要靠鎮國公府自己解決,所以每一任鎮國公都對軍需這塊查處得非常嚴格。
百年以來,只要軍糧到了邊軍之手,再押送過來就沒有出過什麼大事。
可是前年,在關內,就在邊軍的地盤上,五萬石糧食憑空不見了!
糧隊離開晉州城時還是好好的,卻在半途上失去了蹤跡。
糧和人,都不見了!
當時鎮國公大怒,派了人前來嚴查。
只是當時正是春夏之交,晉州這帶連下了幾日雨,道路泥濘,連糧隊的車痕跡都找不見。
而且,剛找了冷校尉的家人詢問,冷家就被人滅了滿門。
再加上當時晉州縣令的說辭。
讓鎮國公對文將軍起了疑心,認爲是文將軍夥同軍需官一起,自己私吞了這批軍糧。
雖說沒有任何證據,而且因爲沒有那批軍糧,文將軍還自己拿錢購買糧食補上。
這疑心也依然深植在了鎮國公心中。
上輩子,今年軍糧被蔡炳剋扣,到得邊軍手上不過三分之一,在分配之時,鎮國公便忽略了武城,先盡着別處來,武城這裡送過來的糧食,連五分之一都沒有。
偏生今年武城又特別冷,還起了暴風雪,連凍帶餓的,武城死了許多人。
次年開春之時,戎人沒有任何徵兆的就進攻武城,還有人私通戎人,偷開了城門。
文將軍和武城剩下的邊軍全部戰死,戎人越關南下,直襲晉州,俘虜了十萬民衆!
隨後,便是長達兩年的邊關之戰。
上輩子,他就對這事心存疑慮。
只是這輩子,鎮國公依然是對文將軍心懷不滿,而且居然變本加厲,這次的糧食全部都給扣下,一點都沒有往武城送!
他聽得手下彙報,只能緊急從別處再調集軍糧,然後自己親自押送過來。
本是想着乾脆就在這邊守到明年開春。
看看,到底是誰私通戎人!
可在糧隊離得晉州還有百里之距之時,有人給他送了一封信。
信上道,他母親鎮國公夫人和一個身懷有孕的姨娘到了晉州城,說是回孃家探親,不過身邊卻無他人,只有那姨娘的丫鬟和一個趕馬車的。
他看到信,氣得拍爛了一張桌子。
抓了老劉來問,才知道是鎮國公阻擋了他們下手。
因爲,棠香懷孕了!
所以鎮國公不光放過了她,還給了機會給她,讓她帶着鎮國公夫人逃了!
而且,還不派人通知他!
當時激怒之下,他帶人策馬而來。
在路上被冷風一吹,在想起了晉州城是鎮國公夫人的孃家之時,不覺又想起了上輩子的一些事。
不管是上輩子也好,還是這輩子,鎮國公娶了鎮國公夫人,但是從來沒有將水家當成正經親戚過。
也壓根沒有想過要走動,便是水家送信過來,也是完全不搭理。
而鎮國公夫人也很少提起自己的孃家。
以至於他上輩子是在帶兵殺過來,將戎人從晉州城趕出去之時,才知道自己有舅家在晉州城。
而且,是在他清掃晉州城,聽取手下報告說晉州城絕大多數的人都被擄走之時,那水香闖進了他的營帳,說是他們家的東西都被搶走了,要他補貼補貼。
當時他沒有多想,只是讓人給了她一些錢便打發她走了,隨後,便出兵武城。
現在想想,當時整個晉州城的人都被抓得差不多了,他們水家是如何保得全身,一個都沒有被抓的?
而且,後面還有人說過,水佘跟文將軍家有過節,城破之前,還剛去了一趟武城!
“我不能跪!你滾開些!我身上有鎮國公的孩子!若是有所差池,砍了你的頭都賠不起!”大門裡面響起了尖銳的叫聲。
趙皓轉頭,就見老劉扭着棠香的手出來。
想是被她的話嚇住了,老劉放開了她,對趙皓道:“她想從後門跑,那個馬車伕在後面接應。”
趙皓看着棠香微微勾起了脣:“做賊心虛了?”
是了,他同時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鎮國公夫人也被棠香揣挪着回了一次晉州城。
不過那一次,是正正經經的回來探親。
然後,來年春天,武城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