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臨着湖的一面的窗都打開了來,微風習習,吹拂起輕紗飄然。
香爐裡的細煙嫋嫋,隨着風意變化出各種姿態。
一片怡然之中,蘇月的聲音輕柔之中帶着爽朗,說到有趣之時,引得皇帝笑聲不斷,說到一些見聞之時,又引得皇帝微蹙了下眉頭。
蘇月說的事沒有什麼連貫和邏輯,是想到那說到那。
說起做茶的趣事之時,會串着說兩句南方的風景,說着北方的風景,又會串着說兩句見聞。
她說去往北方,看到北方的風景,很漂亮,可是也很冷,路上非常不好走,她坐的馬車很好,一日也就只能走上十幾里路。
她說,在路上看到了運糧食的隊伍,那些人好可憐,那麼寒冷的天氣,騾車都陷在了雪地裡,好些人脫了上衣,光着膀子去拖那些車,那些人說,要是不將糧食送過去,邊關的軍隊就會死很多人,那麼他們的家也守不住。
她說,今年的天氣好,做出來的茶品質非常好,而且因爲茶青豐茂,所以產量也大,她還特意多做了一些品種,想來今年茶農的日子應該好過一些。
零零碎碎的從北方的大山說到南方流水,從福建茶園說到龍井和碧螺春,再又說起江南的春,杭州的荷,說了有大半個時辰後,蘇月笑道從江南上京之時,路上看到了漕船,那些船可多了,一艘接一艘的,幸好是路上沒有別的船,要不一準把河道都給堵了,那她就要晚上十幾天才能到京城了。
“如此,那真是幸好。”皇帝聽了後很是贊同的點頭道:“要不,只怕要到中秋之後才能到了。”
這中秋可是全家團圓之日,其實他的母親妻子孩子都在,可是在前兒晚上,看着那逐漸圓起來的月亮,他卻是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蘇月。
想起了那在一起只會讓他感覺到溫暖的女孩。
他再是不懂庶務,不懂心機,可畢竟是皇家子弟,自小看了太多,自己也深受那些陰謀所害,如何不知道同才人的孩子爲什麼沒了,又如何不知道,前日德妃宮中之人來報,說是粟昭容的皇子天天喊着讓他去冷宮看粟庶人(現在貶爲庶人)意味着什麼。
雖然康王如今表現得很是親熱友愛,可是陳總督那般強勢迴歸,又有人私下找他說康王獻糧不能無所表示,至少要封個王位,一個才十二三歲的孩子,他不會去猜測他的心思,但是這後面之人代表着什麼,他多少也是知道一些。
便是後宮裡的那些女人,如今看上去,都好似帶着面具一般,那後面的深意讓他真真是不寒而慄。
唯有月兒,唯有他的月兒,從來都是爲他着想……
只有跟月兒在一起,他才能完全放開心,不用學着去猜測,那些話背後是什麼意思。
現在她能趕在中秋前回來,真真是太好了。
蘇月擡眸看了皇帝一眼,看着他臉上那真心慈愛的笑容只覺得心都顫了一下,思忖片刻後笑道:“是啊,本是可以再早一天回來的,只路上遇見了陳總督的家眷,她們的船好大啊,聽說是從長江直接開上來的,又是趕得急,便讓前頭所有的船都給讓道,所以我們的船在商丘停了一宿。”
“陳總督?”皇帝的眉頭不覺一蹙,眼底掠過不悅之色。
這陳總督不過一個二品外官,居然逼着蘇月讓路?
“是啊,聽說是蜀州的總督,是他和康王殿下獻了糧食,京城裡纔沒有餓死人呢。”蘇月滿臉敬佩的道。
皇帝輕哼了一聲道:“也不能說獻,劉琦可是出了四貫一擔,替朝廷買下了的。”
雖然隨後劉琦以二十文一升一直降到十文一升出售,在壓抑糧價之時,也是賺了幾倍,但是,怎麼能說獻?獻可是無償的意思,這個他還是懂的!
“真的?世子爺真是仁義!”蘇月舉起了大拇指,然後又笑道:“對了,皇上,說到這陳家,月兒倒是在商丘見過一個趣事。”
說着,帶笑將陳家丫鬟因爲衣服備的不足所以跑到商丘去買,結果因爲商丘店鋪沒有今年新的縐紗而差點砸鋪子的事學了一遍。
她本長得討喜,學着那丫鬟的樣子橫着眼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對方的樣子的模樣更是有趣,引得皇帝哈哈大笑道:“這陳家本也是京城人士,不過去往蜀州從知府做起,算起來也有快二十年了,想來,這些丫鬟都是當地找的,居然如此不知所謂。”
蘇月亦笑道:“是啊,我瞅着她們的確是做新衣服的心情急切,正巧我船上也帶了一些,便在給陳夫人回禮的時候,特意多送了四匹縐紗。”
(唐冰:不是我幫你送的嘛?)
“陳夫人的回禮?”皇帝問道。
心想,這陳夫人還懂得回禮,那就說明還不是輕視蘇月,說不定是真的趕得急。
“是啊,多謝皇上,咱們那船是謝爺的,打着三品官銜的旗號。”蘇月衝着皇帝帶着感激的一笑,接道:“那陳夫人知道了,便讓人送了兩匹蜀錦過來,我聽人說,那蜀錦雖是不怎麼好,但是也值得三四兩銀子,心想這多不好意思,便回送了她二十匹綾羅。”
說完,又衝着皇帝嘿嘿的,憨厚中帶了俏皮的一笑,一副我有錢回得起禮的模樣。
皇帝被她那模樣逗得忍俊不禁,哈哈笑了兩聲,隨後臉色微沉了下來。
他原來做皇子之時,雖是庶務不用他管,但是王府可用之人少,一些皇帝賞賜和過禮之物,他也會看一下。
蜀錦在京城是稀罕貴重物,但是也分品級,上等和下等的差距可不小。
那時候,他不受寵,從宮裡賞賜下來的蜀錦,他這裡的比別的王府可就要差多了。
這其中的區別,他多少還是知道的。
那陳夫人弄兩匹三四十兩銀子的蜀錦給蘇月,壓根不是送禮,根本就是瞧不起謝珏那三品散官,所以送去打臉的。
要的就是蘇月的回禮!
蘇月雖然只說是綾羅,但是以謝珏的家底,再瞅瞅蘇月身上之物,給蘇月帶着的一定是極品之物,這二十匹可不是小數目。
這陳夫人膽敢這麼做,還是蘇月的地位……
(蘇月:皇上你想多了,我可沒給極品綾羅)
瞅了眼皇帝的臉色,蘇月從袖子裡掏出個小袋子來。
小袋子裡面裝的是她加了茉莉花做成的花茶,這種茶當初她是爲了好玩做的,味道自然比不上其他的,不過其香味卻很是獨特,在下馬車之前,她才突然想到,隨手拿了一袋。
將小袋子裡的茶葉倒出來,再慢慢衝上熱水,蘇月笑道:“這種是月兒一時好玩做的,謝爺說喝着的味道不怎樣,但是聞着不錯,皇上你也嚐嚐。”
皇帝收回了有些飄遠的思緒,笑道:“是,聞着可香,月兒,那謝珏對你可好?”
蘇月臉上浮起了淡淡紅暈,帶了嬌羞的道:“嗯,謝珏對月兒很好,皇上,今兒月兒也是來跟您說的,月兒問過了大師,算了個日子,說是九月二十二號亦成親,月兒,想定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