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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在皇宮走過,突然看見前面李大和李人帶着一隊紫衣衛迎面而來,見到她都躬身施禮。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忽然消失的人卻又再出現,這會兒要是再想不明白他們是被齊曦炎帶走了,也太笨了。
李大道:“稟首領,咱們在捉拿欽犯李我。”
李淺點頭,看來齊曦炎與她的心思一樣,都對姓顧的不放心。
這裡正是御花園,不遠處還能看到一座小巧的假山。就在一個時辰前她才從裡面鑽了出來,可現在回來這裡卻有一種宛如隔世之感。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如果輸的是齊曦炎,她恐怕已經再難在宮中走動了。
心中忽然感慨,便走到假山前,輕觸那裡幾乎被磨平的一塊山石。偶然一扭臉,忽的發現她的手旁邊竟有另一隻手。順着那隻手看到主人的臉,她頓時驚駭,那居然是李我,一邊捂着肩傷,一邊艱難地向假山裡挪着。
瞧見她,李我也一愣,隨即手指碰脣做了個輕噓的手勢。
紫衣衛們剛走不遠,她只要隨便喊一聲,立刻就能把他拿下。或者像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是她的對手,想親手抓他也不是難事。但不知爲什麼,看見他咬緊脣瓣,堅毅地不肯認輸的表情,卻根本喚不出聲來。
這樣的李我,竟然讓她覺得心疼,一個前朝皇族悲慘如此,想必他的內心也是無比痛苦吧。而且在寢殿裡他本可以殺她,卻終沒動手,就當是還了那條命吧。
她閉上眼權當沒看見他,然後手指動了動,示意他趕緊走。
“多謝。”李我輕叫一聲。忽的從懷裡掏出個小瓶,扔給她。
李淺下意識的接住,問:“這是什麼?”
“你要的假死藥,就當報酬了。”他說完也不再理會她的錯愕,扶着山石一點點鑽進洞裡。
李淺有一瞬間的呆滯,實在想不起何時對他說過自己想要這藥了。可顧氏族人善制奇藥的事她卻是知道的,也只有他們能造出這稀罕東西。
她心中一陣竊喜。暗自琢磨這到底算好人有好報,還是算壞人得好果?
不過總歸是老天幫忙,有了它想離開皇宮也容易了。她揣着藥喜滋滋的回到雲芳齋,剛一進門,突然眼前寒光一閃,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正架上肩頸。
她擡頭一看,不由咧嘴苦笑。自己運氣未免也太好了,兩個通緝的欽犯都被她遇到了。
用劍威脅她的是方晚清,而旁邊站着的正是齊曦瀾。
齊曦瀾看她一身宮女裝束也呆了一下,隨即目光變得火辣,“你……是女人?”
李淺輕嘆,“王爺,穿女裝並不代表是女人。”真難爲他這個時候想起的居然是這個。
嘴角的笑越發苦了,“王爺,你們怎麼想到在我這小廟裡躲藏的?”
齊曦瀾他們本想衝出宮去,奈何宮門早被堵得嚴實。只好又原路返回。可一時又找不到躲避的地方。便忽然想起李淺這裡。她是皇上跟前紅人,很少有人敢進來搜查。倒是難得的躲藏地。
只可憐了李淺,若早知道這裡藏着人,寧可上金殿受衆人恥笑,也絕不回來了。
她又嘆口氣,問齊曦瀾,“你打算用武力威逼,還是用真情打動?”
齊曦瀾反問:“哪一個對你最有用呢?”
李淺無奈了。說實話不管他用武力還是真情,她都應付不了。論武功比不上方晚清,而從感情上來講,她也實不願齊曦瀾出事。
皇上的兄弟統共就那麼幾個,這次路太妃行事太過,六皇子少不得要跟着遭殃,是生是死還不一定呢。要是齊曦瀾再出事,齊曦炎還真就快成孤家寡人了。
放是要放,不過少不得還是要勸上兩句。
“王爺,你怎麼這麼糊塗,參與這事做什麼?”她嘆。
齊曦瀾瞪她,“還不是你,一副皇上要死的樣子,要不是你忙着佈置防衛,讓本王真以爲他要賓天,又怎麼會冒這樣的險?”
這還怨她了?李淺氣得想大罵,她又該怨誰?那麼危機的關頭,她不想着保護齊曦炎行嗎?他要沒了,自己還不知得被多少人殺死呢。
齊曦炎確實好計謀,或者她前些日的行動也都在他算計之中。那楚天歌呢,她對自己的提醒又懷着什麼心思?是真的好心提醒,還是早跟皇上穿了一條褲子?
皇上畢竟是皇上,就算做了他的棋子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她只能長嘆一聲,問:“你們打算怎麼着?”
“先離開皇宮再說吧。”
李淺想了想,“送你們出宮我是沒那本事了,不過找個地方給你們躲幾天倒是可以的。”
齊曦瀾點頭,算是許了。
她換了總管服,又找了兩套太監衣服給他們穿上,臨出門時她還頗好心的交代,“不許說話啊,就你們那嗓子一說話就露了陷了。”
兩人都沒理她,半垂着頭跟在她後面。
他們出了後宮門,直接去了紫衣衛所後李我的住處。李淺按動機關把兩人送進密道,讓他們在這裡躲幾天,等風聲沒那麼緊了,再想法出來。沒準皇上顧念親情,最後能放了他也未可知。
她要離開,卻被齊曦瀾一把拉住,提醒她,“你記得送點吃的過來。”
李淺裝沒聽見,救他們一次已算仁至義盡,還送吃的?且看看這兩天,她有沒有空吃飽飯吧。
出了院門,忽然想起李我也在裡面,密道里同時送進了兩個仇人,也不知會不會打起來?不過這個可不歸她管,她的座右銘一向是:管人管事,絕不管打架放屁。
惦記着齊曦炎會找她,直接趕去了前殿。此刻大殿之上,羣臣義憤正在歷數路太妃三十大罪名,從她六歲時曾把當時的延慶王(齊曦炎的叔父)推了一個跟頭開始算起,之後迷惑先皇,謀害妃嬪……直到今日謀反之罪,簡直罪惡滔天,罪不可恕。
齊曦炎坐在龍椅上,手肘撐着頭,一綹頭髮從額頭順下,遮住半幅面容。他眼瞼下垂,一語不發,竟似對殿中激烈的言辭充耳不聞。
李淺輕手輕腳的踏進大殿,站在他身後,從她這個角度看,正好能看到他被頭髮遮住的臉,而以她對他的瞭解,這會兒他多半是在睡覺。
想想也是,這段時間他殫精竭力,就算躺在牀上也睡不着覺,不累纔怪呢。尤其這些人說話慢聲慢氣,沒有平仄高低,非常有助睡眠。而該定下的其實他早定下了,這些朝臣們說這麼多,無非是在錦上添花,給他要做的事找多個理由而已。不聽也罷。
網羅完罪名,朝堂上又開始歌功頌德,把今上贊成一個天下少有,古今少見的明君,至於他裝死之說,卻沒半個提及。
正這時,忽然一個清朗的聲音道:“皇上,臣有本奏。”
這一聲嗓門極高,龍座上的人手肘明顯抖了一下,李淺忙過去扶住齊曦炎下滑的身形,對下呵斥一聲,“驚擾聖駕,你該當何罪?還不退下。”
說話的是沈致,他前些日子剛蒙付言明舉薦做了中庶子,今日上朝算是列席參加。
不知爲何,一看到他,李淺就覺眼皮突突亂跳,總怕他會說出什麼惹皇上不高興的話,所以提前喝止他。
齊曦炎赫然驚醒,正覺火氣上冒呢,突然看見沈致,眼神瞬間更冷幾分,道:“沈卿有何事?”
沈致不理會李淺頻頻遞來的眼色,朗聲奏道:“皇上,臣以爲太妃有罪,六皇子卻是無辜的,應從輕發落,還有啓王殿下,他並不知皇上健在,本心是爲維護皇宮安危,當不得罪。”
話音剛落,羣臣激憤,有的大罵他不知好歹,有的說他與犯臣同流合污,不過也有心裡支持他的,卻不敢隨聲附和,都只拿眼睛瞧着金座,在看皇上的臉色。
齊曦炎表情一貫的淡然,清冷的聲音道:“陳卿的意思是啓王無罪了?”
“無罪。”
他吐出這兩字,李淺就暗叫一聲,“要遭”。
齊曦炎對這事的態度她太明白,若是不斬草除根,早晚反覆。他本來就想借着這一次的事把朝廷對他有威脅的人全部剪除,又怎麼可能施仁心。而且齊曦瀾也不算完全無辜,他和方晚清意圖闖宮,又聯合朝臣支持他的事,皇上不會不知。
只是齊曦瀾狡猾,他掩蓋的很好,把一切都推到路太妃頭上,目前根本沒找到他不軌的證據而已。這會兒連他人都沒找到,要想定罪確實有些困難。若沒人提及只當是畏罪潛逃,先抓了再說。可現在有人提出來了,不好好審審就不對了。
齊曦炎冷冷一笑道:“有罪無罪口說無憑,既然陳卿這麼關心啓王,不如就由你查找證據吧。”
這話說得很有水平,隱含的意思就是,若能查到朕恕你無罪,若查不到就等着被定罪吧。
李淺忍不住嘆一聲,沈致的性格她很瞭解,他表面溫和,底子裡的脾氣卻很倔強,而且最要命的是他認死理,這點跟狀元張明長有得一拼。他所認定的事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不過讓她不明白的是對啓王,他爲何這麼執着?要說是他的同黨,她怎麼都不會信的。可今日和皇上對臺,又爲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