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朝中大臣針對的未必是她,想必是紫衣衛這個組織的設立,這些時日以來,紫衣衛橫行無忌,在京裡連殺幾家名門,殺得人心惶惶的。朝裡大臣們看着害怕了,有人怪皇上下手太狠,有人怕禍及自己。不管因爲哪個,他們都不敢當面跟皇上叫板。
而也趕巧昨天李淺在宮裡鬧了一出小熱鬧,便衆口一詞拿她說事,一則教訓一下她,二則也給皇上提個醒。告訴他凡事有度,切莫過分。
“可看出點什麼?”齊曦炎眯着眼問。不知爲何看她苦着一張臉的表情竟覺格外養眼。
李淺咧嘴,文武羣臣這點彎彎繞,他又怎麼看不出來。她明白,他更明白。這麼問是打定主意不叫她糊弄過去嗎?她乾笑,“皇上,您想奴才怎麼做?”
“你既然不要朕罰你,朕便不罰你,你自己罰自己,直到罰的讓朕氣消爲止。”他說完,揮手令她退下。
李淺笑得更苦了,這話說的,還不如打她一頓呢。恐怕不止他消氣,還得滿朝文武消氣,讓那些憎恨紫衣衛存在的人消氣。
想讓這麼多人都消氣,那只有自殺一途了,沒準她死了,他們也不見得就氣消。而她自認沒份勇氣,做不出這麼宏偉的事。好死還不如賴活着呢。
怎麼辦呢?一邊邁着臺階往下走一邊使勁撓頭,幻想着能有一個既不傷身體,又萬事大吉的好主意。
正這時,突然有人大叫一聲,“李淺,你在這兒呢?”
她嚇了一跳。瞬間腳底踩空,骨碌着就滾了下去,一直從第九層滾到第八層,撞在兩側的石護欄上,才勉強停了下來。
渾身上下又酸又疼,好像不是自己的。呲着牙爬起來。一擡頭看見石階上笑得肆意飛揚的楚天歌。剎那間興起一種想破口大罵的衝動。
“你丫的沒事喊……”
剛罵了一半,一柄摺扇就狠狠地敲在頭頂。楚天歌略顯戲謔地聲音道:“小淺淺,都是文雅之人,不可爆粗口。”
“文雅個屁。”李淺腹誹一句。到底沒敢罵出聲來。這裡是帝闕之上,總要顧及點皇家顏面。
“你叫我幹什麼?”她呲牙問。手摸了摸屁股,總覺得已經摔成八瓣。也不知是學藝不精還是精神恍惚。剛纔竟忘了她身上還有種東西叫武功。
楚天歌笑得很欠扁,“沒事啊,就是好長時間沒見了。有點想念。”
李淺恨得牙齒髮癢,她從沒對哪個人覺得無奈過,如果硬要算一個,那一定是他。也懶得跟他廢話,扶着欄杆一點點往下挪。
他也不知今天是來幹什麼的,說是見皇上吧,卻又不去見。反倒跟在她屁股後面直轉悠。
“要不要我扶你?”
“你餓不餓,我請你吃飯。”
……
這句一說。李淺很配合地肚子咕嚕一聲。心道,反正她也餓了,宰他一頓也罷。
她點點頭,“去仙鄉樓吧。”八寶鴨子是她的最愛。
“行。”楚天歌答應一聲,扯過她的衣袖向前走去。
在皇宮沒有腰牌,本不能隨處亂走的,又是這樣拉拉扯扯,行止不端,自是惹人非議。不過他們一個尊貴侯爺,一個內廷總管,尤其李淺那身紫色的首領服堪比御賜金牌,誰敢攔他們?所以一路上暢通無阻,衆人瞧見了也只木然垂首,只當未見。李淺剛摔了跤正覺渾身痠軟無力,便如一根麪條似的軟趴趴地,任他牽着走路。
走過宣武門,那裡停着楚天歌的車駕。他們正要上車,就聽到一陣金鈴聲響,一輛粉紫色紗幔製成的攆車向這邊緩緩而來。車上坐着一個紅衣少女,在紗幔掩映間妖嬈中透着幾許神秘。
車行近了,少女從裡面探出頭來,對楚天歌嫣然一笑,“表哥,你怎麼在這兒,回了京也不來找我。”
那少女十七八歲年紀,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
李淺認得她,這正是三公主,琪樂公主。早聽說這位公主暗戀楚天歌,此時一見竟覺興奮無比,忙退到一邊,笑眯眯等着看戲。
楚天歌似察覺出她的意圖,橫了她一眼,才轉頭對琪樂公主道:“公主,臣下剛見了皇上出來,正有急事出宮,就不打擾公主了。”
琪樂面上帶幾分慍怒,“表哥,你每次看見我都這麼說,我就這麼招你討厭嗎?還不如你身邊這人嗎?”
剛纔一照面,她就看見他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的樣子,那男人不情不願,反倒是表哥強迫人家。這讓她看得很不舒服,以前都是別人纏他,哪見過他纏過別人?
“表哥,你說,你和她到底怎麼回事?”
楚天歌不理她,伸手拽了拽看戲看得入神的李淺,把她拉上車,輕呼一聲,“走吧。”
琪樂公主氣得直跺腳,怒道:“楚天歌你要敢走,我就殺了這人。”
楚天歌終於掀起簾子,對她陰陰一笑,“她是你皇兄的人,殺她之前最好先問過皇上。”
琪樂呆怔的功夫,楚天歌的馬車已揚鞭而去。遠遠地還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分外可氣。
公主自是氣得七竅生煙,李淺覺心中不忍,問道:“人家花朵一般的嬌娘,你何苦這麼無情?”
楚天歌嘆息,“道是無情,卻有情。”
李淺頷首,“那倒也是,人家好歹是公主,豈能容你玩弄了就扔,所以不招惹便是有情了。”
楚天歌愣怔了一下,隨即大笑,“知我者李淺是也。”
※
仙鄉樓李淺來過很多次,每一次來,掌櫃的和店小二都笑臉相迎。可是這回,小二看見她立刻一臉僵硬,嘴角抽搐的活像見鬼一樣。
她很納悶。不恥下問道:“我沒光着身子出來啊,你幹嘛這麼看我?”
小二一聽,扭臉就跑,那樣子是真的見鬼了。
楚天歌看得大樂,笑道:“你要真光着出來就好了,保證圍觀者甚衆。可穿着衣服卻大大不妙。不然,你現在脫掉好了。”
李淺狠狠瞪他。
他們擡步入樓,或者真應了楚天歌的話,店裡吃飯的食客。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本來喧鬧不已的酒樓突地安靜下來。衆人齊刷刷地盯了他們幾眼,接着一個個尖叫着。飛也似地衝出酒樓。
“喂,你們還沒給錢呢。”小二也連忙叫嚷着追出去。一霎間二層高的酒樓竟空無一人。
“是你,還是我?”李淺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鼻子。難道他們臉上寫着“鬼”字嗎?
“不用想了,絕對是它。”楚天歌扥的是她身上的衣服,那身紫色的華貴官服,“你知道現在城裡的人,都管紫衣衛叫什麼?”
“叫什麼?”
“紫衣魔鬼衛。”
李淺跳腳,嚇!這麼驚悚的名字?
“你知道管你叫什麼?”
這麼快她就有外號了?她瞪眼:“叫我什麼?”
“紫衣冷血魔鬼衛首領。”
李淺:“……”
這半數月來紫衣衛風頭太勁,抄家滅門的慘事都是由他們做的。京都裡受害的有十幾家。無論朝廷官員還是普通百姓,誰要是說了句什麼話。做了什麼事,只要紫衣衛看不順眼報上去,就是一門塌天大禍。還有,他們紫衣衛在地方上搜羅消息,監視官員,手握生殺大權,若跟你有仇,隨便遞個消息就能要你命。
楚天歌一邊搖頭晃腦,一邊歷數紫衣衛的不良之行。李淺聽得很有些疑惑,她有這麼厲害嗎?別的先不說,若是看不順眼誰,就能讓對方大禍,那她早看不順眼眼前這個了,怎麼他還好好的在這兒說話?所以說嘛,傳言不可信也。
食客都走光了,酒樓只有他們兩個,想怎麼吃就怎麼吃。這個結果也算讓李淺滿意,在二樓要了個雅間,點了一大桌子菜。看小二和掌櫃排成一排畢恭畢敬伺候的樣子,她很是受用,大快朵頤痛吃了一頓,酒足飯飽後開始拄着腮幫子發呆。
到底是誰散佈的這些謠言,用意何在,還真得好好究一下。
或許她目光太火辣,太聚焦,楚天歌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略帶羞澀地問:“你覺得我很帥嗎?”
李淺不明所以……。
“你覺得我跟齊曦瀾比誰更帥點?”
“你吧。”以前是齊曦瀾帥,最近看他不順眼。
“那你覺得我和付言明誰更帥?”
李淺看他一眼,雖然覺得他和付言明根本不是一個類型,沒法比,不過看他請客的份上,還是很好心地說:“你。”
“你覺得我跟齊曦炎比……?”
他還沒問完,李淺就忍不住打斷他,“你到底要幹什麼?”
楚天歌挑眉,“我纔要問你在幹什麼?用這種迷人的眼光看我,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對我有意思呢。”
李淺冷嗤一聲,她是在發呆好不好,發呆不等於示愛。但楚天歌明顯沒弄清楚兩者之間的區別,兀自矯情着,問她是不是愛上了他?
李淺不理他,繼續沉思。她在想讓齊曦炎消氣的事,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所有人消氣呢?她想得出神,幾次楚天歌叫她,都沒聽到。
“我知道怎麼做。”楚天歌突然喊了一聲,瞬間把她的注意力吸了過來。她緊抓着他的衣領把他壓到桌上,彷彿霸王硬上弓似的急切,“快,快,告訴我。”
楚天歌很希望她撲過來,把他撲倒,然後順勢半推半就的成了好事。可很明顯她的衝動只有一半,半個身子趴在他身上,卻不往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