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THANK YOU
廢話，他肯定是醉了。
但也沒有那麼醉，沒有不省人事。
只是腦子像是被一團棉花塞住了，木木的，舌頭也不太聽使喚，打結得厲害。
他心裡還清楚自己身處何方，也知道接下來要參加頒獎典禮，可就是思緒亂糟糟的，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來。
“你幫我盯着點，我眯一會兒。”陳諾壓低聲音，含糊不清地對劉藝霏說道。
劉藝霏一聽，驚訝地微微張嘴，“啊？那等會兒攝像機拍過來可怎麼辦呀？”
“你先幫我擋着，實在擋不住了，再把我搖醒。”陳諾說話間，舌頭都不利索了。
女人的酒量比男人大看來是真的，哪怕陳諾記得當初劉藝霏酒量和他其實半斤八兩，但是，幾年後的現在，明明大家都喝得一樣多，劉藝霏的眼睛都沒紅，而他呢？
幸好183了cm現在，膝蓋可以頂住前面的椅背，不然很可能滑到人家椅子下面去也不一定。
迷迷糊糊中，陳諾感覺自己纔剛眯了兩秒鐘，胳膊就被人一陣搖晃。
他茫然地睜開眼睛，就聽到周圍傳來一陣鬨笑。
他定睛一看，只見現場的大屏幕上，正清清楚楚地放着自己睡眼惺忪，眼神迷離的模樣。
其他國家也就算了，德國人還能看不出來他是怎麼回事嗎？
臺上剛剛提到他的主持人安克恩戈爾克又用德語說了一句話，又引起全場大笑。
陳諾沒聽不懂這個德國喜劇女演員在說啥，只能強自鎮定的露出微笑。
好在鏡頭很快就轉開了，接着，組委會主席考斯里克上臺致辭。不出所料，又是嘰裡咕嚕的一陣德語，陳諾聽着就像在聽天書，沒幾句就又睏意上頭。
“喂，我接着睡會兒。”陳諾對劉藝霏說道。
劉藝霏轉過頭，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來自外星球的怪物，“你還要睡？”
陳諾一臉坦然，迴應道：“頭還是暈得厲害，再讓我眯一會兒。”
“可是……”
“可是什麼呀，你記得等有情況早點叫我就行。”
“不是啊……”
劉藝霏還想解釋，可陳諾根本沒聽完，眼睛一閉，又沉沉地睡了過去。他用手支着額頭，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不走到近前仔細瞧，還真發現不了他在睡覺。
瞌睡喬要有他這本事，也不至於被人嘲笑。
同樣，不是在初高中的課堂上，在中國老師的火眼金睛之下鍛鍊過六年的老學渣，也絕對練不出這等本事。
就在他睡的時候，考斯里克致辭完畢，開始介紹本屆評委會。
七個種族各異也來自不同國度的電影人在臺上一字排開，等考斯里克介紹完，評委會主席維爾納赫爾佐格說了兩句話之後，評委們便齊齊鞠躬。
陳諾被掌聲吵醒了，睜眼看了看，只見茜茜一臉正經的看着臺上鼓掌，知道沒事，又把身體往下縮了縮，繼續閉上眼睛。
但很討厭的是，陳諾睡得並不怎麼好，除了一陣接一陣的掌聲之外，時不時劉藝霏就會搖他。
當《歲月神偷》捧起原本屬於《山楂樹之戀》的水晶熊獎盃的時候，她也來把他叫醒，聽了幾句香港導演羅啓銳的粵語獲獎感言。
水晶熊，陳諾看到這個青少年電影獎都有點想笑。
但是羅啓銳很激動，年紀不小的人了，在上面用英語侃侃而談，回顧了電影拍攝的種種艱辛，感謝了很多人，甚至於最後是眼泛淚光，深深的往臺下鞠了一躬。
這種感覺，讓陳諾也忍不住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不太尊重這個場合了，於是決定振作起精神來，好好看頒獎典禮。
但是實在是語言不通啊，德語在他聽起來跟搖籃曲差不多，堅持了沒幾分鐘，又接着睡了。
中途聽到有人講普通話，他醒了一下。
那是王荃安王導上臺領最佳編劇獎。王導的臉色平淡，似乎這個結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陳諾覺得要是他，絕對應該更加高興。曾經……那樣過的女友，擔任評委，還能拿最佳編劇，只能說王導確實強！
接下來又是半夢半醒的時間。
哪怕羅曼·波蘭斯基，榮獲第60屆柏林電影節最佳導演的時候，他也沒有醒過來，
否則，他應該會跟新浪直播間裡的那些投了最佳導演的觀衆一樣怒罵：“人都不在場，居然還能拿獎。這柏林電影節，真他媽是有毛病！”
最佳導演之後，那就是幾個大獎了。
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兩個銀熊獎和最後的大獎，柏林金熊獎。
就像張一謀聽到羅曼·波蘭斯基得獎了波瀾不驚一樣，劉藝霏在聽到寺島忍拿到最佳女主角銀熊獎的時候，也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但是，當看到一個矮個子日本男人上臺領獎，知道寺島忍居然和波蘭斯基一樣，也沒有在現場，而是回去大阪了之後，
她忍不住側頭看了看正在一旁撐着額頭睡覺的男人，
心想是不是當初要是聽他的，別留下來參加頒獎典禮，直接走了的話……
是不是還有點機會？
“最重要的幾個獎項，一來就發給了兩個不在現場的。這是啥意思？柏林偏愛空椅子？畢老師，你怎麼看？”朱君看着直播間聊天框裡，來自投了最佳女主角那些觀衆的怒罵，和目前將近200萬的在線人數，笑道。
畢成功跟着笑了，說道：“柏林的確是有這樣的傳統的。忘了陳諾的柏林影帝是怎麼來的了嗎？他甚至連當初啞巴的首映禮都沒有參加。所以，大家實在不必感到意外……”
“說實話，投劉藝霏能拿影后的人，應該都是劉藝霏的粉絲吧？哪怕我還沒看過電影，但是我有理智。奢望劉藝霏通過一部電影一步登天，是不是有點太不講道理了啊？當然，我不是否定劉藝霏的前途。我只是說……她可能還是需要向她的男朋友學習學習。哈哈。”
對直播室聊天框裡這個時候的無數怒罵視若無睹，朱君道：“接下來就是最佳男演員了。可以說也是山楂樹之戀的最後機會。目前投了其他的那87%的觀衆，這個時候應該也非常緊張吧？”
聊天框中這個時候的刷屏速度前所未有。
“我緊張個j2，外網都山楂樹罵成狗了，憑什麼！”
“諾諾要拿了最佳男主角，信女寧願單身三年！”
“我喜歡陳諾，但是我又投了其他，我矛盾死了啊！”
“得也好，不得也好，都無所謂，有什麼緊張的。”
“諾諾加油！雖然我投的其他，但我還是支持你！”
而在現場，出演過《冷山》，還憑藉《芝加哥》拿過奧斯卡女配角的芮妮齊薇格穿着一襲粉白色的長裙登上了舞臺。
在這一刻，謝爾蓋普斯科帕里斯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緊緊抓着吉里格力多布金的手，心裡向上帝向神靈祈求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們兩個在《我是如何結束這個夏天》這部俄羅斯電影中扮演了一對在北極觀測站裡的守塔人。
影片出來之後，受到不少的讚譽，有很多人都認爲，他們是有機會拿到本屆柏林影帝的桂冠。
雖然謝爾蓋不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的確是他們拿了這次的柏林影帝。
但是，要是真的輸給旁邊這個在頒獎典禮上一直在睡覺的醉鬼，他作爲一個29歲的年輕人，是真的心中有氣，特別不服。
哪怕名氣再大又怎麼樣？
爲了參加本次頒獎禮，他剛纔只喝了5瓶啤酒和十多杯那種花花綠綠的飲料，
可這個中國人呢?
估計是不知收斂的一直在喝吧。
從頭睡到尾，直到現在才睜開眼睛，就這，也配拿獎嗎？
他明明連這個頒獎典禮都沒有放在眼裡！
可是這些號稱嚴謹，注重禮節的德國人，卻爲了照顧他，知道他在睡覺，居然從頭到尾鏡頭都不給他了！
這不是特殊待遇是什麼？
所以在這一刻，深感不公的謝爾蓋普斯科帕里斯，心中真是無比渴望複製他的同胞康斯坦丁·拉朗尼柯的成績。
當初康斯坦丁·拉朗尼柯在戛納，在藍莓之夜，從旁邊這個人的手裡奪走了戛納影帝獎盃，一時在俄國成爲傳奇。
而他，謝爾蓋普斯科帕里斯憑什麼不能下一個康斯坦丁·拉朗尼柯？
更何況，這一次《山楂樹》可不比《藍莓》。
他的機會，應該比康斯坦丁·拉朗尼柯還大得多才對！
給我吧！給我吧！
謝爾蓋普斯科帕里斯死死盯着臺上，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祈禱。
芮妮齊薇格在臺上說道：“這次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在這麼重要的獎項上擔任評委。但是上帝作證，我們每個人都做好了自己的工作。”
“這一屆的最佳男演員是如此難以抉擇，我們爲此耗費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經過了不知道多少輪的討論。簡而言之，我們喜歡每一部主競賽單元電影裡的男主角。”
“我認爲他們都付出了很多，都值得擁有這一座獎盃。”
“但是很可惜，他們中間只有一個人能夠享有這份榮譽，成爲第60屆柏林電影節的最佳男主角。”
“我們通過從藝術性和演技本身出發，摒棄所有外界因素的干擾，做出了我們無愧於心的抉擇。”
“我宣佈，第60屆柏林電影節最佳男主角，是……”
“諾陳，《山楂樹之戀》。”
謝爾蓋普斯科帕里斯一顆心頓時沉入海底，那是北極最寒冷的地方。
……
……
陳諾此刻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夢境之中。
就在芮妮齊薇格走上舞臺的一分鐘前，劉藝霏把他從睡夢中喚醒。
而在那之前，他正沉浸在一個奇異的夢境裡——他夢到自己正在拍攝《盜夢空間》。
他正在夢裡的夢裡做任務，而劉藝霏的呼喚，將他硬生生地從那虛幻的世界裡拉了出來。
連續穿越兩層夢境的感覺讓他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他的確聽到了芮妮齊薇格的話，她念出了他的名字，給了整個電影宮大廳一個絕對重磅的炸彈。
他也看到劉藝霏在一旁，雙手緊緊捂住嘴巴，眼睛裡閃爍着驚喜的光芒，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顯然是興奮到了極點。
可是，他卻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身體一動不動，手還下意識地在褲兜裡摩挲着，彷彿在尋找着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
他在找那個能證明現實與夢境的陀螺。
暈乎乎的腦袋因爲缺氧而有些遲鈍，這讓他產生了一種錯亂感，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已經回到了洛杉磯拍戲，還是依舊身處柏林的頒獎典禮現場。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盜夢空間》裡的柯布，還是那個來參加頒獎禮的陳諾。
就在這時，劉藝霏估計是興奮得忘乎所以了，她突然伸出雙臂，緊緊摟住陳諾的頭，然後毫不猶豫地朝着他的嘴脣狠狠親了一口。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陳諾瞬間回過神來。
電影宮裡巨大的聲浪在他的耳邊迴響。
誰說德國人不懂浪漫？
……
在現場所有人當中，張一謀或許是最爲驚訝的那一個。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空手而歸的心理準備。
畢竟之前的情況對他太不利了，到時候王荃安的電影獲獎了，而自己的作品卻顆粒無收，即便他心胸再怎麼豁達，面對這樣的結果，在現場也難免覺得有些屈辱。
所以，一開始他是真的不想來參加這個頒獎典禮。
可男女主角都要來，他作爲導演，實在是推脫不掉，只能硬着頭皮前來。
坐在電影宮的大廳裡，他的心情糟糕透頂。
尤其是當看到《團圓》拿下最佳編劇獎，而自己心心念唸的最佳導演獎卻被不在現場的羅曼波蘭斯基拿走時，張導忍不住問自己：這還有天理嗎？
然而，陳諾獲得最佳男主角獎的消息，瞬間讓他的心情來了個 180度大轉彎。
果然是有天理的啊！
在劉藝霏激動地親吻陳諾之後，
張一謀絕對是屬於失態了，做出了完全不符合他身份地位的行爲。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橫跨了一個座位，一把將還懵懵懂懂、沒來得及站起來的陳諾拉了起來，緊緊地抱在懷裡，一邊用力地拍打着陳諾的後背，一邊興奮地喊道：“諾子，諾子！你可真是太爭氣了啊，諾子！”
陳諾的腦子還暈暈乎乎的，張一謀鬆開他之後，他搖晃了一下，好不容易纔穩住身形。
此時，大廳裡絕大部分觀衆都面帶笑容，一邊鼓掌，一邊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要是此刻是在柯達劇院，恐怕早就響起此起彼伏的口哨聲了。
雖然沒有人特意點明，但大家都心照不宣，這位奪得第 55屆以及第 60屆兩屆柏林影帝的大明星，此刻明顯醉了。
不過，在這熱烈的氛圍中，陳諾好歹也漸漸清醒了一些。
他感受到四周投射過來的目光，終於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帶着微微羞澀的笑容，擡起步子，朝着舞臺走去。
不過，等走上領獎臺，從芮妮齊薇格手裡接過沉甸甸的獎盃，陳諾甚至都忘了和這個來自美國的好萊塢大明星來個基本的貼面禮。
站在舞臺上，陳諾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時語塞。
真的找不到什麼話講，因爲什麼獲獎感言都沒準備。更何況，他前兩分鐘還在做夢，現在在臺上，帶着醉意，面對一兩千人，更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也不知道那些冰冰甜甜的酒爲什麼後勁這麼大。
總之，站在這裡，他難受得厲害，腦子裡更是隻記得剛纔和他接觸的劉藝霏和張一謀兩個人。
他就開口道：“Thank you，zhangyimou”
本來還想說感謝劉藝霏，感謝柏林評委會組委會，結果胃裡突然一陣翻江倒海。
他趕緊閉上嘴，舉起銀熊獎盃，往空中揮舞了一下，轉身朝芮妮齊薇格點點頭，都沒有等人家，就擡腳快步往後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