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躺在冰涼的囚室中,外界的一切都與之隔絕開來。
可是她知道,京城定然有變,皇城定然有變。
不然,不可能整整三天,都無人給她送飯送水。
整整三天,滴米未進,滴水未沾。
整個天牢的守衛也彷彿忽然憑空消失一般,空蕩蕩的天牢,就只剩她一個人。
…
“來人!有人嗎?”
女子對着漆黑的前方呼喊着,迴應她的只是一片沉默,和自己的迴音。
頹然癱坐在地。
京城定然兵變了吧…
皇城說不定已破…
如果,能夠及時將兵變的消息通知胤仁,說不定…
可惜,細作身份被發現的她,太后是絕不會相信。
…
哐當…
鐵門被人輕輕推開,刺眼的強光照射進來,女子被強光刺得頭暈目眩。
“是誰?”
擡起右手,遮住眼前的強光,僅能從手指間的餘縫中打量着來人。
白衣黑髮,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襯着懸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睛裡閃動着一千種琉璃的光芒。
一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鉗在一張完美俊逸的臉上,細碎的長髮覆蓋住他光潔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一襲白衣下是所有人都不可比的細膩肌膚。
…
“賽兒…”
…
遙遠的恍若隔世的聲音,一襲白衣的男子緩緩走上前來,將癱軟在地的女子輕輕抱在懷中。
…
“受苦了…”
…
男子的薄脣從輕輕吐出這幾個字來,彷彿在低聲囈語一般,拿出一個水袋,遞到女子面前。
女子伸手接過水袋,急匆匆的灌入口中,甘冽的泉水從喉間滑下,彷彿久旱的土地終於迎來甘雨一般。
…
“慢一點兒…別急…”
…
男子輕聲安慰着,不時在女子單薄的背部輕撫着。
…
唐賽兒長舒一口氣,終於滿意的將水袋隨意拋到一旁。
“有沒有帶吃的?”
女子擡起頭,看着男子,低聲問道。
…
男子一陣沉默,過了半晌,終於吐出兩個字。
“沒有…”
…
喝了水,終於恢復了不少氣力,唐賽兒從男子懷中掙扎着站了起來。
“賽兒,跟我走吧。”
男子站起身來,緊緊攙扶着虛弱的女子。
“走?去哪兒?”
女子轉過身,笑着問道。
“和我在一起…”
男子目光如炬,看着女子時如此堅定。
“哈哈…”
女子輕輕甩開男子的雙手,大笑三聲,道,“那花半仙呢?你不是答應過她?大業得成,便要娶她?”
“那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男子笑着說道。
“相互利用…”
女子低下頭,重複着男子的話,忽的擡起頭來,道,“好一個相互利用,那麼你我之間,也只是相互利用罷了,是嗎?”
“不是…”
男子急聲辯解道。
…
唰…
女子出手極快,猛的一下子便從男子腰間抽出佩劍,長劍直指男子面頰,“站住!”
男子愣在當場,看着女子的眼神彷彿一隻受傷的小野獸。
女子警惕的看着男子,慢慢後退,退出囚室之外。
哐當…
囚室被女子重新鎖起。
這一次,囚室之中的人換成了前來解救女子的男子。
…
“賽兒…?”
男子站在囚室內,哀傷的望着緊閉的鐵門,語聲中帶着一絲傷痛。
…
“遊浪!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不過是想拿我去威脅胤仁,鉗制住他罷了!我告訴你!你休想!”
女子站在鐵門之外,眼神中滿是鄙夷,厲聲喝道。
“你是這樣看待我的…?”
男子輕聲問道。
“你將我安排在胤仁身邊整整四年!不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用來我鉗制他?”
女子笑道,凜冽的眼神不帶一絲感情,“我知道,就憑你們這些烏合之衆!誰也無法真正的打倒他!就算你們聯合到一起!就算你們殺盡南楚千萬百姓!但是你們卻休想傷到他!”
“原來…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
男子長吐一口氣,自嘲般的說道。
“不然我還該怎樣看待你?”
女子厲聲問道。
“變了的,是你!不是我!”
男子忽然開口說道,“四年前,你是爲了什麼而進宮的?今天的一切,難道不是所有人苦心經營多年換來的成果?唯一變了的人!只有你!唐賽兒!”
女子沉默着,眼中滑落一行清淚,男子的話彷彿一道驚雷一般,將一直以來自欺欺人的女子狠狠驚醒。
女子狠狠將面上淚水抹去,道,“對!我變了!因爲我是個人!所以我也有感情!我不像你!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
女子狠狠的吐出這段話,爾後便提着男子的佩劍,頭也不回的走出天牢。
…
男子靜靜的站在囚室中,嘴角浮起一抹嘲諷般的譏笑。
…
“原來…我在你眼中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
…
“可是,我如果沒有感情,那麼…”
…
“我對你的感情…”
…
“又算什麼…?”
…
聽着女子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男子的世界轟然崩塌。
原來,得到天下的代價,竟然是她…
…
直到這一刻,才猛然間發現…
失去你…
得到全世界,
又如何?
又如何…
可是,明明從一開始就是自己親手把她送進宮來的,不是嗎?
難道不是因爲從一開始就知道胤仁就是蘇木白,蘇木白就是胤仁,所以纔將他心愛的女子送進宮來,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用他心愛的女子來鉗制住他。
可是,淮北王陵中的那段日子,就彷彿一個夢魘,揮之不去。
只要閉上雙眼,就彷彿能夠看見女子如水般溫暖的笑容,深深的刻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
遊浪伸出左手,一掌便將緊閉着的鐵門打碎,碎片四濺,男子緩緩走出囚室。
…
囚室外…
和囚室內…
其實又有什麼區別呢?
心若被禁錮…
走到哪裡都是流浪…
女子已經遠去,他才彷彿有勇氣踏出這間囚室,千軍萬馬立於身前,都不曾畏懼過。
可是,卻會懼怕一個小小女子。
懼怕她尖利的話語。
懼怕她厭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