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靜靜的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看着這個陰冷昏暗的大牢,陣陣陰風從四面八方徐徐吹來,直吹的他渾身打顫,冰冷絕望的氣息從身體蔓延到心底。
轉過頭,癡癡的看着對面大牢中關着的唐賽兒,眼中浮起一抹溫暖的笑意。
只要能看見她,就算身處地獄,他也不怕,而現在,她就在他的對面,和他一樣,靜靜的看着他。
趙文打起精神,對唐賽兒展現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華濃…你怕不怕?”
趙文笑了笑,輕聲問道,彷彿他們現在並不是被人關在大牢裡的囚犯,而是兩個正在閒話家常的朋友。
他沒有叫她趙妃娘娘,而是叫了她原本的名字,或許,在他的心目中,她永遠都是那個陸華濃,不管她是不是趙妃娘娘,是不是班婕妤,是不是唐賽兒,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因爲在他心裡,她永遠都是那個走在陸府小徑中,站在瓊花樹下,對着自己微笑的陸華濃。
不管你變了多少…我都不在乎…因爲在我心中…你永遠都不會變…
“不怕。”
唐賽兒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如果心中無所畏懼,那麼就算身處地獄,也不會感到害怕,若是心中有所畏懼,就算高牀軟枕,也未必能安睡。
此刻唐賽兒心中就無所畏懼,因爲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就算沒人會相信她的話,就算全世界都說她是在狡辯,但是至少有一個人知道她是清白的,那個人就是趙文,而此刻,趙文就在她的對面,對着她努力的微笑着,想要用他的微笑來幫她驅趕內心的恐懼。
確實,清白的活着,或是骯髒的死去,又有何區別?在這個複雜的後宮,又有幾個人敢說自己是清白的?又有誰敢說自己不是骯髒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對他人的看法如此執着,既然要死,那就死吧,有時候,死並不可怕,死或許也是一種解脫,特別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有這樣想着,只有這樣自己安慰自己,否則,又能怎樣?
與其骯髒的活着,不如讓她乾淨的死去。
“我也不怕,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我死了不打緊,可是我卻不想你和我一起死,我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趙文笑了笑,那笑中包含了太多太多說不盡的悲哀與淒涼,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人安上莫名其妙的罪名,爲那些自己沒有做過的事去承擔後果。
如果天下間最讓人難受的,恐怕就是被人冤枉的感覺,明明沒有做過,但是卻要被人誤會,就算拼命的解釋,別人也不會相信,那種讓人窒息到絕望的無奈感,那種讓人憤怒到崩潰的壓抑感,就好像是一層又一層透明的薄紗,狠狠的纏繞在他的身上,緊緊的包裹住他,一層又一層的往他身上緊緊纏繞,將外界的一切慢慢的阻隔開,直到呼吸越來越沉重,直到無法呼吸,直到大腦也停止了思維。
這一切,是不是纔會結束?
“死,未必是件壞事,死,有時候也是一種解脫。”
唐賽兒笑了笑,換了個更舒服的肢勢,懶懶的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面上露出一絲無所謂的笑意,彷彿對於生死之事,她已經看的很透徹。
明知自己什麼都做不了,明知自己只能靜靜的等死,那麼,何必再掙扎?
不如讓自己在臨死前,能夠舒服一點,哪怕是換個舒服一點的肢勢靠在牆壁上,也比抓着鐵柵欄拼命的大聲喊冤要來的有用得多。
唐賽兒靜靜的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她的身體經過這一夜的折騰,手腳早已冰涼,可是她卻像感覺不到似地,身體的疼痛算什麼?如果一個人已經快要死了,她又怎麼會在乎自己冷不冷?餓不餓?
低頭看了看緊緊拷在手腳上的枷鎖,唐賽兒面上露出了一抹嘲諷的譏笑。
呵…還怕我會逃出去麼…事到如今…我還能逃出去麼…?
就算逃出去…我又能逃去哪裡…天下之大…還有我的容身之處…?
現在的她,只不過是身體被人禁錮了,可是她的心,卻在很早之前就被自己禁錮了,身體的禁錮,對她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華濃,有些話,我很想告訴你,一直都想告訴你,可是我知道你不想聽,所以我一直把這些話藏在心底,從來不敢說出來,就連一個人悄悄的想一想,我也不敢,可是現在,我想告訴你,你…願意聽嗎?”
趙文看着唐賽兒,輕聲問道。
“我在聽。”
唐賽兒微微一笑,趙文想說什麼,她早已猜到,她一直都知道他對她的感覺,她什麼都知道,可是她卻在刻意的迴避,迴避兩人之間的一切。
她給不了他任何迴應,就算現在她和他一同被關在陰冷潮溼的大牢中,她也給不了他任何迴應,因爲她的心,早就被一個人禁錮起來,牢牢的鎖住,再也住不進任何人。
可是現在,她也不想阻止趙文,既然都快死了,就讓他把想說的話說完,莫要和她一樣,心裡帶着無法訴說的遺憾,就連死了,也見不了心裡的那個人最後一面。
或許他,現在正在宮外的某個地方吧,他,有沒有想起我?
可是我,卻一直都在想他,就連身處這個陰冷昏暗的大牢,我的心裡,也一直在想着他,一刻都沒有停止過。
如果說真的還有什麼遺憾的話…惟一的遺憾…恐怕就是他了吧…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就算知道你已經嫁人,就算知道你已經是皇上的妃子,就算所有人都告訴我,要離你遠一些,就算全世界都反對我們,我…還是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從來沒有變過,也從沒有沒有一刻,停止過。”
趙文癡癡的看着唐賽兒,笑着說道。
這些話,他藏在心裡好久好久,他從來不敢說出來,因爲他知道,他和她之間,隔了太多太多,那是永遠都無法撕破的阻隔,那是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障礙,他以爲這些話會默默的藏在自己心中一輩子,可是現在,因爲今晚發生的一切,他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將這一番心裡話說給她聽。
不必擔心那些看不見的阻隔,也不必擔心那一道又一道橫越在兩人面前的障礙,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都變得如此的渺小,世間的一切,在他眼裡,都已無所謂,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止他對自己心愛的女子表明心意。
如果我們明天就會一起死去,那麼至少我希望你知道,我是深深愛着你的。
我,絕不後悔。
唐賽兒面上緩緩滑下一行淚水,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輕輕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鐵柵欄前,將手從欄逢之間伸了出去,朝着趙文的方向拼命的努力着。
趙文也趕緊站了起來,疾步朝唐賽兒的方向奔去,將手從欄逢間伸了出去,朝唐賽兒的方向努力着。
兩間囚室的距離看起來那麼近,其實卻是那麼遠,不管怎麼樣努力,仍然夠不到對方的手指尖,就算拼命的將手往前方伸去,卻始終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的距離。
就好像他們之間,永遠都差了那麼一點點的距離,不管再怎麼樣努力,也始終夠不到對方的手。
明明看起來是那麼近,就好像只要將手輕輕一伸,就可以牽住對方的手,可是直到最後才發現,其實離得很遠很遠,就算拼了命的想要握住面前的那隻手,卻還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就算用盡全力,卻連指尖也無法觸碰到。
有時候我們以爲離這個人很近,其實到最後才發現,我們從未真正的靠近過她。
拼命的努力着,想要夠着對方的手,可是始終差了那麼一點點的距離,就是那麼一點點的距離,不論怎樣努力的,拼命的,往欄逢間伸出去,卻還是夠不着那近在眼前的手指。
是不是他們之間也是如此?永遠都差了那麼一點點,永遠都夠不着,永遠都只能不斷的錯過,一次又一次的與面前的那雙手,那個人,錯過。
“趙文…”
唐賽兒看着兩人之間那一點點的距離,就是那一點點的距離,不管怎麼樣努力,也無法超越那一點點的距離,無法觸碰到眼前的手指。
唐賽兒不甘心,淚水不斷的從面上滑落,滴落到髒亂不堪的乾草堆上,她拼命的朝着趙文伸出手,她想要摸到面前的這個男人,哪怕是手指尖,哪怕只是一瞬間的碰觸,但是,她卻怎麼也觸摸不到他。
他就在她的前面,他的手指就在她的前面,可是她卻怎麼也觸碰不到。
終於,放棄了,將手從鐵欄間緩緩的收回。
不管怎麼努力,觸碰不到,就是觸碰不到,就算拼盡全力,還是觸碰不到。
趙文失神般的跌坐到髒亂的乾草堆之上,眼神空洞,或許,自己和她之間,早已註定,永遠都差了那麼一點點的距離,永遠都會失之交臂。
不管如何掙扎,那些阻隔也無法撕破,不管如何努力,那些障礙也無法跨越,那些橫越在他們之間的阻礙,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就像眼前那道冰冷的鐵欄杆,冷冷的阻擋在兩人之間。
永遠…都差了那麼一點點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