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雷蕾就更辛苦了,不要說邊吃邊等,連坐的地兒都沒有,一次我實在是站累了,就打算坐地上歇會兒,還沒等蹲下,就過來一個保安說:要飯一邊兒要去,出門左拐,那兒有地下通道。我一聽就不高興了:我哪點兒像要飯的,要飯的有我這樣的嗎!我指着身上的名牌衣服說。保安說:名牌怎麼了,要飯的就不能穿嗎?看來責任不在保安,在要飯的身上,你們穿的越來越好,一點兒職業特點都沒了,太傷我們自尊了。
東方廣場門口倒是有咖啡館,裡面也賣早餐,但不是我消費的地兒,假若我天天泡在這裡的話,工資連保證我每天早上吃飽都不夠。我可能吃了,特別是早點,通常是一碗豆腐腦,兩個茶雞蛋,三張糖油餅,如果是油條就得六根,這都是潘娜培養出來的。
等了幾天,我突然感覺自己很荒唐,有一點足以讓我放棄這種做法:如果那天雷蕾僅僅是路過此處呢?
於是,我每天多了二十分鐘的睡眠,不再去東單坐地鐵上班,改從家直接走了。
湖北某地自清末明初就是貧困縣,每年靠國家救濟度日,今年又逢百年不遇的暴雨,水災嚴重,國家救濟顯然不能解決問題,於是,當地政府想出一計,請來北京媒體,對該情況加以報道,以得首都乃至全國人民的援助。
因爲公司剛給當地一家企業拍過廣告,賺了一些錢,這次人家打來電話,請我們過去,一切費用對方負責,老闆說那就去吧,做人要講良心,於是我受命扛着攝像機去了機場。
這次行動老闆給我指派了一個公司的攝像,我沒要,他根本不是攝像的料。上次拍《三國演義》的時候,我們請了一個女嘉賓,前衛作家,穿了一件薄若蟬翼的衣服,他爲了看得更清楚,就把特寫鏡頭推至人家胸口處,倒是真能看清裡面胸罩的花邊,可是畫面沒法用,看不見臉,只有一個隨呼吸起伏的胸部,白白浪費了兩盤帶子,他卻說沒關係,回頭賣給哪個三級片導演用。
我上了飛機一看,全是臉熟的北京記者,攝像機、照相機,長槍短炮,當地政府真挺下本兒。
下了飛機,歡迎隊伍分列兩旁,我們踩着泛黒的紅地毯,走上大巴,前面警車開路,後面人羣高呼“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坐了近四個小時的汽車,終於抵達貧困縣,一路顛簸,人困馬乏。我們被帶進縣政府賓館,酒席早已擺好,沒看出貧困在哪裡。
衆人就坐,縣長舉起酒杯,抑揚頓挫說:“歡迎大家來我縣視察工作,鄙縣窮山惡水,生活艱難,爲表謝意,特備酒席一桌,菜陋飯簡,不成敬意,我代表縣人民政府、人大常委,敬大家一杯,祝各位身體健康,閤家歡樂,事業有成!”然後一仰頭,把酒喝了,我也不得不幹掉杯中酒,因爲剛纔縣長的義正言辭讓人感覺,如果不喝,就是跟政府作對,就是人民的公敵,天理不容,就地正法。
隨後,縣長邊給衆人倒五糧液,邊傾訴苦衷,山珍海味絡繹不絕地端上來,在這裡,我吃到許多平生第一次吃的東西。
這哪兒是扶貧來了。
顯然,衆人對飯菜的興趣遠勝於縣長的講話,縣長知趣地閉上嘴,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咀嚼,直到盤幹碗淨。然後,縣長邀請我們出去坐坐,說下面還有節目,幾個記者立馬來了精神,眼睛開始放光。坐了一天的飛機和汽車,齁累的,我早沒了閒情逸致,就提前告辭,回屋睡覺了。
房間是早已準備好的,爲了方便,還是一個人一屋,想的夠周全,其實大可不必。進了屋,見桌上擺了一個手提袋,裡面裝着菸酒茶糖還有招商項目指南和投資手冊各一本,明顯是讓我們帶走的。
可是到了離開的那天,爲了輕便,我還是將兩本書放回桌上,也不知哪裡來的興致,還在牆上題詩一首:
《意思》菸酒茶糖我帶走意思領了剩下的兩本書就不拿了千萬別說我不夠意思的確,這樣做挺對不住人家的,不過,我估計大夥都這樣。除了給收破爛的,否則這兩本書永遠送不出去。
後來,臨上飛機,我看有人拎着手提袋去了小攤兒,把東西換成了人民幣,說是拿着方便。
當晚,洗去一路的風塵僕僕,我躺在牀上剛打開電視,電話就響了。這種時候打來的電話一般都是掙錢的,我考慮是否接聽。身正不怕影斜,腳正不怕鞋歪,我拿起話筒。
“先生,需要小姐服務嗎?”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聽着像東北的。
我問:“都有什麼服務?”
“啥都有。”果真是東北的。
“那就聊聊天吧。”我說。
“行,我上去找你。”對方已經迫不及待。
“不用了,就電話裡聊吧,姑娘,多大了?”我說。
“大哥,別耽誤我掙錢,完了事兒你想怎麼聊就怎麼聊。”倒是直接。
我說:“這麼着吧,你先問問別的屋,如果實在沒買賣,你就給我打電話,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不如聊聊天。”
姑娘說:“光聊天哪過癮呀,大哥不遠千里到了這兒,還不高興一把,讓我上去幫你放鬆放鬆。”
我說:“你要是免費放鬆就上來,我沒錢。”
姑娘說:“大哥真會開玩笑,沒錢還能住酒店?”
我說:“不是自己花錢。”
姑娘說:“真羨慕你呦,有吃有喝,還能報銷。”
我說:“我們是報銷,可也不是什麼都報。”
姑娘一笑:“你能報銷我也沒有發票。”
我說:“你怎麼幹上這行了。”
姑娘說:“我家在農村,從小就坎柴、餵豬、做飯,沒錢也沒時間上學,現在家裡把這些繁重的事物教給我妹去做了,我有了時間但還是沒有文化,找不到工作,就趁着還不老出來掙點兒錢,養活父母。”
我說:“那就不耽誤你掙錢了,你先忙,沒事兒再聊。”
姑娘失望地掛了電話,再也沒打來。興許是做成一樁買賣,不知道該不該祝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