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誇張地說,就轉檔案這麼一件事兒,把我腿都跑細了。每天折返於學校、街道辦事處、區人事局、人才中心,蓋了若干個鮮紅的印章,簽了許多個名,排了長時間隊。一次我等煩了,就說你們不能快點嗎,工作人員不慌不忙:着什麼急,沒看我們這裡人手不夠嗎!現實就是這樣,有人在家渴望就業,有些單位卻人頭不夠。
總算調出檔案,我以爲這東西會很複雜、很厚重,其實就一個牛皮紙信封,裡面封着不知內容的幾頁紙,但甭管是什麼,一個人如何,是僅憑這幾張紙就能夠說清楚的嗎,變好學壞,還不是眨眼之間。
檔案袋的背面是高考時候的志願表,我寫在上面的字跡歷歷在目,當時的場景還記憶猶新,報志願時只爲了能有個學上,至於前途怎樣,從沒想過,往往是什麼專業好聽就報什麼。“服從調劑”四個大字觸目驚心,也就是當時自己學習不好,爲了榜上有名,不得不如此,擱現在,打死我都不會“服從”的。
轉了檔案,我從此和學校脫離關係,被其成功分娩,正式成爲待業青年。
我們這撥畢業生都是學校生在社會上的孩子,生完學校就撒手不管了,有工作的算找到不錯的養父母,比較幸運,我卻是孤兒一個,沒人要。
在有檔案之前,也就是中學時代,每到期末考試結束後,北京的初高中生都會人手一份成績手冊,上面記錄着期末考試成績和教師操行評語,該手冊平時歸班主任保管,考試結束後纔會發到學生手中,叫拿回去給家長看看,收了學生那麼多學費、書本費,算是學校給家長個交代,相當於現在買東西時開的發票。
在衆多科目中,唯能讓我引以自豪的是體育成績一直優秀,它散落在一片勉強及格和墊起腳也不及格的成績中,反差異常強烈。
我高一的手冊中寫的是全勤,因爲不上學我也沒地方去。高二的手冊中寫的是三天病假,不是真的有病,是我沒病裝病,懶得去上學。高三的手冊中寫的是曠課三天,是我懶得上學也懶得開假條,索性不去學校。
這件事情現在回想起來很可笑,一個學期一百五六十天,才曠三天課,真是個好孩子,然而病假一項在當時許多中學生的手冊中都是不填寫的,即全勤。那時候不要說曠課,就是得了肺炎肝炎什麼的,也要忍受同學的排斥,帶着口罩坐在課堂上,惟恐落下老師講的每一句話。
我的手冊中學校與家長聯繫欄裡面經常被寫上“準備開學參加XX補考”,我不明白老師爲何要將此事公佈於此,參加補考的是我,又不是我父母,通知他們有什麼用,還沒我會的多,讓他們考肯定還不如我呢。
手冊的最後一頁是學校通知,好在老師沒有在“試讀、留級、退學、送工讀學校、開除”這些欄中填寫什麼,當然了,手冊中“跳級”欄一處更是空白的。
因爲在一次兩個同學打架的時候,我沒有拉架,而是支持了其中一方,合夥將另一方打得七竅出血(是我們手上流出的血沾到他的五官上),所以老師在我的操行評語中寫道:立場鮮明,愛憎分明。這種很個人化的評語在其他同學的手冊中難得一見,無外乎都是熱愛班集體,積極參加班內勞動,尊敬師長,團結同學(因爲打架的原因,這一點沒被寫進我的手冊),積極參加體育鍛煉(女生例外),學習努力(針對成績平平的學生),思維活躍(特指淘氣的學生),望日後更嚴格要求自己,爭取更大進步。
要不是老師要求家長簽字,我爸媽還始終認爲他們的兒子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每次我戰戰兢兢地把成績冊交給爸媽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要麼被劈頭蓋臉一通數落:你小子就他媽給我丟人吧,要麼三兩個星期對我愛搭不理,比挨一頓爆揍還讓我難受的準備。不過現在我已經坦然多了,不像幾年前,總是藏着掖着,不及格科目太多的時候就說手冊弄丟了。
忽然想起,父母好幾年沒有說過我了,被罵的滋味早已淡忘,還真挺懷念的,倒是我時不時地說說他們這個,指指他們那個,一百個看不上眼。我也知道不該這樣,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但實在沒辦法,誰讓我翅膀硬了呢。
雖然父母不再嘮嘮叨叨,但上了班單位領導會對我說三道四,如果我對他能像對父母那樣不分彼此就好了。!~!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活不明白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