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利突然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看着季瑾之，澄澈的大眼睛璀璨的如碎星般，嘴角動了動，才說，“但我不是惡魔嗎？我遺傳了她身上的基因，也做了很多壞事，所以……我死了，不是更好嗎？”
季瑾之身形猛然一顫，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束縛，鈍生生的劇痛。
她凜然的看向海利，“這些話，你都是聽誰說的？”
海利倒是露出一抹無謂的笑容，只說，“沒誰呀！我知道媽媽是爲了我好，但我都做了什麼，我也知道。”
“……”
她幾乎不敢想象，這些話，都是從海利的嘴裡說出的。
也對，他本來智商就超高，不管是做的事，還是說的話，又有哪句是和同齡的孩子相同的呢？
季瑾之深呼吸，或許，她本來就應該拿海利再當一個孩子看待了，她應該把一切都和孩子講清楚的。
海利說，“媽媽，關於那個女人，她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吧！”
季瑾之一愣，然後就反應過來，海利口中指代的‘那個女人’就是現在的季安之，她的親姐姐。
他說，“我知道，她殺了你的養父和親生父親，還聽說她小的時候，逼死了你們的親生母親，然後你遭遇的幾次綁架，包括果果被偷走，都和她有關係，我是這樣一個惡魔生出來的孩子，我也是小惡魔，所以，我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關係的！”
季瑾之錯然的看着他，心痛到了一定程度，似有些麻木的地步，她嘆了口氣，“對，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姐確實不是什麼好人，手上沾滿了血腥，我和她之間也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這輩子如果不了結，估計誰都沒辦法正常生活，但是海利啊，你只是一個孩子，不管你的父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孩子是無辜的。”
她抱着海利，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又說，“基因是很神奇，可以將優缺點遺傳給下一代，但是，不代表父母是壞人，孩子也一定是，你只是還很小，雖然智商超高，但生活常識和經驗還欠缺不足，需要更多的歷練而已。”
“可是我……”
季瑾之沒讓孩子把話說下去，就攔住了他，“媽媽相信，你不是惡魔，也不會再做壞事，既然媽媽都有這個信心，你也要有，好不好？”
他看着季瑾之，聲音低若蚊叮，“真的嗎？”
季瑾之點頭，“當然了！你是媽媽的寶貝，我相信你。”
“那果果怎麼辦？”
她說，“果果的事情，有媽媽和陌叔叔想辦法，你要做的，就是開心快樂的成長，其他的，什麼都不要想，好嗎？”
海利點點頭，但看得出來，小眼睛裡還殘留着些許的忐忑。
或許，在海利的認知裡，早已明白自己都做過些什麼，也知道這樣的行爲，代表着什麼。
但是，畢竟只是一個孩子，做了錯事，不會像大人那樣，試圖掩飾和遺忘，他會反覆的思量，甚至，還想要找機會認錯。
要不怎麼都說童言無忌呢？
孩子的思維裡，沒有太多的雜質，錯的就是錯的，對的，也就是對的。
非常簡單。
果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了，手臂上還在打點滴，身旁陌少川和季瑾之一直在守着她，看到女兒醒了，兩人都很高興。
果果歪頭看着陌少川露出潔白的幾顆小牙齒，“爸爸，我還活着！我以爲自己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陌少川皺眉，“怎麼胡說八道呢？你剛多大呀？”
他坐在牀側，將女兒摟過來，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
果果趴在他身上，再看看季瑾之，皺起了小眉頭，“爸爸，到底誰纔是我的媽媽呀？你們說的那些，我都聽不懂！”
陌少川無奈的嘆息，爲什麼他和陌啓年生的孩子，年齡相同，但差距這麼大呢？
海利是太聰明，有些話，說一點點，他馬上能猜到後面的。
而果果呢？又太普通了，什麼話都不解釋的透徹一點，根本不行……
看着陌少川無奈的皺眉，季瑾之也忍不住的笑了，她說，“果果，阿姨和爸爸都不逼你了，你喜歡讓誰做你媽媽，都可以的，只要你開心就好了！”
她也想過了，不管當初發生了什麼，對於果果而言，她都是無辜的受害者，雖說可能一時半會兒女兒不會認她，但她能留在孩子身邊，守着她一天天長大，比什麼都好。
果果說，“那你會嫁給我爸爸，對嗎？”
季瑾之一愣，沒說話。
孩子馬上又說，“我如果說想讓媽媽和爸爸在一起，你肯定會反對的，對嗎？”
“果果！”陌少川喚着女兒，他說，“不要再任性了，爸爸喜歡的女人是季阿姨，而且她也是你的親生母親，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是李維琪把你偷走了，你怎麼還能認她做母親呢？”
果果有些委屈，嘟囔起了小嘴，“我不管！我只想要一個好媽媽，怎麼就這麼難呢？說什麼我被人偷走了，那你當初怎麼不保護我？”
季瑾之說不出話來，面對女兒的質問，她還能說什麼？
果果在陌少川懷裡撒嬌的扭動身子，“不管不管，爸爸，你娶了我媽媽吧！我也像有爸爸和媽媽，想有一個完整的家！”
“就因爲爸爸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才必須要和你季阿姨結婚，她纔是你的親生母親，你可能暫時不懂，但過幾年，你就會明白這些了！”
他的解釋在女兒眼中毫無效果，“那你爲什麼不等過幾年，我再長大一點的時候，再告訴我呢？”
陌少川一時又說不出話來了。
果果忍不住的哭了起來，眼淚嘩啦啦的流淌出來，“爸爸，我想要媽媽！”
聽着女兒的哭聲，季瑾之心痛如刀絞，眼淚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轉過身，徑直走出了病房。
將一室的吵鬧都留給了陌少川處理，自己一個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忍不住心裡的酸澀，眼眶不住發紅。
果果看到她離開了，馬上兩手環着陌少川的脖頸，說，“爸爸，你就娶我媽媽不可以嗎？你怎麼那麼自私，只爲了你自己考慮！”
陌少川更加無語，他看着女兒，皺眉，“果果啊，我的智商怎麼一點都沒有遺傳給你呢？你也太普通了吧！”
這個孩子，如果略微得再聰明一點，說不定就能理解他所解釋的意思了。
果果歷來都不太好哄，陌少川不知道說了多少話，才安撫的女兒不哭了，然後無力的走出病房，出去透透氣。
他知道，女兒這麼激烈的反應，季瑾之心裡肯定不好受，這個女人，這幾年吃了太多苦，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孩子，卻還不肯認她……
陌少川從病房裡出來，沒有看到季瑾之，低下頭，卻看到了海利。
他就斜身依着走廊牆壁，站姿像漫畫裡的男主角，一雙幽深的小眼睛，看着他，似是早已等他很久了的樣子。
陌少川覺得很有意思，就走過去，俯下身，“海利，你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啊！”孩子回答說。
他一笑，“等我做什麼？”
海利有點不耐其煩，直接說，“聽說你的智商很高，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智商比你高，假以時日，我肯定比你聰明百倍不止。”
陌少川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所以呢？”
“你和果果解釋不明白，我去解釋，但我媽傷心了，你去哄她。”
他乾笑了兩聲，“就這事兒？”
“對！”
陌少川覺得這小子挺有意思的，就想擡手摸摸他的小腦袋，但這個動作卻被海利及早看穿，一個閃身，輕而易舉的躲過了。
海利說，“除了我媽媽以外，我不喜歡任何人摸我頭，別亂碰我，我又不是玩具！”
陌少川無奈的苦笑，“好，你不是玩具，不過你小子怎麼那麼聰明呢？”
“遺傳基因好唄！不過你的智商也挺高的，怎麼果果還那麼平凡？”
一句話，堵的陌少川半天說不出話來。
但海利還解釋了，“也不怪你，基因這個東西，有的時候遺傳概率高，有的遺傳概率低了一些，你和我媽再生個寶寶，說不定就能高智商了！”
反之，如果陌啓年和季安之再生個孩子，也可能就像果果一樣，非常平凡。
並不是只有高智商的父母，才能生出高智商的孩子，這個都是遺傳學的概率問題。
陌少川嘆息，“好，謝謝你教會我這麼多知識！”
聽到他如此客氣的回話，海利反倒還有些不適應。
他眨了眨眼睛，“那個，我去看看果果。”
陌少川點頭，“好，我去哄你媽媽。”
兩個人分工明確，正要離開時，陌少川又想到了什麼，忙回過身叫住了海利，他走到孩子面前，俯下身才說，“海利啊，聽說你答應你媽媽要思考一下，有結果了嗎？”
他比較關心孩子的最終選擇，因爲這個很可能會影響他日後和季瑾之的結婚。
海利看他，“你指的是選你，還是我親爹的問題吧？”
他點頭，“對，我和陌啓年，你選一個。”
“你想做我爸爸？”
陌少川笑了笑，“嗯，當然了！”
“那你確定可以超過我之前的爸爸嗎？”
他一愣，海利之前的爸爸，就是已經去世了的紀承淮。
再度提及時，他臉上的神色不由得沉了下，許久，才說，“海利，你之前的爸爸紀承淮，他是我的好兄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所以呢？你可以像他那樣對我嗎？可以保證以後不管你們再生幾個孩子，也會好好待我……”
停頓了下，海利又補充，“不會將我當個怪物一樣看待，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