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一地鮮血。雨,漫天暴雨。
時雨金時已變回竹劍,此時正狠狠地插/在地面上。
他虛脫般跪坐在冷硬溼滑的地面, 雙手攥緊劍柄, 仿若此刻, 它已成爲他唯一的支持。雨水打在身上, 冰冷難耐, 卻完全比不上他心中的冷。
這是他的劍第一次染血,同時也是他第一次化身修羅,奪人性命。
殺戮從來都是一旦開始, 就只能不斷地繼續,永不停息。從此刻, 不, 其實在更早以前, 他就已經沒有退路了。是他自己心甘情願踏上這條道路,他明白自己沒有後悔的餘地, 然而此刻卻怎麼也揮不去心中的恐慌。
人死前猙獰的面孔真是可怕啊,那暴突的雙眼會狠狠地瞪着你,然後就永遠都合不上了,留給殺戮者的是溫溼粘稠的鮮血濺在身上的感覺,以及無休無止的噩夢。
殺人者人恆殺之, 這麼說是不是他以後, 就只能不停地重複着這樣的事, 直至像此刻倒在地上的人一般, 滿心不甘與怨恨, 死亦不能瞑目?
他不想這樣啊,他想和綱在一起, 他想要微笑着死去。
對不起啊,取走了你們的命。他只是想爲綱做一點事,想讓綱放下對他的防備。
彭格列十代目剛剛上位,外有衆多家族虎視眈眈想要趁綱此時根基不穩分食彭格列,內有長老團的一羣老不死爲了保住勢力聯合對抗,真是名符其實的腹背受敵。
綱一向不願見血,所以他一直能忍則忍。哪知這些人得了十年後的記憶卻仍不知吸取教訓。綱的懷柔政策完全沒能讓他們停手,而是變本加厲。
他也知道綱一直不動手,很大一部分是因爲他,十年後的他傷綱太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親身體驗過一次傷痛,綱再也不願刺激山本,以免他變成十年後的他。他知道綱的想法,他明白綱這樣做其實很正常:沒有人受了十年傷痛還會對傷害自己的人毫無防備,即便那個傷害綱的人並不是現在的他。只是,雖然理智上明白,雖然依舊親暱地喚他“綱”,雖然臉上一直帶着他特有的爽朗陽光的乾淨笑容,但是心裡怎麼會一點都不難過?
你就這麼不信任他麼?無論他怎麼努力,你還是這麼防備他嗎?
……好吧,如果你怕他會變成十年後的那個混蛋而遲遲不肯下手,那麼就讓他成爲你平定黑手黨世界的,第一柄劍吧!
他這樣想着,攥緊手中的資料。資料上記錄的,是第一個公開反對彭格列十代目,並試圖發起黑手黨世界叛亂的家族。
握了握手中的時雨金時,他默默下定決心。
他不會容許外人對綱有半點不敬。爲了綱的地位,更爲了向綱證明他不會重蹈覆轍,這個家族的人,必然要消失於他的劍下。
可是,他從來不知道,血洗一個家族之後的感覺竟會是這樣的難過。
殺戮,不論是殺人還是被殺,原來都這麼可怕。
原來綱曾經做過這麼可怕的事,那麼綱當時的感覺是怎樣的呢?
“哼,終於體會到殺人的感覺了?”熟悉的聲音自上方傳來,語氣帶着嘲諷。
山本一驚,睜大眼睛擡起頭:“獄……寺?”
“啊,是我。十代目料到你的行動,他正在開會沒時間,所以讓我來接應你。不過……”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你的動作倒是很快。正好,也省得我麻煩。”
再次低下頭:“這樣啊……我沒事,你先回去吧。”
獄寺沒動,靜靜地看着山本狼狽的樣子,忽然冷冷地笑:“知道嗎?十年後的我最討厭的三個人,是雲雀恭彌、六道骸和山本武。”這三個在十代目心中十分重要,卻任性地傷他最深的人。
“呃?”山本疑惑地擡頭,看着獄寺冷漠的表情,不明所以。
獄寺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十年後的你的記憶裡應該有十代目第一次殺人的情景吧。”
綱第一次殺人麼……山本靜靜地回想。
那個時候的情況和現在十分相似,綱處境困窘,黑手黨教父的位子,他坐得異常艱難。然而生性溫柔的綱不想下狠手,可終於有一天,那些人將目標定在綱身邊的人身上,從而徹底惹怒了綱。
綱當即下令要帶着守護者(了平在瓦利亞,藍波還是孩子,這兩人除外)去清剿那個家族。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綱冷酷的一面。他難以接受綱的轉變,所以任務一結束就逃也般的離開了。
“當時看着你離開,十代目以爲你只是受不了血腥,所以希望你一個人靜一靜。”獄寺看着地上交錯的血水,眼中帶着懷念,“而且十代目他自己也很難受。”
“殺人的感覺很噁心對不對?四周瀰漫着血的氣味,手上、身上也都是血,那種骯髒感,像是一輩子都洗不掉了一樣……”獄寺這樣說着,看着山本臉上痛苦的神色,心中竟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在你離開以後發生了什麼事你當然不會知道,可我卻記得分明。”
“那個時候,十代目親手挖開泥土,將那個家族的首領埋葬。他像是完全失去了痛覺一樣,不顧手上已經磨出的血,只是不停地挖啊挖啊。即使我上去阻攔,他也只是輕輕地搖頭推開我,然後繼續挖土。”獄寺低着頭,銀色的頭髮遮住了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脆弱的他,一邊挖着土一邊不停地說‘對不起’,聲音裡都帶着顫抖的哭腔。”
“!!”山本驚愕地望着獄寺。
原來綱曾經那麼痛苦,而他卻什麼都不明白。
“後來十代目離開了。他實在太累了,回到彭格列簡單洗個澡就睡了。”獄寺看着山本,眼中怒火升騰,“醒來後,他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情況,開口問的就是我們幾個守護者,得知我們都沒事以後才稍微安下心來。”
“然後十年後的你就來交任務報告了。看到你的到來,十代目露出他一貫溫柔的笑容,開口想要安慰你一下,卻被你回以一句讓他心冷到極點的‘BOSS’。”
【“山本,爲什麼不叫我的名字了?”疑惑地問。】
【“……因爲你就是BOSS啊!”躲避的眼神。。】
【“這樣啊!”勉強的笑。。】
“那個時候,十年後的我站在一邊,真的很想,很想殺了你!”獄寺狠狠地說,隨意又苦笑,“可是我不能,因爲你死了的話十代目會更難過。”
“里包恩先生因爲被欺騙而殺害十代目,草坪頭因爲心愛的妹妹而遠離十代目,蠢牛因爲膽小害怕而躲着十代目,這些我都能理解。”獄寺說着這樣的話,神情哀慼,“可是你們三個人呢?!”
“你們怎麼能一邊理所當然地從十代目那裡獲取溫柔,一邊又任性恣意地傷害他?!”
山本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綱……”停頓了許久又自嘲地苦笑。
他能說什麼呢?早就知道十年後的自己是個混蛋,現在看來,說他混蛋都簡直是在誇獎他!
比起綱那個時候的痛苦,他所受的這些算什麼?
“山本武,你給我記着。”獄寺狠狠地瞪着他,第一次開口叫他的名字,“如果你白癡到讓舊事重演,那麼我一定不會像十年後的我一樣忍耐。”
“讓十代目難過的人和事,統統都給我去死吧!”
山本默然。他想着獄寺的話,不知不覺就回到了彭格列,連回來的路都不清楚。
回臥室洗去身上的血跡,然後躺在牀上,山本用手擋住眼睛。
他的心情實在是糟透了!
忽然有敲門聲響起,之後是他熟悉的溫潤嗓音:“山本,我可以進去嗎?”
是綱!山本一驚,有些猶豫,此時,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卻又不想將他拒之門外,想了會還是決定:“啊,進來吧。”
推門進去,綱看到山本躺在牀上、沒什麼精神的樣子,褐眸裡盛滿了擔憂:“山本,你怎麼了?受傷了嗎,還是太累了?”
山本低聲喃喃,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綱聽:“BOSS……”
又是這個稱呼……綱眼裡添上一絲黯然。
“怎麼會那樣呢?十年後的我怎麼捨得那樣傷害你呢?”山本繼續喃喃,“居然還說出了這麼討人厭的稱呼……明明你對我來說,是那麼重要的人啊。”
綱被山本的話弄得摸不清頭腦,只能試探性地喚他:“山本?”
“綱。”山本起身抱住綱,輕輕地說,“我不會……”
綱頓了頓,俯下/身回報住山本,清楚地感受到懷裡的身體正微微地顫抖着,不解地問:“什麼‘不會’?”
“我不會……再傷害你的。”山本擡起頭,眼裡帶着希冀,“所以……能不能再相信我一點?”
綱抱着山本的手一僵,沉默了很久才輕輕點頭;“……好吧。”
綱的語氣是遲疑的,但是他肯答應,就表示他願意試試看。
山本心裡總算是輕鬆了一點,他擡頭吻上綱,然後一把將綱拉到牀上,解開綱的襯衫釦子……
綱面露驚愕,一把抓住山本在他身上點火的手:“山本?!”
山本停住動作,有些失望地問道:“不行嗎?”
“不是。只是……”綱搖搖頭,眼含擔憂地看着山本,“以你現在的狀態,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點頭,毫不猶豫地:“嗯。”
比起其他人,他真的不佔任何優勢,他只能用這樣簡單而直接的方式,來證明他喜歡你,證明他不會傷害你,還有,代替十年後的自己,表達對你的歉意。
綱直直地看着山本,看到他眼裡的堅決,不由嘆了口氣:“隨你吧。”
然後綱脫鞋上牀,用力地吻住他。
他們動作激烈,綱更是粗暴毫無溫柔可言。因爲綱明白,這個時候對山本溫柔,無疑是在增加他心中的愧疚感。所以儘管綱會心疼,但若是爲了讓他安心一些,綱多心疼也沒關係。
……不知做了多久,山本只覺得快/感涌上頭頂,眼前一片白光,然後就沒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身上又酸又疼但是沒有黏黏的感覺,看來綱有好好爲他清洗過。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正好看見綱端着一碗粥走了進來:“早啊,綱……”
嗓音有些含混沙啞,再配上一副沒睡醒的表情,這樣的山本他倒是第一次見。綱笑出聲來:“山本,早。”
看見綱端着粥走到牀前,山本想要起牀,卻發現他根本難受得動不了。於是他乾脆躺下,大大方方地讓綱喂。邊吃邊聽到綱說:“那個……你現在行動不便,工作的事我先替你處理吧。”
“哈哈,好啊!”山本笑得爽朗。
原來做過以後還會有這種好處啊……而且,綱之前似乎是沒做過來着(特指現在這個身體)。
繼承彭格列以前,綱是顧及自己還有他們(除里包恩)都是少年,身體還沒發育完全;當上彭格列十代目後,綱被裡裡外外亂七八糟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完全沒時間想那檔子事。
……不知道被那羣情敵知道和綱第一個做的人是他時,會看到怎樣的反應呢?
山本這樣想着,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肯定氣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