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策略?你說來聽聽。”
“我率兩萬兵馬與他們對陣,戚將軍就可藉機派人去燒燬糧草。兩萬兵馬狄戎自然不放在眼裡,以阿達合之勇必要全滅我軍。戚將軍一得手即放狼煙爲信號,我便率兵退至此處,”顧長安指着地圖上一個凹形山谷,“這裡三面環山,適於埋伏。三萬兵力用於伏擊,剩餘五萬大軍可斷其後路,給他們來個甕中捉鱉。”
顧長安說完,曹達捋着鬍鬚微微點頭,似是贊成;戚少傑面露喜色,對着顧長安使了個眼色,很是同意;於茂春不置一詞,看不出意向;那個顧長安不熟識的將軍輕哼了一聲,說:“你這法子還真是冒險,如果戚將軍那裡得不了手,你就打算讓大齊的兩萬好兒郎死在敵軍鐵蹄下不成。”
戚少傑瞧了那人一眼,這人是金州守將胡煒,與他們本就不是一個派系,早看着不順眼,現在還在橫挑鼻子豎挑眼,當下即反駁道:“當然不是,我自會與顧都尉約定時間,倘若在此時間內我不能得手,她照樣會按原計劃退兵到山谷。誰也不傻,能站着等人來砍死自己?”
“少傑,”一直不動聲色的顧長平忽然出聲,聲音裡帶着隱隱的斥責,“顧都尉說的辦法不是不可行,但如何實行還需商議,眼下兩方就是硬碰硬的仗,哪裡都馬虎不得。”
“那依元帥的意思,該如何?”胡煒乾脆把問題拋給顧長平,狀似恭敬。
顧長平沒看胡煒,轉頭盯着顧長安,問道:“顧都尉,本帥不能給你兩萬人去冒險,你只帶你一萬前鋒去迎敵,可有把握?”
顧長安皺起眉來,一萬人不是不行,但太容易叫阿達合看出破綻了,苦思片刻,才點頭道:“可以。”
她沒說有把握,只說可以,這就是要硬着頭皮上了。
顧長平一點頭,轉向戚少傑,“後日帶上你的人去燒狄戎糧草,不必以狼煙爲號,糧草一毀你等即刻撤回。曹達帶兩萬人于山谷伏擊,到時與顧都尉的人匯合,茂春隨本帥率軍三萬押後,阻斷敵軍退路。”
戚少傑聽罷,眉頭一鎖,“元帥,這一共才六萬人,恐怕人數上佔了劣勢。”
顧長平一擺手,道:“餘下四萬人鎮守大營,由胡將軍統領,隨時可應援我軍。”
曹達與於茂春看了彼此一眼,又望向戚少傑和顧長安,四人同時向顧長平恭敬道:“末將遵命。”
胡煒不知所謂地忽然短促地笑了一聲,也起身對着顧長平一揖,“元帥果然勇慧過人,末將,領命。”說完,胡煒又看了立着的四人一眼,便轉身出了營房,看他出去,於茂春倒鬆了口氣。
“行了,你們也都各自回去部署吧,顧長安,你留下。”顧長平擺擺手,解散了衆人,顧長安低着頭,往前蹭了兩個位置,在他旁邊坐下來。
待大帳裡的人都走乾淨了,顧長平才嘆了口氣道:“是不是想問爲何要硬着頭皮去打這仗?”
“我聽說了,這胡煒表面上是金州守將,聽你調遣,實際卻是兩面派。咱們這個皇帝多疑,生怕你大軍在握,這邊滅了狄戎,那邊掉頭回去就把他從龍椅上揪下來。”顧長安低聲咕噥了一句,惹得顧長平抓起手邊的瓷杯就砸了過去。
顧長安閃身一躲,接住那瓷杯看他,顧長平瞪她一眼,“臭脾氣給老子改改,讓劉珩給你慣得沒大沒小,什麼忌諱你說什麼。”
“瞧你那熊樣,”顧長安齜牙一笑,“說唄,你把咱幾個手底下都弄得人手短缺,幾個意思?讓我死守石嶺城,給你挪點時間調兵,你才調來十萬人,有點磕磣。”
顧長平笑得有點賊,盯着她,“狄戎的老可汗得了重病,不日就要歸西。這個祁盧狼子野心,南下攻打大齊就是個幌子而已。”
顧長安倒不意外,“我的探子雖沒傳來老可汗的消息,卻說狄戎太子赫雷半年前就開始遊說五大部落首領來反祁盧。這就有點微妙了,看來我猜的沒錯……可你是怎麼得到消息的?”
顧長平不答反道:“赫雷是老可汗十幾個兒子裡少有不主戰的一個。他覺得狄戎現在的實力吃不下大齊,與其爭個兩敗俱傷,不如效仿前朝互市。”
顧長安摸摸鼻子,狐疑地看着顧長平,“赫雷是不是跟你通過消息?”
顧長平靠在椅背看着她,眯起眼來,“我可什麼都沒說。”
“那我也什麼都不知道,我這腦袋可寶貝,你玩你的火,別引我這來。”顧長安瞪了他一眼,老奸巨猾。
他跟赫雷互通消息這事等於把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一個弄不好他顧長平就是投敵叛國。顧長安心裡隱隱閃過一絲不安,跟顧長平又聊了幾句,卻實在也打聽不出什麼,就悶頭回自己的營帳去了。
宋明遠在帳前等着顧長安,眉頭鎖着,來回踱步,見顧長安走來,趕緊迎上去道:“都尉,聽說只命咱們一萬前鋒迎敵?”
顧長安看他一眼,打起帳簾道:“進來再說。”
宋明遠跟着顧長安上下首落座,顧長安拿起大肚茶壺沏了杯茶,灌了兩口才看着他說:“你這消息倒得的快啊,是戚將軍來過?”
“是那金州守將胡煒,差人來冠冕堂皇說了幾句。”宋明遠順手又給顧長安滿上茶,“阿達合也不是傻子,能就這麼上當了?”
“阿達合當然不會上當,所以不能照着從前那麼打。”
宋明遠想了片刻,問道:“那都尉的意思是?”
顧長安將粗瓷杯往條案上一放,道:“輕騎突襲,激怒阿達合。”
“阿達合,倒是不難對付,可那祁盧狡猾,恐怕……”
顧長安站起來,走到地圖旁看着那凹形山谷,道:“咱們後日黎明時分行動,但求快,不求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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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時間一晃而過,顧長安和戚少傑、宋明遠在營房裡憋了半日,將突襲的時間與出兵的時間對了幾遍,又將撤回的路線演了幾回,這才作罷。
入夜前,童生將裕州來的加急信送到了顧長安手裡。信封套上印着大齊葉氏的印鑑,顧長安摸着下巴想,這個葉清池膽子是真大,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把消息送來了,也不怕人走漏風聲到京城那人耳朵裡。
結果葉清池的信就短短几行,顧長安一眼掃過去,差點氣吐血。
葉清池說,京城那邊的消息他得到了,確實有貓膩,但他改主意了不想跟她透露,所以拿到消息就直接找劉珩邀功去了……
顧長安冷哼一聲,悻悻把那信捏成一團扔進火盆裡,轉身爬上臥榻爲黎明前的突襲養精蓄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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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戎大軍還在熟睡中就被人抹了脖子,慌亂裡抽出彎刀與營房裡的黑影對上,只是那些前來偷襲的人並不戀戰,得手了就迅速離去,待阿達合怒火中燒集結了手下準備追擊,那羣人早就跑的沒影了。
誰知還沒等他喘口氣,前邊就來人說顧長安已率兵攻來了。
阿達合氣衝腦門,把顧長安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這邊,顧長安與宋明遠神色肅然坐於馬上,宋明遠看着狄戎大營的方向,道:“都尉,那祁盧好像並不在軍中。”
顧長安沉吟着,“這事蹊蹺,你再把前幾日斥候傳來的消息給我報一遍。”
“狄戎大軍到鎮北關外紮營,並無異動,抓了幾個來刺探我軍軍情的探子,只知道狄戎的糧草供給出了問題,他們想搶糧。”宋明遠皺起眉來,“我想了幾遍,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
“按說老可汗是支持祁盧南下攻打大齊的,不該有後備短缺的問題。那也就是說……”
“都尉,阿達合大軍到了。”旁邊,才被提上來的副校周平沉聲道。
遠處,鐵蹄陣陣,號角嗚咽,顧長安嘴角勾起一抹笑來,“這個阿達合,果然不負我望。”
不消片刻,手執板斧的阿達合就出現在顧長安的視線裡,魁梧的身材似乎將□□的高頭大馬都壓得矮了一頭。
阿達合看見顧長安就來氣,恨恨地啐了一口,“顧長安你個混蛋,敢來偷襲老子,看老子不讓你嚐嚐斧頭的厲害。”
“怎麼,許你算計我軍糧草,就不許我略施小伎了?”顧長安話中帶笑,“要怪就怪你防守不到位,全軍睡得如同豬圈裡的豬,不然怎有我得手的機會。”
顧長安聲音洪亮,兩軍都聽得清清楚楚,阿達合被她當衆嘲諷,自然咽不下這口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阿達合當下也不再多言,舉起板斧一指顧長安,喝道:“別耍嘴皮子功夫,有本事就來與老子一戰。”
“要是打不過我,你可不許哭鼻子。”顧長安拍馬出陣,立於兩軍陣前,颯爽英姿讓大齊將士皆爲之一振。
阿達合被顧長安氣得簡直要咬碎後槽牙,一騎當先衝上前來,霎時與顧長安鬥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