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印是多少?”
呂曉燕伸出兩根手指。
魏明驚訝:“二十萬啊!一個新刊物你怎麼敢的?社長怎麼會同意的?”
“我們也是根據郵局訂購的數據來的,而郵局訂數和書店渠道還有一個比較穩定的比例,經過計算,20萬大差不差能賣光。”
現在雜誌剛上架不久,肯定沒賣光,不過已經出了一半的貨,今天一天呂曉燕都在走訪京城各大書店和報刊亭,市場反響相當不錯。
魏什麼和黑貓警長的金字招牌在中小學生心中還是非常堅挺的,不弱於後世的斗羅。
而《童話大王》也機智地把“魏什麼”和《黑貓警長》放在了封面,封面設計雖然不如《兒童文學》那麼典雅,但更童真有趣,對小讀者吸引力更強。
魏明道:“我現在比較好奇《兒童文學》這個月的發行量會是多少。”
呂曉燕:“肯定要主動降下來的,就看降多少了,如果減少的發行量比《童話大王》的總髮行量少,那就算沒白忙活。”
魏明點點頭,如果兩本刊物的總髮行量之和高於之前的《兒童文學》,那麼出版社賺的更多,也給了更多兒童文學作家亮相的機會,而且還增加了崗位,幫市裡解決了幾個就業指標,皆大歡喜嘛。
曉燕嬸是去接喜子和樂樂的,魏明就跟她走了一程,來到了北大附小,喜子和樂樂現在已經是小學生了。
“雖然雜誌成績喜人,不過也不是沒有其他聲音。”呂曉燕道。
“怎滴?被批評了。”
“主要還是那個《假如歷史是羣喵》,有幾個老同志覺得對歷史,對祖先太過戲謔,顯得不太嚴肅,”呂曉燕無所謂道,“不過我今天走訪那些書店,不少小朋友拿到書首先翻看的就是那幾頁漫畫,所以我就把他們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好了。”
“年紀小的讀者閱讀的時候肯定優先看圖而不是文字,所以我那幾部作品在國外都是做成了繪本,說不定這個漫畫系列能讓《童話大王》更受讀者喜愛呢。”
“哈哈,我覺得也是,反正喜子和樂樂對那個漫畫的評價都很高。”
魏明也覺得問題不大,有爭議很正常,他的新作《陽光燦爛的日子》也引發了不少爭議。
這時小學響起了放學鈴聲,一個個小不點魚貫而出。
魏明看到喜子跟另一個小女孩手牽手走出來,他差點以爲是幾天不見樂樂變胖了,仔細一看原來樂樂一個人走在哥哥他們後面。
見到媽媽,喜子對牽着手的女孩道:“小美,我媽媽回來了,明天我再給你講葫蘆娃的故事。”
“喜子哥,我可以跟你回家嗎,我想知道三娃後來怎麼樣了。”
魏明聽明白了,原來這小子是利用從自己聽來的完整版葫蘆兄弟泡妞啊!
果然三歲看老,魏明彷彿又看到了未來喜子家七個葫蘆娃圍着自己喊大爺大爺的場面。
呂曉燕果斷沒答應,心想還好自己來接了,要不然這小子真敢把女同學拐到自己家,關鍵剛入學,這孩子自己也不熟啊。
不多一會兒小美的奶奶就來接她了,果然不是一個小區的,喜子看着小美的背影那叫一個眷戀,而小美也是一步三回頭,眼中滿是對《葫蘆兄弟》後續劇情的不捨。
喜子看向魏明:“明哥,《黑貓警長》有歌,《葫蘆兄弟》有沒有啊?”
“有倒是有,你想幹嘛?”
喜子嘿嘿一笑:“黑貓警長讓樂樂唱了,葫蘆兄弟能不能讓我唱啊。”
他覺得樂樂作爲《黑貓警長》的主題曲演唱者在班裡可拉風了。
一聽哥哥要搶行,溫柔的樂樂當時就急了。
魏明趕緊安撫小樂樂:“樂樂不怕,這首歌我本來就是想讓你們倆合唱的,不過現在說這個還早呢。”
隨後魏明和曉燕嬸他們分道揚鑣,魏明今天沒去團結湖,而是在北影廠門口接走了龔樰,今天帶她去四合院住一宿,主要她想警長了。
到了地方,門鎖着,裡面沒人,魏明兩人趕緊進去反鎖。
先是狗子銀杏熱情地迎了上來,然後就看到黑貓警長正在大戰葫蘆娃。
這院子的一面牆上種了一棵葫蘆,是老魏從某個忘年交老頭那裡要來的,據說品質相當不錯,現在葫蘆已經長成了,確實個個飽滿又周正。
其中一隻葫蘆長得矮一些,都快要墜在地上了,警長就拿爪子抓人家,好好的葫蘆,破了相了。
魏明去廚房尋摸了一圈,找到了一些雞肉,靠着雞肉的腥味讓警長放鬆了警惕,得以擼上一擼,不過龔樰就擼不到了。
除了老魏兩口子,也就能勉爲其難地讓魏明摸兩下,其他人免談。
之後魏明和龔樰進了臥室,因爲這裡有完整的筆墨紙硯,且品質極高,龔樰正好可以練練手,畫上幾筆。
魏明就在一旁拿起這個月新出的《十月》看了起來,雜誌到手後魏明讓龔樰先看了,因爲比較難買,魏明手上也就這麼一本。
現在《十月》習慣把本期熱門作品放在封面上,相比於其他三大名旦算是一大創新。
這一期除了張潔的長篇《沉重的翅膀》,魏明的中篇《陽光燦爛的日子》外,還有賈平凹的短篇《“廈屋婆”悼文》。
當龔樰畫完一幅大蜜桃,魏明放下雜誌從後面抱住她:“我老家衡州的蜜桃可是出了名的,還曾是皇宮貢品呢,這時蜜桃正是成熟時。”
龔樰紅着臉,你說就說,手裡就不能老實點,切勿偷桃。
她低頭看了一眼雜誌,轉移話題道:“今天在北影廠還聽文學部的同志說起你那篇新小說呢。”
“哦,說什麼了。”
龔樰:“說很有改編潛力,拍成電影會是個好故事。”
魏明:“但我不覺得他們能拍好。”
“爲什麼啊?”
“因爲他們的年齡不對,不是經歷過那個年代的大院子弟,拍出來的感覺肯定不對,哪怕是大院子弟的家長拍出來也絕不是我想要的味道。”
“那這部小說想要變成電影估計要有得等了,”龔樰道,“畢竟那代人年紀最大的估計也就剛三十,現在哪有那麼年輕的導演啊。”
魏明無所謂道:“那就等嘍,我又不差那點編劇費,沒有看的上眼的導演我寧願不拍。”
以前被魏明最重視的編劇稿費,現在他已經不屑一顧了。
~
中戲80級表演班的宿舍裡。
18歲的青澀男大姜聞同學已經在宿舍裡躺了一天一夜,倒不是睡覺,而是在沒日沒夜地拜讀魏明的《陽光燦爛的日子》,時不時還抽上一根菸吞吐。
舍友劉小寧有些急了。
“老薑,這雜誌是我買的,我還沒看呢,你拿走一天一夜了也沒還給我,你說這合適嗎。”姜聞笑着給他發了根菸:“我這不是急着看完想盡快還給你嗎,要不我給你錢,寧哥你再幫我買一本回來。”
劉小寧接過這價格不菲的香菸:“買一本?買不着了,都知道這期《十月》有魏明新作,誰不想看啊,一會兒就賣完了。”
姜聞扭了扭屁股,背對劉小寧道:“要我說你們沒必要看,看也看不明白。”
劉小寧氣壞了,狠嘬了一口中華道:“我也是高中畢業憑本事考上來的,你別以爲我是邊遠地區來的就當我是文盲!”
姜聞轉過身來:“誤會了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小說寫的是我們燕京大院子弟的故事,你可能理解不了,嘿,這他娘寫的,就好像有人拿着攝像機對着十幾歲的我們拍紀錄片似的。”
姜聞看完之後對魏明佩服的五體投地,以前他也覺得魏明牛,但今天才知道他能這麼牛,關鍵他也不是大院子弟啊。
有一些對男主角梅小軍和他身邊那些同類的描寫刻畫讓姜聞有一種裸奔的感覺,似乎在這個作家筆下他一點秘密都沒有,誰的青春期沒有一個米藍呢。
而且這文字也妙,除了老舍的那些京味兒小說,姜聞第一次在一部小說裡體驗到了燕京話的魅力。
劉小寧有些不服氣,覺得這些燕京大院子弟太鼻孔朝天了:“我連《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都能看懂,還能看不懂大院子弟的故事,我也就是奇怪,你們有什麼了不起啊,還值得讓魏老師單獨著書立傳歌功頌德。”
已經幾乎看完的姜聞哈哈一笑:“這可不是歌功頌德,魏大作家就差指着我們的鼻子罵:丫真是一羣臭傻逼了。”
劉小寧更覺詫異,怎麼被罵了還能這麼樂呵呢?
這時有人敲門,劉小寧奇怪:“誰啊?”
還敲門,誰會這麼客氣啊,難道是女生?他腦中立即冒出叢珊、嶽虹、呂莉瓶等班裡女生的模樣。
然後拉開門,就看到一張眯着小眼,掛着眼鏡的胖臉。
“哎呦,英砸!”姜聞認出自己的高中同學,“你先自己坐會兒,我看完了再聊。”
英噠跟姜聞的同學自我介紹了一下,得知對方是北大的,劉小寧都客氣了幾分。
而當英噠看到姜聞正在看《十月》,他嘴角微抽。
當姜聞一口氣看完《陽光燦爛的日子》,他合上雜誌,竟有些捨不得把書還給劉小寧,還拿起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過癮,真他媽過癮,感覺比挊一發還通透!
什麼他媽的叫他媽的青春,這他媽的就是青春啊!
英噠勾勾手,姜聞跟他下樓在學校逛了起來。
英噠負手走在前面:“來你們學校開一個話劇方面的會,順便過來看看你,過陣子我們話劇社要開演了,到時候記得過去看看啊。”
“先說清楚,你不演是吧。”
“我是導演。”
姜聞嘿嘿一樂:“那我去,你演戲照你家老爺子可是差遠了。”
雖然差着三歲,但兩人確確實實是同班同學,在這個年代不稀奇,而且姜聞是總政大院的,英噠是內務部街一號大院的,屬於是鄰居,姜聞經常去英噠家玩,英家老爺子也很喜歡他。
“你剛纔看的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吧。”英噠問。
“對啊,你們北大才子的大作,寫的太牛逼了,我願稱其爲一個男孩的青春史詩。”姜聞評價道。
他算是一眼就看出了魏明的創作意圖,這就是一部青春文學,故事發生在嗡嗡嗡,但既不反思,也不傷痕,就寫一個不着調的男孩的故事,也寫出了青春的本質:衝動、誇大與自我美化。
就像小說裡說的:記憶被情感改頭換面,真相無從考證。
看到最後,他想要對劉小寧收回那些他看不懂的話,青春是共通的,或許邊遠地區的青春跟燕京大院子弟的不盡相同,但青春的本質是一樣的。
現在姜聞甚至覺得外國人都能看懂。
英噠也已經看過了,客觀講,文字很有風格,故事也很吸引人,見姜聞對魏明的這篇小說如此推崇,他不解道:“這篇小說可沒少埋汰咱們大院子弟。”
姜聞理所當然道:“我覺得當時咱們確實挺傻缺的,人家寫得也挺客觀的啊。”
甚至在不瞭解大院子弟的其他讀者看來,這篇小說通過描寫大院子弟在老莫吃飯,拍婆子,看內參片等生活細節,反而讓外面的人產生了對大院子弟的羨慕情緒。
見姜聞對魏明崇拜的厲害,而且魏明現在是募捐英雄,國家樹立的典型,哪怕英噠跟他不太對付,也不敢說他的壞話,只得擺擺手走了。
姜聞是很喜歡《陽光燦爛的日子》這種把政治背景模糊化,聚焦於個體心理體驗的故事,因爲他覺得這樣的故事才能更持久,幾十年後看也不覺得過時。
而當政治風向變了,很多當下大紅大紫的作品在未來將無人問津,甚至被鞭撻,但只要少年仍有煩惱,《陽光燦爛的日子》就會一直有意義。
而此時評論界出現了一些對魏明,對《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批評聲音,主要就是針對姜聞喜歡的點。
有人覺得魏明喪失了《人間正道是滄桑》的宏大,也沒有了《放羊班的春天》的深刻,這篇《陽光燦爛的日子》和以上那些作品相比過於小家子氣。
就一個男孩的青春期故事,值得一個國寶級青年作家洋洋灑灑的八萬字嗎?
“簡直太浪費筆墨了,如果換成英文歌詞,估計都能給國家換回上億外匯了吧。”這是一位文學評論家在《文藝報》上的評論。
而他的評論也恰好體現了《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意義和價值,這個時代多的是宏大敘事,多的是爲國家爲人民,唯獨缺了一些“爲自己”。
也正是這份“爲個人發聲”的特殊意義,讓《陽光燦爛的日子》在青年羣體中大受好評,尤其是大學生羣體奉若經典,以至於一書難求。
《十月》本以爲50萬冊已經不算低估了,沒想到根本不夠,才上架沒兩天就收到了好幾通催印電話。 WWW●ttκá n●℃ O
最終主編大手一揮:“加印,再來30萬!”
如此魏明+魏什麼在這個9月聯手砍下了100萬冊發行量,且分別在各自的受衆裡引發巨大討論。
這部小說裡的很多痞裡痞氣的金句也開始在青年羣體中流傳開來。
陝西的賈平凹在看完《十月》上魏明這篇小說後,對身邊的路遙感慨:“感覺從此以後要出現一種以燕京方言爲主要特色的京味兒小說了。”
路遙放下咖啡杯,又抽了一口煙:“他寫他的京痞,我寫我的秦土,你再給我看看我這篇《人生》寫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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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退伍,正在燕京醫藥公司藥品批發商店賣糖鹽水和葡萄糖的王碩不甘於就幹這點事,他也在堅持創作。
剛剛寫得了一篇小說,立即找到好朋友鄭小龍,讓他這個北大中文系的才子給掌掌眼。
鄭小龍也是大院子弟,他笑道:“我就一分校的,你甭擡舉我。”
王碩隨手拿起鄭小龍桌上的一本雜誌:“快點給我看看,別不識擡舉。”
鄭小龍哈哈一樂:“我覺得你這風格可以跟魏明學學,就你手上那本雜誌,翻開1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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