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靈山的山腳下,道門一衆高層齊聚,唯有七長老沈慢依然在紫竹林內畫地爲牢。
他們並未飛至高空俯瞰這座山,在高處觀察全貌。
因爲整座山都設有禁飛法陣,九境之下,皆只能步行上山。
“門主,這是什麼情況?”五長老趙殊棋本就有點眯眯眼,此刻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項閻擡起自己那顆滷蛋般的光頭,向着藏靈山的高處遠眺。
“它好像不太高興?”他說。
“這都不是不太高興了,這明顯是在大發脾氣。”大長老陸磐眉頭緊皺,那深深的擡頭紋就跟刀刻似的。
“這是爲何?”項閻看向了南宮月。
畢竟南宮月是在場唯一一位煉器宗師。
她比任何人都更懂靈器。
“都別看我,我也不知道啊,雖然我是煉器宗師,但這把劍可不在我所能煉製的範圍裡。”九長老南宮月把手舉在兩座軟山前,連連擺手。
門主項閻嘖嘖稱奇:“今夜又無人上山挑戰它,它又怎會這般憤怒?”
李春鬆在邊上嘀咕:“不對啊,若是有人上山挑戰它,它不是一向都很興奮。”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
唯有十長老楚音音擡頭仰視着師兄師姐們,都有點聽煩了。
“生氣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有時候一大早起來,也會莫名其妙很想發脾氣啊。”她說。
“這把劍被鎮壓在山上整整一千年了,一千年誒!”她擡手比劃。
陸磐瞥了她一眼,立刻道:“小師妹慎言,什麼鎮壓在山上,是道祖把它封印山上,等待天命之人。”
“嘁!拿一整座寶山鎖着它,還說不叫鎮壓,一天到晚就會叫我慎言慎言”楚音音在心中腹誹。
門主項閻低頭沉吟,那張醜得很有特色的臉龐上,滿是疑慮。
“我當門主這麼多年,這把劍也不曾有過這等動靜。”
“罷了,我上山看看。”
“同去同去!”衆人附和。
結果,他們剛走了沒幾步,山就不震了。
“氣消啦?”楚音音茫然地擡起頭來:“那還往上爬嗎?”
衆人懶得搭理她,繼續向上山走去。
這把劍可是人間至寶,乃是道祖留下的救世之劍。
如今它突現異動,我們可不能馬虎對待。
等到一行人走到山巔時,這把劍又恢復了往日模樣,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來,直接白跑一趟。
它只是懸浮於空中,一動不動,卻又居高臨下。
明明只是一把劍,給人的感覺卻是活的。
你若擡頭看它,會覺得它正在高處睥睨俯視你。
楚音音這樣的第六境也好,項閻這樣的第八境也罷,它平等的瞧不起每一個人。
竹屋內,天微微亮時,楚槐序才從牀榻上爬起來。
他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夢到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又回到了那個不算家的家,夢到了那個隔三差五就打他和他媽媽的男人。
一直到他越長越大,越長越高。
到他又打自己和媽媽時,不管落在身上的棍子有多疼,他都會護着媽媽,然後.
——打回去!
他怕疼,從小就怕疼。
世上哪有不怕疼的人啊。
但他更怕只有他一個人疼,那個酗酒的男人卻暢快。
後來,媽媽走了,男人老了。
男人好像開始改了,變得和善了,變得想要揮灑父愛了,變得會關心他了。
可楚槐序清楚,不是他變好了,是他老了——壞不動了。
他從未和他和解,也從未和自己和解。
很多大人打小孩,就是爲了讓小孩記住打。
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卻又問我爲什麼還記得?
此時此刻,楚槐序坐在牀上,用力搖晃了幾下腦袋。
“很久沒做這些亂七八糟的夢了。”他微微垂眸。
或許是因爲昨夜太疼了?
但他還是覺得記憶裡的棍子更疼。
長吐了一口濁氣後,楚槐序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體,陰霾消散,跟會變臉似的,又恢復了往日裡有點嬉皮笑臉的臭德行。
他感受着自己這具肉身的力量,雙手用力捏了捏拳頭,做着“超級賽亞人”的招牌動作。
“第九竅的提升,竟這般大?”他有幾分驚訝。
如今,劉成弓如果站在他面前,並且不使用靈力的話,他絕對不會惜敗,發起狠來甚至能打死他。
“九竅強者,恐怖如斯!”楚槐序突然覺得近期吃得苦還算值得。
以後無需再修煉《煉劍訣》的他,只覺得身輕如燕,神清氣爽。
微微洗漱了一下後,他推開竹屋的門。
天才矇矇亮,隔壁的大冰塊都還沒有起牀。
楚槐序什麼都沒做,只是坐在高高的木頭圍欄上,欣賞着藥山的清晨。
微風吹起他墨黑色的長髮,他的雙腳還會在半空中隨意的搖晃。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隔壁屋門打開的聲音。
“五感好像也得到了大幅度的加強?”楚槐序心頭有幾分意外。
他依舊坐在圍欄上,身子向後傾斜,頭也微微向後倒去,側倒着看向韓霜降,道:“起啦。”
大冰塊看着他,第一句話便是:“你昨天又昏迷了,對嗎?”
“嗯吶。”楚槐序已經習慣了,早不覺得社死和丟人了。
——但在徐子卿面前不行!
“我就知道你昏迷了。”韓霜降說:“昨夜藥山地震了,小地震。”
“嗯?”楚槐序驚了:“真的假的?”
冷臉少女點了點頭。
楚槐序從圍欄上跳了下來:“不對啊,有護山法陣在,怎麼會地震,那根源就只能出在【山外山】內部。”
韓霜降點了點頭。
“宗門沒對外公佈是什麼情況?”他問。
“沒有。”大冰塊答。
“那就別想了,這不是我們這種記名弟子該考慮的事情。”他道。
小地震嘛,撐死了就是牀晃兩下。
楚槐序現在更關注的是:“你第九竅通了嗎?”
“通了。”韓霜降昨夜一直修煉到深夜。
“那就好,把早飯吃了,我們一起去藏書閣。”
“嗯。”
一想到馬上就能獲得第一境的功法了,冷臉少女的內心都不由得雀躍了起來。
二人簡單吃了點早餐後,就一同前往了藏書閣。
楚槐序心懷澎湃,到了第一境,他就能拿着那塊通行令牌前往【藏靈山】了!
一路上,二人腳步飛快。
藏書閣不在藥山,而是在外門三峰之一的書山。
外門拿寶物兌換宗門貢獻點的地方,也在書山上,名字很土氣,就叫珍寶閣。
功法、靈丹、靈器、天材地寶.都可以賣給珍寶閣,換取宗門貢獻點。
當然,你也可以在這裡買東西。
書山還設有事務堂,簡單點說,就是外門弟子領取師門任務的地方。
好好幹活,便可獲得貢獻點。
你若有什麼事情需要師兄弟們幫忙,也可以去事務堂用自己的貢獻點掛出懸賞。
除此之外,書山在藏書閣旁,還設有練功房。
每一間練功房內,都有聚靈法陣。
在裡頭修煉,靈氣會更濃郁,進境會更快。
當然,也需要花費貢獻點。
二人都是第一次來書山,所以一路上走走停停,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
書山的登山石階名爲【勤爲徑】,楚槐序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也算是《借劍》裡的一些小巧思。
藏書閣在書山的山頂,二人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
等他們走進藏書閣的一樓,發現有不少腰佩【外門弟子】令牌的師兄師姐們,正在圍觀。
此刻,正有一名九竅全通的記名弟子,在一樓的東側區域,努力嘗試着破開法陣。
他已經破開了第一道法陣,裡頭擺放着的是黃級功法。
在玄黃界,功法和術法一樣,一共分爲天、地、玄、黃四個等級。
外山的藏書閣只有四層樓高。
一樓是第一境的功法,二樓是第二境,三樓是第三境,四樓則全是術法。
這些外門弟子純粹就是在看熱鬧。
道門是四大宗門裡最講究機緣的,一旦有人得到機緣,那便會引起風浪。
風浪一起,就會口口相傳,就會有人吃瓜。
吃瓜這種事很容易養成習慣,所以,道門中人,也是最愛看熱鬧的.
此刻,還有人在鼓勁,也有人在起鬨。
“師弟,繼續努力啊,相信師兄,這第二道屏障很好破的。”
“別停下啊,我道門修煉黃級功法的弟子可不多。”
這些外門弟子的心態,倒是也能理解,因爲他們也是這麼一路過來的,就像是大學中的學長學姐們,抱着半個西瓜去圍觀新生軍訓。
一位穿着白袍的中年人,則百無聊賴地看着身前正在燃燒着的計時香,他負責統領藏書閣一樓的一應事宜,這種事情他早就看膩了。
此刻,楚槐序和韓霜降一走進來,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側目。
俊男靚女,不管走到哪裡,終究會是人羣中的焦點。
當然,若是如門主項閻那般醜得獨具特色,自然也能備受關注。
其中,還有一位笑呵呵的師兄明顯就是個E人,而且是社牛的那一種。
他見楚槐序和韓霜降也在駐足圍觀,就主動搭話,問道:“二位師弟師妹,也是已經通了九竅,前來獲取第一境功法的?”
“正是。”楚槐序答。
“我叫陳繼業,你們可以喊我陳師兄,先提前恭喜二位馬上就可以從記名弟子晉升爲外門弟子了,不知道二位師弟師妹怎麼稱呼?”陳繼業問。
“楚槐序。”
“韓霜降。”
二人都是禮貌性的輕聲作答,結果,這位陳師兄立刻一驚一乍起來。
“你們就是楚槐序和韓霜降!?”他嗓門非常大。
一時之間,周圍的所有人都紛紛側目,那位穿着白袍的藏書閣管事也擡起頭來。
就連正在努力打破陣法屏障的那位記名弟子,在聽到這兩個名字後,都脖子微微一僵,忍不住回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