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物傷其類
林凡聽到後面感覺有些唏噓，在季羽身上竟然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們都是想逃離家庭，卻又沒辦法完全逃離的典型。
你說她們不好吧，她們又的確滿心都是你，擔心你吃，擔心你喝，怕你吃不飽穿不暖，也不存在字面意義上的虐待。
但要說好吧，又讓人一想到家庭就不想靠近。
這種非極端的矛盾心境其實比單純的幸福或者決裂來得更麻煩。輕易舍不掉這段關係，但維護又顯得無力。
只不過林凡現在基本能壓制住林媽不發癲了，而季羽顯然還不行。或者說，目前狀態下，他還願意維持一個和平的假象，不願意，也暫時沒必要去撕破那層平衡的表皮。
健康和諧的家庭關係說起來簡單，可在現實生活中，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被消除或放大，在每個人的心裡留下不同的印記。
就好像林凡，從小被林媽當做比較對象任意貶低，哪怕林凡成年後，能理解她是出於一種督促的心態，但當時的小林凡卻受傷了。這也導致林凡內心一直自卑，哪怕外表看起來再強，再陽光，一旦遭受的心理打擊足夠多，立馬就全面坍塌，因爲她沒有一個足夠堅強的核心。
哪怕到了現在，她已經是可以隨意切換機甲狀態的蘭星第一女戰士了，但內心的自卑還會時不時跑出來作祟，影響她的判斷。
季羽也一樣。他比林凡早慧，很多情緒上的問題自己都能消化掉。但是也因爲這這樣，養成過於內斂的性格。
不是說內斂不好，只是在季羽身上，總覺得有些可惜。
所以季羽總喜歡隱在人後不着痕跡地觀察，像一條狩獵的蛇，隨時會動起來咬死你的那種。
這樣的形容詞用在季羽身上其實是非常不恰當的，但他偏偏就是因爲從小的沉默閉塞，養成了這樣的性子。所以有時候會感覺他有些陰冷，對情緒感應靈敏度高但回饋低，也是童年的種種所致。
如果季羽的小時候，遇上的是李春華爸媽，或者是吳宇森的爸媽，應該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會更加開朗，能露出像高飛一樣陽光的笑容吧？
也許未必會踏上今天這樣的機甲駕駛員之路，但在另一個領域大放異彩也完全可能啊。
童年不幸的孩子一輩子都在用時間治癒自己的童年，但不管怎麼修補，破開的洞永遠不會恢復如初……
林凡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還好她不用煩惱這些，阿米豆腐，老天保佑。
“怎麼？太冷了？”宋仁立即就把空調調高了幾度。
“不是不是，”林凡擺手，轉過頭問，“所以你是打算，這回走，明年就不回來了？讓他們多等幾年，想得你不行不行的，再回來，到時候他們光顧着跟你相親相愛，想不起還要控制你是吧？”
“不出意外的話，是這個計劃。”季羽點頭。“他倆現在正值盛年，工作和身體都處在最佳狀態，沒有需要我額外擔心的地方。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了。”
“你這麼一說，我覺着你也怪不容易的。”李春華本來就是共情強的人，聽完季羽說的這些，自己原本的那些難過都扔得差不多了。
他一手搭過季羽的肩膀，湊上去跟他哥倆好。“以後你有啥事就跟哥說啊。我發現你們這些人父母怎麼都有點兒問題呢？不是，我意思是……你看看我家裡，爹媽就好好的，沒毛病啊。雖然小時候沒少打我，也沒少管束，但跟你們那一比……算了我不說了。”
這話越說越不靠譜，說人家爹媽，怎麼說都不合適呀。李春華選擇閉嘴。
“哈哈哈，就是窮講究唄。”林凡自己笑了。“越講究越容易活出毛病，自己還沒感覺，完了把孩子一坑。最後再說一句，‘我這麼辛苦都是爲了你啊’，然後孩兒這一輩子就被綁架了。”
“還真是，看來人還得活得糙一點兒才得勁兒。”李春華來勁兒了，“凡事都想開點，別把自己往牛角尖裡逼……”
他在那兒說得興致勃勃，完全記不起剛纔鑽牛角尖的就是自己。
“嗯吶嗯吶，”林凡跟着搭話，“我現在就活得糙，愛怎麼滴怎麼滴，怎麼舒服怎麼來，舒服極啦！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啦！”
李春華本想點頭，想想又不對，“那你再糙也得記得化妝，萬把塊錢買的呢，不能浪費。”
“哈哈哈哈哈！”林凡捧腹大笑，“李春華，你真是絕了，突然來這麼一句……哈哈哈，下次買東西我可不敢帶你了，買一次念三年啊。”
“別說三年了，你要是不好好用完，三十年後我也能照念不誤啊，不信試試。”李春華道。
這回不止林凡，連季羽和宋仁都笑了。
這個活寶，真的是越說越起勁。
好在歡樂的氣氛把他剛纔的愁思沖斷了，要不，讓他一個人緩，不一定什麼時候能緩過來呢。
宋仁把季羽放在就近的地鐵站口，對於他要同行的要求沒有拒絕，只是今晚不可能，特事所雖然現在任由他們進出，但多一個人還是要跟他們打招呼的，而且季羽也需要回去交代清楚再離開。
季羽也沒失望，比了個電聯的手勢，施施然下車了。
翩翩公子，衣袂飄飄。
林凡看着季羽頭也不回地走遠，忍不住唸了出來。
“你們女孩子都喜歡這種？”李春華扒在窗邊也跟着看。
“喜歡吧，年輕帥氣，正常女孩子都喜歡啊。”林凡隨口答道。
宋仁下意識在後視鏡看了自己的臉一眼。
“那你也喜歡嗎？”李春華恢復正常後，又開始八卦了。
“喜歡啊。”林凡一口應下，“不過你可別耍寶啊，我這個喜歡就是跟喜歡你們一樣的喜歡，別給我牽扯到男女之情，姐的字典裡現在都是公正偉光，可沒有男女小愛這個選項。”
李春華縮到後排，默默對宋仁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
抱歉了，頭兒，兄弟幫不到你了。
車子一路飛馳，很快回到特事所。
林凡把他們送回住處。先送李春華進屋，再送宋仁。
天上的大月亮跟外面一樣，又大又圓，兩個人走在海邊，聽着潮起潮落的聲響，難得悠閒。
“不開心？”宋仁落後一步，先開了口。
林凡停下腳步，略帶詫異的回頭。“很明顯嗎？”
“沒有，只是覺得按你的性格，聽完季羽說的那些肯定是要難過的。”宋仁自然地回道。
林凡面朝大海，靜靜地眺望漆黑的遠方。“也沒有很難過，可能是點兒物傷其類吧。然後就是慶幸，還好我沒有孩子。”
“你慶幸沒有孩子？”宋仁也學她面朝大海遠眺，兩人並肩而立，隔着半臂的距離。
這是個不算遠，也不算親近的距離。
“是啊，不可思議吧？”林凡笑道。“我從小就想着，我以後一定要當個好媽媽，不讓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樣。並且後面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爲此努力打拼，想爲我那個還沒影的孩子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可現在我卻在慶幸還好沒有孩子……”
“果然時間是最大的變量，世界上的一切都會在時間流轉中改變，不管是夢想，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