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林家少年終於等到了自己十三歲及簈,卻聽說心心念唸的錦王爺忽然自請皇旨離開京城去了徐州,不由偷偷躲在房內大哭了一場。從此後,素衣便有些沉默寡言,整日裡鬱鬱寡歡。
少年心事有誰能知?林綄只以爲自家的弟弟大了,自然有了些說不得的男兒家的想法,也曾旁敲側擊地問過他前來求親的世家貴女中可有中意的。然而他只淡淡推拒道自己年歲尚小,寧願還待在家中多陪着爹親幾年。
原本,皇女們就不愛去自家封地,畢竟京城花花世界,誰不流連忘返?
林素衣也曾想過,只要她能長留在京城,即便將來夫郎無數,以他林家的家世,也不是沒有一線機會。更何況,她還獨善其身了那麼多年。誰料,她居然一走了之,她是女子,自然可以遊遍天下,無拘無束,然而他這樣一個無名無分的大家公子,又該怎樣追着她去徐州表明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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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年,在素衣原本該感到絕望的時候,卻忽然聽說,錦王爺在徐州竟也是一侍未納一妃未立,不但連個通房的小廝也沒有,甚至被西塘國的皇子邀約都避而不見,整日裡躲在徐州的王府裡逍遙度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得讓京城所有的玉王爺們都鄙視得捶胸頓足。
自秦家公子那裡聽說的那日,素衣終於笑了,那是自她離京以後,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欣喜,甚至寧可忽略秦若臨那同樣毫不掩飾的對她的傾慕之情。
這就是她呢,原來無論去的何處,她還是改不了那副性情。
他幾乎可以想象她每日裡悠閒逍遙地在廊下漫步,在亭中作畫,在雨中賞景,愜意優雅地佇立於風中,如當年樹下那驚鴻一瞥。
知道她回京的那日,他亦偷偷地躲在人羣中,遠遠地,看着她白衣勝雪,並無繁複的裝飾,卻將她那白玉般的臉龐,映照眉目如畫,膚如凝脂。
城門前,她步態優雅地走下車鑾,隨即騎上了白馬,一路在侍衛羣中緩緩行過京城的大路。
數不清地公子在茶樓上,路邊,向她熱情地拋着帕子,簪子,而她卻是一臉尷尬地左閃右躲,連連嘆氣,彷彿這天大的豔遇在她眼裡是一項苦刑,最後甚至落荒而逃,棄馬狂奔,直衝城門。
惹得他那日是忍俊不已,偷偷笑了好久。
原來,她還是沒變,這般的溫柔,這般的美麗,這般的……可愛。
事後聽姐姐笑道,錦王爺一入皇宮,便直衝寢宮沐浴,口中更是一路埋怨不休,怪皇上爲何非下旨逼着她在入城時候要下轎騎馬,說自己簡直像個遊街示衆的,險些沒被砸死。
這些話在宮裡好長時間內都被衆家王爺引爲笑談,以至於一傳十,十傳百。惹得錦王爺的懼男之號更加聲名遠播。
得知她將去秦家的那日,林素衣整整一夜都睜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興奮地無法入眠。
卻又隱隱地有着說不出的擔憂。
他知道她不只被一人所覬覦着,更清楚,未來的她絕不可能再繼續獨善其身下去。
他明白自己絕對姿容不俗,雖自認不及她。
然而,她絕不可能是個只看外表的女子。必須,必須得有更多的手段。讓她注意到他,讓她還像當年那般溫柔地撫着他的頭,對着他盈盈淺笑。
果然,那日的秦家花園中,衆家公子無一不是精心打扮,爭奇鬥豔,費盡心思。
人人的心裡都藏着那份不可言說的期待與幻想。
直到她出現的那一刻,竟有片刻的安靜。
依舊是那雙美如秋月的明眸,似霧似雨,朦朦朧朧,藏着看不清的情緒。
素裝簡服,如瀑青絲高高束起,被一根銀絲帶繫了。無多裝飾,卻襯得那張瓊花般的容顏更加姿貌絕倫。一步一步走來,那身影似乎映着朝霧的繚繞,凝作一幅畫卷,讓人挑不出瑕疵。
他清楚地聽見身旁的秦若臨驟然地開始深呼吸,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專注的連手中的扇子落地亦也不知。
不由心頭輕笑,也難怪,對他們來說,幾乎可算得是初次見到這傳說中的王爺,驚豔是意料中事。
更何況,她滿腹才學,性情溫和。
“小九子,聽說京城裡的春秀坊又來了一羣美人,不如後日去泛舟避暑如何?我可都包了下來了,不去可算是不給我面子啊。”
玉家的王爺們也一個個都是俊秀人物,而她們最愛做的事情便是威逼利誘錦瑟。
“不去了……我還有事。”她的聲音仍是他記憶中的那般清潤溫柔,只是略帶了幾分凝滯,透着滿滿的防備。
“你能有什麼事?整天悶在家裡都快發黴了,不去泛舟晚上便陪我去畫舫遊江。”
“晚上我……要看書~!”她的眼珠朝一旁看去,顯然是言不由衷。
“你是存心挖苦我們嗎,你這大周朝一等一的才女,居然還要秉燭夜讀。”
“我說小九,你是故意的吧,你個書呆子還需要讀書?你是不是想讓我們挖個牆洞去鑽?”
衆人都開始起鬨,眯起眼睛狠狠地開始鄙視錦瑟。
皇子玉瑞更是狠狠地一掐她的腰間,笑得一派天真道:“錦姐姐,你是預備躲到哪裡去呢?怎的越走越往後呢?”
“是啊錦瑟,別以爲你裝傻就可以把我們哄騙過去,今日衆家公子都在這裡,若你不好好地表現,哼哼!”衆家王爺有對着她冷嘲熱諷的。
“小九啊,可要好好表現哦。”
也有表面鼓勵,實則想看好戲的。
“九九啊,努力啊。”
“小九別怕,有我們支持你。”更有瞎起鬨的。
“錦姐姐加油,拿出洗澡時見到宮侍尖叫落跑的氣魄來。”也有說得完全不知所謂的。
最後一個王爺清絮則乾脆用力直接將她一腳從自己背後踹了出去。
“我說你預備躲到什麼時候?”
最終,她不得不再次無言地低頭,連聲嘆氣。
而林素衣勾起嘴角笑了,那一刻,他終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一個讓她不得不正視着自己的方法。
自他八歲那日開始,他便無數次的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這般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以一個少年的身份,而不再是孩童。注視着她,然後,讓她不得不也正視自己。
而他——做到了。
雖然姐姐也曾擔心懷疑過,那樣一個連一侍都未曾納過的女子,如何懂得疼惜男兒家,如何盡好妻主的義務。然而他卻不敢說,心底深處,他寧可自己是那一侍,誰家男兒不曾有過這樣的妄想,盼着自家的妻主只是自己一人的,沾過的男兒越少越好……想至此處,心裡泛起難言的哀愁,罷了,也許真的是他太貪心了,這般美好的女子,他林素衣憑什麼可以獨佔,原本,就是他略施了小計,這才得以被皇上賜婚。更何況,她眼前只是娶了他們兩人罷了。只是兩個……罷了……
楊公子依然輕聲慢語,那聲音打斷了素衣的沉思:“聽說,王爺其實並不鍾情那蘇家公子,甚至還當街與那蘇家女子派來的武林高手大打出手,這才得以全身而退。”
所謂以訛傳訛,大約說的就是這麼回事了,雖然亦有安瀾與衆王爺刻意的渲染與顛倒黑白。
一些公子不由面露喜色,開始紛紛竊竊私語了起來,
“是啊,王爺是何等尊貴之人,哪裡會看上那等不顧禮法的男子。”
“蘇家即便是江南首富,也不過是尋常百姓罷了,哪裡能和我們相比?”
聽到此處,林素衣那漂亮的柳眉輕輕皺起,手指依然若有所思地輕叩桌子。
“素衣,已是大半個月過去了,下個月王爺便會回京,屆時便是你們大婚之日了。”陳家公子帶着毫不掩飾的羨慕之意對着他說道,“你與秦家公子一同入府,又是王爺第一次正式迎娶的王妃,日後在王府中,除了秦家的公子外,再沒有其他的弟弟們能與你比肩了。”
林素衣淡淡掃了他一眼,隨即站起身來,姿態清遠地眺望着遠處,陳公子發覺他其實那一眼都未曾真正地朝自己臉上瞥來,簡直可說是有些不屑的意味。
“此事王爺自有主張,身爲側君,我不想過多置喙,只要王爺自己喜歡,無論哪位弟弟想進王府,我林素衣自不會多言半句。”
說話時,他的神態仍是泰然自若,朦朧中帶着不可仰視的高貴冷漠,令人不敢有半分輕忽褻瀆之心。陳公子與一些其他公子都不由有種心事被看穿的尷尬,只得眼睜睜地看着他客客氣氣道一聲告辭,便施施然地轉身離開。
而此時,遠在江南的錦瑟正騎在馬上與君紊一起狂奔落跑。
只因爲,身後的林瀟然仍然一路不死心地在追着她:“你別走,告訴我,你究竟是男是女?”
“女的…我是女的…”錦瑟忍住噴血的衝動回頭大聲地回答,天哪,爲什麼人人都喜歡問她這句話。
誰來告訴她,她這是啥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
的確更得慢了點。因爲大坑太多了。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