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場中氣氛也愈加熱鬧融洽,可說是賓主盡歡。
那奏樂和伴舞的少年們本都是大周樂司精心培育的,容貌清麗,身姿動人,那柔和的腰線,在燈火中一目瞭然,而那樂聲更是悠揚悅耳,便是兩旁跪坐侍酒的宮侍們也皆是粉頰白膚,聲音甜美,有哪位貴人順手在他們的身上摸一把,摟着親一親,或者要求他們用檀口把美酒度進自己的嘴裡,也都是尋常事情。
錦瑟從小就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宴席,因爲她發現,女尊世界的女人們在好色這一項上的本質和男尊世界的男人也沒什麼區別,只要搞宴席最後總能搞成夜總會的形式。不過這也難怪,在這樣一個缺乏網絡和娛樂的時代,最大的喜好自然也只有這些調調了。剩下的就是狩獵,蹴鞠,賞花之類,當然爲了款待這些君傲貴客,第一日必須是在宮中大擺宴席。就見美味佳餚流水一樣地送入席上,然而每個人嘴巴里雖然塞着美食喝着美酒,眼睛卻是瞅着這一個個少年們的。
此時別說是君傲的使臣們,便是大周的王爺們,也是一臉陶醉地看着場中的歌舞伎們翩翩起舞,渾然忘形地互飲互斟。然而在這樣喜慶的場合,明紅織金的地氈上,唯獨這位大周的錦親王一襲雪衣明靜澄澈從容獨坐,只是她始終眼神飄忽,精神萎靡,甚至還在身邊的美侍明顯趁着給她倒酒調情的時候發呆,更在他故意地想要腳下不穩靠在自己懷裡的時候居然還直接側身閃開,像怕沾染上□□似的唯恐避之不及,害得那丹鳳眼的精緻少年當場含憂帶怨地瞥了她一眼,最後哭着跑了,鬧得錦親王明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很明顯,她心並不在此,雖說她這麼做可說是極其不解風情,可是還是被不少有心人看在眼裡,文小公子氣惱地重重用力放下酒杯,在文柳問他怎麼了時卻又並不敢說實話,只是低聲憤憤地冷哼了一聲:“狐狸精,不要臉。”
文柳這才明白他在想的什麼,瞥了眼那哭着跑開的宮侍。不由啞然失笑。
而另一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便是遙遙坐於她對面的君傲皇太女或者說——男扮女裝的皇子素鳴葉。與身邊被異國少年迷得神魂顛倒的君傲臣子們不同,他始終維持着有禮的淺笑,舉着酒杯細啜慢飲,然而眼角的餘光卻始終未曾離開對面的玉錦瑟。
在如此的場合中,即使滿室的美人們依舊無法掩蓋她的光芒,這傳聞中猶勝男兒美貌的錦親王青絲及腰,柔潤如緞。如明珠映月,光華無限。此時她微雲淡月地斜倚在座位上,渾然未放半分的心思在眼前的歌舞上,倒有幾分走神的樣子,只在身旁的清絮看歌舞看得手舞足蹈對着她拉扯指點不已的時候纔會嘆口氣。因飲了幾杯酒,此時她雪白的臉像染了一層紅暈,使得那不屬凡間該有的美貌生動了許多,一對黑眸,剪水騰霧,顧盼之際,卻又迷離含憂。
見狀,素鳴葉嘴角含笑,看似微微偏頭,專注地看着舞場中少年們的婷婷身影,實則一霎不霎地注目着看着對面坐着的玉錦瑟,沒有人知道,習過高深內功的他即使是在如此喧譁的內殿也只需凝神便可以清楚聽到對面的人談話。
“小九小九,你快看那個,那文貴君身後站着服侍的穿紅衣,臉圓圓的那個少年,想來纔剛剛及簈吧,瞧那小腰,若是抱上手滋味定然不凡,再看那雙眼睛可真是勾人哪。”一旁的清絮興致勃勃地一邊一指點一邊評論,喝了幾杯酒更是胍燥不已,“我看他定然很適合你這男兒性子的傢伙,待會讓文貴君賞給你如何?”
錦瑟十分“溫柔”的撥開她的手,看樣子連語氣都非常和煦:“清絮,你說歸說,口水就別流到我的衣服上了行嗎?”她甚至看都沒看這位興奮地十王爺所指的那個少年,顯然對於她們這種“拉皮條”的行爲早已習以爲常了。
“如此美人,難道你又不喜歡?”
“你喜歡,自己要了去便是,用不着扯上我。”
清絮對她此時這種抽出被自己拉住的衣袖拿出帕子擦了兩下的男男腔舉動更是十分地嗤之以鼻:“小九兒,不是做妹妹的要說你,這種場合你還擺譜,別人更是以爲你不行了……”
錦瑟居然一點都不生氣地朝她挑了挑眉,其實她內心深處最是希望人人都以爲她‘不行’,倒落得她一個清淨了,別以爲她看不到些宮侍們拋來的媚眼,實在是渾身難受,好好的男人們卻一個個對着她擠眉弄眼搔首弄姿的,教她實在是欣賞不來這種“美態”。
身爲這麼多年的姐妹,清絮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由拍着她的肩膀曖昧地說道:“好了,聽我的準沒錯,喏,以我多年來閱男無數的眼光,剛纔指給你看的那幾個青澀靦腆的小傢伙絕對是新來的,最是好上手,若是帶回去保管你叫他往東他不敢朝西。”
“嗤,什麼眼光,整日裡就喜歡這種貨色。”一旁的某些其他玉家太女殿下對清絮這種總是偏好幼齒少年的癖好十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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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絮是被她家的正夫給管怕了,所以出門就盡挑這些個好折騰的雛兒是吧,哈哈哈哈。”偏偏還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清絮被這麼一激,果然臉色不對,簡直是要拍案而起了,卻不料靈冰淡淡地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說起來那日你被主夫領回家後,可足足有十幾天不曾在青樓見過我們十王爺的身影呢,莫不是因爲被抓住了小辮子,被罰在家閉門思過?”
“咳咳。”清絮乾咳了幾聲,一把揪住了靈冰的領子,不顧後者正不悅地瞪視着她大逆不道的舉動,只是小聲威脅道:“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八姐,別老是提我家那尊佛了,出來玩不就是要盡興的……”
靈冰淡淡瞥她一眼,看她急得滿面通紅,便也不再捉弄她,轉而問錦瑟道。
“小錦,既然清絮指的不讓你滿意,那依你看,這滿室的美人,哪些可入得我們堂堂大周美人的眼睛呀。”
這話顯然是調侃了,然而錦瑟壓根沒注意她們到底在爭論什麼,只是心不在焉地應道,“都不錯,都不錯。”
這回被引來注意力的則是難纏的子雁,堂堂的殷親王聽了錦瑟明顯敷衍的回答,高深莫測地朝着獨善其身的玉家奇葩掀了掀眼皮,笑道:“說起來,錦王倒是該在府裡多納幾個側室郎君了,堂堂親王府居然才一個側君,最不濟,也該尋幾個漂亮男子伴在身側暖暖衾被。以你如今的身份,哪家的公子不是擠破了頭都想服侍你的?”
錦瑟被嗆住了,子雁實在太不厚道,輕飄飄地就把衆人的視線和注意力又弄到了自己的身上。
又見有人笑道:“是啊,錦瑟,你家的側君美則美矣,卻絕談不上絕色,亦說不上有何出衆之處能讓堂堂的錦親王如此專寵,看來還是錦瑟的閱歷太少啊。”
錦瑟聽她們貶低林素衣,微微皺眉,有些不悅道:“看男人又不是光看他們的容貌,我喜歡便喜歡了,哪來那麼多爲什麼。”頓了頓,又道,“再說我壓根就不喜歡那些嬌滴滴的公子哥兒們,就那脆弱的樣子隨便碰一下估計就和個瓷器一樣得破了哭了,我可看了就怕……”
“就你那樣,你還能讓男人哭?是男人讓你哭吧!”子雁冷靜地扔下一句,大家琢磨了一會方纔回過味來,俱都哈哈大笑起來。
錦瑟就這樣又被將了一軍,看着這幾個正笑得前仰後伏,腦袋裡不知道聯想到什麼的姐妹們,她只是再次覺得,她果然跟這羣女尊國的王爺們生存的不是一個星球。
爲了掩飾尷尬,她只得起身夾上一筷子菜送進正要說話的清絮嘴中:“吃你的吧!……”
“我來這又不是吃的……”清絮還待說話,就見錦瑟美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吃你幹什麼來的?宴席不是吃飯的是幹什麼?”清絮被她這般一瞪,嚇得一口把塞進嘴裡的菜就給嚥了下去,險些沒給活活嗆死。
衆人又都拍着腿笑了起來,到了這種場合還只知道吃的,也只有不解風情的錦王爺纔會如此了。
子雁的眼角斜挑着,不鹹不淡地對着身後的小廝說道:“既然錦王愛吃,我面前的翡翠豆腐不錯,給親王端去。”
衆人會意,果然也來了勁,紛紛效法,也不時往錦瑟的桌前碗裡添菜,也不管她愛不愛吃,一會兒叫她嚐嚐這個,一會兒叫她嚐嚐那個,只覺得她鐵青的臉色有趣得緊,於是一個個又犯了癮似地開始逗她。
錦瑟頓時是苦不堪言!眼見着碗中的還沒吃完呢,又添上新菜來了。看着那堆得越來越高的碗,
還有人不懷好意地問道:“如何,這菜不錯吧……
“是啊……這菜的確美味。”
錦瑟雖然還在極力控制,可還是忍不住得面部微微抽搐,偷偷地起身,她預備將自己的身影隱藏在角落裡……這裡滿室的脂粉味,香風簡直薰得她頭暈腦脹。
“哎哎哎,怎麼走了?這才一半呢。”有人拉住她的衣袖。
“不勝酒力,容我出去透口氣。”
“才喝了沒幾杯酒就要出去透氣?你該不會又是嫌這裡男人多吧。”子雁冷靜的扔下一句,“果然沒開過苞的人就是容易被第一個男人套住,當初四姐就該綁了你去青樓摁倒在誰家牀上好生讓你嚐嚐滋味。”
錦瑟霎時滿臉黑線,她這個四姐她是瞭解的,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瞧小錦多惦記着她家的側君呢,眼裡都沒旁人了。”靈冰見此笑眯眯的插一話,她把玩着手中的小酒杯道,微揚嘴角:“這可不行,這男人啊,可以娶可以寵,卻絕對不能不雨露均沾,自家後院尤其要一碗水端平,你若是沒經驗,我改明兒撥兩個公公過來,他們慣會□□後室,聽說女帝賜你的那些美姬你都還沒動過吧……”
錦瑟臉色變了幾變,還沒想好怎麼插話,又見一旁的清絮滿面正色的道:“哎呀呀,原來小九兒還這麼守身如玉啊……我還以爲你如今成親了也該出息了,卻不料……”那話還沒說完,巳經狂笑出聲,明顯的火上加油。
她捧了額頭,努力剋制自己暴走的衝動。
揮了揮衣袖,錦瑟故意重重地冷哼了一聲:“看你們一個個的,如今只知風花雪月,沉迷酒色,絲毫不知爲皇上分憂,如今本王身爲皇上重臣,自然要專心國事,怎能只沉迷於這些男女之道,美酒佳餚。”
此時,錦親王一副憂國憂民,忠心不二的樣子仰天長嘆,像真是有那麼一回事似的,衆人無言傻眼,有人連手裡的酒杯脫手了都沒注意,誰不知道堂堂的錦親王整天不上朝,上朝了也不過總是站在堂上打瞌睡,說起政事來更是答非所問,如今居然在這裡突然言之鑿鑿地說出這番雄心壯志的話來,簡直是如同六月裡下冰雹一樣驚世駭俗。
果然等衆人回過神來的時候,錦瑟早已趁機落荒而逃出殿外。
此時那坐在對面的素鳴葉的嘴角終於微微揚起一抹淡笑。他斜靠在椅背上,單手支着下頜,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那模樣,那姿態,竟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不少少年們都目光鎖住了那張臉,難以移開,卻不知道他此時心理到底想的是什麼,又爲什麼忽然露出如此邪佞俊美的淡笑。
“這大周的錦親王可真是和傳言一樣,畫上出來似的標誌人物啊。”
“如玉雕出的一般。”
“是啊,瞧那美貌,若是男子,不知要被多少人求去……”
“此言差矣,便是女子又怎樣,若非她是皇家貴女,恐怕便是背上好女色之名亦要被人擄了去,哈哈哈哈……”
坐在素鳴葉旁邊的幾個使臣均是笑談着,然而,不等這一句話說下去,那素鳴葉的右手便刷地將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放,冷聲道:“住口!”他原本就是君傲的皇親貴胄,又是統領三軍之人,這一聲“住口”喝出來時殺氣沉沉,威嚴十足。那兩個談的歡暢使臣頓時嚇得打了一個激淋,慌忙住了嘴。
不止是他們兩人被素鳴葉這一聲鎮住,在座幾乎所有的君傲使臣都聽到了,想到他平日裡的冷酷手段和作風,頓時臉色蒼白,身體戰戰。而素鳴葉卻只是淡淡的睨了那說話的兩個君傲使臣一眼,這一眼,恁的凌厲,霎時間便讓她們嘴邊的話登時再也說不出半句來。
“如此言論,本王從今往後不想再聽到。”
幾個使臣一時間只覺得渾身寒意,冷汗涔涔,終於低頭不敢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