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月妍一驚,還不待反應過來去看清那人的臉,那人已經握着她的手腕往後輕輕一掀。
動作不大,卻用力巧妙。
褚月妍腳下一個踉蹌,直接便退到了臺階下面,被自己帶過來的心腹婢女默無聲息的扶了一把。
“你——”褚月妍幾乎是惱羞成怒,纔要破口大罵卻赫然發現眼前的氣氛似是有些不對——
這裡的所有人,尤其是她帶來的丫鬟婆子看到她吃虧竟然無一個上前幫扶的,甚至於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一點,個個屏息斂氣,大氣也沒人喘一聲的。
褚月妍瞬時止了聲音,尋聲看去。
褚潯陽已經是心頭一喜,笑意瞬間溢滿眼眸。
她奔過去一步,扯了褚琪楓的袖子道:“二哥!”
褚琪楓含笑擡手摸了摸她腦後髮絲,眼中神色寵溺,“大冷天的不在屋子裡呆着,還出來陪着他們胡鬧做什麼?”
褚潯陽笑笑,沒說什麼。
應該是爲了方便趕路的原因,眼前的褚琪楓只穿了一件樣式簡單的素色錦袍,黑色的裘皮大氅被蔣六抱在懷裡,他身上穿的單薄,氣色卻是極好,神采奕奕的模樣。
在楚州軍營歷練了三個月,他的身量又拔高不少,此時的膚色雖不如當初白皙,但這卻絲毫不損他身上天生的華貴之氣,眉宇之間的神采較之往日也更添了幾分英氣,只是看着自己時候那柔軟而溫和的眼波依舊,經年不變。
褚潯陽脣角揚起的笑容不覺更深刻了一些。
此時褚月妍已經反應了過來。
恨恨的咬了咬嘴脣,她深吸一口氣走到兩人面前。冷冷道道:“二哥哥,我有些私房話要和三姐說道說道,如果方便的話,可否請你先回避一下?”
褚琪楓護短,如果說褚易安對褚潯陽的寵愛縱容有些過頭了,那麼褚琪楓那就可以說是千依百順了。
同樣都是兄妹,褚琪暉都不曾對她這般袒護過!
褚月妍想着,心裡就越發恨了起來。
褚琪楓看她一眼,卻是站着沒動,只道:“這裡是東宮,這府上就沒有我不方便過來的地方。倒是你,在你三姐這裡大呼小叫的做什麼?”
褚月妍這一次是自詡佔着理,完全是有備而來,幾乎是把她院子裡的所有丫鬟僕婦一併帶來了,想着要和褚潯陽討要一個公道。
褚琪楓的目光略微掃過,神色之間的陰霾顯而易見。
一衆的丫鬟僕婦都嚇的白了臉,使勁的縮着脖子,恨不能把自己給縮到地底下——
褚琪楓的爲人溫文爾雅,對待下人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但是在這東宮之內卻是無人不知,他的這份好心性卻是有條件的。那就是——
千萬不要牽扯到他的寶貝妹妹褚潯陽!
要是有哪個下人不小心衝撞了他,或許沒什麼,但若要惹到他寶貝妹妹的跟前來——
這位比誰都和氣的郡王爺,處置起人來那可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方纔褚月妍都已經公然對褚潯陽動手了,可想而知,此刻褚琪楓看着這些人的眼神會有多銳利。
只是兀自強撐了一瞬間,十多名僕婦丫頭就在這一眼目光的逼視下紛紛腿軟跪伏了下去。
褚月妍自是感覺到一種無聲的威壓之勢兜頭罩下來。
說實話,她對褚琪楓的確是有些怕的,因爲這人真要發起怒來的時候,那聲勢是絲毫也不遜於褚易安的。
可是這會兒當着褚潯陽的面,她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服軟的。
“我是來跟三姐討要一個公道的!”褚月妍一梗脖子,大聲道,“我要問問她,爲什麼要在外散播謠言壞我的名聲?”
說着便是轉向褚潯陽,質問道:“咱們姐妹一場,你爲什麼要對我下這樣的狠手?”
褚潯陽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解釋都懶得給一句。
褚月妍更是被她這態度氣的七竅生煙,剛要再說什麼的時候褚琪楓已經冷冷的開口道:“鬧夠了就回你的馨怡院去,再這麼大呼小叫的沒規矩,我便替父親罰你了!”
褚琪楓的話,絕非玩笑。
褚月妍的丫頭一急,連忙過來扯她的袖子,小聲勸道:“郡主,回去吧!”
“滾開!”褚月妍怒道,一把揮手將她推開。
那丫頭身子不穩,連着後退數步,險些撞到旁邊過來的一個人,穩住了之後連忙行禮:“長孫殿下!”
褚琪暉從遠處過來,見到這邊的情形,臉色就先黑了一半下來。
“大哥,你來的正好,我——”褚月妍自覺是撐腰的來了,喜出望外的連忙迎上去。
褚琪暉只就警告性的看了她一眼,卻沒理她,而是腳下步子不停,直接朝褚琪楓走過去。
“二弟!”褚琪暉大步快走過來,臉上笑容洋溢,也是看似無限歡喜的模樣,上前用力拍了下褚琪楓的肩膀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沒提前打個招呼?”
話是這樣說,而且說話間他那臉上的表情也幾乎可以亂真,可是褚潯陽站在旁邊,還是分明看到他臉上笑容不自在的僵硬。
這闔府上下,只怕最不想見到褚琪楓出現的人就是他了!
褚琪楓也是對他一笑,卻只是簡單回了兩個字:“剛到!”
褚琪暉的目光閃了閃,心知他此次回來必定是和楚州方面的戰事有關,或者還是得了皇帝的密詔的,否則這風聲也不至於在自己家裡都壓的這麼嚴實。
心思一動,褚琪暉也識趣的沒有多問,只道:“回來就好,剛好也是快要過年了,我們一家也可以過個團圓年了!”
勾肩搭背,倒真像是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
褚琪楓也不避着他,只就從容溫和的微笑與他寒暄了兩句。
而旁邊被晾了半天的褚月妍已經忍無可忍的一步衝上來,站在兩人面前,大聲道:“大哥,你來的正好,褚潯陽這個死丫頭她害我,你要替我做主!”
話音未落,褚琪暉已經一記冷眼橫過去,呵斥道:“你這說的什麼混賬話?這是你三姐!”
褚月妍被他罵的眼睛一紅,是做夢也沒想到他竟會向着外人,半分袒護自己的意思也沒有。
褚琪暉也不爲她泫然欲泣的模樣所動,只是語氣嚴肅的又再斥道,“還不回你的院子裡去?在這裡大呼小叫的成什麼體統?”
“我不走!”褚月妍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擡手霍的一指褚潯陽,大聲道,“她要害我,別人不管我也就算了,大哥你也不幫我嗎?”
褚琪暉也是安奈了好久的脾氣,一擡手便要吩咐丫鬟將她強行拖走。
褚琪楓的目光微微一動,卻是不動聲色的往前挪了一小步,剛好將他的動作攔下,道:“我剛回府,這會兒剛好要去前面拜見父親,五妹既是有委屈要訴,那便一起過去吧。萬事——都自有父親做主!”
褚琪暉的心神一亂,剛要回絕,褚月妍卻是眼睛一亮,狠狠的瞪了褚潯陽一眼,“好,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對父親交代此事!”
說着就是鬥雞一般高昂着頭顱轉身就走。
褚琪暉想攔也攔不住,情急之下只能轉向褚琪楓道,“二弟,妍兒她只是小孩子脾氣不懂事,你別同她一般見識,她——”
“萬事都有父親在,大哥多慮了!”褚琪楓微微一笑,四兩撥千斤。
然後就錯過他,對褚潯陽飄過去一眼目光道,“你跟我一起過去吧!”
“好!”褚潯陽頷首。
兄妹兩個並肩往前院走去。
褚琪暉無計可施,也只能跟了去。
褚琪楓看似回來的突然,但褚易安卻是提前就知道他的行程的,是以這日忙完了外面的事就早了兩個時辰回府,此時正在自己的書房裡翻閱公文。
他自是不會把這麼一大羣人放進書房來見的,曾管家傳了話,衆人去了他書房隔壁院子的花廳坐着,其間褚琪暉幾次想要開口,卻都被褚琪楓給含糊了過去,根本就沒叫他切入正題。
而旁邊的褚月妍就烏眼雞一樣死死的瞪着褚潯陽,恨不能將人給生吞活剝了泄憤一般的模樣。
約莫過了一刻鐘所有的功夫,褚易安才處理好手邊的一點要務,趕了過來。
“父親!”幾人都連忙起身行禮。
“嗯!”褚易安淡淡的應了聲,對幾個人一視同仁,誰也沒有多看一眼,只就目不斜視的走到上位坐了。
丫鬟奉了茶就自覺的退下。
褚易安這才擡眸看向褚琪楓道:“進宮去見過你皇祖父了?”
“是!”褚琪楓道,“有關楚州軍營的近況,霍將軍那裡請我代爲稟報一些事,兒子便先去了宮中面聖,交代此事!”
“嗯!”褚易安略一點頭,也就沒再追問此事。
褚琪暉察言觀色,一直在旁邊暗中注意着褚易安的一舉一動,不放過他的每一個動作乃至於眼神的細節,觀察之下卻發現他對褚琪楓的態度也很平常,這才稍稍放心。
軍營方面的事,褚易安和褚琪楓父子都很默契的沒有提及,只是簡單談了些褚琪楓回京路上的情況。
褚月妍心裡急的厲害,待到兩人的談話剛纔告一段落就已經噌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當前,直挺挺的跪在了褚易安面前道:“父親,請您替女兒做主!”
褚琪暉的目光一冷,幾乎迸射出強大的殺氣狠狠的看過去一眼,連忙呵斥道,“胡說八道什麼?還不起來!”
褚月妍本就怨恨他不肯幫忙,此時也毫不示弱的瞪了他一眼,然後就對褚易安叩了個頭道,“父親,您要替女兒做主,女兒的名聲眼見着都被人毀了去,您若是放任不管,那我便是隻有死路一條了!”
褚易安擡眸看向她,他什麼也沒問,褚月妍已經委屈的扭頭一指褚潯陽道:“都是她!上回在南河王府我不過就是不小心暈了過去,我什麼也不知道,可是她卻叫人散播流言,說是——說是——”
她說着便有些面紅耳赤的難以啓齒,使勁的咬着嘴脣,眼淚汪汪的看着褚易安:“父親,女兒和二表哥之間什麼事情也沒有,可是她卻散播了那樣的謠言去毀女兒的名聲,她分明就是不叫女兒活了!”
儘管沒人配合她的情緒,褚月妍自己說着就已經嗚嗚的哭了起來。
“父——”褚琪暉看的心裡乾着急,張了張嘴,卻被褚易安擡手的一個動作制止。
褚琪暉只能閉了嘴,惴惴不安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冷眼瞪着褚月妍。
褚易安倒是氣定神閒,並不爲任何事擾了情緒的樣子,慢慢的喝了口茶纔對褚月妍道,“你先起來坐到旁邊去!”
褚月妍的心中一喜,爬起來還不忘得意的衝褚潯陽挑高了眉頭。
“父親,不過就是捕風捉影的幾句閒話,其實——”褚琪暉斟酌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試探性的開口。
“我本來也正準備叫你過來處理此事,”褚易安打斷他的話,徑自說道,“這兩天你抽個時間去一趟你外祖府上,和雷家把妍兒的婚事定了吧!”
“什麼?”褚月妍如遭雷擊,手中茶盞轟然落地,砸的粉碎,臉色慘白的愣在那裡,似是一時還沒有消化透這些消息。
褚易安也沒管她,只就按照自己原先的思路繼續道,“妍兒的年紀還小,婚期可以往後拖兩年,等她及笄了再辦不遲,其它的事情都趕早安排了吧。”
褚琪暉心中叫苦不迭,面上還是恭順的應了:“是,兒子知道該是如何處理!”
褚月妍此時纔是一個機靈緩緩的回過神來,她看着褚易安,一臉的不可置信道,“父親,您的意思,是要把我嫁給二表哥?”
雷敘那麼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除了花天酒地還會什麼?要不因爲是她表哥,她根本就不會拿正眼看,現在褚易安竟然說要她嫁給雷敘?
這簡直就是笑話!
褚易安自是不會同她解釋什麼。
褚琪暉唯恐她再鬧騰起來惹了褚易安的不快,連忙道:“父親的決定自是爲你好的,還不謝謝父親!”
“我不要!”褚月妍大聲道。
褚易安的決定卻是不容任何人反駁的,當即已經起身往外走。
褚月妍想要撲過去,卻被褚琪暉一把拽住,她掙脫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褚易安出了門。
曾管家等在門口。
褚易安錯過他身邊的時候才又順帶這吩咐了一句道:“一會兒你去佛堂傳我的話,讓雷氏自己出面操持此事,順便好好教導一下五郡主的規矩。回頭再吩咐人去把城外三河村附近的那座皇莊打掃出來,過了年就把五郡主送過去,好讓她安心備嫁!”
不僅要給她草草定了親,還毫無預兆的放逐了出去?
如果她人在京城在東宮,後面可能還有的周旋改變,可一旦被送出去,那這件事就當真是毫無轉圜的餘地了。
褚月妍絕望的哀嚎一聲,撲倒在褚琪暉的懷裡嚎啕大哭。
褚琪暉卻是暗暗心驚不已——
雷側妃被關了三個月了,他也明裡暗裡的求了無數次,褚易安卻都一直不肯鬆口放她出來,這會兒藉着褚月妍的事給了這份恩典,其實父親這也分明就是在間接的給他警告——
他不想再看到這些人背地裡的陰私手段,這些人的生死乃至於榮辱全部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褚琪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無法自拔,褚月妍痛哭無果,突然猛地擡頭看向斜對面的褚潯陽,咬牙切齒道,“就是你做的好事對不對?你故意叫人放了流言出去,要將我掃地出門的對不對?現在你開心了?滿意了?得意了?”
褚潯陽含笑看着她,面不改色,只道:“想必五妹妹是歡喜的糊塗了,大哥你還是好好開導她吧。”
“你——”歡喜?有什麼好歡喜的?褚月妍被她一句話噎了個半死。
褚琪暉緊繃着脣角,心中卻是五味陳雜的看着她,一語不發。
“五妹糊塗,想必大哥卻應該是心明如鏡的,既然咱們都坐在一起了,那倒是不妨把話說清楚了,省的爲了這樣那樣的誤會鬧的家宅不寧,給父親徒惹事端!”褚琪楓淡淡說道,垂眸抿了口茶,“那些閒話到底是從哪裡出來的,大哥你是知道的吧?”
褚琪暉的臉色不好,還不及說話,褚月妍已經從他懷裡跳了起來,氣呼呼道,“二哥哥你纔剛回來,對這些事情不清楚我不怪你,你怎麼就不問問你的好妹妹,她到底做了什麼?分明就是她,是她心腸歹毒的想要毀了我!”
褚月妍想着,就委屈的哭了起來,坐回去撲在桌子上大聲的嚎啕。
褚琪楓淡淡的看她一眼,只就冷聲道:“我不需要去問誰,也不需要去查證什麼,自己的妹妹是什麼樣的爲人我一清二楚,這樣背後論人是非的齷齪事,她還不屑於去做!”
他是剛回來,雖然不保證是不是真是褚潯陽故意叫人散了話出去,但就算是她做的,那也絕對是事出有因。
“不是她還能有誰?”褚月妍的眼睛通紅,困獸般扯着嗓子嘶吼。
“大哥你說呢?”褚琪楓道,只是心平氣和的看着褚琪暉。
褚琪暉額角的青筋隱隱躍起,看樣子是隱忍的不輕。
褚月妍看到這個狀況,心裡終於忍不住也起了疑惑,不覺的止了眼淚,眼巴巴的看着他。
褚琪暉的目光落在褚潯陽面上,最後才道:“妍兒,這件事真的是你誤會潯陽了,消息不是她散出去的。”
褚月妍一愣,茫然起身,眼中有熊熊火光焚燒:“不是她?那還能有誰?”
褚琪暉忽而便是苦澀的笑了笑,落在褚潯陽面上的目光越發複雜難辨起來,卻是口齒清晰的慢慢道:“是舅母!”
消息是雷敘的母親雷夫人叫人放出去的!
本來聽到外面的傳言時,他也是眼睛一亮,馬上就叫人去搜集證據,因爲之前褚潯陽就曾放下狂言說是要讓褚月妍和雷家親上加親,他也以爲此事就是褚潯陽做的,只要拿到她的把柄,父親就算再偏袒她也不能完全的坐視不理。
可是一通的調查下來,結果卻是大出意料之外——
此事和褚潯陽完全沒有關係,是雷夫人做的。
這時候回憶起來他纔不得不承認褚潯陽的厲害之處,那天在鄭氏那裡,她最後離開時丟下了那麼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看似是同褚月瑤置氣,實際上卻把一個和東宮聯姻攀親的機會刻意的提點給了雷夫人知道。
那雷夫人本就是個目光短淺唯利是圖的,這樣的機會又如何肯於放過?
於是理所應當的就中計,按照她褚潯陽預先設計好的戲路走了下去。
但可恨的事,所有這一切明明都在褚潯陽的一手算計和操縱之中,她偏生就是手不沾血,讓你明知道是她做的,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舅母?”褚月妍更是惶然,完全不相信的表情。
雷夫人算計她?她怎麼敢?又怎麼會?
褚琪楓已然是不想再和這這雙兄妹繼續糾纏下去,放下茶盞起身道,“既然父親交代了大哥事情要忙,那咱們改日再敘舊吧。潯陽,我們先走!”
褚潯陽自然也是這個意思,毫不猶豫的起身跟着他離開。
偌大的花廳裡,瞬間就只剩下褚琪暉和褚月妍兄妹兩個。
褚月妍是愣了好半晌,就算是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雷夫人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最後,她還是茫然的擡頭去看褚琪暉:“大哥——”
“不用問了,要怪就只怪你自己技不如人!”褚琪暉道,脣角扯出一抹諷刺的冷笑,看着院子裡兩人消失的方向,“你也不要懷疑這事的真實性,我親自叫人去查了,你再鬧,也扯不到她褚潯陽的身上去。”
這個丫頭,當真是厲害!
褚月妍忍不住又再落下淚來,焦躁的直跺腳,“那要怎麼辦?難道你真要我嫁給二表哥嗎?他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還不知道?”
“那你還想怎麼樣?父親撂下來的話,你要不想嫁,便找他說去。”褚琪暉不耐煩道,端起旁邊已經冷掉的茶狠灌了一口。
褚月妍被他袖手旁觀的態度惹惱,當即也是上來了脾氣,冷哼一聲就往外奔去:“去就去,我就是不嫁,看你們還能逼死我不成!”
褚琪暉也沒有勸阻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冷笑道:“你想去大可以去,再鬧下去,怎麼慘也慘不過褚靈韻去,我看着就是!”
褚月妍如是五雷轟頂,腳下步子就再也挪動不了分毫。
褚靈韻那裡有羅皇后撐腰都也沒能抗過命去,她就算是再鬧下去又能如何?
可是要她嫁那雷敘,她又着實的不甘心的。
左右無計可施之下,褚月妍終於是蹲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褚琪暉什麼也沒說,直接錯過她身邊大步走出了院子。
而這一天,南河王府裡面同樣也不安生。
這天本是褚靈秀三朝回門的日子,可如今蘇家和南河王府已經分明成仇,蘇霖自是不肯登門的,只是因爲礙着宮裡皇帝的面子,還是不得不放了褚靈秀回來。
褚靈秀在蘇家不過呆了三日,三日之間已經消瘦蒼白的不像樣子,神色惶惶,用了厚厚的脂粉也未能完全將臉上那些被廝打出來的傷痕完全蓋住。
其實她今天是不想回來的,在蘇家,蘇霖雖然不待見她,但是有皇帝一道賜婚的聖旨壓在上面,蘇霖也只是關着她,並不曾將她怎樣,這一回到南河王府,鄭氏還不得剝了她一層皮?
褚靈秀的神情畏縮,硬着頭皮進了南河王府的大門。
蘇霖雖然沒來,但蘇皖卻是自告奮勇的跟了來。
在廳中等着鄭氏過來的時候,褚靈秀一直不敢擡頭,不安的不住攪着手裡帕子。
蘇皖坐在旁邊喝茶,間或掃她一眼,眼中神色鄙夷。
鄭氏這是有意的晾着她們,兩人足足幹坐了大半個時辰才見她被顧媽媽扶着從院子裡進來。
褚靈秀渾身一陣緊繃,噌的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囁嚅道:“靈秀見過母妃!”
鄭氏因爲褚靈韻的事已經是操碎了心,雖然明知道事情和她的關係不大,也還是滿腔仇怨,哪怕是當着蘇皖的面也沒有掩飾,只是目光陰測測的盯着她。
她不說話,褚靈秀就更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幾乎就要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蘇皖也沒興致在這裡替她撐面子,直接就對鄭氏道:“王妃,安樂郡主還好嗎?我想要找她說說話兒,不知道方不方便?”
鄭氏看了她一眼,她對蘇家的人也沒好印象,不過想着之前褚靈韻的事蘇皖手裡也算是握着把柄,遲疑了一下還是叫人給她去問了。
待到得了褚靈韻的回話,蘇皖就一人離開,去了褚靈韻那裡。
婚事定下來之後,褚靈韻就開始深居簡出,哪怕是在府裡也安安靜靜的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去見任何人。
蘇皖推門進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妝臺前面,手下慢條斯理的在挑揀一些首飾,倒映在鏡中的面孔較之往日多了幾分憔悴,但是因爲容貌出衆,這個樣子反而更多了幾分弱柳扶風般的美態,只怕是個男人看了都要心生憐憫。
蘇皖心裡卻記恨着大婚那天的事,冷哼一聲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走過去在旁邊的秀蹲上坐下,然後便是趾高氣昂的徑自開口道:“那天的事,我來要你一個解釋!”
明明是針對褚潯陽設計的圈套,最後卻莫名其妙的她自己被迷暈在了現場,這幾天外面有關褚月妍的流言一度傳的沸沸揚揚,她聽了就後怕不已,也好在是對方好像就只是針對褚月妍的,並沒有把她一起牽扯進去。
“什麼解釋?”褚靈韻亦是一聲冷笑,不徐不緩的慢慢道,“不是很明顯嗎?我們技不如人被人將計就計的反打了一耙,如今你來找我要解釋?我能給你什麼解釋?”
“我們當時明明說好了!”蘇皖怒道,聲音不覺得有些拔高,“既然是褚潯陽沒有中計,你的丫頭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知道,反而讓她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險些也跟着栽進去?”
褚靈韻的眉毛隱約動了一下,卻是沒有分辯,只就面無表情的吐出幾個字:“我不知道!”
蘇皖一愣,臉上瞬間又漫上一層怒氣。
褚靈韻微微垂了眼睛,只留給她一個側面輪廓,臉上的表情並不能看的十分分明。
蘇皖還想問什麼,但是想到那天后面發生的事,就又猶豫了起來——
褚靈韻後來是被人給坑了,很有可能那個時候就已經着了道,那麼她會顧不上通知自己改變計劃似乎也就有情可原了。
這麼一想,蘇皖心頭堆積的怒氣倒是散了些,緩了緩,仍是沒好氣道,“好,這件事我姑且當你也是身不由已,那麼褚靈秀那裡又是怎麼回事?”
“之前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嗎?”褚靈韻道,“那天早上她與我起了爭執,懷恨在心便算計了我。”
“就憑褚靈秀?她算計你?”蘇皖聞言便是聽了笑話一樣大笑起來。
她看着褚靈韻,那眼底卻是鋒芒畢露,帶着濃烈的嘲諷和恨意,冷冷道:“這話你拿去騙別人也就算了,我是第一天認識你嗎?你真當我是傻子不成?”
褚靈韻的手指拂過一支朱釵上面鑲嵌的寶石,卻是一反常態,完全沒有發怒的跡象,只是慼慼然一聲苦笑道:“那你說這是怎麼回事?不是她算計的我?那我又爲什麼會落到如今這般下場?”
她是不喜歡蘇霖,並且蘇家兄妹對此也都有所感,她要拒婚不足爲奇,可要說到爲了推拒蘇家的婚事而自甘毀了一輩子,這話——
任憑是誰也都有着懷疑。
褚靈韻擡起眼睛,看着蘇皖,笑容哀婉,“皖兒,既然你一定覺得是我欺了你,做了對不起你哥哥的事,那你倒是說說看,我這又是爲什麼?”
蘇皖自己也是女子,自然知道女子這一生婚配的意義重大。
如果只是褚靈秀替嫁進了蘇家的門也還好說,偏偏後面又出了那樣的事——
褚靈韻心高氣傲的脾氣她最清楚不過,說是她爲了拒婚蘇家反而去低就張雲簡?
打死她她也不會相信!
可是在這件事上,雖然有皇帝在上面壓着,沒人敢於公然取笑,他們蘇家也爲此而丟盡了臉面。
堂堂長順王府的世子,大婚被騙,還取了個庶女進門,這不是笑柄又是什麼?
蘇皖雖然是有些心軟,到底也是咽不下這口氣,便是強橫的一梗脖子道:“那你還去宮裡請旨要嫁那張雲簡!”
這句話說出來,已無多少責難。
褚靈韻的心裡冷冷一笑,面上卻是不顯。
“我不嫁他又能如何?橫豎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起身,款步走到一旁,“你覺得你們蘇家丟臉,又豈知我父王和琪炎這兩日都無顏出門了。雖然上面有皇祖母替我壓着,可是那些朝臣命婦哪個不是心知肚明?他們在背地裡嚼舌頭的唾沫星子早就該是將我淹死了。若不是心裡存着這口氣咽不下去,你覺得我現在還有臉面活在這世上嗎?”
褚靈韻的事,蘇霖早就一五一十的告訴她了,蘇皖聽了倒是不覺有些動容,一時沉默了下來,半晌才喃喃道:“既然事情已經都這樣了,你也看開些吧。”
褚靈韻苦笑,只是眼神悽楚,回頭望定了她。
蘇皖見她這個樣子,也是不覺的心裡一酸,胡亂的擺擺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只是我大哥終究是氣得狠了,回頭等他的氣消了,我也再好好的勸勸他。即使做不成夫妻,好歹也不至於和你們家就這麼老死不相往來了。”
蘇家和南河王府之間根本就沒有了化干戈爲玉帛的可能,褚靈韻本來也就沒抱着這層指望,但此時眼中的神情卻是無比感激的一把握了蘇皖的手道:“我知道這次的事讓你也很爲難,可是——”
她說着,便是眼底水光一閃,突然落下淚來,“我哪裡想到不過就是起了兩句口角,褚靈秀便會存了這樣的心思,用這樣的算計要毀我一生,還讓你們蘇家的名聲也跟着受累。”
想着這次大婚的鬧劇,蘇皖就是氣不打一處來,眼底光芒閃爍,森寒而冷厲。
這麼一番話交代下來,蘇皖心裡對褚靈韻原來的八分不滿也就只剩下兩成,反而是將褚靈韻好一番的安慰,說了半天的體己話。
眼見着晌午將至,以蘇家和南河王府如今的關係,鄭氏是肯定不會設宴款待的。
蘇皖起身告辭,褚靈韻猶豫着,似是不想出門的樣子。
蘇皖見她的神色黯淡,就知道她是怕見人,握了她的手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自己走行了,你也別想的太多,風頭很快也就過去了。”
褚靈韻感激一笑,目光不經意往院子裡一瞥,忽而便是眼睛一亮,擡手招呼道:“琪炎你來的正好,幫我送皖兒妹妹出去吧!”
蘇皖循聲回頭,就見一身墨綠錦袍丰神俊朗的褚琪炎從院外進來。
褚琪炎似是有些詫異的看了兩人一眼。
蘇皖抿着脣角笑了笑,推辭道:“不用,我自己出去就好,不必麻煩世子了。”
褚靈韻似是不悅的皺了下眉頭,褚琪炎這才微微一笑,側身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蘇皖也不好再推辭,略一頷首,跨出門去。
褚琪炎的目光微微一瞥,和屋裡的褚靈韻之間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然後便大步邁出去,和蘇皖並肩往外走。
一路上兩人之間並無交流。
蘇皖時不時側目偷偷的看過去一眼,見他神思遊離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了幾次終於還是試着開口道:“世子還在擔心安樂郡主的事嗎?”
“嗯?”褚琪炎回過神來,脣角牽起的笑容帶了幾分難掩的落寞道,“她這些年沒受過什麼委屈,這一次也是靈秀太不懂事了,這幾天看着她強顏歡笑的樣子,也由不得我不擔心,別是——”
他說着就恍然察覺自己失言,便又再笑了笑道:“沒什麼!不過蘇世子那邊恐怕我以後也不得機會再向他賠罪了,蘇郡主你肯幫忙的話就多勸勸他吧,此事也的確不是我們南河王府的本意。”
“嗯,我大哥也只是一事氣不過,我會勸他的。”蘇皖道,見他眉宇之間似有散不盡的愁緒,就又暗暗咬了下嘴脣,“方纔我也勸過安樂郡主了,過幾天等她心情好些了,我再過來多陪陪她吧!”
褚琪炎笑了一下,卻是禮貌推辭:“咱們兩家如今這樣的關係,以後只怕也不便來往了,我替大姐謝謝你的好意。”
蘇皖的眼神一黯,不覺流露出幾分失望之色。
褚琪炎已經心事重重的再度移開視線,沉默着將她送到大門口。
彼時褚靈秀剛剛拜別了鄭氏,也剛趕過來,見到褚琪炎,連忙行禮,小聲道:“哥哥!”
她明顯是剛哭過,眼睛紅腫,聲音也帶着哽咽。
“嗯!”褚琪炎在門檐下止了步子,看着她的目光是明顯的森寒厭惡。
蘇皖看在眼裡,目光閃了閃,然後才和褚靈秀一起上了車。
褚琪炎又吩咐了車伕侍衛兩句話,一直站在門口目送那一隊車馬離開。
待到馬車出了巷子,褚靈韻才從院子裡婀娜而出,站在了褚琪炎的身邊,姐弟兩個臉上都一掃之前哀愁之色,卻是如出一轍的森涼和冷澈。
“你估計,得要多久才能成事?”褚靈韻問道,目光幽冷的盯着外面的街道,“實在不行的話,你在蘇皖身上再下點功夫!”
“不着急,還有時間,眼下臨近年關,他們一定會留到年後再走,只要他們人在這裡,就好操控。”褚琪炎道,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就轉身走了進去。
褚靈韻的目光幽冷,又默默在門口站了一陣方纔扶着丫鬟的手進了院子。
巷尾的圍牆一角,褚潯陽和延陵君相繼打馬出來。
“蘇皖喜歡褚琪炎呢,我還以爲他會一直的裝做不知道呢。”褚潯陽眯着眼睛笑的一臉狡黠,饒有興致的盯着遠處南河王府的大門,嘖嘖道,“看來爲了籌備這一出借刀殺人的戲碼,他這是要不惜出賣色相,動用美男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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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一直不靠譜,好像你們也習慣了,我就繼續厚顏無恥着吧~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