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正值開學，陳秀蘭本來要上班，因着要照相，也抽空帶了兒子過來，陪姥姥照全家福。
一家人難得齊全，姥姥很開心，特意換上了平日裡不捨得穿的，珍藏已久，壓箱底的一件旗袍，用木簪盤了頭髮，裝扮的格外成熟優雅。
林熙雨和表姐也換上了漂亮的衣裙，一左一右站在姥姥身邊，親暱的挽着她的胳膊，像是一對粘人的姐妹花。
一家人都來到葡萄藤下站好，舅母抱着小寶寶，許毅蹲在了姥姥前面，搶佔了最好的位置。
“大家都笑一下。”
顧彬舉着最新款的，全自動傻瓜相機給一家人拍照。
一家人非常配合的面對照相機，露出了最完美的笑容。
“咔嚓。”
顧彬按下快門，拍下了美好的瞬間。
“小彬，你也過來，和我們一塊兒照。”
姥姥坐在椅子上沒有動，朝着顧彬招了招手。
“好嘞。”
顧彬沒有拒絕姥姥的好意，把相機交給一位遷樹的師傅，讓他幫着拍照，自己則是麻溜的跑過去，站在了表哥的旁邊。
“你比我高，往裡面站吧。”
表哥朝着他善意的一笑，自己往外挪了挪，騰出一點位置。
顧彬沒有矯情，順着他的心意和他換了個位置，正好站在林熙雨身後。
林熙雨意外驚喜，回頭笑咪咪的瞅了他一眼。
顧彬抿脣微笑，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嘖。”
表哥牙有點酸，不適應的嘖了一聲。
林熙雨耳根一紅，尷尬的站直了身子。
“大家看着我，一塊兒喊，茄子”
遷樹的師傅擺好架勢，舉着照相機，非常之誇張的調動情緒，帶頭咧着嘴笑。
“哈哈哈。”
一家人都被他誇張的表情逗樂了，笑得很是開心。
“咔嚓。”
照相機的快門再一次按下，住在老街巷四合院裡的記憶，最終定格在這一刻。
——
一家人忙活着收拾，把能帶走的家居物品都打包好，裝上了皮卡車。
大件傢俱雖然全都換了新的，小件的行李仍然很多。
衣服被褥，鍋碗瓢盆都要帶着，舅舅臨出門前，又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殮活了不少自認爲有用的東西。
“要這些破爛幹嘛？”
舅母嫌棄的瞪了他一眼：“都是人家扔下不要的，也就你覺得稀罕。”
“這把鋸不錯，鋸個木頭挺好使的。”
舅舅嘿嘿一樂：“應該是王大爺落下了，忘了拿，我先替他收着，釘子也有點用，牆上掛個東西方便”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
舅母氣笑了：“跟個撿破爛的差不多。”
“破家值萬貫嘛。”
舅舅有自己的理由：“你別小看這些玩意，真要用着了，不好買，除了五金店，別地兒買不着，對了，還有電話亭，我再去轉一圈，別落下東西。”
“舅舅你別忙活了，我去吧。”
林熙雨見舅母臉色不好看，還想噴他，主動請纓，幫他緩釋尷尬。
“我幫你。”
顧彬憋着笑，和她一塊兒去了電話亭。
——
電話亭裡的電話和線路已經拆走了，遷移至新的區域。
亭子裡亂糟糟的，僅剩下了一些雜亂的物品。
林熙雨拉開抽屜，挨個的翻找是否有遺漏，沒想到竟然真的有意外之喜。
“哇塞，這是我最喜歡的翁美玲的貼畫哎，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原來在這裡。”
“你還喜歡這個？”
顧彬瞥了一眼，嗤之以鼻。
“你不懂”
林熙雨嘟着臉腮，不高興的懟了回去：“我們女孩子的快樂。”
80年代初，隨着射鵰英雄傳的熱播，港臺明星的貼畫盛行，其中最受歡迎的無疑是翁美玲。
林熙雨至今仍然記得，用攢了好久的零花錢，買到一張貼畫的快樂。
那時不僅是她，只要是小女孩，沒有不喜歡明星貼畫的。
誰能擁有一張翁美玲拍的格外漂亮，閃人眼的貼畫，誰就是整條巷子最快樂的崽。
——
“翁美玲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小虎隊。”
顧彬看的好笑，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腮。
“咦？！”
林熙雨難得驚訝：“你也喜歡小虎隊？”
“什麼叫也？”
顧彬笑着反問：“難不成我不能有點興趣愛好，有自己喜歡聽的歌曲？”
“我以爲只有女孩子纔會喜歡小虎隊。”
林熙雨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毫不掩飾對小虎隊的喜愛：“他們都是偶像歌星哎，長的又帥，唱歌又好聽.”
“呵。”
顧彬故意逗她：“沒想到我的女朋友還是個追星族啊，小虎隊有我好看嗎？”
“呃。”
林熙雨不笑了，有點糾結。
“想清楚再回答。”
顧彬眯起眼睛，威脅的意味明顯：“到底是他們好看，還是我好看？”
“當然是，他們啦”
林熙雨俏皮的笑了笑，趁其不備，一把將人推開，衝出了電話亭。
“哼，溜的挺快.”
顧彬氣笑了，礙於皮卡車就停在大門口，一家人都在，放棄了追過去的打算。
——
青龍后街新開發的樓盤是開放式小區，六層樓，紅頂灰牆，排列有序。
王帆轉讓給陳秀蘭的十號樓，緊挨着青龍街小學。
順着小學的大門往東走，通往歷山路。往西走不到兩百米就是護城河，離大明湖步行也僅有十來分鐘的路程。
青龍小學在路的南側，北邊正對面就是即將完工小商品批發市場。
以住宿環境來看，這條街雖然不算寬敞，卻是四通八達，地理位置十分優越。
——
皮卡車停在了青龍厚街十號樓一單元門口，姥姥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隔着窗戶看了眼即將入住的新家。
“老太太蠻有福氣的，拆遷能住這麼好的新樓。”
司機是大姨夫的同事，見其他人還沒有騎自行車過來，點了一根香菸，笑呵呵的和姥姥嘮嗑。
“沾閨女的光。”
姥姥聞不得煙味，推開車門，自行下車。
“這房子可不便宜，買一套得好幾萬吧？”
司機還算有眼色，下車之後站的離姥姥稍微遠了些。
“具體多少錢我不清楚。”
姥姥沒有明說：“年紀大了，不操這個心了。”
“呵呵。”
司機看出姥姥的敷衍，訕笑了兩聲沒再追問。
“叮鈴鈴。”
林熙雨等人隨後騎着自行車過來。
表哥騎的最快，看到皮卡車，用力蹬了幾下，搶在所有人之前衝過來，在姥姥面前來了個急剎。
“慢點騎”
姥姥被他嚇了一跳，笑着嗔怪：“快娶媳婦的人了，風風火火的，還是這麼不穩重。”
“哥你騎那麼快有什麼用？”
表姐緊隨其後，笑着刺撓他：“鑰匙在我這兒，你來的再早也進不去門。”
“少廢話。”
表哥耳根一紅，藉着姥姥說事：“趕緊去開門，沒看見姥姥在門口等着嗎？”
表姐跳下自行車，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下，嘴裡哼着小曲，非常有儀式感的打開了門。
“歡迎各位親人來到姥姥的新家，請進。”
——
“哇塞，裝修的這麼漂亮，鋪着地板磚，包門包窗，家電，傢俱也是新的。”
“26寸的大彩電哎，還有冰箱，要是能再裝上空調就好了。”
“別做夢了，進口空調一兩萬一臺，誰能買的起？”
“格力不是出了國產品牌嘛，說不定以後會大降價，咱們老百姓也能過上夏天在家裡吹着空調蓋被子的好日子。”
“吹空調蓋被子？太特麼的奢侈了。”
“一樓涼快，夏天用不着空調，姥姥家從來沒裝過空調，不也一年年的熬過來了。”
“那是四合院，樓房不一樣，不如老屋通風”
“這房子也挺好的，南北通透，有兩個陽臺，北陽臺有爐子可以做飯，南陽臺晾衣服，再養上幾盆花”
“小院也不錯，面積挺大的，得有七八個平方吧。種一棵石榴樹綽綽有餘，還能再蓋上一間小屋，放點雜物。”
“放雜物可惜了，這院子臨街，又挨着小學，蓋好了開個後門，賣點零食，文具啥的，一準兒能賺錢。”
“賣文具不成，旁邊就是小商品批發市場，文具買不上價，只能賣點雪糕，零食.”
“要不再申請一臺公話吧，小區人挺多的，打電話的需求量肯定不少。”
“沒有電話亭，自家申請電話太費錢了，不划算。”
“公話另說，先把小屋蓋起來，開個小賣部，舅母在家帶孩子，也能有點收入。”
——
一家人進了門，全都被鋪着地板磚，窗明几亮的新房驚了眼，樂呵呵的說個不停。
“房子好是好，就是可惜了，廁所不帶窗戶，有點小，站着都有點憋屈，不如電視上看的那種帶浴缸的敞亮。”
“知足吧，能洗澡就不錯了，至少不用再去公共澡堂擠了。”
“四樓咋樣？上去看過沒？戶型和一樓一樣嗎？”
“不一樣，四樓只有兩間屋，不如一樓面積大。”
“走，去看看，順道把二姨她們的東西，先搬一些上去。”
——
表哥體力好，精力旺盛，說話間迫不及待的衝出門，扛着東西上了四樓，表姐給他開門，也跟了上去。
林熙雨沒有上樓，一個人等在了單元門外，顧彬負責移樹，來的稍微晚了些。
卡車開到樓下時，一家人已經麻利的鋪好牀，將鍋碗瓢盆等雜物擺放整齊，房間乾淨整潔，煥然一新，看起來格外的賞心悅目。
——
“累了吧，喝口水。”
林熙雨見顧彬和兩位師傅栽好了樹，泡了一壺新茶，用托盤端了，來到院子裡，遞給三人一人一杯。
“不累。”
顧彬抹了把臉上的汗漬，接過茶杯，一口氣喝了個透底。
“辛苦你了，中午一塊兒在家吃飯吧。”
林熙雨體貼溫柔：“旁邊不遠就有個賣馬蹄燒餅的，我去買點燒餅，再做個湯”
“不了。”
顧彬有自己的打算：“待會兒我們還要回去，把另外那棵樹還有葡萄藤一塊兒遷走，忙完了請兩位師傅在外面吃個飯.”
“行吧。”
林熙雨善解人意的笑笑：“你自己看着辦。”
“石榴樹移過來，以後可就真的變成相思樹了。”
顧彬眉眼溫柔，又笑着打趣她：“以後咱兩家也離得遠了，不能經常見面，想我的時候，你就只能對着這棵樹睹物思人了。”
“幹活去吧。”
林熙雨見他當着外人的面就口無遮攔的，耳根一紅，推搡着攆人：“別在這兒廢話了，你姥爺和姥姥還等着你回家栽樹呢。”
“晚上來我家吧。”
顧彬不捨得和她分開，又笑着說：“吃完飯正好去吳萌家轉一圈，看看旗袍做好了沒有。”
“哪有那麼快呀。”
林熙雨有點猶豫：“吳萌不是說，她媽媽最快也要一週左右，才能做好嘛。”
顧彬繼續誘哄：“你不想看葡萄架子和石榴樹移走後，栽在我家是什麼樣子？”
林熙雨有點心動：“你連葡萄架子一塊兒移走啊？”
“必須的”
顧彬理所應當：“要不然葡萄藤掛在哪兒？我家也沒有那麼多竹子，給它搭架子。”
“要不還是算了吧”
林熙雨仍然有點糾結。
今天搬新家，一家人難得齊聚，說不定都會留下，晚上一塊兒吃飯，慶賀一下。
“小彬，晚上在家吃飯吧。”
她正想着，大姨夫樂呵呵的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下午我去菜市場買點新鮮的肉菜，再買些豆芽，給老太太溫鍋，咱們喝兩杯.”
老濟南的習俗，搬了新家親戚朋友上門慶賀，叫溫鍋。
溫鍋要吃豆芽，寓意生根發芽。
“成。”
顧彬正想找個藉口留下，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要喝酒呀？”
林熙雨想到自家人的酒量，替他發愁。
大姨夫一上酒桌就和變了個人似的，不把人灌醉不罷休。
顧彬今天晚上，估計是想不喝醉也難了。
“沒事，醉了不是有你嘛。”
顧彬看出她的擔憂，不以爲意的笑笑：“在你家裡我怕什麼，就算有人想趁機吃豆腐，我也不吃虧”
此豆腐非彼豆腐！
林熙雨不知爲何，秒懂了他的意思，臊的臉頰通紅。
“你走吧，快點走吧，我家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