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孩子太累人了。”
舅舅僅是熬了一夜就有了深刻的體會:“媽年紀大了,一個人帶孩子太辛苦,還是讓錦芳留在家裡,幫着照看孩子吧。”
“她不去酒店打工了?”
姥姥扇着蒲扇的手一頓:“靠你一個人,養活的了她們娘倆嗎?”
“我想過了,在酒店打工掙得太少了,不如開出租車。”
舅舅試探着和姥姥商議:“現在開出車很賺錢,一個月下來少說也有兩三千,比在酒店打工強多了。”
“你聽誰說的?”
姥姥斜眼瞅着他,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錦芳她二哥。”
舅舅瞥了眼舅母,臉色有些不自然:“他二哥認識出租車公司的人,說是不用自己買車,每個月向租車公司繳納兩千塊錢租車費,剩下的錢就是自己賺的。”
“一個月兩千?太多了吧,”
姥姥目露不虞,用蒲扇敲了下他的腦袋:“你這想一出是一出,也不仔細想想能賺回來嗎?”
“二舅哥已經問過了,兩個人倒班,24小時不停的跑,一個月能賺個六七千,去除租賃費,兩個人平攤,分到手還能有兩千多。”
舅舅唯恐姥姥不信,捂着腦袋訕訕的解釋:“他也是看我會開車,又是自家親戚,才把打聽到的內幕消息告訴我,想和我合夥兒,一塊兒乾的”
“開出租車有那麼賺錢嗎?”
姥姥仍然不放心:“你自己沒找個人問一下?”
“真能賺錢。”
舅母從旁幫腔:“我二哥說,只要是新興的玩意都能賺錢,打車也是一種時尚,現在人打車的人越來越多了,人多車少,上班高峰經常打不到車,特別是醫院和火車站門口,排着隊等車,下雨下雪天行情更好,基本上一天下來都不會空車。”
“熙雨,你幫舅舅算一下.”
舅舅找外甥女幫忙:“打車起步價5塊,按一個小時接兩單算,一個月賺多少錢?”
“我想想啊.”
林熙雨掐着手指頭算:“起步價5塊,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小時接兩單,一天240,一個月是7200,去除租車的錢,加油的費用,還能剩下個四五千,兩人平分,一人少說也得兩千塊錢,這還只是按起步價算的,距離長的賺的更多.”
“熙雨算的,媽,你信了吧。”
舅舅藉着外甥女說事:“現在只要腦子靈活,肯下力,幹啥都能賺錢,我也是看到蕾蕾辭職賺了錢,纔開了竅了,以前咱們的眼光太侷限了,只知道給人家打工,不曉得變通,每個月才賺幾百塊錢,不捨得吃,不捨得花,太委屈自己了。”
“舅舅說的對。”
林熙雨非常給力的捧場:“蕾蕾姐前些日子還說,想讓舅舅舅母跟着她幹呢,舅舅幹裝修,舅母賣衣服,幹什麼都比在酒店打工強。”
“這也是條路子。”
姥姥舒心一笑:“要不這樣吧,你想開出租,先幹幾個月試試,不行就去裝修公司,有蕾蕾在,幫襯着你,也能有條後路。”
“行。”
舅舅得到允許,喜的合不攏嘴。
“我要在家看孩子”
舅母稍顯遺憾:“不能幫蕾蕾賣衣服了。”
“沒事。”
林熙雨對顧彬的眼光和判斷力很有信心:“她不賣衣服,也能把鋪子租出去,以後小商品市場客流量大了,鋪子肯定很搶手,租金也會水漲船高,表姐僅靠收租,就能賺不少錢。”
“蕾蕾是真的賭對了。”
舅舅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我要是前些年也有她的魄力就好了,早點辭職賺錢,也不會被迫下崗,讓老婆孩子跟我過苦日子。”
“你那時候有孩子嗎?”
姥姥氣笑了,又用蒲扇敲了下他的腦袋:“趕緊睡覺去吧,甭在這兒大晚上的說胡話了。”
“嘿嘿,睡覺。”
舅舅有了賺錢的目標,心情也變得無比美好,樂呵呵的哼着小曲往牀上一躺:“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小日子過的,那叫一個美呀”
“就這點出息”
姥姥沒眼看,笑着數落他:“還沒賺錢呢,先得瑟上了。”
“姥姥,咱們也睡吧。”
林熙雨見舅舅躺下了,不好再留在他們夫妻倆的房間裡,裝作睏倦的揉了揉眼睛。
“睡覺。”
姥姥看出外孫女的用意,揮了揮扇子,先行出了屋。
林熙雨隨着姥姥離開,看着舅母關了燈,裡間屋沒了動靜,這才舒心的躺在了涼蓆上。
忙活了半宿,她也是又困又累,沒一會兒就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
拆遷最後的日子日益臨近,各家各戶都忙着搬家,巷子裡鬧哄哄的,刺耳的卡車喇叭聲從早響到晚。
姥姥挨家挨戶轉悠,和相熟的街坊鄰居告別。
老街坊們年紀都不小了,這一搬家,離得遠了,以後不曉得還能不能再見面,每送走一戶人家,她的眉眼間就會顯得愈發落寞。
——
“景大娘,我們走了,以後常聯繫啊。”
八月底的最後一天,張大山家也搬走了。
值得一提的是,張大芬竟然在臨走之前給了姥姥一張請柬,邀請姥姥一家人蔘加她的婚禮。
姥姥很給面子的收下了,用紅紙包了二十塊錢的紅包,給了她的哥哥大山。
卡車轟鳴着駛離小巷,院子裡也僅剩下了姥姥一戶人家。
林熙雨看出姥姥心情不好,吃完晚飯陪着她在院子裡轉悠,挨個空屋轉了一遍。
“黃大爺家的家底是真的豐厚,我記得58年剛搬來那會兒,每年夏天,黃大娘都會把皮衣從箱子裡拿出來晾曬,一件挨着一件的掛着,從北頭的石榴樹,一直掛到南頭的窗戶底下。”
姥姥欣慰於外孫女的孝順,也願意和她說點心裡話:“那時候,皮衣可是稀罕貨,想買都買不到,也是因爲這個招人記恨,前些年那場大運動的時候,被人抄了家,值錢的東西都被抄走了,地板磚也一塊塊的撬起來,看地下有沒有埋東西。”
“幸好他們沒發現咱家的老古董牀。”
林熙雨喜歡聽姥姥講以前的往事,聽的津津有味。
“咱家是多虧了你太爺爺.”
姥姥想起逝去的親人,目露懷念:“你太爺爺抗美援朝的時候,把積攢多年的家底都捐了,在當時引起不小的轟動,街坊鄰居都知道,自從那以後,咱家就一貧如洗,窮的都快揭不開鍋了,哪還有值錢的玩意讓他們抄.”
林熙雨僥倖的笑笑:“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也是幸虧,那時候的人,對老物件不看重。” 姥姥心裡門清,又笑着說:“不像這兩年,改革開放後,生意人手裡有了錢,也有了興趣收集古董,連帶着價格也漲了上去.”
“咱家那張牀,不曉得還在不在範偉手裡。”
林熙雨心思一動,目露期盼:“有機會能再買回來就好了。”
“想啥好事呢?”
姥姥不以爲然:“給了別人的東西,還能再買回來?你以爲那張牀真的只值兩萬啊,怎麼可能,就算範偉口口聲聲說你是他老婆孩子的救命恩人,他也是個生意人,生意人能做虧本的買賣?姥姥實話給你說吧,那張牀在他手裡,少說也得翻一倍,下不來4萬塊錢,他不會賣”
“嘿。”
林熙雨目露不悅:“這人也太不實誠了。”
“和生意人講實誠?”
姥姥聽笑了:“你這丫頭,是真傻還是裝傻?”
“嘿嘿。”
林熙雨摸着鼻子嘿嘿一樂,故意耍寶,逗姥姥開心:“我要是真傻,着急就該是姥姥了。”
“幸好你是個懂事的.”
姥姥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像你表姐,成天也不曉得在折騰什麼?臉色一陣晴一陣陰的,讓人替她操不完的心。”
“以後不會了。”
林熙雨意有所指,寬慰姥姥:“對於她來說,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只要不再有小丑作怪,死皮賴臉的纏着她,她的未來會是一片坦途,再也沒有人能阻礙她。”
“蕾蕾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姥姥心繫外孫女,敏感的聽出不對勁。
“還好啦,已經解決了。”
林熙雨不想姥姥擔心,把徐睿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唉,這丫頭,怎麼就那麼傻”
姥姥知曉真相,心有餘悸:“幸虧你機靈,及時揭破了那人的真面目,要不然你表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醒悟,讓人一直矇騙下去。”
“有了這個教訓,表姐也該明白了。”
林熙雨笑着附和:“不能爛好心,是個人都幫,白眼狼太多了,你幫了他,他還覺得你是在用錢收買他,打擊他的自尊心。”
“熙雨啊”
姥姥仍然不放心:“以後你表姐的事,你還得多上點心,那丫頭脾氣倔,腦子一根筋,容易鑽牛角尖,我怕她想不開走極端,要不就是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不想再找了,一輩子孤獨終老,要不就是破罐子破摔,不管香的臭的,看對眼了就和人家亂搞.”
“不會的”
林熙雨聽的脊背發涼:“我相信表姐,她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這段時間,你有空多開解開解她。”
姥姥輕聲叮嚀:“陪她出去散散心,別讓她一門心思的鑽錢眼子裡,光顧着賺錢了,把人都整傻了。”
“行。”
林熙雨欣然答應:“我也有這個打算,開學之前早走幾天,叫上表姐和我們一塊兒去上海,她不是想賣出口轉內銷的上海外貿服飾嘛,去上海開開眼界,多漲點見識,比光在老濟南這一畝三分地裡轉悠強。”
“是這個理.”
姥姥倍感欣慰:“你有這個心,姥姥就放心了,你表姐有你幫襯着,吃不了虧。”
“一家人嘛。”
林熙雨有心替表姐辯解兩句:“互相幫襯着點是應該的,表姐不也是想着賺了錢拉舅舅和舅母一把嘛,讓姥姥也跟着她享福。”
“這孩子心是好的,就是太軸了,只認自己的理,別人說的話聽不進去。”
姥姥對自己的外孫女知根知底,豈會不曉得她是真心實意的爲了這個家好。
只是那丫頭的性子,跟個犟驢似的,也是真的讓人操心。
“誰是真的對她好,她心裡還是明白的。”
林熙雨剛想再爲表姐解釋幾句,窗戶裡傳出小嬰兒細弱的哭聲,她不想再讓姥姥煩心,趁機轉移她的注意力。
“哎呦,小寶寶又哭了,八成是又尿了,咱們趕緊回去吧,明天就搬家了,舅母又要收拾東西,又要照看寶寶,一個人估計是忙不過來。”
“回去吧,幾間空屋,沒啥看頭了。”
家裡有了個小寶寶,姥姥也多了份牽掛,轉眼就把離別愁拋到了腦後。
“青龍后街離着不遠,走路二十來分鐘也就到了。”
林熙雨扶着姥姥回屋:“以後姥姥想回來看看,隨時都能回來。”
“老屋都沒了,有啥看頭。”
姥姥惦記小寶寶,緊趕着走了幾步:“拆就拆了吧,等蓋好了新樓再回來。”
“兩年後咱們就能搬回來了。”
林熙雨笑着附和:“真想早點看到啊,新樓蓋好了,是個什麼樣子。”
“一年一年快的很”
姥姥滿心感慨:“一眨眼十年都過去了,你和你表姐都長這麼大了。”
“明天搬家,讓吳媽和大姨她們都來吧。”
林熙雨心思一動,又笑着說:“我讓顧彬帶個照相機來,在院子裡給咱們照個全家福,留個紀念。”
“行。”
姥姥欣然答應:“咱家好些年沒有照過相了,也該照張全家福了。”
“那就說定了,我去給她們打電話.”
林熙雨歡欣雀躍,迫不及待的衝出了院子。
“哎哎,這孩子,風風火火的,說啥就是啥.”
姥姥看着她跑遠,貌似嫌棄,實則滿滿的都是寵溺。
——
九月1日,秋高氣爽。
一大清早,姥姥家的小院就熱鬧起來,大姨夫從單位借了一輛皮卡車,幫着姥姥搬家。
顧彬也從園林局請了人來,遷移葡萄藤和石榴樹。
表哥知道要搬家,特意請了架,從南部山區趕了回來。
表姐也不賭氣了,把小狗崽留在辦公室裡,託給李筱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