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出事了,仁親王大駕在廣安門附近遭遇伏擊……”
乾清宮的寢宮中,一身寬鬆袍服的誠德帝正斜斜地靠在錦墊子上,與側坐在榻邊的四爺扯着閒話,在四爺的小意奉承下,氣氛自是輕鬆得很,只是這等輕鬆與舒閒並未能持續多久,就見李德全已是滿臉惶急之色地衝進了寢宮中,連大氣都顧不得喘上一口,便已是顫着聲地出言稟報道。
“什麼?晴兒如何了?說,快說!”
一聽弘晴遇刺,誠德帝登時便急紅了眼,也不等李德全將話說完,便已是一躍而起,一把拽住李德全的胸前衣襟,氣急敗壞地便吼了起來,那等矯捷之狀,哪還有半點的病態,簡直就有若一隻被激怒的獵豹一般。
“啊,啊,陛、陛下,仁、仁親王應該無事,只是眼下情形尚不明朗,奴才,奴才……”
李德全壓根兒就沒想到誠德帝會激動若此,當即便被嚇得渾身哆嗦不已,可又不敢不作出應答,也就只能是結結巴巴地接着往下稟報着。
“混賬,那還不趕緊去探明瞭,快去,快去!”
眼瞅着李德全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誠德帝當即便怒了,猛地將李德全一把推倒在地,氣咻咻地便跺腳怒喝着下了令。
“啊,喳!”
面對着誠德帝的滔天怒氣,李德全哪敢有半點的怠慢,一骨碌翻身而起,連滾帶爬地便往外躥了出去。
“陛下莫急,臣弟以爲仁親王吉人天相,應不致有事的。”
聽得弘晴遇刺,四爺第一個反應便是三阿哥動手了,心裡頭自不免期盼着三阿哥能得手,一旦真是如此,那他四爺的機會也就來了,不用多,只消全力發動,將刺殺弘晴的罪名往三阿哥頭上扣了過去,便可坐得漁翁之利,當然了,前提條件是弘晴必須死,這一點,四爺心中自是有數得很,不過麼,他卻是斷然不會在誠德帝面前有所流露的,也就只是裝出一副憂心忡忡狀地說出了句無甚營養的安慰話來。
“嗯……”
誠德帝對弘晴的感情說起來複雜得很,既有父子之深情,也有政治對手之間的深深忌憚,兩者幾乎是混雜在了一起,難說哪一部分更重上一些,先前聽聞弘晴遇刺,父子情深之下,自然是暴怒不已,可待得稍稍冷靜下來後,又不免有幾分期頤弘晴是真兒個地出了事,只是這話一來是不好說出口來,二來麼,誠德帝也沒糊塗到忘了江山社稷的地步,對於四爺的那麼句廢話,誠德帝自是懶得去迴應,也就只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揹着手,在寢宮裡極速地來回踱着步,一見及此,四爺也自不敢再多嘴,可又不願就此離去,索性便閉緊了嘴,垂首站在了一旁。
“啓奏陛下,仁親王在宮門處求見。”
李德全去後不多久便又匆匆地轉回了寢宮,面帶喜色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好,快,快宣!”
一聽弘晴已到,誠德帝心中原本患得患失的心思頓時爲之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對弘晴的父子之情深,也沒急着細問根由,緊趕着便是一迭聲地道了宣。
“喳!”
這一見誠德帝這般焦急,李德全哪敢有所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寢宮,不多會,便又已陪着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從外頭轉了進來。
“兒臣叩見皇阿瑪!”
方一行進寢宮,入眼便見誠德帝面帶焦急之色地站在榻邊,弘晴的心絃沒來由地便是一顫,一股子酸楚之感猛然打心底裡翻涌了起來,眼角不禁爲之微微一溼,好在城府深,倒也沒露出甚感情之波動,僅僅只是神情略帶一絲激動之色地搶到了御前,緊趕着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晴兒沒事便好,沒事便好啊,來,起來敘話罷。”
這一見弘晴好端端地就在眼前,誠德帝懸着的心也就算是落回了肚子裡去了,只是心中的餘悸顯然未消,言語中自不免便帶了幾絲的顫音。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以弘晴之敏銳,自是能聽得出誠德帝這等言語中所飽含的感情並無虛假,心中的暖意自不免便更濃了幾分,三呼萬歲的聲音自也就顯得格外的真誠。
“晴兒,是何人乾的此事?且說與朕知,朕定要抄滅其九族!”
誠德帝擔心盡去之餘,怒火卻是不可遏制地大起了,沒旁的,這等光天化日之下暗殺親王的行徑已然觸犯到了誠德帝的底限,更別說此際正是六國使節團來訪之時,這丟人都丟到化外去了,以誠德帝好面子之個性,又怎能忍受得了。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並不清楚是何人之手筆,事情是這樣的,兒臣今兒個與六國使節團會晤之後,……,是時,府上侍衛雖反應迅速,第一時間控制住了現場,卻並未發現兇手之行蹤,顯見兇嫌必是江湖高手無疑,若是兒臣料得不差的話,應是白蓮教餘孽所爲。”
儘管現場並未追緝到行刺之兇手,可弘晴卻知曉能幹得出此等事情的,無非就是那幾位不成器的弟弟罷了,箇中無疑又以三阿哥之嫌疑最大,然則弘晴卻並不打算說出心中的懷疑,甚至也沒打算在此時去深究此事,這便將罪責往白蓮教餘孽頭上栽了過去。
“白蓮教?又是這幫陰魂不散的敗類,氣煞朕了,哼,傳朕旨意,全天下嚴查白蓮教餘孽,一經發現,盡誅!”
一聽又是白蓮教作亂,誠德帝的怒火頓時便更盛了幾分,面色鐵青地便怒罵了一嗓子。
“陛下,臣弟以爲此案恐沒那麼簡單,箇中應是別有內情!”
誠德帝話音方纔剛落,原本始終默默無語地站在一旁的四爺卻是突然閃了出來,亢聲建言了一句道。
“哦?四弟之意是……”
這一年半以來,在四爺不遺餘力的討好與阿諛之下,誠德帝似乎忘了四爺當年與其爭位的不快,對其也愈發寵信了不少,哪怕此際四爺的插話顯得有些突兀,誠德帝也並未計較那麼許多,而是順着其之言語便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陛下明鑑,今日仁親王與六國使節團會晤乃是朝堂大事,民間縱有耳聞,也必不知具體之會晤地點,更難知曉會晤之後,仁親王必會進宮面聖,從而可知此番刺殺之所以能得逞,必有官場中人蔘與其中,此爲其一,再,按仁親王所言,刺客所用的乃是軍中制式手榴彈,此乃禁物,民間草莽豈能擁有,此必與軍中有涉,若不徹查清楚,臣弟恐京師難有安寧也。”
四爺顯然是早已看破了弘晴試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自是不願讓這麼場風波就這麼輕易地揭了過去,也早就想好了挑唆之言,這一聽得誠德帝見問,立馬不慌不忙地解釋了一番。
“嗯,四弟所言甚是,此事看來確是內幕重重,若不徹查清楚,後患恐將無窮也,晴兒怎麼看此事?”
四爺心思雖是不正,可所言的道理卻都說到了點子上,誠德帝自不會聽不懂,心下了然之餘,後怕也當即便起了,沒旁的,今兒個能有人拿手榴彈去刺殺弘晴,未見得明日便沒人擡着大炮來轟擊皇宮,真要是如此,誠德帝怕是連睡覺都難睡安穩了去了。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爲四叔所言確是有理,只是值此六國使節團來訪之際,卻是不宜大動干戈,且待六國使節團離去之後,再行計議也不爲遲。”
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會看不出四爺在此際出頭是不懷好意,純粹就是想將水徹底攪渾了去,可縱使明知如此,弘晴卻也不能在誠德帝面前睜着眼睛說瞎話,也就只能是端出六國使節團來訪一事作爲擋箭牌。
“賢侄此言差矣,六國者,無外乎化外蠻夷罷了,何須道哉,須知攘外必先安內,此正理也,今日賊子可以公然刺殺賢侄,明日卻不知有要朝誰發難了去,若不徹查到底,怕是滿京師都難有個寧日罷?”
四爺一門心思就是要攪局,自是巴不得事情鬧得越大越好,又哪可能真讓弘晴的息事寧人之想法落到實處,這不,弘晴話音方纔剛落,也不等誠德帝開口表態,四爺已是言辭灼灼地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唔……”
四爺這麼一開腔,原本打算同意弘晴之建議的誠德帝當即便遲疑了起來,沒旁的,在誠德帝看來,二者所言都各有其理,只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真要說誰對誰錯麼,一時間還真不好下個定論的,當然了,在誠德帝看來,似乎四爺的建議更爲可取一些,畢竟六國不過都是化外蠻子,談得攏談不攏都與大局無甚關礙,只是弘晴的面子又不能就這麼掃了去,真要是激惱了弘晴,誠德帝也真不知該如何自處纔好了的,正因爲此,誠德帝沉吟了良久,都不曾下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