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世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休說美人癡,誰解其中味。
第二日,常晞睜開眼,一滴淚順着她眼角掉入枕邊。
她盯着天花板吊燈發呆,心臟一陣一陣的抽痛幾乎奪過她的理智。
她蜷縮成一團,手緊緊抓着牀單,冷汗不斷從額頭冒出,她死死咬着嘴脣,面色慘白,身旁的人早就起身走了,牀榻一片冰涼。
常晞騰出一隻手,手指微抖的探向牀頭櫃子,艱難間,翻出瓶西藥急着吞下。
“咳咳咳!”屋內傳出劇烈咳嗽,聽得人膽顫驚心,彷彿要將肺咳出來一般。
常晞仰着頭窩在牀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等着那陣抽痛離去。
又來了,她默默的想,遺傳性心臟病,治不好,但可以續命,最近心臟疼的越發頻繁,常晞扯出一抹苦笑,這下好了,自已指不定死在曹井桐前面了。
母親和小姨當時快死時,也這般難受吧?
中午,常晞吃了藥坐在客廳閉目養神,一個傭人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在她耳邊低聲道:“八姨太,白老闆電話。”
常晞睜開眼揉揉太陽穴,起身去接電話。
“叔父!”
“常晞啊,小蘇在北平嗎?”中年男人渾厚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
“嗯...”她有氣無力的應着。
“你快帶她回來,北平太危險了,我已經讓曹元去找她了,你和曹司令快商量下,也走吧,那些人就要打到北平了,你們別佔着不走啊,這個時代,命重要。”男人焦急的說着。
常晞咧嘴一笑:“是啊,命重要。”
“可他卻不是那麼認爲的。”常晞蔥白如玉的手指死死捏着電話柄,力氣大的骨骼泛紅。
“我也告訴他命重要,我也想讓他走,可他若走,他還會是曹井桐嗎?”
常晞一字一字的從嘴間蹦出這句話,此時,她渾身發抖,男人在電話另一頭都能聽出她的憤恨。
“不出意外,這兩天他們就會攻進北平,這次討伐運動聲勢浩大,攔不住的,你無論怎樣,都要活着回來,明白嗎?你們要活着回來。”
常晞站在街邊,看着遠處一個隊伍密密麻麻的人頭在街上游行着,爲首的人拉着橫服,幾乎全是學生民衆。
一個男生拿喇叭喊着:“反對二十一條,軍閥滾出北平!”
後邊人紛紛響應
“反對二十一條,軍閥滾出北平!”
“反對二十一條,軍閥滾出北平!”
呼聲一層掀過一層,學生們熱情高漲,整條巷子被遊行人們佔據,街邊有看熱鬧,有議論的,唯獨沒有反對的。
看看,曹井桐啊,這就是你作的死。
常晞面無表情的站在街角,天空陰沉,一點點雪花飄落下來,她盯着遊行隊伍,心裡不知作何感想,她明明是個吸引視線的人物,此刻卻被所有人忽視。
忽然,一把傘舉過頭頂,她身上披了件外衣,帶着淡淡菸草味。
“娘子不冷嗎?”
來人摟上她的腰,將人攬到胸前,常晞沒說話,只是倔強的看着那邊的呼聲,震耳欲聾。
曹井桐拉住她的手,一手執着傘帶她往回走,他一臉笑意,彷彿什麼都不在乎,彷彿這遊行與他無關。
“娘子難不成站在這許願?這玩意不靈,你站這許...”
“是,許願。”常晞打斷他的話,直接道。
曹井桐明知她說假活,也不揭穿,轉而痞裡痞氣的問。
“娘子許的什麼願啊?”這模樣活的像好奇寶寶。
“我?”常晞停下,盯着他看,彷彿能看進他心底。
“嗯!”
“我希望……有人陪我住在茅屋裡聽着窗外的雨聲。”
“我希望……有人陪我在前廳玩彈弓快樂到老。”
我希望……這個人,是你。你不死好不好?
這句話,常晞終還是沒說口,她盯着曹井桐,眼裡是他從來也沒見過的山和海,雪依舊下着,兩人相對無言。
曹井桐嘴張了張,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他更加拉緊了常晞,與她十指相扣。
“走吧娘子,我們回家。”
兩道欣長的身影走在雪中,男人伸手撐傘,傘向一邊傾斜着,他的手緊緊拉着身旁的人,他們在遊行喊鬧聲中消失。
剛到小院,只見傭人慌忙向他們奔去,好似見着涌水猛獸,個個表情驚恐。
“司令,司令,他們...他們打到北平了,現在在城門外。”曹井桐臉上笑意頓時全無,轉身向外走去。
常晞拉住他,慌張的想說什麼。
“待會再說,沒事的。”曹井桐拉下拽着他的手臂,安撫着,說話間,轉頭就走。
沒事的,怎麼可能沒事。常晞焦急的想着。
可曹井桐已經走了,她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她沒有辦法,只能等。
夕陽隱去,月光出沒,山風微微,似浪似沙。
晨光吐露,曉光遮天,鳥鳴樹梢,樹搖葉落。
曹井桐一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