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 920【人生若只如初見】
慶聿懷瑾自然清楚陸沉的意圖。
在當前景齊大軍相持對峙的情況下，一旦景國內部發生動亂，景軍只有立刻撤退一個選擇，同時景帝還會解決慶聿恭和慶聿忠望父子，以及軍中忠於慶聿氏的力量。
或許景帝早已做好這樣的準備，但慶聿懷瑾這樣做肯定會提前引發混亂，而且齊軍會成爲最大的獲益者，這就是陸沉不惜調動精銳力量北上幫助慶聿懷瑾的緣由。
不管從理智還是感性的角度來判斷，慶聿懷瑾都不能貿然出手，否則就是給陸沉做嫁衣裳。
然而又如陸沉所言，倘若她什麼都不做，慶聿氏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無論景軍勝負，最後景帝一定會徹底剷除慶聿氏對皇權的威脅。
以慶聿懷瑾對景帝的瞭解，那位雄才大略的天子即便將西路軍交到她父親手中，也不代表他絕對信任，相反他肯定會暗中做好安排，保證西路軍裡有足夠多忠誠的心腹，在關鍵時刻取代慶聿恭。
一名三十多歲的男人走進花廳。
“稟殿下，那個齊人十分謹慎，直接回到商隊之中，並未留下什麼破綻。”
男人名叫慶聿褚，乃慶聿氏隱秘力量的統領之一。
慶聿懷瑾平靜地說道：“陸沉既然將這等重任交予他手，必然會是謹小慎微之人。”
慶聿褚點頭道：“這倒也是，屬下覺得那個商隊只是他用來掩護身份的障眼法，商隊中應該沒有多少他的人，不過屬下也安排了人盯着商隊。”
“商隊不是查過麼？來自河南路的一家商號，想來陸沉是動用了七星幫的關係，畢竟七星幫很多幫衆就是從河南路而來。”
慶聿懷瑾起身走到窗邊，淡淡道：“你覺得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
慶聿褚沉吟片刻，斟酌道：“現如今天子將忠義軍和效節軍都帶去南邊，都中皇族的力量極爲薄弱，僅有田珏麾下的主奏司和交魯統率的近萬合扎武士。殿下已經拉攏阿六敦和他手裡的蒼人勇士，我們在城內的安排也已逐漸落實，如今又有南齊陸沉的助力，單論此事本身成功的可能性已經不低。”
慶聿懷瑾微微頷首。
慶聿褚又提醒道：“殿下，南齊陸沉會不會另有圖謀，其實根本沒有派人前來？”
“他不會這樣做。”
慶聿懷瑾搖了搖頭，注意到下屬略顯複雜的神情，輕咳一聲解釋道：“陸沉要的是大景內亂，動搖我方軍心，他才能在戰場上以弱勝強，而不是爲了害死我。只有我在都城得手控制大局，陸沉的目標纔會實現，從這一點來看，他肯定會想方設法助我成功。”
這個分析完全合乎情理，慶聿褚不得不認可。
像陸沉那樣的人看待問題的高度已經接近景帝和慶聿恭的境界，當然不會只圖一時痛快，他現在最大的敵人是景帝帶過去的數十萬大軍，而不是當初有過一面之緣的慶聿懷瑾。
片刻過後，慶聿褚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王爺和世子還在軍中。”
“我知道。”
慶聿懷瑾擡手捏了捏眉心，徐徐道：“陛下肯定派人盯着父王和兄長，所以這段時間我沒有讓人去南邊私下聯繫過，但是我相信父王對此會有準備，兩年多前父王將所有力量交到我手上，應該就是爲了應對這一天。”
慶聿褚遲疑道：“既然如此，殿下因何擔憂？”
“即便我們成功控制大都，這也只是一個開始，後續的事情更麻煩，自然得思慮周全。”
慶聿懷瑾想了想，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吩咐道：“你過幾天讓那個江晟再來一趟，我要確認陸沉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慶聿褚心中一凜，他知道這句話蘊含的深意，望着自家郡主決然的神情，他垂首道：“是。”
待其離去後，慶聿懷瑾轉頭看着窗外，絕美的面龐上浮現一抹悵惘。
按照目前的局勢來看，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她很有可能要與陸沉聯手。
這不是一件很離奇的事情，畢竟早在兩年前他們就已經開始聯繫，只不過後來因爲種種變故沒有達成。
慶聿懷瑾的心情很複雜。
景齊之間的仇怨無需贅述，她本人亦曾失手被俘，回想當年在河洛城的那段遭遇，多年來一直是慶聿懷瑾的心結，她既希望陸沉早點倒黴，又不想看到他死於旁人之手。
眼見陸沉日益強大，如今更成爲南齊歷史上罕見的實權郡王，她又情不自禁生出敬佩之心。
在國仇家恨的前提下，他們這次即便合作也只是因爲共同的利益，慶聿懷瑾對此確認無疑。
可是爲何心裡又有很彆扭的感覺呢？
如果他們能一直像最開始那樣，永遠只是誓不兩立的仇敵該有多好？
這位年輕的郡主輕輕一嘆，窗外的清風彷彿在她心中吹蕩起一陣漣漪。
……
淮州，廣陵城。
王府後宅，墨竹院，這裡是王初瓏的住處。
長榻之上，年近兩歲的陸九思和陸辛夷正在玩耍。
這對註定貴不可言的幼兒遺傳了他們父母容貌上的優點，陸九思虎頭虎腦，從小就能看出活潑好動，將來或許可以繼承林溪在武學上的天賦。
陸辛夷則是粉妝玉琢聰明伶俐，雖然要比陸九思小十天，看起來卻要懂事一些。
兩人的奶孃丫鬟都不少，唯恐他們磕着碰着，但是此刻這些人都插不上手，因爲宋佩和顧婉兒這兩位還沒有產下子嗣的庶妃對他們格外疼愛，再加上如今王初瓏事務繁忙，因此她們經常幫忙照顧兩個孩子。
“姨——要——”
陸九思指着遠處多寶格上的玉壺，衝宋佩奶聲奶氣地說着。
宋佩忍俊不禁道：“不許要，萬一又打碎了怎麼辦？等你父王回來一看，家裡的陳設全都換了，豈不奇怪？”
陸九思眨眨眼，又看向正抱着陸辛夷的顧婉兒，晃晃悠悠地走過去。
顧婉兒自然知道陸大少爺的想法，於是擡起白皙的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陸九思踮着腳，在顧婉兒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惹得屋內的丫鬟們輕聲笑了起來。
顧婉兒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望着陸辛夷問道：“要不要給你哥哥？”
陸辛夷想了想，最終還是像大人一般搖搖頭。
陸九思雖然頑皮，卻不敢欺負自己的妹妹，不由得嘟着嘴瞪大眼睛。
衆人又笑。
便在這時，王初瓏和洛九九走了進來。
所有人都起身向王初瓏行禮。
如今陸沉、林溪和厲冰雪不在，府中自然以王初瓏爲尊，而她不光沒有仗勢欺人，相反將府內料理得妥當和諧，再加上她還要處置外面的很多事情，因此府中無人不敬。
讓丫鬟們照顧兩個孩子，王初瓏帶着另外三女來到偏廳，落座後對宋佩和顧婉兒說道：“洛妹妹將要離府，特地來告訴你們一聲。”
“離府？”
宋佩和顧婉兒略顯驚訝。
自從陸沉封王之後，兩人一段時間內很是忐忑，因爲她們出身卑微，一個是從難民到丫鬟，另一個是青樓花魁，自忖怎麼都配不上堂堂郡王，卻不想陸沉沒有拋棄他們，反而上奏朝廷給了她們一個庶妃的身份。
她們本就對陸沉用情至深，如今更加感佩難言。
家中的氛圍更讓她們喜歡，陸沉並未將妻妾們鎖在深宅之中，如林溪可以繼續統領七星幫，厲冰雪更是率領飛羽軍馳騁於疆場之上。
此刻聽到王初瓏的話，她們看向面帶喜色的洛九九，很快就明白過來，眼中泛起羨慕。
洛九九顯然不是一個擅長隱藏心事的人，她坦然道：“王爺送來密信，讓我回一趟沙州。”
顧婉兒好奇地問道：“可是與邊疆戰事有關？”
她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不妥，連忙對王初瓏歉然道：“妾不該多嘴，王妃莫怪。”
王初瓏微笑道：“無妨。”
“王爺說了，不能泄露軍機。”
洛九九眼中含笑，又帶着幾分不會惹人討厭的小驕傲。
“好了，看你得意的。”
王初瓏打了一個圓場，繼而對宋、顧二人說道：“王爺怕你們在府中煩悶無聊，讓人傳話給我，往後帶着你們一起做事。家裡的事情那麼多，我一個人確實忙不過來，二位妹妹可願幫我一把？”
宋佩和顧婉兒連忙起身，喜悅地說道：“願意。”
“好，晚些時候我再和你們細說。”
王初瓏也站起身來，平和地說道：“我先送洛妹妹。”
衆人分別，王初瓏帶着洛九九來到她住的青竹院，拉着她的手說道：“此去沙州路途遙遠，你要千萬當心。我已經安排明暗護衛隨行保護，另外家中商號會在沿途提供食住。”
“多謝姐姐費心。”
洛九九雖然性子單純，卻也知道家中後宅氛圍如此和諧，面前這位容貌殊麗的年輕女子居功甚偉。
王初瓏又叮囑道：“到了沙州之後，代王爺和我們向令尊問好。”
洛九九應下。
小半個時辰過後，王初瓏在一羣丫鬟的簇擁中來到前宅書房。
“你說什麼？”
聽完一名來自江南京城的秘衛所言，王初瓏修長的雙眉微擰，語調中帶了幾分冷意。
雖然她沒有動怒，卻讓秘衛心中壓力驟升，連忙垂首道：“稟王妃，此事千真萬確，朝中有人要故意拖延供應給邊軍的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