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心中想着,不經意的注意着對面那二人的神色。
韓澤臉紅紅的,看上去有些激動,而祝黎則是面無表情,眼神看上去十分木訥。
同往常並無不同。
有時候周昭都懷疑自己的推測是不是錯了,那內鬼並不在這二人之中。
她想着,衝着蘇長纓三人點了點頭,翻身上馬朝着廷尉寺方向而去,風吹起她的髮絲,那天理昭昭,百無禁忌的黑白髮帶飄在了半空中,像是一對黑白色的利劍。
直到估摸着那三人已經瞧不見她的身影,周昭馬頭一轉穿過右側的一條小巷,然後又朝着滿墨記的方向飛馳而去。
快到門前之時,周昭將馬拴在了一家酒樓門前,給那看馬的小二哥兒塞了幾顆銅子兒,腳輕點地消失在了原地。
那小二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周昭先前站的位置,又看了看在一旁乖順的馬兒。
然後又揉了揉自己眼睛,最後視線落在了手掌心中的銅子兒上。
“娘啊!居然真有人有神仙本事!我還當我做夢呢!”
周昭腳步放輕,藏在了牆角根處。
蘇長纓同韓澤還有祝黎,還站在柳樹下,蘇長纓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隔得遠市集上人來人往的有些聽不清。
周昭餘光一瞥,見蘇長纓將雙手背在了身後,韓澤同祝黎二人一同離開。
她身形一閃,正要出去,卻是意外地發現了在此同時那些集市上有兩個人亦是跟了上去,其中一個是提着鳥籠子的紈絝老頭兒,那人走路的時候半張臉都衝着天上,一看就是天老大吾老二的難惹之人。
另外一個則是個戴着斗笠扛着吊杆的年輕郎君。
周昭瞧着那熟悉的側面,有一種自己還在天英城沒有返回長安城的錯覺。
別以爲那兩個人一個裝成遛鳥大爺,一個扮作釣魚佬,她就認不出是天權同徐沅。
天英城破之後,這兩人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想到竟出現在了長安城,還成了蘇長纓的手下,在跟蹤祝黎同韓澤。
周昭眸光一動,輕身跟了上去。
“老祝啊!你怎麼總是不說話!你不吭聲,我總覺得我身邊站着的,像是一具屍體。我還以爲我韓澤這一輩子身邊都是美人環繞,薰香吃果兒的!沒有想到……唉……如今竟是比打更人還像打更人了!”
韓澤說着,繞着祝黎上躥下跳,唉聲嘆氣的。
“白天黑夜的走來走去,腿都細了一圈兒!還哪裡有殺手,就要往哪裡去!我真擔心,若是遇到了什麼殺人狂徒,瞧見小爺這一身貴氣,直接就不殺人了,換綁架我尋我阿爹拿贖金。
我家那小老兒,若說不喜歡我,那是我要多少銀錢給多少,畢竟我是家中的幺兒。若說喜歡我,當年周昭拿鳥兒啄我臀,他站在那裡拍手叫好不說,還拉着我的兄長們站成一圈看着我嚎!”
韓澤搖頭晃腦的說着,一下子跳到了祝黎前面,他蹬了蹬腿,又伸了伸手,簡直沒有一刻能夠安靜下來。
“這般好處就是,兄長們一直同情我,到現在都順我心意;壞處便是,一聽到周昭入了廷尉,他們便立即將我踹進了北軍,生怕我惹了禍事,周昭打上門來,讓我們全家撅起屁股被鳥啄!”
“這叫什麼,叫做死道友不死貧道!簡直就是將我洗乾淨了送過來等啄!”韓澤說着,見祝黎依舊沒有吭聲。
他無趣地撇了撇嘴,指向了路邊的兩層小樓,“祝木頭,我請你去吃芙蓉樓吧!他們家的有一道水煮芙蓉花,那高湯都是用銅鼎煮了一整夜的雞湯。吃飽喝足了,纔好辦事嘛!”
韓澤說着,連拖帶拽的帶着祝黎進了芙蓉樓。
周昭吸了吸鼻子,那酒樓裡的香氣撲鼻而來,讓她都覺得有些餓了,她正想着,便瞧見斜後方伸過來了一塊芙蓉糕。周昭心中一驚,扭頭看了過去,卻是發現蘇長纓不知道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
她衝着蘇長纓眨了眨眼睛,拿起芙蓉糕叼進了嘴中。
瞬間甜香撲鼻。
周昭吃得心滿意足地,有些點心渣子都落在了衣袍上,她伸出手去撣了撣,餘光一瞥瞧見那芙蓉樓正門口走出來了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男子。
他留着山羊鬚,右邊顴骨處生了一個痦子,那痦子上長了一小撮黑毛,看上去格外的搶眼。
進門的食客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比他矮了半個頭,算算身量應該同蘇長纓差不離的。
周昭眯了眯眼睛,衝着蘇長纓打了個手勢,徑直地跟了上去。
只見那山羊鬚七彎八拐地走了一段路,隨後又進了一家羊湯鋪子買了一條炙烤好了的羊腿兒,又去酒肆提了一壺洪樑酒,他這一路走走停停的,最後又去了一家點心鋪子,買了一包粟米糕,最後方纔拐進了一條小巷。
一靠近巷子,周昭便聞到了一股子濃郁的脂粉味兒。
這是一條十分有深度的長巷,巷子每一家每一戶門前,都伸出了一條長杆兒來,上頭揚着一塊新舊不一的紅綢。
那山羊鬚輕輕地敲了敲門,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周昭豎起耳朵聽着,門吱呀一聲響,一個陰惻惻的老婆子露出了半張臉來,她那半張臉被火燎過,瞧上去坑坑窪窪的格外的駭人。
她看了看眼前的山羊鬚,剛想要說話,突然之間猛地朝着周昭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大聲呵斥道,“誰!”
周昭心中一驚!
她被發現了!
她想着,就瞧見那半張臉的婆子手腕一動,一把黃豆朝着周昭所在的方向射了過來。
周昭感受着那威力,更是神情一肅,這哪裡是黃豆,分明就是殺人利器,她敢肯定,她若是躲不開,那黃豆打在身上,絕對是一打一個血窟窿。
這半張臉婆子是個絕頂高手。
周昭避無可避,只能輕輕一躍,從巷子的陰影處走了出來。
那山羊鬚瞧見周昭,瞳孔猛地一縮,拔腿就要跑,可剛跑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只見巷子的另外一側一道頎長的身影站在那裡,他就像是一座鎮魂塔一般,明明只是一個背影。
山羊鬚卻是覺得自己彷彿聽到了一曲哀歌。
他猛地回過頭來,看向了周昭,正對上了周昭那雙桀驁不馴的眼睛。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