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陳父的證詞想,應該是他在廷尉寺門前掉落了絹帛,讓李有刀或者是停在路邊馬車裡的人瞧見了義父的畫像。
他們按圖索驥,找到了白十三娘,懷疑帕子在她手中,逼問白老鴇,殺死白十三娘。
但是這樣的話,問題就來了。他們爲了一方帕子,都可以痛下殺手,爲什麼卻不對陳家人動手,然後拿走畫有義父畫像的絹帛。雖然只是一個身影而已,但於他們而言,不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嗎?”
爲什麼沒有這樣做呢?
殺人如麻的人,可不會產生什麼憐憫之心。
陳季元本身不過是一枚棋子,兇手不可能不在乎他妻兒的性命,卻在乎他假父母的性命。
這不符合兇手一貫的行事作風。
“這很矛盾。是以我猜,李有刀並非是內鬼。他雖然看到了絹帛,但根本就不理解是什麼含義,所以沒有放在心上。那輛馬車當中有人或者沒有人,都未嘗可知。
就算有第二個人瞧見了,那也應該不是內鬼。
換句話說,白十三娘那邊暴露,應該是並非是陳家的緣故。”
周昭說着自己的推斷,意外的覺得心頭一鬆。
她以爲自己可以泰然處之,一視同仁。畢竟在陳季元刺殺她的時候,她第一時間便可以反殺。
可到現在她才發現,她私心裡是有多麼不希望自己身邊的那羣人是內鬼。
上一個是陳季元,下一個她不希望是李有刀。
倘若李有刀有問題,當天晚上陳家就應該被滅口,絹帛被拿走了,然後他們立即對白十三娘動手,根本等不到今日。
周昭說着,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那麼重新回到白十三娘被殺的案子。在出事之前,白十三娘安排了人去尋陳家父母託孤,甚至還提前做好了準備,讓那條大蛇吞下了鐵匣子,並且將孩子藏在了缸中。
她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麼,且她知曉根本就逃脫不掉。
這就是我一開始說的,兇手是他們的熟人,他們知曉自己對上那龐然大物,就猶如蚍蜉撼樹。”
蘇長纓認真的聽着,將炭火盆子往周昭的面前推了推。
“你是想說,白十三娘,甚至是樓裡所有的人,本身就是義父的人?”
周昭點了點頭,“沒錯。”
她喜歡同蘇長纓說案子,聰明人不用多做解釋,便能同她想到一塊兒去。
“你那義父雖然喜歡養細作,但並非行事不謹慎之人,殺了白十三娘不處理屍體也就罷了,爲何還要留下那麼多活口作爲證人?我猜,在他們看來,白老鴇等人並不是證人,而是去給他們處理白十三娘屍體的人。
老鴇同打手處理一個花娘,這在那條巷子裡,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回。
鐵打的白花樓,流水的白娘子。
他們沒有想到,小樓裡的人,不但沒有將白十三娘就此埋葬,甚至同她一起吊死在廊前,將這件事直接鬧大了去。”
周昭說着,拿起一旁靠在牆邊的火鉗,撥了撥炭盆。
炭火中空,一下子燒的旺了起來,將她同蘇長纓玄色的衣袍都映襯得有些發紅。
她雖然沒有見過活着的白十三娘,但是她想,那應該是一個聰慧且頗有魅力的女子,不然怎能在那種情形之下,收攏一座樓裡所有人的真心。
“陳季元第一次殺我用匕首,第二次卻用的暴雨梨花針。他既然有此神兵利器,爲何第一回不用?若是他第一回用,在我與他的那個距離,且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可以說是必死無疑。
且他在刺傷我後,我立即反擊,用棺材釘重傷了他,但是他不但沒有死,還堅持不懈進行第二次伏擊,勢必要我的命。
這可是同抱着必死決心去迷城,還給我留了一雙東西的陳季元不相符合。”
蘇長纓眸光一動,頓時想到了什麼,他同周昭對視了一眼,“島上有人盯着他,就像當初義父讓銀雁在天英城開了羊湯鋪子來盯着我一樣。白九娘。”
周昭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魏箬能夠在迷城堅韌的活下來,原本便是花魁娘子的白九娘又豈會死在那座島上?
蘇長纓深吸了一口氣,“白九娘給陳季元處理了傷口,並且給了他暴雨梨花針,他顧及白十三娘,只能第二次出手。”白九娘如今還在北軍的大獄當中,除了魏箬之外,其他人並沒有放出來。
她沒有辦法作案。”
迷城涉事的人太多,白九娘這些人雖然是受害者,但她們也同樣掌握了許多秘密。
北軍不比廷尉寺,凡事依照大啓律。
在軍中,主帥就是律。
周昭收回了發散的思維,從白九娘身上又回到了白十三娘這裡。
“倘若我們的揣測正確,白十三娘是義父的人,那麼她這枚棋子的作用,就絕對不是作爲陳季元的軟肋而已。之前歐家兄弟說了,白十三娘是別人養的外室,若養她那個是陳季元,那根本就沒有必要大費周章的弄什麼白花樓了。”
直接像公子予一樣,被義父軟禁起來不是更輕鬆容易麼?
要培養一個有用的棋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周昭說着,眸光深邃。
“陳季元並沒有背叛義父,在白九孃的監督之下,他接連兩次對我下死手,可以說已經拼盡全力。沒人想到他同陳家產生了感情,亦是沒有人想到他給陳父留下了遺物。
在這種情況之下,陳家有小賊光顧,翻找東西,但沒有傷人,也沒有丟東西。
這算什麼?我認爲是例行公事,你不是說,義父這個人十分多疑麼?就算是忠心耿耿的陳季元,他也要查驗一番。
也正因爲是例行公事而已,所以陳家的人不用死。
陳父就這麼將證據帶在身上,並且交給了我。”
因爲誰會想到呢?短短几個月而已,一個殺手冷酷的心就融化在了一個不屬於他的家裡。
周昭想,大約是陳家太好,陳季元太渴望有個家,也或許是他那段時日,剛纔當了父親,所以比從前柔軟了許多。
陳季元到底是怎麼想的,已經死無對證,再也沒有人知道了。
“陳季元的遺物沒有暴露的話”,蘇長纓蹙了蹙眉頭,“那就是白十三娘那邊出了問題。倘若白十三娘同陳季元有一個孩子,不管這個孩子明面上是誰的,義父勢必會知曉他們之間交往甚密。
那麼白十三娘那裡,也會有同陳家一樣的例行公事。”
周昭這回沒有接蘇長纓的話,她的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突然說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