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連寡月也被這題目給唬了一下,顧九能接些花卉詩詞還行,畢竟這“醉花陰”是她釀的,她知曉那些寫花的詩詞也不難。可若是要押韻,他沒見過顧九作詩,顧九也不常常碰這些,怕是不及這些常作詩填詞的女子們靈活了。
寡月暗自給顧九捏了一把汗,小易瞧着自家主子長眉深凝,愁容不展也暗自爲九姑娘擔憂起來。若是九兒能先搶着韻腳尾字,還好說……
所謂搶着押韻的尾字便是先說出的每句押韻的字,後頭的人都不能用,而最先說出的人可以用,除去規定的“門”、“故”、“魂”每個人都能用一次以外。
這一局,定的還是由蕭槿先來,蕭槿下意識地瞧了眼顧九和謝家女,好似在用眼神道:都準備好了沒有。
“蕭大人。”還不待蕭槿開口,一聲清脆悅耳的聲喉傳來。
顧九凝着蕭槿道:“蕭大人爲我大雍朝才女,這次能否由民女先來?”
如此一語,衆人都望了過去,連寡月都詫異的望向顧九,他原以爲顧九是不懂的,沒有想到她是懂的還搶着要先來……
寡月多想了,顧九着實是不懂起頭的會有這麼大的好處,她只是想將蕭槿方纔前一輪的施加給她的還回去。
蕭槿和在座的衆人想得一致,她皺眉,倒是個有心計的,搶了先,別人就不能用她用過的字了。
顧九之語明顯也暗涵了挑釁,她爲大雍才女,又怎能與她一個一身銅臭味的商家女作比較,進行這種無意義的比試?
想到這裡,蕭槿的臉色難看了些兒,卻是試着笑道:“便由慕姑娘先。”
對於蕭槿等人給她冠上的姓氏,顧九並不指正,沒有什麼好指正的,她只說華胥樓主是她哥,又沒說是她親哥,隨便他們如何想。
“碾冰爲土玉爲盆,借得梅花一縷魂。”紫衣女子,施施然開口,眉宇之間飽含着自信之態。
一開口便是驚豔四座——
“盆”字押前半句“門”字主韻,“魂”字是規定的原字韻。如此一來衆人便疑惑了,這女子怎麼一開始便將“魂”字用了?若是一會兒急需用的時候,便是用不得了。
她上句的“盆”字其餘兩家也用不得了。
不過這句子倒是格調甚高,意境甚好。
連蕭槿都不禁駭住了,此女子竟然有如斯機敏才智,而且心中自有計較,不是一個尋常角色!她眉目眯起,心中一緊,不可輕敵!正因爲不知此人底細,更是查不出她半點身世,所以更不可掉以輕心!
一旁不禁有人感嘆道:將璃王一句“驚得神鬼如畫目,借得潘郎一縷魂”此番一改甚妙!舍次韻,求主韻,此女子一開口便起個這麼難的,後頭接的自然怕要喪失了色彩!
“千蹄百騎過京門,夢迴吹角定乾坤。”蕭槿淺淡答道。
“門”字押主韻,“坤”字不單是要押“魂”韻,還間接將顧九一開始便將題目原字做韻腳嘲諷了一番,就算此句格調甚高,但她不得不懷疑顧九有投機取巧之嫌!
如此一來這場比試因顧九的起詩格調甚高,所以一個比一個更激烈,蕭槿是聰明人若是此番隨着顧九,走清新高雅之意境,定是聽不出新奇,便將其格調定在軍旅之中,這也更是迎合了在場的男子。況現大雍將將平了西涼。
但蕭槿此句,因她心急氣躁,詩句之中太過呆板,工整,卻呆板,勝的只有氣勢。
所以這便是陰寡月從頭至尾都沒有因蕭槿的詩有所波動的原因。
他至今還在回味着顧九的那句:碾冰爲土玉爲盆,借得梅花一縷魂。
他的九兒,好才學!
再者,他也意識到自己方纔想錯了,並不是顧九有心搶先,他的九兒或許並不懂這遊戲。不由的,寡月有些不安了,這一句顧九能過,下一句呢?
“一江春寒夜姑蘇,一夜魚龍夢君魂。”鵝黃衣裙的謝家女不緊不慢的答道,她擇次韻,雖不見用詞之精妙,氣勢之駭人,卻也有高勝之境界,勝在此句之格調。
謝光嬋話音將落,便被人素淡一聲接了過去——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顧”押規定次韻“故”,“君”恰好押韻規定韻“魂”。
顧九此句一出滿座譁然!如此一句前句雖押次韻,但上下之句,甚是合拍,不緊勝在句式,更勝在意境之中!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這詩中女子無情涼薄瀟灑恣意,讓人又愛又恨!
這會兒謝家女心中起了計較,她方纔說那句“一夜魚龍夢君魂”的時候就想到了“君”字韻腳,沒想到卻被顧九先給押上了,她暗自跺腳。
可如今衆人都被顧九此句迷住了,哪裡還管得了她的這句裡出現了“君”字。
雖是衆人高呼,連高座上的丞相都暗自點頭,小易和蕭大哥更是拍手叫好。
白衣少年卻一直低沉着臉,心中爲顧九那句“半緣修道半緣君”甚是“驚懼”的緊。他着實被嚇了一跳,在聽清顧九說出此句後。
顧九方說完,封馳就將那句子在巨大的畫軸寫出來了,三位女子的句子立馬被掛在了春香苑裡,這一場詩詞對決也甚是精彩!
“可堪孤館渡春深,美人劍舞戀黃昏。”
蕭槿淡聲答完,聲音越小,心中對顧九的疑惑便是越深,這女人到底有多少她猜不到想不到的?
顧九看着蕭槿,突然能感受到這個女子的倔強與固執。
她高傲到連次韻也不不屑一顧。
她兩次上句都押主韻,“深”字押上句規定主韻,“昏”字也押下句規定之韻。
似乎是沒有聽到接句子的聲音,蕭槿朝謝光嬋那方望去,見那鵝黃衣衫的年輕女子緊咬着薄脣,連“昏”字也被人搶了,而孤館之“孤”字,連這蕭槿是故意來膈應她的嗎?
“羌笛聲聲散煙塵,雲鬢繁霜珠花斷。”
謝光嬋低沉說完此句,白皙的臉上染上羞惱的紅,她心中不甚煩悶,那紫衣女子她終究同蕭槿一般低估了;而蕭槿,她也低估了,本以爲這女子與其他人不同,本以爲蕭槿會不屑於用伎倆,沒有想到,連蕭槿也不過如此……
故意膈應着她,想她謝光嬋就此棄權嗎?不,她可是謝光嬋,雖年紀輕輕,可她不甘示弱,她也是從小同蕭槿一般讀萬卷書冊,受上層禮儀之教誨,那時候父母提得最多的便是蕭槿,她等着與蕭槿一決勝負很久了……
她真的不甘心就這麼敗下陣來,那個素昧謀面的紫衣女子確實很強,她不知那人底細與真正實力,卻知蕭槿,蕭槿讀過的書,她都讀過。
這句子謝光嬋臨時所作,所以不再求句式與意境,只想押韻混過去。
“急雪乍翻香閣絮,騎馬斜橋故人尋。”(顧九)
“蕭蕭幾葉雨初晨,故人尋梅不得春。”(蕭槿)
這二人一前一後相接,後者此句,竟是多了一股挑釁意味。
“欲眠還展舊時書,小字紅箋尤憶……”謝光嬋頓了一下,這對詩中規定了“魂”字韻可以複用一次,可是顧九用過的“君”字她是萬不得用第二次的。
“欲眠還展舊時書,小字紅箋雙頰薰。”謝光嬋急切地更正道,“薰”字雖說與顧九的“尋”字同音,畢竟不同字,而這“薰”字也讓人耳目一新。
謝光嬋紅着臉偏頭瞧了眼顧九,顧九沒有在意而是接了下去:
“幽窗冷雨一燈孤,闌干秋水盈玉樽。”(顧九)
“春情只道梨花簇,夕陽何事近黃昏。”(蕭槿)
這“昏”字是蕭槿最先用的所以蕭槿再用不算違規。
“紅箋別夢當時句,夜來繁霜溼羅裙。”(謝光嬋)
顧九訝了一下,那“裙”字她將將想到了的。
“哀草連天無意緒,風髻雨鬢亂飛雲。”(顧九)
越到後頭這後句的“魂”字韻就越難押,這個韻不是很多,所以不簡單。
“黃葉青苔阻歸路,瀟瀟夜雨落朱脣。”(蕭槿)
“閒庭花落方著雨,落盡繁華染秋筠。”(謝光嬋)
顧九錯愕了一下,低垂下眉目,淺淡沉聲道:“西窗孤婦掩淚痕,蓬頭稚子學垂綸。”
蕭槿望着顧九又是一訝,在座也又起唏噓聲,“en”韻與“un”韻在詩詞中常混用,那“故”韻是謝相添加的,主韻是封馳添的,蕭槿在一開始的時候就體會到這二人都特地“照拂”這女子,所以題目出的並不難,封馳是慕長安的姐夫,這姑娘姓“慕”便得他的好感多些,至於謝相也是怕這姑娘輸了,靳南衣面子掛不住。
可這女子,又哪裡需要照拂了?
蕭槿袖中的手握緊,急聲接了過去:“飛沙黑雲駿馬奔,千帆過盡影無存。”
“深宅琵琶聲聲訴,淺塘蛙鳴今猶……”謝光嬋頓了一下,似乎是因爲緊張她擡眼凝了眼將說完上句的蕭槿,突然間說不出下句來。
“謝姑娘?”這時候封馳上前來柔聲一問。
謝光嬋到是不扭捏,心中雖說是無比慍惱,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今日,她算是一見蕭槿之真面目,清高孤傲其表,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是真!
謝光嬋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一攏鵝黃的裙裾,將紫紅的臂紗往手臂上挽了挽,這一瞬的起身她還是那個光彩照人的謝家嫡女,畢竟這鏈兩個對手的能力,衆人可見,都是極其強的,她能在這樣的場合中倖存下來,已是不易。
謝光嬋方退下,靳素宜就迎了上去。
“表姐啊,素宜真的太崇拜你了,能跟蕭大人對詩呃。”靳素宜笑道,將謝光嬋扶到一旁坐下。
謝光嬋坐下,卻是沉聲問道:“素宜啊,你可知你堂兄的未婚妻子,那個華胥樓主的妹妹到底是師承何人?怎地……”如此厲害?
謝光嬋雖說是輕聲詢問,到底是被耳朵尖的人聽到了,都豎起耳朵聽着。
靳素宜卻是端起茶杯慵懶地抿了一口道:“我哪裡知曉他的未婚妻子啊!平白無故冒出來的,連這庶出堂兄都是平白無故冒出來的,我哪裡知……”
靳素宜方說了幾句,就猛地止住,放下茶杯捂住了嘴巴。
謝光嬋凝着靳素宜的眼神更加的複雜。
“表姐,你別問了,我不能說的,爺爺不讓我們說的,我不說了。”靳素宜環視四周一眼,那些聽到了的趕緊望向別處,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庶出堂兄?不是說是大夫人謝珍生的?怎麼是庶兄?
春香戲臺的正中,謝光嬋離場後,顧九正欲再接下去的時候,蕭槿突然擡起手來。
“慕姑娘,且慢。”蕭槿淡聲道,顯然她心知顧九心中已留了無數應對着她的句子,若是這樣下去,這女子不見得會輸。
蕭槿沒有察覺道這個時候的自己,已是隱隱有些害怕了。
顧九望向蕭槿,沒有詢問,而是沉默的坐在那裡,無論怎樣她都接受,絕不會退縮。
蕭槿望向封馳,又朝着高位的謝相一作揖道:“先生,不若我與慕姑娘換個玩法。”
蕭槿此語一出,滿座又是一驚,倒不是因爲那句“換個玩法”,而是因爲蕭槿的稱呼“先生”。
這時候,有人輕聲道:謝相成在笑府教授過蕭家兒女。
是啊,禮部侍郎蕭楨常呼謝相爲先生,我想蕭大人喚謝相爲先生也不爲過的。
這會兒衆人都明白了原來蕭大人是謝相的學生。
那麼這場比試……
突然之間衆人都將視線投向了謝相。
謝贇在蕭槿喚他先生的時候微微皺眉,這女子此般做便是,不想讓他安靜地置身事外,做一個旁觀者。
蕭槿……
他似有深意的回味了一下先前的種種。什麼時候這個驕傲孤高的女子,也開始算計起來……
還是她本就如此?
謝贇望着封馳道:“下一場規則看封大人的吧,本相與諸位大人一樣靜觀。”
封馳自知謝相言中之意,收了筆,一旁的小廝將他記錄的詩句都掛了出去。
封馳將記錄的詩句立馬被傳了出去,樓外的才子書生們爭相抄錄。
“蕭大人好才華,蕭大人我欽慕你!”樓外蕭槿的仰慕者是大有人在。
“欲眠還展舊時書,小字紅箋雙頰薰。謝家女的才情也不錯啊!”
“不啊,我覺得這靳大人的未婚妻,這幕姑娘作的才叫好。”一個才子立馬說道。
這時候一個抱着新抄的詩句的書生走上前來,大聲道:“是啊,誰人能詠出此般精妙的句子?‘碾冰爲土玉爲盆,借得梅花一縷魂!’能詠出這句子的女子是何等風骨?而那句‘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又是無情薄涼而灑脫,真是讓人又愛又恨!‘急雪乍翻香閣絮,騎馬斜橋故人尋。’真不知這故人是誰,啊!好想做她的故人!‘幽窗冷雨一燈孤,闌干秋水盈玉樽。’有什麼樣的愁苦能讓她突然之間這般消極?‘幽窗冷雨’如此淒涼之意境都用上了……真想化作一縷清風,解她心頭憂愁……”
“你思春吧你!現在是秋天秋天!”一個生得白淨的書生立馬奪走那個書生手中的紙張,匆匆看了起來,皺着的眉頭立馬舒展開來。
那個“思春”的書生忙佯裝着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水,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演”得太激動了些?本來子衿公子命他來,他可以草草了事的,可是他確實是對這數句詩深有感覺啊。
“這慕姑娘的詩,確實好。”這會兒議論的聲音更多了些兒。
“真可惜以前去江南的時候沒聽聞慕姑娘的聲名,哎,太可惜了。”一人又長嘆道。
“什麼啊?就算是你見着了,就你這副尊榮,慕姑娘能看得上你?”另一人回道。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其實我是想說,慕姑娘這等人物,怎地沒有出名呢?”那人有解釋道。
另一人摸着下巴,略有所思,許久才道:“這便是聖人說的,大隱隱於市吧。”
旁人一聽覺得有理,都點頭。
——
春香苑內,封馳將蕭槿的意思朝顧九說明了,也間接是朝滿座的人說明了。
“詩、詞、文賦、甚至琴棋書畫都可以選一樣。”封馳笑着朝顧九道,“慕姑娘不要緊張,大家不過是玩玩。”
不過是玩玩?
顧九懂,他這句的意思,即使真是蕭槿輸了,也不過是玩玩?
封馳到底是怕拂了謝相的面子。
顧九朝封馳一鞠躬後,又朝着高座上的謝相一深作揖,道:“謝相,民女不知該如何選擇不妨任憑天意,由封大人將這些都寫在紙條上,民女抓鬮吧。”
顧九自是懂得,若是她隨口說出一項,她若輸了,別人會說她連最強的一項都不及蕭槿。
若是贏了,別人更會說她以自己最強的一項贏來,勝之不武……
若是如此,不妨任憑天意。
這會兒,連謝贇眼中都多了些深意。
寡月也暗自點頭,看來顧九比他想得更會應對,她無需他操心,可是他只想爲她操心……
“好。”蕭槿不會有異議,同意不再話下。今日她雖對這女子說不出的厭煩與慍惱,卻又平生初次有了棋逢對手的喜悅。
畢竟,她活了二十年了,從來都是她爲大雍女子之典範,從來和她同齡或者比她小的女子見了她,都會自慚形穢……
而這一刻,和這個女子對視,她莫名的覺得自己纔是“井底之蛙”的那一個。
明明她的聲名纔是名滿大雍的那一個,明明這個女子她連她的名姓都沒聽過……
“慕姑娘,請吧。”封馳將案盤端到了顧九面前,顧九隨手翻了一個木牌子,看也沒看遞與了封馳。
“是對子!”封馳高呼一聲,滿座的人唏噓了一下。
這時候有人忙說道:“這幕姑娘可是要輸啊?”
“怎講?”
“你們還不知道嗎?上次蕭大人可是把禮部的幾位尚書都對到對無可對了!”
“原來這樣啊!那真是了不得了,慕姑娘危險了!”
“不,這還得看誰先出對子呢!”一個人又道。
這人話音將落就見封馳端上另一個案盤,是誰先誰後的牌子,還是由顧九先翻!
“誰啊?”
“運氣不好啊!是蕭大人先出!”
“完了!”
這你一言我一語的,弄得寡月都提心吊膽起來,小易和蕭肅的臉色也陰沉無比。
顧九不甚在意的抿脣,蕭槿先出便先出。
可是,若是她非要先出,直到她對不出來爲止呢?
這時候卻聽得一聲清麗的女聲:“封大人,沒個數限制嗎?”
顧九聽着分辨出是誰,是那謝家的嫡次女。
“是啊,這不可能一直對下去吧?”有官員立馬問道。
封馳低頭想了想道:“那便上限五個?”
衆人覺得可以。
如此一定,有可能會是平局,樓裡樓外很多和事老心態的人都覺得平局好,既不會拂了蕭槿的面子,也不會丟了靳大人的面子。
“如此便請蕭大人出對吧。”顧九朝着蕭槿笑道。
對子也確實是蕭槿的強項,這也怨不着她了,是她自個運氣不好。
蕭槿朝顧九微微點頭。
封馳走上前去,笑道:“那蕭大人便出上句吧。”
“張長弓,騎奇馬,單戈作戰。”蕭槿說完擡首凝着顧九。
此聯一出,滿座又是一震,此聯爲拆字連,“張”字拆,“騎”字拆,“戰”字也拆了(“戰”拆繁體),如此成一句又無違和之感,成一句不覺牽強,蕭槿也果真好才華。
一震吵雜之後,衆人將目光望向顧九。
顧九坐在座榻上,自行將那些吵鬧和催促聲排開。
“大人們能否立刻答出嗎?”段逢春笑着對一旁吵鬧的衆人說道,就連這時候司嶽人都勾脣角,他的目光躍過顧九,瞧向那處坐着的白衣少年,眸深似海。
陰寡月微蹙着眉頭,這句子他也不能立刻答出,不過倒是有了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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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衆人督促聲中,顧九輕咳一聲,蕭槿立馬擡起頭望向她。
“嫁家女,孕乃子,生男曰甥。”
嫁我家的女兒,孕育你家的孩子,當然這女兒當是侄女,生出來的是我的外甥……
“好!”立馬有官員高呼一聲,甚妙,雖停頓了一會兒,卻能成句,拆字更加簡單,是甚妙的對子!
顧九微微紅了臉,感受到一旁一道灼熱的目光,她知道是陰寡月……
她略微有些不安了,他不會多想吧?
只是,她一直藏的深了些……
蕭槿面色更難看了些:“一大喬,二小喬,三寸金蓮四寸腰,五匣六盒七彩粉,八分九分十信嬌。”
這一聯是數字聯,將一二三四五六七*十都用上了,這若是要對起來……
“十九月,八分圓,七個進士六個還,五更四鼓三聲向,二喬大喬一人佔。”
“竹本無心遇節豈能空過?”蕭槿沉聲說道,人已從了座榻上站起。
衆人一聽,如此一來豈不是戲答聯?
更有意思了!
戲答聯看頭不小,很多人都從座位上站起來了。
“雪非有意他年又是自來?”顧九也從座位上站起來答道。
“天當棋盤星爲棋子誰人敢下。”(蕭槿)
“地作琵琶路爲絲絃何人敢彈。”(顧九)
滿座:“好!”
“寂寞寒窗空守寡。”蕭槿凝眉沉聲道。
顧九駭了一下,這不光是戲她,還是字字都是一個寶蓋頭,末了,她卻是笑道:“俊俏佳人伴伶仃。”
衆人都訝了一下,末了,又高呼一聲:“好!”
蕭槿退了一步,心中已然有些緊張了,只剩下最後一個對子了!
萬萬沒有想到,這女子能撐過她四個對子,而且反應相當機敏,更是接的天衣無縫!
許久,整個樓裡都安靜下來,滿座的人都望向蕭槿。
只聽蕭槿低沉地開口道:“日落香殘,免去凡心一點——”
她說完望向顧九,脣邊暗藏着一股意味深長的笑。
此刻滿座之中一聲帶着笑意的善意“提醒”將顧九的思緒拉回。
“是字謎哦……”段逢春搖着紙扇朝顧九笑道,而且……還是不一般的字謎哦。
如此連寡月也注意到了,“日落香殘”,便只剩下一個“禾”字,“免去凡心一點”,便只剩下一個“幾”字!合在一起便是個“禿”字!
蕭槿便是在有意罵着九兒!寡月鳳眸一黯,望向那女子。
蕭槿這才感受到寡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是隻有這樣……只有這樣他的目光纔會落在她的身上嗎?
如此猜到的人都不做聲,本來就是戲答聯,這樣的事情時常有,便也不做聲。
段逢春意味深長地瞧着顧九和蕭槿,他真想知道這女子會如何應對。
顧九很快便將蕭槿的對子上句解答出來。
“禿”字着實讓她怔了一瞬,她美目一眯,極力的思考了一瞬後,才道:“爐熄火盡,務把意馬栓牢——”
顧九對完對子,有一會兒後,才聽到笑聲,果然還是有聰明的人不要多少時間就猜到了。
連段逢春也沒忍住用紙扇掩着面輕笑起來!
而此刻蕭槿的面色越來越難看……
“爐熄火盡”便是“戶”字,“務把意馬栓牢”便是“馬”跑了——那合起來便是一個“驢”字。不光如此,此句相當有意境,可以想象,某一日那主人翁在房間裡頭打盹,香爐燃着做着美夢,可是時間一長,香爐中的火都燃盡了,主人翁快將你天馬行空的思緒收回來吧。
萬萬沒有想到,顧九竟是回蕭槿一個“驢”字!
合起來更是“禿驢”!
這一會兒樓裡樓外都隱隱有按捺不住的笑聲。
連陰寡月陰沉的臉上也突綻一抹笑容,他的九兒,還真是……可愛極了。
這時候封馳上前來圓場道:“本就是戲答聯,不要笑了。那便請慕姑娘出題吧!”
笑聲停止,蕭槿的面色恢復了些,卻比先前要蒼白了許多,她竟然輸了?
若是她能將這女子的全對出來又如何?什麼平局什麼的她不稀罕了,她已和輸了沒有什麼區別?
顧九凝着蕭槿的眉目,上前一步笑道:“蕭大人,民女姑且只會答句,若是像蕭大人那般想出極好的對子,民女沒有蕭大人的才智,便只出一個上聯吧。”
顧九說的是真的,蕭槿一口氣想出這麼多上聯,要是她她做不到,頂多能想出一兩個。
想不出來便不要死磕着想了,這是顧九一貫的瀟灑作風,而且顧九想這個她想出來的對子蕭槿不一定答的上來,便是一局定生死吧,而且她這一晚上也不知死了多少腦細胞。嗯,着實是有些累了。
“二艇並行,帆快不及櫓速。”顧九將自己的上聯說完了,凝着蕭槿。
蕭槿先是皺眉,後頭跟着一訝。
這時候坐在一旁的段逢春又道:“這比拆字,數字,都有趣……”
一旁一身青衫的男子捧着茶水沉聲道:“倒是‘樊噲’和‘魯肅’都出來了。”
這一語衆人恍然大悟。
二艇並行,帆快(樊噲)不及櫓速(魯肅)。原是這個意思!
蕭槿陰沉着臉想了許久,神色越來越難看。
她不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卻在腦海中多次否決了自己的答案,不完美,不是她想要的……
謝贇還有高座之中的段逢春都瞥見了蕭槿低垂的臉一瞬陰沉。
這時候便聽得段逢春上前道:“慕姑娘,不妨說出答案吧,此句太難……”他朝着高座上盈盈一望,“相信丞相大人也想知道答案吧?”
謝相頓了一下,道:“慕姑娘,可否告知答案。”
如此一來,這二人一前一後,明顯是給蕭槿解圍!
這個世上護着蕭槿的人……很多……
顧九已聽到樓裡樓外的高呼聲,有些是真想知道答案的,有些是護着蕭槿的,不想讓他們心中的大雍才女太過難堪……
她這個將將走進衆人視角中的“慕家女”,雖然新鮮,可終究抵不上他們欽慕已許久的蕭槿。
顧九覺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嘈雜,她覺得頭很暈,這些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逐漸的變得刺耳……
這時候,卻聽得高座之上中一聲沉鬱的聲音傳來:“九兒……”
那人從高座中走出,顧九回眸對上他幽深沉鬱的鳳目,此刻,她的心好痛……
萬人都向着蕭槿,連他也要向着蕭槿嗎?
顧九凝着他,似乎是篤定了他也要她說出答案。
卻見那少年上前,將她雲髻上的玉簪插得更牢靠一些兒。
這一瞬滿座的人都注視道顧九髮髻上的那支簪子。
很美麗,很耀眼,別出心裁的美……
這一瞬二人成爲衆人眼中的焦點,所有人都自行安靜下來。
“九兒……我對出來了……”
不是“由我來對可好”的詢問,更不是要她告訴衆人答案,而是……帶着一絲撒嬌的邀寵……
他說他對出來了,眸子裡閃爍着星光點點,語句裡帶着難言的寵溺。
滿座都將目光投向白衣的少年。
寡月走到一旁的桌榻前,執筆着墨,寫下一行字來……
他將那宣紙遞與顧九,臉上依舊帶着溫婉無比的笑意。
顧九隻是輕輕一掃,心中一陣,轉身她望向謝相,目光深沉,這時候受謝相示意的封馳上前接過那張字條:
“八聲齊奏,笛清(狄青)難比簫和(蕭何)。”
“好!”樓裡樓外又聽得一聲高呼。
在一場比試接近尾聲的時候,顧九沒有看蕭槿一眼,沒有向她證明什麼,一切不需她多言。
她不僅解“靳南衣”的風情,而且,也唯有“靳南衣”能解她的風情……
不光是因爲只有他一人能對出她的對子來……
高座上的謝相驀地起身,他深凝顧九和寡月一眼,又下意識地瞧了蕭槿一眼。
“諸位大人,本相先行告退。”
灰色衣袍的男子匆匆而去,謝相一走,就帶動了更多的人離開……
司嶽人深深地瞧了一眼寡月和顧九,那一瞧讓顧九感受到一絲不寒而慄的意味,她擡眼瞧了過去,直到這一刻她才認出這人是誰……
將她從桃閣裡帶出,改變她命運的男子……那個記憶裡常常一身青衫的男子。
爲了不讓他瞧出什麼顧九的雙目清明而無雜質,她見那人目光落在寡月身上,心不由一緊。
司嶽人是認得寡月的……
也許三年過去寡月的容貌有些變化,但也還是認得出。
看司嶽人眼底似有深究之意,看來,他也不確定……
畢竟陰寡月和靳南衣在血緣上是有聯繫的,靳雲漪和靳雲湛是堂姐弟,生的孩子像不足爲奇。
也希望司嶽人不要太關注了……
果然,那冷凌的目光沒有停留多久,就移開了,那人已轉身離去。
寡月執着顧九的手,柔聲道:“九兒……我們回去吧……”
顧九溫順地頷首。
正在這時蕭槿拂袖離去,一個藍色錦袍的身影追了出去,追出去的正是段逢春。
蕭槿一走,許多女子都跟着走了,一時間春香苑有些堵得慌。
謝光嬋帶着靳素宜離去時候也瞧了他二人一眼。
下樓的時候,靳素宜也心中納悶了,爲何從來沒有聽得祖父提起過這庶出堂兄有什麼未婚妻子?若是未婚妻子,怎能不得祖父和家裡人同意呢?況且還是華胥樓主的妹妹……
謝光嬋心中正納悶着,想着回去要將這事情同她的孃親說,這女子是華胥樓主的妹妹,這靳南衣豈不是掉了大魚?雖說是商家,到底是坐擁江南啊,這麼大的金主罩着靳南衣,豈不是威脅到了他哥?
靳素宜越想越覺得不妥,不由的腳下加快了步伐。
寡月扶着顧九出春香苑的時候很多人朝他們作揖行禮,還不時的問上數句。
終於出了春香苑,上了馬車,顧九長吁了一口氣。
“九兒,擦吧汗吧。”寡月說道遞了一條毛巾給顧九,蕭肅和小易坐在馬車外,因時間拖得長了,寧遠自行回去了,他要準備一大家子人用的熱水,還有主子的藥。
顧九接過寡月遞來的毛巾,將面紗取下來,擦了擦本沒有的汗水。
寡月同蕭肅說了注意有無人跟蹤。
馬車繞了遠路,所以很是走了一段時間纔回園子。
下車的時候顧九見寡月咳了兩聲,不由的而又擔心的問道:“寡月,你……沒事吧?”
這時候顧九才訝了一下,他今日出門的時候忘記了喝藥!
顧九趕緊扶着寡月下車,這馬車是進了宅院後門才停下的,所以是在後園子裡下車的。
“寡月,你沒喝藥?”顧九問道,凝着寡月呆笨茫然的樣子,就知道他沒喝藥。
不待他做聲顧九已大步朝着廚房而去,找寧遠端湯藥去了。
這沒一會兒,清新高雅的女子,又成了那個平易近人,溫婉無比的平凡女子。
小易和蕭肅都訝了一下這驚人的轉變。
寡月吩咐了幾句後追了上去。
進廚房的時候,就瞧見顧九在給他熱藥……
他知道,顧九如今最在乎的是他的身體,她不想他出一點事情……
看着顧九焦急認真的模樣,他內心溫暖的同時又升起一股心疼。
“九兒……”他走過去,將顧九溫柔地摟在懷中,“我不會讓你久等的……”
他不會……
——
昨夜春香苑的詩會果真驚動了許多人。
次日去牡丹臺的卿泓就聽說了,這裡昨日的時候有一場爲世人驚歎的盛會,只可惜他無緣以見。
今日,人們爭相講述着昨夜的事情。
碾冰爲土玉爲盆,借得梅花一縷魂。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急雪乍翻香閣絮,騎馬斜橋故人尋。
幽窗冷雨一燈孤,闌干秋水盈玉樽。
……
顧九昨夜的詩句如今都成了京城才子們爭相誦讀,吟詠的句子,也被摘錄於其他詩作之中……
幾張紙箋落入卿泓手中,上頭斑駁的墨跡已幹,他反覆閱讀着上面的句子,昨夜三位女子的詩句都在其中……
碾冰爲土玉爲盆,借得梅花一縷魂。這句……倒是比他的那句精妙了許多……
青衣順着卿泓的目光望去,目光也落在卿泓手中紙張的那句詩上,不由一皺眉,難道主子因這句詩?……
“主子有何吩咐。”青衣善解人意地問道。
“哈……”卻聽得少年一聲爽朗的笑聲。
那笑聲讓青衣訝異了許久,他似乎已經許多年不見主子這般笑了。
只不過,從顧九的詩句中,卿泓回憶起往塵之中那些鮮豔於記憶的片段。
“嗖”的一聲少年手中的詩稿都化作蝴蝶的羽翼,素白的紙張,從百尺高臺上,隨風飄走,化作無聲的嘆息——
阿七,你在哪裡。
------題外話------
這一章難度係數我不說了→_→詩不是一般難寫。
所以,青蓮居士浩瀚歷史長河,只出了一個,臣寫一句都寒磣。昨天那章大修了一下,親們注意刷新,假期雖然結束了,親們也要開開心心的!順帶求下月票~羣號還等段時間大家放假了公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