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午後的陽光正烈,大開的城門進出城的人影寥寥。只偶爾一輛馬車經過,驚醒了一聲盔甲有些昏昏欲睡的守衛。
遠處,一輛古樸素雅的馬車伴着烈日緩緩行來。拉車的棗紅馬看起來有些瘦弱,偏偏在烈日的暴曬下顯出幾人悠然自得的隨意輕鬆。圓溜溜水潤的馬眼骨碌轉着,有些好奇的神色,一路張望,但腳下的步子堅定,方向絲毫不差。
相對,緊隨在這輛馬車後,拉着一輛大小一般無二,更較爲華麗但低俗的馬車的健壯黑馬就表現的氣喘吁吁,狼狽不已了。
同時,緊緊護在兩輛馬車周圍,帶着刀的護衛騎着的馬也好不到哪裡去,就顯得那匹棗紅色馬尤爲醒目。
衆人不知更神奇的是車內與車外處於兩個世界的溫度,一炎炎夏日,一春風微涼。
明明該是感到寧靜安謐,一綠衣女子扭過去扭過來,許是此刻馬車沉靜的氣氛讓她覺得煩悶,終是忍不住問道:“主子,到了京城,您會履行和七皇子的婚約嗎?”
綠衣女子剛開口,與她相對而坐的一紅衣女子就瞪了她一眼,警告叫道:“青蜂!”
“紅鸞,我就是問問嘛!知道了主子的想法,我才知道以後該怎麼行事呀!”青蜂看着一臉沉靜的紅鸞,好似自認識她的表情就沒有變化過,不禁吐吐舌頭,轉頭看向馬車上首的人。
馬車內不同於車外的古樸,更顯舒適清雅,古意十足。高一階的地臺,鋪成錦緞軟枕的軟榻。密閉的車廂,車頂一枚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照得如是白晝,又比烈日青光下更添了一分柔和。
軟榻上,青絲慵挽的女子一身雪色衣裙,衣襬裙邊繡着大朵大朵盛放的紅蓮,如火一般在雪面燃燒。
她慵懶地倚在一側的軟枕上,捧着一冊泛黃的古卷,微低着頭正看得認真。
聞言,她將古卷最後幾行字看完,才緩緩擡頭,終於露出了正臉。
女子不過清秀,勝在肌膚瑩瑩剔透,溫潤如玉。更有一雙黑白分明乾淨澄澈的杏眼,加之一身寧靜通透的書卷氣,原不過七分的容顏便多了一抹獨特的吸引力。
這女子,真是自小便被養在道觀,即將成年,特回京履行婚約的一品將軍府大小姐,顧輕染。
顧輕染只擡眼淡淡地看了一眼滿臉藏不住好奇的青蜂,明明淡然平靜的眼神,卻讓人臉上的表情驀然一僵。
青蜂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她也不明白爲何成日板着臉的紅鸞訓斥她都不怕,偏偏阻止一個眼神便叫她心生畏懼,爲之前那話生出悔意來。
好在,顧輕染並未責備於她,只神情忽有幾分的迷離飄忽,緩緩道:“成親是一輩子的事,除非我心甘情願。可能讓我心甘情願的,除了……”
輕柔婉轉的聲音戛然停止,青峰滿臉的好奇愕然在臉上。這隻聽到一半,偏偏將她所有的好奇統統引了出來。明明知道她好奇心最重,主子,不帶這麼玩人的!可她的心神顧輕染並不知道,或就算知道也被忽略了。只聲音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道:“就要到京城了。回了顧府你們再叫我主子不太合適,就按顧府的排行,稱我大小姐吧!”
青蜂紅鸞一臉認真地點頭,知道這會兒說的是正事,齊齊應道:“是,小姐!”回答的同時,稱呼都機靈的已經換了過來。
紅鸞性子沉穩,向來不用顧輕染多費心思。而青蜂性子活潑,有些咋咋呼呼的。雖然平時有些毛毛躁躁,但正事上機靈,有分寸,這也是她留青蜂在身邊的緣故。而這丫頭喜愛八卦的性格,也彌補了紅鸞沉默的性子,一路上少了沉悶,也知道了不少消息。
顧輕染這才重新垂下眼眸,落於手中的書上,聲音多了幾分的漫不經心,“待會兒進城前,找個陰涼的茶攤借水泡一些解暑茶讓護衛喝下,歇一會兒。等走的時候,再把趙嬤嬤叫醒。”
提到趙嬤嬤,顧輕染的眼中掠過一道冷意。
一盞茶,馬車停下。
顧輕染手中目光仍未離古卷,只聽紅鸞請示之後應了一聲。
待青蜂紅鸞下了馬車,顧輕染才放下手中的卷,纖手如玉揉了揉眉心。
簡陋的茶攤,老嫗應紅鸞的要求,提了滿滿一桶白水出來。紅鸞將一顆帶着薄荷茶香的碧綠藥丸扔進去,頓時濃濃的清香散開,沁人的香令人精神一振。
“李護衛,這一路辛苦你們了。大家先喝碗茶歇歇,我把茶去給趙嬤嬤送去。”
李虎視線飛快掠過那低調而精緻的馬車,畏懼一閃,趕緊客氣道:“好的,多謝紅鸞姑娘!”
紅鸞微微一笑,低頭低頭對青蜂吩咐記錄,才轉身向着隨在後面,華麗而俗氣的馬車走去。
掀開簾子,馬車上趙嬤嬤臉色蠟黃歪倒在一旁,呼吸輕微,就算是毫無意識中皺着眉,臉上也帶着尖刻之色。
紅鸞看着她,冷哼一聲,“便宜你了!”
上前有些粗魯地將一顆藥丸塞進趙嬤嬤嘴裡,嫌惡地用手帕擦了擦手。不一會兒聽趙嬤嬤一聲悶哼。
趙嬤嬤撐着頭,只覺頭痛欲裂,喉嚨乾澀地疼,睜眼只見頭頂熟悉的車頂,下意識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就聽耳邊冷冷的聲音響起,扭頭是紅鸞冷漠的臉:“你昏睡了一路,現在已經到了京城,等會兒就進城!”
說完,就將茶碗往小機上一放,碧綠的茶水在進馬車的時候就已經被調換成了普通的水,她還不配這茶。
趙嬤嬤臉色難看地看着紅鸞消失的背影,想她雖不是夫人最器重的,也是貼身伺候夫人的心腹之一,才被夫人派來走這一趟,好讓她一路敲打磋磨一下這顧雲染,拿捏好她的性子,最好能想辦法把她給毀了。只沒想到自己剛到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就病倒了,這一路迷迷糊糊連顧輕染的面都沒見到。
虛弱無力地坐起來,趙嬤嬤把茶喝了潤潤乾澀的喉嚨,休息了一會兒正準備下車好趕着到顧府的路上,好好琢磨琢磨這養在鄉下的顧小姐,沒想剛要站起來馬車就一晃,差點沒一頭栽出去,但也用力過猛一頭撞在馬車壁上,半天回不了神。
馬車趕到顧府,午時剛過一半,此刻正是烈日炎炎。一行護衛有顧輕染的茶丸解暑還好,就趙嬤嬤躲在馬車裡,昏迷時還不覺,醒來這不過一個時辰,卻是悶熱得頭昏眼花,馬車一停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車。
馬車剛停,這一路悶壞了的青蜂立刻雀躍道:“小姐,顧府到了!”
“不急!”顧輕染只是頭也不擡,淡淡地說道,沒有絲毫起身下馬車的打算。
青蜂不解,透過馬車的門簾向看去,趙嬤嬤正與守門侍衛交談着,聲音太小她的聽力再好也模模糊糊聽不清。
過了一會兒只見大門,並沒開啓之意,趙嬤嬤正向着她們走來,在車外說道:“大小姐,這事先沒有派人傳訊不知大小姐今日到達,沒有主子的吩咐大門不得隨意開啓。可夫人近來身體不適這會兒正在午休不好打擾,只是這會兒天正熱,要不大小姐先進府休息一會兒吧,等夫人醒了再去問安。”
趙嬤嬤看似和善地爲顧輕染着想,可話裡卻處處是陷阱。
青蜂聽了頓時一惱就要嗆聲,沒有主子的吩咐大門不開,這是不承認大小姐主子的身份!更深一層的含義她沒有想到,可紅鸞卻清楚,適時得攔住了青蜂,轉頭徵詢顧輕染。
“告訴趙嬤嬤,我等夫人醒來就是,只是勞煩她跟着陪着在外面等着了。”顧輕染雲淡風輕地翻過一頁,青蜂頓時不解的瞪大了眼。
紅鸞照着顧輕染的話稍加修飾轉告趙嬤嬤後,纔給青蜂解釋:“大家族重嫡庶,正門只嫡出子女正室夫人能走,庶出子女只能走偏門。大小姐離家多年歸來,更應注重這一規矩,否則就是自降身份將淪爲顧府甚至整個貴族圈子的笑柄。”
紅鸞出身世家,最是注重規矩。家族覆滅留她一人於追殺中被顧輕染所救,纔到了到了顧輕染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