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撾
琅勃拉邦西部山區,距離中越邊境勐臘100公里。
滿天星辰,整個森林漆黑一片,偶有月光掠過山間小溪帶來一絲光明。
野獸與飛鳥的嘶鳴偶爾響起都會來帶來緊張,在靠近溪邊的篝火旁,一羣衣衫襤褸如同乞丐般的人們正瘋狂地啃着什麼。
不過十幾人的樣子,卻是人人持槍。
篝火噼裡啪啦燃燒着,上面還有一頭被分了屍的野獸。
其中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大漢放下啃了一半的骨頭,撩起殘破的衣服擦了擦嘴巴:“庫馬丹,我們就剩下這麼點人了,他們能要嗎?”
話音剛落,周圍人紛紛看向庫馬丹。
他是整個老撾下寮地區的義軍首領,在接過拉芬族上一任義軍頭人昂克歐的衣鉢後,庫馬丹在下寮地區成功伏擊了前來的法屬印支殖民軍一個連的部隊。
從此,庫馬丹的義軍規模開始擴張,逐漸成爲老撾南部一支活躍在山區的反抗軍。
但這一切,從保隆叛變、日寇入侵開始就變了。
那些矮腳虎比法屬印支的洋人更加殘忍,還有大量保隆叛軍配合,庫馬丹只能率部與北部地區的老撾義軍佩差裡親王、蘇發努馮親王、豐威漢等人合作。
幾股義軍在一起足有3萬大軍,他們開始驅逐法屬印支的遺留,準備開始自己掌控老撾的命運。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就在前幾日的義軍整編大會上,佩差裡親王的一名下屬將軍出賣了他們,幾枚炸彈落下差點將他帶走去見昂克歐。
隨後一支日軍在叛徒的帶領下殺了進來,這幫傢伙火力兇猛,手段殘忍,如果不是他的部下奮力掩護,怕是就出不來了。
如今,2000多人的部隊只剩下身邊這十幾人,庫馬丹想一路北上,帶他們去昆明。
聽到這些跟着他多年的老弟兄,庫馬丹從身後的包裹裡拿出一個錦囊。
打開錦囊,裡面有一張紙、一塊木牌。
“去年的時候,沈復興派人聯絡過我,想要拉攏,但被我拒絕,我們撾人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他們!”庫馬丹的眼神堅定。
也正是這樣的信念與精神,讓他走到了現在,也讓他們追隨到了現在。
他將紙條遞給衆人,上面正是用他創造的“亢”文字寫就:遇到困難,就越過柯拉山(十層大山),去勐臘,出示這塊木牌就有人幫你。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很抗拒北面的大國幫忙,更別說他們現在自己還陷入戰爭的泥潭,但爲了擺脫殖民,讓老撾人都能吃得上飯,我必須去!”
庫馬丹眼神依舊堅定,他甚至不認爲自己去求人是一種有辱榮譽的事情,他的眼中,似乎只有人民。
可就在這個時候,叢林裡窸窸窣窣鑽出來一名義軍:“庫馬丹!快走,日寇帶着獵狗追上來了,我帶着其他人向東,裝作去河內,你帶着阿蒙兄弟向北!”
說完,根本就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直接撿起地上的槍就開始組織人馬。
庫馬丹張了張嘴,最後只留下一句:“保重!”
那人笑了笑,潔白的牙齒在黑暗中那麼閃耀,曾經那麼愛乾淨的富家子弟,如今矇頭垢面的居然要爲他引開追兵,庫馬丹只聽那人說道:“庫馬丹!你要記住,不是隻有農民纔是老撾百姓!”
遠處的狗叫已經出現,庫馬丹帶着阿蒙兄弟越過小溪,消除身上的氣味。
他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
庫馬丹帶着阿蒙兄弟藉着月光在漆黑的叢林中穿行,身後不時傳來獵犬的狂吠和零星的槍聲。
他們一刻不敢停留,只能藉着月光在密林中摸索前進。
奔跑中,阿蒙的腿被鋒利的樹枝劃開,此刻每走一步都疼得直冒冷汗,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地跟着庫馬丹。
“再堅持一下,翻過前面那座山,就能看到勐臘了。”庫馬丹低聲鼓勵道,同時警惕地向後看去,他知道,那些日寇和叛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阿蒙點點頭,汗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庫馬丹,如果..如果到了那邊,他們不願意幫忙怎麼辦?”
庫馬丹握緊了手中的木牌,那是他最後的希望:“沈復興不是那種人,去年他派人來聯絡時,我就知道他和那些殖民者不一樣。”
只是話到這裡,庫馬丹面色一暗,只剩下苦笑:“況且,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兩人繼續前行,身後的追兵聲音漸漸向東邊河內的方向遠去。
庫馬丹知道,這是他的戰友用生命爲他們爭取的時間。
重慶,黃山官邸
夜色中黃山官邸燈火通明,委員長正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夫人兩次派來下人查看,讓他早些休息。
但委員長怎麼睡得着?
案几上的電報有三份,龍雲、陳誠還有.還有那個軍統副局長李希烈的。
只是李希烈的電報被放在了最下面,密不示人。
“老撾義軍首領庫馬丹來投?”委員長冷哼一聲:“這個關鍵時刻,淨給我出難題!”
張治中站在一旁,看了看委員長的臉色:“龍長官的意思,這些人熟悉老撾地形,可以爲我們所用,與其等着日寇北上,不如我們主動出擊,讓遠征軍進入老撾,保護雲南.”
“胡鬧!”委員長停下腳步,銳利的目光掃向張治中:“他糊塗,陳誠也糊塗,都是糊塗蛋!”
張治中撇了撇嘴,想着您該不會又要【召維安入京】了吧?
“委員長息怒,或許,他們是看到進軍老撾,便可以與河內連成一片.或許能在南面開闢第二戰場,對於前置日寇又莫大好處。”張治中這倒不是什麼客套話,而是他的真知灼見。
委員長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糊塗!現在國內糧食緊缺,各戰區都在叫苦,哪有餘力去管什麼老撾?”
“我看啊,他龍雲是想趁機擴張底盤,辭修屢戰不勝,要給自己找面子呢!”
書房內的氣氛頓時凝固,張治中知道,委員長對陳誠與龍雲在雲南爭關稅、爭兵員的進展很不滿意。
而這次老撾義軍來投,表面上是機會,實則是燙手山芋。
張治中想了想:“要不要召何部長等人前來商議?”
委員長擺手拒絕:“不可!10點多了,興師動衆召喚軍政大員,要是傳開來,人家還以爲出了什麼大事,明天重慶就要亂套。”
張治中無奈,最近情況很不好。
河內滇越鐵路幾乎每天都在挨炸,小鬼子就是不炸河內,盯着鐵路線轟炸。
似乎這河內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捨不得轟炸。
而友軍在華北轟轟烈烈的展開百團大戰,規模雖然不大,但地域廣泛,宣傳口更是天天播報殲敵多少。
那些數字讓只打了淞滬前半段的張治中也有些懷疑人生,畢竟他親率3個德械調整師,十日圍攻也不過殲滅日寇3000人左右。
而報紙上報道的數字,已經將沈復興摁在腳下了,也難怪委員長不開心。
畢竟有個道理古今通用:看到兄弟賺錢比自己虧錢還難受。
又遑論沈復興都被比了下去?
他自己打壓也就算了,但你友軍打壓可就不行。
張治中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試探問道:“那就.回絕他們?”
委員長沉思片刻,突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不,既然他們都要,那就都不給,你去通知陳誠,此時交由維安去辦。”
張治中一愣:“但是維安手上只有一個團的.”
“哼!他不是鎮北侯麼?不是編練俍兵麼?那就讓他去解決這個爛攤子!”說完,委員長擺了擺手:“我乏了,就這樣。”
張治中無奈退下,離開府邸,他看着這遠山,又看向明月當空,心中不由得感嘆:“維安啊,現在你又能做什麼呢?”
他掏出一支菸,就這麼在門口的臺階下坐着:“這是陷阱啊,又要得罪龍雲,又要得罪陳誠,弄不好,要背鍋,弄得好,功勞卻是別人的。”
他心中又暗罵一句:
大敵當前,如此黨國.
哎~
這邊張治中在感慨,邊境內鬥,身後委員長走上二樓,悄悄打開李希烈的電報,心情激盪:
佩差裡親王攜老撾43縣戶籍,千里輿圖,歸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