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
蘭州
佔地超過數千公頃的物資集散中心無數軍人正在忙碌,一輛輛卡車滿載着物資在這裡卸貨,經過休整後返回。
從原先的一趟24晝夜,到現在,只需要18個晝夜就可以抵達。
沿路換人不換車,伊犁、烏蘇、迪化、吐魯番、鄯善、哈密,穿過穿越戈壁沙漠,只依靠沿途設立的加油站與攜帶的油箱進行補給。
他們在夜空下駛過星星峽,抵達安西,這座古老的城鎮如今再次點亮河西。
龐大的車隊在經過肅州時若是有心擡頭,便能看到星空燦爛,只不過他們永遠不會想到,未來,在這裡將有無數火箭升空,完成【上可九天攬月】的壯舉。
河西走廊的最後一站便是涼州,故人西去,不見五虎錦馬超,只餘三馬笑藏刀。
18天的行程結束,物資最終運抵蘭州!
這個位於蘭州的巨大的物資集散中心在民國30年6月之前是西北的絕對核心,諸多部門都建立在此,西面還擁有一座機場與比機場大幾倍的裝配中心。
一架架轟炸機、戰鬥機在這裡完成組裝,然後就地交付空軍,那些經過訓練,等待着報效祖國的精英將直接駕駛戰鬥機起飛,投入戰鬥。
去祖國需要他們的地方!
另外一側,從3號開始便陸續抵達的車隊卸下了超過200門M1909型76毫米山炮,這些武器將成爲日寇的噩夢!
這一波援助抵達,讓委員長的腰桿子硬起來不少。
至少一月份皖南發生的事情,並沒有改變大局,他賭對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成功抄底的股民,興奮不已。
豫南會戰激戰正酣,黃山官邸雲岫樓的會議也幾乎沒有停過,有好消息自然有壞消息,莫斯科方面來電:日寇外相松岡洋右訪問莫斯科,雙方似乎有媾和的跡象。
情況很不好,畢竟在民國29年的11月他就得到消息,莫斯科向東京提交一份《中立條約草案》,兩國在保持互相中立的情況下,用10萬噸石油換取北庫頁島權益。
也就是說,這克里姆林宮,他是有前科的啊!
這民國30年的世界局勢幾乎是一天一個樣,昨天委員長還在勸說英國不應該出兵希臘,這樣會妨礙德軍進攻莫斯科的腳步,今天莫斯科就要擁抱東京。
當然,如果可以,他也想勸勸狼堡的那位,能不能不去援助那個表演狂人墨索里尼,直接進攻莫斯科。
整個局面就是委員長盼着德軍進攻莫斯科,而莫斯科那邊一邊援助重慶一邊準備跟小鬼子媾和。
一羣人在那裡互相笑着捅刀子,什麼原則底線,通通不存在,全都是利益的交換。
要麼你上桌吃菜,要麼你只能上桌變成菜。
雲岫樓會議室內高官雲集,正在上座組織會議的委員長得到這個情報,頓時感覺不妙,他將電報遞給智囊王世傑,後者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委員長,恕我說一句不該說的,這是對我們在戰場上的不信任。”
不等委員長髮作,王世傑搶先開口:“若是不能在戰場上取得新的勝利,恐怕一旦雙方媾和,那麼從北面來的援助就要斷了。”
斷了援助要斷了..
委員長只覺得頭皮發麻,數百萬平方公里的疆域,竟然生產不了幾門火炮飛機。
昨日湯恩伯來報,沈復興爲了讓他出兵,還給他送了12門大炮。
這些原本是與閻錫山交易的火炮,他沈復興花了一年半才造出來12門。
不過委員長關注的點是:沈復興可以自己造大炮。
見對方思路跑遠了,張治中輕聲提醒:“委員長”
後者這才清醒過來:“華盛頓那邊怎麼樣了?羅斯福總統不是說要成爲【民主國家兵工廠】嘛?【租借法案】的進度怎麼樣了?能不能要一些新的援助?”
外交部長王寵惠搖頭:“胡大使回覆,他正在各地演講”
聽到這話王世傑就是一陣牙酸:“這個傢伙,就知道演講,談判交給陳光甫,溝通交給宋子文,每天去大學裡面演講,博士頭銜到是拿了一堆。”
委員長一陣惱火:“豈有此理.沒有品格,沒有操守!”
衆人一聽,樂了。
這算什麼話,操守、品格都沒了,那成什麼了?
但前線還要決策,怎麼辦?
張治中看着身後,似乎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一份最新的戰報來到張治中的手上。
後者看向委員長,意思這麼多人,要念嗎?
委員長此刻心情不好也懶得看,直接擺了擺手,讓他念出來。
張治中深吸一口氣:“第五戰區於昨日對進犯舞陽之日寇展開反擊,稅警5團在西平遭遇日寇第17師團、第41師團夾擊,雙方激戰一日,陣地尚在。”
“稅警6團於舞陽東側發起進攻,日間衝擊21次,夜間衝擊9次,日寇仰仗戰車與飛機大炮,6團損失慘重。”
“湯恩伯部第31集團軍85軍向日寇右翼發起襲擾,第29軍對泌陽一線發起襲擾。”
“孫連仲部第55軍猛攻泌陽,您的學生,黃埔四期遊擊第二十二縱隊上校副司令官燕鼎九壯烈殉國。”
“孫連仲部第68軍第119師在尚店阻擊日寇南下戰車支隊,師長陳新起受傷,連營長犧牲6人。”
“日寇一日連破保安鎮、方城縣,孫連仲部第59軍第38師、第180師正在南陽抵禦日寇,一日激戰損失2000餘人。”
委員長聽得心驚膽戰,但戰報卻到這裡結束了。
“嗯?”
在座的幾人更是面色古怪,何應欽直接低下頭,這時候不合適打小報告,畢竟人家頂頭上司就是委員長。
內鬥內鬥,也不能鬥到御林軍上頭去啊。
但張治中將戰報唸完,稅警總團雙線激戰,一攻一守,損失不小。
孫連仲部四處出擊,損失慘重。
湯恩伯部襲擾
委員長面色不變:“維安可有電報傳來?”
張治中轉身看向侍從,後者又看向聯絡官,最終遞過來一份電報。
“念~”
此刻,委員長的腦子裡全是雖然我勸丘吉爾不要管希臘,讓德軍趕緊打你,但你憑什麼跟小鬼子媾和?
那特麼不是我跟你的談判籌碼麼?怎麼你拿去用了?
看起來莫斯科這邊已經指望不上了,有必要繼續派人去華盛頓遊說。
而張治中這邊看着心不在焉,諸事繁雜的委員長開口了:“維安在電報裡說”
這個時候,張治中突然瞪大了眼睛停下,一副震驚的模樣。
委員長皺眉:“怎麼回事?”
“維安說,他已經從邯鄲調集稅警一團與地方民團南下,要與日寇血戰到底.”張治中說完,有些不太理解地放下電報。
何應欽聽着也不對勁,這沈維安什麼時候吃過虧,拿自己嫡系幫第五戰區與日寇死磕?“部隊到哪了?”
聽到何應欽的問題,張治中看了眼電報:“約摸已經過了許昌,即將兵圍舞陽。”
何應欽聞言略一低頭思忖,打算賣個好:“委員長,會不會前線戰報有誤,其實.舞陽日寇已經斷了補給?”
當然,這是何應欽自己腦補的。
委員長沉吟半晌,轉頭看向默不作聲的副總參謀長白崇禧:“健生?”
最近白崇禧的痛風又犯了,時常睡不好覺,開會時便眼觀鼻鼻觀心,出工不出力,上班如上墳。
但被點名,他還是要說幾句的。
可剛打算開口,才發現此事太過詭異,湯恩伯明顯就是在執行委員長消耗雜牌軍的計策,但沈復興與李宗仁兩人居然沒打小報告?
無論是之前徐州會戰,還是之後在武漢、隨棗等地進行的戰鬥,有關湯恩伯的小報告不在少數。
當然,委員長的桌案上幾乎有所有將領的投訴,反正這些人無惡不作,沒人投訴的,要麼按【通G】,要麼按【通沈】標記。
白崇禧在聽彙報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對,但他越想越是感覺此事蹊蹺。
作爲合作這麼多年的老搭檔,李宗仁的想法他大概是可以參考一二的。
當年他去看望德公的時候,徐祖詒親口跟他說“湯軍團長每日直接向武漢請示,戰區命令形同虛文”。
若不是他悄悄跟德公說,讓其直接電告委員長,怕是等到臺兒莊守軍覆滅,湯恩伯部照樣不動如山吧?
到了隨棗會戰,對方再度違令後撤,致使第五戰區右翼暴露,德公再次控訴,可對方也僅僅只是遭到訓斥而已。
這次呢?
德公安靜很,安靜的讓他有些害怕。
這豫南會戰打到現在,如同雙方旗手最終落子收官,德公明明已經攆住了園部和一郎的左路大龍,眼看就要扒皮抽筋,卻顯得極爲小心、猶豫,似乎沒有看到那條已經被鎖死的大龍一般。
戰報上公事公辦,任由湯恩伯隔岸觀火,一副好似無關緊要的模樣。
所以,德公,你到底想讓我說什麼?
白崇禧擡起頭,卻看到了委員長眼中有期待的神色閃過。
懂了!
“回委員長,李長官乃沙場宿將,如今日寇來勢洶洶,一路連破桐柏、泌陽、象河關、尚店後直擊舞陽,餘部西進又連克保安鎮、方城縣,如今看起來,南陽亦難保。”
在白崇禧口中,日寇這一路幾乎沒敗過,雖然被偷襲損失些許兵力,但去勢不停,還在推進。
“稅警總團從確山一路退至西平,恐怕打出了火氣,畢竟日寇華中派遣軍飛機數量要多得多啊。”白崇禧這話很奇怪,沈復興被打出了火氣,與他關係不錯的李宗仁卻依舊不疾不徐?
委員長眼睛微眯,似乎想要看穿白崇禧的真實意圖。
“那依健生你的意思.”
白崇禧突然福至心靈,笑着開口:“聽聞這第3師團有聯隊規模的戰車助陣,那119師可不就是被戰車突破,導致崩潰的麼.圍殲只是奢望罷了。”
但他話音剛落,何應欽急了:“這400餘里運輸線已斷,日寇的戰車還有油?怕是困在舞陽了吧?”
在何應欽的目光下,白崇禧一副欲言又止,落敗吃癟的模樣,最後在衆人目光下,悻悻然低頭,嘟囔着:“紙上談兵~”
可偏是這番做派,卻讓何應欽直接站起身,態度堅決:“委員長,這舞陽距離葉縣不過一日路程,日寇停滯不前必是疲憊之師,豈聞日寇師團戰力齊備不敢反擊焉?”
委員長對何應欽這大義凜然的話極爲認可,當場拍板:“文白.哦不,敬之(何應欽),替我給第31集團軍發電報,既然日寇疲憊,當把握戰機,即應嚴督所部,奮勉圖功,殲滅此敵,毋負厚望。”
此話一出,白崇禧故作失落低頭,那小動作被委員長看在眼中,嘴角竟不自覺勾起笑容,心情好多了。
而在葉縣的湯恩伯看到電報時,這內容多了不少。
其中幾個關鍵詞更是觸動了他,什麼【日寇不堪再戰】,【戰車缺乏油料】,【補給斷絕】,【沈復興要搶功】。
當然,最關鍵的是:德公似乎不想讓第31集團軍參與。
這意思再簡單不過:【快!對面大殘!】。
這些話如果是沈復興或者李宗仁直接告訴他,湯恩伯估計會將電報丟到一旁的火盆裡暖手。
都是打了老仗的人精,豈會這麼簡單上當?
可如果是委員長讓其他人發過來,還有會議細節,那就要好好思量了。
不得不說,聰明人腦補出來的想法,比你強加給他的,要更加自我堅信。
於是乎,在葉縣第31集團軍指揮部內出現了這樣一幕。
參謀長萬建藩將電報遞給湯恩伯,後者思慮片刻,舉手下令:
“我命令,第13軍張雪中部全力南下,第89師舒榮從仙台鎮出擊,務必於今夜抵達舞陽外圍,發起夜襲。”
“第110師吳紹周部自孟寨鎮南下,配合第89師合攻舞陽。”
“新編第一師蔡棨部,自葉縣出發,切斷舞陽掙與保安鎮聯繫,度過洪河,側擊舞陽南下之日寇,尾銜追擊即可。”
“暫編第16師李強部,繞過舞陽,配合蔡棨部夾擊南下日寇。”
“第29軍陳大慶部193師、91師全力進攻泌陽、高邑一線,勿使其北上增援。”
“第85軍李楚瀛部,在第4師石覺,第23師倪祖輝,預備第11師蔣當翊,即刻全線展開,以團爲單位,自正陽、上蔡一線全面出擊,分段截擊日寇,擊虛避實,不得使日寇西進。”
一道道命令隨着湯恩伯的口中出來,一支支潛伏在豫南大地上的部隊動了起來。
湯恩伯一口氣派出了9個師的部隊,絕不讓沈復興搶了功勞。
此刻,在西平堅守的沈復興看到電報,只是輕蔑一笑,將電報丟給戴安瀾:“累吧?”
後者點點頭,這場會戰,幾乎沈復興每下一步棋都會與戴安瀾覆盤。
包括這次大費周章,涉及方方面面的調度與落子。
“累就對了,這是十幾萬人的大會戰,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回頭你還是要去委員長地方哭窮,在去年的畢業生與其他部隊裡面挖些參謀來,別怕人家塞內應,大大方方的。”
沈復興的話讓他又有些不解,戴安瀾直白問道:“是我別怕,還是你不怕?”
聽到這個問題,沈復興又笑了:“我不怕,你更別怕,我要是怕了,你怕也沒用。”
“懂了!”戴安瀾故作思考。
“行了,給楊守義去電:準備收網!”沈復興揉了揉黑了幾圈的眼眶,精神不佳地走向內屋的行軍牀。
三天三夜就睡了4個小時.
而在距離舞陽120裡外的許昌,400餘輛卡車與8輛坦克,外加1500匹戰馬早已枕戈待旦。
忽聞西平來電,內容依舊:
快來!對面大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