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聽洛凌這麼一說，就唏噓感嘆起來，“你也是不容易。這事情不必介懷。你現在是我們神醫谷的大夫了，往日那些話可不算撒謊。”說着，大長老孩子氣地衝洛凌眨眨眼睛。
洛凌被逗樂了，掩嘴一笑，心中爲之溫暖起來，“多謝大長老。”她接着正色說道：“他們此來怕是爲了我上次救治的人。那人是孃胎裡來出來的弱症，積弱成疾，需要長時間調養。我爲他開了一劑藥方，治標不治本，這段時間下來，他身體該有所改善，需要換方子了。”
大長老聽着連連點頭，“那你的意思是……”
洛凌起身，對大長老一揖到底，“我想要到京城去看看，還請大長老首肯。”
大長老沉吟着，沒說話。
神醫谷不出診，這規矩由來已久。洛凌一個新來的大夫要破了這規矩，大長老不說不高興，但着實是不好答應。
“爲何？”大長老問道。他覺得洛凌不是這麼不識相的人，也不該是那種貪慕榮華富貴的人。
洛凌站直了身子，“實不相瞞，我救治的那人是當朝一位王爺，雖因身體緣故，沒有在朝中任職，在皇親國戚中也算不得什麼紅人，可他的身份是改不了的。我頂着神醫谷的名頭當時爲他診治，神醫谷現在卻不肯爲皇帝出診……這事因我而起，便由我來終結，與神醫谷無關。”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大長老蹙眉，“我神醫谷難道是如此沒擔當的地方嗎？”
“大長老誤會了。我只是覺得如此最好。我同他們去京城，自此之後便在京城落腳紮根，那些貴人們真要有事，也不必來叨擾神醫谷。”洛凌搖搖頭，“神醫谷不懼天下人，但何必與天下人爲敵？不若派出我一人，也好堵了天下人的口舌。”
大長老閉目思忖，沒有那麼快拒絕。
實際上，大長老近些年也是有所感悟。
神醫谷是江湖門派，但治病救人可不限於江湖中人。有些權貴把命看得比其他都重，自然會拋下臉面身份，遠道而來，求醫問藥。可也有人是無法這麼做的。就比如當今天子，他不能把整個朝堂天下扔下，到這山溝溝來住院。再有就是有些人路途遙遠，病情嚴重，受條件所限，的確是無法到來。後者中，就有不少權貴。在朝廷和江湖分立，誰都奈何不了誰的時候，這兩種人對神醫谷來說是無所謂的，可要是有一天，這天下間有一股勢力能號令羣雄，神醫谷可就尷尬了。真要出這麼個勢力，只可能是朝廷，而不是江湖。這些年，便有了這苗頭。要不是皇帝年歲高了，身體不行了，說不定這一天早就到了。
“再者，他們也不可能總是坐視不管，放任寶藏埋在鄰家後院，而不挖出來。”洛凌指了指頭頂。
蔚思賢登基後，手中無兵權，就合縱連橫，開展了“專項整治行動”，將江湖人逐一擊破，抓的抓、關的關、殺的殺，在此過程中，把自己的人手插進各地軍營中。那時候，仗劍走天涯再不是瀟灑，而是作死。江湖破滅，神醫谷就不得不派人到太醫院去爲蔚思賢當個人醫生。
這是時代的大勢所趨。任何政府只要有能力，都會打擊治下的“黑社會”。
大長老嘆氣，“你說的也是。你是準備在京城開醫館嗎？”
洛凌點頭，“是有這個打算。若是有我無法治療的，那就會推薦到神醫谷來。”
大長老笑了一聲，“這倒是個好主意。”他這些時日看下來，發現少有洛凌無法治的病，但這一前提是洛凌能有神醫谷這樣的醫療環境，有手術室，有各種草藥，有訓練有素的徒弟們當助手。在京城，洛凌肯定不會有這些。如此一來，洛凌也可爲神醫谷做宣傳，神醫谷會比現在更得人心——你以爲神醫谷是亂擺架子嗎？纔不是呢！是因爲沒錢沒人手開那麼多分部啊！
洛凌趁機建議道：“大長老，我在神醫谷待的時間並不長，但以我個人淺見，神醫谷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而是研究醫術的地方。治病救人，不過是因爲醫術需要實踐。”
大長老若有所思。
“大長老。”外頭有人敲門。
“進來吧。”大長老擡頭。
來人是另外兩個長老。
“寧遠侯世子想要見一見小秋。”一位長老說道。
“他和京城來的人見過了？”洛凌問道。
長老點頭，“他們在一起呢。”
“行了，你去吧。我同其他幾個老傢伙說一說。”大長老溫和地笑道。
洛凌應了一聲。
回了自己的“宿舍”，洛凌見寧遠侯世子正坐在廳中，他下首坐了京城來的人，但那些人很明顯分了兩派，一派和寧遠侯世子坐得近，三個中年人穿着考究的新衣，身後還立着小廝，另一派則坐得稍遠，就兩個年輕人，一個還是洛凌見過的，蔚思賢的門房。
洛凌進門的腳步微頓，看向與寧遠侯世子對面而坐的人：兩鬢微白，面白無鬚，沒有喉結，喝茶的時候翹着蘭花指，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個穿着男裝的人不太正常。
臨時被派來招呼客人的徒弟對洛凌行禮。
洛凌頷首，大步走到了主位坐下，也沒招呼一聲。
那太監不滿地皺眉，斜睨洛凌一眼，放下茶杯的時候重重磕了一下，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三個中年人也臉色不好看，橫眉怒目地看着洛凌。
寧遠侯世子當先開口：“明大夫，這幾位從京城遠道而來，想同你……”
“行了，我知道是什麼事情。”洛凌粗暴打斷了寧遠侯世子的話，不耐煩地擺手。
寧遠侯世子一驚，看着洛凌的眼神有了變化。
“這事情長老們正在商量，有結果了就告訴你們。我還要去給人看病呢，你們回客棧等着吧。”洛凌沒有起身的意思，就讓那兩個小徒弟送人。
太監一拍桌子，“豈有此理！你可知咱家是奉何人旨意而來？”
洛凌嗤笑，“你都說了是奉旨而來，我還能不知道是誰？無非就是那麼幾個人罷了，需要我一個個猜嗎？”
太監一噎。
洛凌變了臉色，笑容可掬地溫柔說道：“這位公公啊，我覺得現在是你搞不清狀況。神醫谷是在山裡面的，山裡面是有野獸的。我說句大實話，我們要是願意，把你們全弄暈了，扔山裡面，撒點引獸用的藥，到時候……你說給派你來的人還能怪到我們神醫谷頭上？”
在座諸人都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