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實是一種習慣性的動物。
從小接受無神論教育的楚妙璃在來到這個世界五年後,也開始逐漸習慣了自己父母和祖父母的畫風,偶爾還能夠在他們忙碌非常的時候,客串一把小神棍。
雖然她客串的滿頭黑線,但是對此生家人的愛……
還是讓她情難自已的做出了這等堪稱‘助紂爲虐’的事情出來。
不過好在,她的家人們雖然……有點小貪財,但是做起事兒來,還是挺有原則的。
比方說,他們儘管一大家子都靠着兩塊嘴皮子謀生,但是他們從來就不會去欺騙那些貧苦百姓,更不會意圖用不入流的手段去哄騙他們的血汗錢。
他們通常做的最多的是……宰肥羊。
尤其是愛宰那些爲富不仁、欺壓鄉鄰的肥羊。
不僅如此,他們還會用各種各樣的辦法,將從肥羊那裡忽悠來的錢財,分出老大一大部分送到附近的慈幼院去,爲的只是讓那些幼無所養、老無所依的可憐人日子能夠過得舒坦一點。
對於他們這種行徑,楚妙璃無疑是十分支持的。
但是,她所受到的教育,到底不能讓她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母長輩繼續在這樣一條註定會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的路上走。
眼下是他們幸運,連哄帶騙再加沒遇上什麼厲害的狠角兒,才能夠憑藉自己的兩片嘴皮子在這新華縣城混得風生水起。
可俗話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楚妙璃可不希望她好不容易纔再次擁有的——對她好得不行的家人,因爲這樣坑爹的理由,而再次離她而去。
是以,人還沒有家裡八仙桌高的她已經在不着痕跡的給家裡的長輩們開始洗腦了。
她希望通過他們對她的喜愛,重新把他們給掰回正途上來。
最起碼的,別在用這樣讓人詬病的方式謀生。
但是,她的行爲對於她的祖父楚老頭他們而言,無異於對牛彈琴。
顯然,他們很喜歡自己手中這門來錢很快的行當,半點都不想要放棄。
再說了,他們自從入了這一行以後,不論是楚老頭夫婦亦或者楚大夫婦都能夠用力拍着胸脯向他們的寶貝疙瘩保證,他們從沒有倚仗這門吃飯的手藝做過什麼壞人姻緣亦或者破壞別人家庭和睦的事情。
他們一直都很努力的導人向善,也很享受這種被人追捧信奉着的感覺。
自從得了這麼個小孫女,就一直捧在手心裡怕摔,含在口裡怕化的楚老頭爲了不在自己的小孫女面前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還很是嚴肅地和她講述了一把他曾經的豐功偉績。
“和咱們隔了兩條街的吳姥姥你還記得吧?乖囡?就是那個給你買糖葫蘆的吳姥姥!”
楚老頭一面把楚妙璃抱在懷中,用自己的山羊鬍蹭小孫女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臉蛋,一面耐心十足地給她講古。
“當年她兒子被朝廷徵去邊關做了大頭兵,半年時間不到,衙門口的宣示欄裡就貼上了他失蹤的訊息……那時候,收到消息的吳老太可傷心壞啦……她可就這麼一根獨苗!是爺爺我,給她測了個字,告訴她,她兒子還活着,只要她耐心等待,他們母子倆總有重逢的一日!”
已經不是頭一回聽他說這個故事的楚妙璃配合地睜大眼睛,“那他們後來重逢了嗎?爺爺你又是怎麼知道吳姥姥的兒子還活着呢?”
如果是在外人面前,楚老頭一定會天花亂墜雲山霧罩的說一大堆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話,但是在自己的小乖囡面前,他卻沒怎麼保留的告訴了她,當時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們當然重逢了,不過那時候的爺爺,並不知道你吳姥姥的兒子還真的活在這世上。”
“啊……”楚妙璃驚呼一聲,瞪圓了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那爺爺你……爺爺你……”
“是的,乖囡,爺爺當時是在撒謊——”
楚老頭臉面微微有些發紅地看着楚妙璃。
“只不過,爺爺把這當做是善意的謊言。因爲那時,你吳姥姥已經被那可怕的消息折磨得整個人都快要得失心瘋了,爺爺要是再不想辦法讓她醒過神來,她可就真廢了,他們家也就徹底毀了!”
“可是……可是如果她的兒子真的……那爺爺您……”自從學會這個世界的語言以後,沒少在長輩們面前裝巧賣乖的楚妙璃儘管不是頭一回聽這個故事,但還是情不自禁的爲自己的爺爺捏了一把冷汗。
“是啊,如果你吳姥姥的兒子真的死了,那麼爺爺這吃飯的招牌也就徹底砸了……”
楚老頭語氣裡帶出了幾分感慨的味道。
“可是爺爺不能不這麼做,乖囡,你知道嗎?你吳姥姥還有一個比你大不了幾歲的小孫子,如果你吳姥姥真的因爲傷心過度而尋了短見,那麼,她那個小孫子最後就只會落得個被送往慈幼院的下場了,就是那個我們經常帶着你去送糧送菜的慈幼院。”
“我知道那個小哥哥,我還和他一起玩過呢。”楚妙璃對吳老太的那個小孫子很有印象。
因爲吳老太那小孫子特別懂事,雖然才七歲,但已經像個小大人一樣很努力的給自己的祖母還有父親幫忙了。
至於吳老太的兒媳婦,早在吳老太兒子失蹤很可能已經身死的消息傳來,就毫不猶豫地拎着個小包袱,頭也不回的自請下堂了。
吳老太也是個脾氣倔強的。
在她看來,這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對方要走,那麼她也沒必要強留,而且,她也不忍才雙十年華的兒媳婦如同她一樣,一守寡就是一輩子。
最起碼的,對方還給她留了個孫子。
“所以啊,爺爺當時要是不那麼說,你吳姥姥的家,可就徹底散了。”
楚老頭笑容滿面地看着楚妙璃做最後總結。
楚妙璃用星星眼崇拜的看着楚老頭。
對於楚老頭這種行爲,她還是十分欣賞的。
畢竟,並不是所有神棍都能夠像她祖父這樣,寧願自砸飯碗,也要保住一個瀕臨破碎的家庭的。
被小孫女的星星眼看得渾身毛孔都舒展開來的楚老頭眉飛色舞的還要趁熱打鐵的再補充兩句,他兒子楚大就滿頭大汗的從前院急急跑過來了。
向來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當做自己座右銘的楚老頭一看兒子這慌腳雞似的模樣就大爲不滿,“你這是幹什麼?沒瞧見乖囡就在我懷裡坐着嗎?你也不怕嚇到她!”
此時才發現女兒存在的楚大連忙把自己的寶貝閨女從父親懷裡抱了出來,安慰性地摟在自己胳膊上掂了兩掂,才繼續開口說道:“爹,城南命仙館的館主帶弟子過來找我們麻煩了!他要當着全城百姓的面和我們比過陰!”
“啥?你說他們想比啥?比過陰?”楚老頭滿臉啼笑皆非的重複。
他一邊重複一邊還不忘把自己的寶貝孫女又重新從兒子手裡奪回來。
已經習慣了被他們爭搶着抱個不停的楚妙璃老老實實的用自己的胖胳膊圈住楚老頭的脖頸上,眨巴着眼睛,來回看着兩人,奶聲奶氣地問:“爺爺,爹爹,什麼是過陰啊?”
“過陰就是……”楚老頭習慣性地想要給孫女解釋,但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猛然閉上了嘴巴,還不忘拋給兒子一個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
“乖囡,你就甭管這是什麼了,今兒個你奶奶就給你蒸了一碗蛋羹,現在肯定餓得慌吧,走走走,爺爺帶你去廚房瞧瞧,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爹!”眼見着楚老頭就要抱着楚妙璃離開的楚大頓時大急,他在楚老頭憤怒的目光中,硬着頭皮提醒道:“人還在外面等我們答覆呢!”
“他們要等就等吧!”
楚老頭沒好氣的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語氣裡充滿不屑一顧的味道。
“比過陰?嘿!這傢伙還真是臉皮厚得堪比城牆啊,幹咱們這一行的,誰不知道那過陰就是個笑話!至少,老頭子我在玄學圈裡打了這麼多年的滾兒,還沒見過一個真正能過陰的人!”
“不止爹您沒見過,我也沒見過啊!”
楚大亦步亦趨地跟着自己老爹。
他向來就是個沒什麼主意的,家裡事兒也一向都是他老爹楚老頭拿主意。
“可他們就要和我們比這個!要是我們不應的話……以後城裡的冤大……呃,老爺們該怎麼看我們啊!再說了……半月前娘還答應過慈幼院的院主,說馬上就要過冬了,要給慈幼院裡的老人和孩子們添一批冬衣呢!”
雖然外面一直謠傳楚家有錢,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楚老頭和楚老太都出身於縣裡的慈幼院,自他們長大能養家餬口以後,就沒少往慈幼院裡捐衣贈物,因此,家裡的情況只能算是溫飽有餘卻富裕不足。
因而,這一大批冬衣,還需要楚老頭再找某個……他們嘴裡的冤大頭想想辦法。
從一開始就覺得對方一定是在譁衆取寵以及挖坑給他跳的楚老頭在聽了兒子楚大的話後,腳下步伐明顯變得遲滯起來。
別的他可以不在乎,但是這慈幼院的冬衣……
楚老頭摸着下巴上的山羊鬍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