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花初雪

牛肉麪分大碗,中碗,小碗。壯漢吃一個大碗,一般人一箇中碗,而大姑娘小媳婦孩子之流,一個小碗也就足夠了。小二站在桌旁,等着花重陽開口是中碗還是小碗,她卻笑笑:

“給我來個大碗吧。”

……不知道這家店好不好賴?

然後小二端上面,很瞠目結舌的看她將大碗麪扒個底朝天,溫和道:

“小二,結賬。”

小二一臉震撼還沒緩過來:“……這位客官,咱們大碗的面錢是十文。”

“十文?小二,說話要講公道,整個杭州大街小巷,我就沒吃過十文的大碗麪。”花重陽一副“我很講道理”的模樣,笑笑的揚眉跟小二討價還價。趁着小二被她超然的賴賬態度忽悠蒙了的時候,她扔下幾文錢拍拍屁股就要走,然後就見那小二很倔強的衝上來扯住她的衣袖:

“客官!”

刺啦——

花重陽那隻本來就已經開線的袖子,被扯下半隻,飄零在風中。

小二嚇傻了眼,花重陽心裡竊笑,卻佯裝出怒意,轉身手腕一翻捏住小二手腕:

“小二,我這衣服少說也值五十文。”

“……”

小二這才明白過來,他今晚其實是碰上想吃霸王餐的了眼前這個說話和氣眉眼常帶笑的秀氣哥哥,其實很是個很會賴賬的……賴皮?

“拿不出來?算了,不跟你計較。”反正衣服早就襤褸不堪,就差小二這一扯了,花重陽說着,重新走回桌旁,“這面錢賠我就好了。”

長手一撈,桌上面錢重歸荷包,花重陽徑直轉身,不管那個幾乎要哭出來的小二,卻在這時候聽到隔壁餛飩攤兒上倆人的議論聲:

“……今年的武林大會,可是熱鬧了。”

“是啊是啊,不光寧靜王和靜王世子大駕光臨,紀崇也來了。對了,還跳出個莫名其妙的花重陽——聽說是花初雪的女兒!”

花重陽腳步一下停住,忍不住豎起耳朵。

“是不是真的啊,聽說那個花重陽長的像個叫花子,還是個賣包子的。”

“興許是丐幫的?哎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騙子?!”

“……”

花重陽忍不住抽抽嘴角,回頭看看餛飩攤兒上一胖一瘦倆人。她只記得自己是去賣炸糕的,不知何時變成賣包子的,而且還加入了丐幫?所以這才叫人言可畏吧,估計接下來,人家又要討論到她的爹是誰的問題了。

果然,那個胖子吞了一口餛飩,嘰嘰咕咕把話題繞到花重陽的爹身上:

“……就不知道,這花重陽到底是誰的種了。當年花初雪背叛師門,連她爹花春堂都不顧跟炎昭跑了,聽說倆人也好不過半年炎昭就扔下她另尋新歡,倒也沒聽說過倆人有孩子啊!”

花重陽默然。

原來天下人人都知道,她娘花初雪曾經跟炎昭那個“魔頭”私奔……

“就是就是!炎昭後來還自宮了,誰知道他之前能不能生!說不定就是因爲不能生才找個理由進了蘭影宮!這樣看來,花重陽肯定不是炎昭的種了!”

“那肯定就是紀崇的了!”胖子一拍手,樂得跟自己找到了爹似的,“你看那花重陽,長的可不怎麼樣。想當年炎昭也算是武林第一風流美男子,要不花初雪能看上他?要真是花初雪和炎昭的種,怎麼會長的跟乞丐似的?看她身條兒倒是不錯,長長一條,倒跟紀崇年輕時像得很……”

瘦子打斷胖子的話,急急插一句:

“哎~那倒未必!這花重陽倒是有一點挺像炎昭的!看她那副不男不女的樣子,不是跟炎昭後來一樣嗎?興許花重陽的爹就是炎昭!哈哈哈——”

“彭!”

笑聲止住,瘦子手裡的碗被砸成碎片,湯汁流了滿桌。瘦子空了的手還舉在半空,目瞪口呆看着站在一旁冷笑的花重陽。

“剛纔是哪一位說,花重陽的爹是炎昭?”

花重陽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冷靜,表情則是要笑不笑,跟剛纔對着小二耍賴的表情一模一樣。她個兒幾乎跟男子身高相仿,加上肩寬,夜色昏暗,亦看不她臉上女相,因此竟然把胖子瘦子一下給鎮住。

“……哪一位說的,還請再給我說一遍。”

還是要笑不笑的表情,她慢慢又重複了一遍。瘦子似乎是被嚇傻了,竟然真的,哆哆嗦嗦又開口:

“……花……話重陽的爹是……是炎……”

最後一個字還沒吐出來,花重陽一拳揮過去將他甩到牆上。

一陣噼裡啪啦哐啷的拳打腳踢聲間雜人的哀嚎求饒聲中,隔壁牛肉麪攤兒上的小二打了個哆嗦,伸手捂住眼不忍再看。

這年頭,真正的狠角色,總是愛裝斯文……小二一邊感嘆,一邊心中暗自慶幸:幸虧啊幸虧,他只是在我們這兒吃了個霸王面而已……

打完了人出完了氣,臨走時,花重陽掏出荷包掂量掂量,連荷包加里頭八個銅錢一併扔給那胖子:

“得罪了。這些錢,給你兄弟治傷吧。”

……得罪了?

胖子不敢不接,也不敢開口跟花重陽確認剛纔她說的是不是“得罪了”這三個字,只是捧着荷包靠牆角站好,看她輕輕抖着手腕,晃着腳步慢慢走遠。

風有些涼,月色朦朧,而花重陽的背影,看起來着實有些萎靡有些失落有些……無助。胖子只能理解爲,那是她打人打累了。路人想必都知道這是江湖尋仇挑釁的,無人敢管,捱了一頓好揍的瘦子哎呀哎呀□□着,向胖子伸出手:

“……你好歹……拉我一把啊……”

捧着荷包的瘦子還在看着花重陽的背影出神,愣怔許久才小聲嘀咕出來:

“……三猴兒。”

“什麼?老子今天真是背到家了,吃餛飩也招來一頓老拳……哎喲!疼死了!”

“三猴兒,”胖子定定神,在牆根蹲下,眼神還是有點愣愣的,對着瘦子小聲道,“……你說,剛纔打人的,是不是就是花重陽?”

瘦子怔了一下,怔忡的點頭:“興許呢……”

“那你剛纔看到沒?”胖子神情一下激動起來,“我只藉着光偷偷的瞄了一眼,可也看了個差不多,剛纔這人的模樣長的……興許,興許她爹真是炎昭呢!”

“……”

“真的,你看那雙眼,看那身條兒,看那副冷笑的樣子,真是,嘖嘖……你幹嘛,你戳我幹嘛,你不嫌手疼了?”

“……胖哥,你,你別再亂說話了,這世道亂……”

“我沒有亂說,你是沒看到,我可看的清楚……”

瘦子無力的閉上眼,顫巍巍擡起一隻手:

“胖哥,你,你先回頭看,回頭看看……”

胖子臉登時綠了半邊,直覺到,花重陽肯定又回來了,可是他慢慢回頭,看到的卻是個深藍衫子身形修長的斯文年輕人,臉埋在陰影裡,淡漠又彬彬有禮的問一句:

“這位兄臺。”

胖子哆嗦着咕噥了一聲,情不自禁往牆角湊了湊……這不是剛纔那姑娘的同夥吧?

“不必害怕,”藍衫年輕人近了一步,手指向他懷裡,“在下只是想問一下,你懷中的那個荷包,可否出讓?”

……啊,不是打人,是劫財……可是要是不給,估計接下來也會打人……所以,胖子老老實實的,將懷中荷包遞了出去。

藍衫人接過荷包,看了一眼塞進懷裡,拱手禮貌的道別:

“多謝,那告辭了。”

“……”

……他說的是,多謝?

胖子無言的,又一次目送一個背影離去。

……這年頭,打人的和搶劫的,都這麼有禮數麼?

打完了人,花重陽才覺得自己把人打得有些冤。

從五歲開始懂事,她就知道自己身邊沒有爹。但那時候她娘花初雪還活着,總是告訴她,她有個天底下最出色的爹,他爹是天底下長的最好看的男人,隨便一笑就能傾倒天下人……

只要一看花老孃一臉花癡的表情,花重陽就很清楚的知道,她娘就是沉底被她爹傾倒了,而且傾倒之勢勢如破竹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把自己弄得家破人亡一命歸西嗚呼哀哉,甚至直到她六歲,花初雪重病的時候,臨終把她叫到身邊還是這麼一句:

“重陽,你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等我不在了,重陽,你若是再見他一定記得替我告訴他,我一直不後悔跟了他。”

可是直到嚥氣花初雪也沒說出要去哪裡花重陽才能找到爹,而花重陽也不敢多問,於是她只能跟着老和尚德蘊去了少林寺。以男孩的身份在少林寺呆了兩年多,九歲的花重陽即使剃了光頭也漸漸掩不住越發顯眼的女相,於是德蘊便把她又送回武當,交給了紀崇。

從那時候,花重陽便開始爲“爹是誰”的問題跟人打架。

所以,瘦子很冤,她娘確實是跟人私奔了,而且背叛了師門家門;然後又被人甩了,而且被人甩了之後,還爲情所傷積鬱成疾死了。

她有什麼可氣的呢……

人家說的,其實大都是實話。

腳步頓頓,花重陽有氣無力的擡頭。

前頭便是杭州城裡最熱鬧的安陽街,拐出安陽街,是赤陽道,赤陽道上便坐落着杭州城裡最大的青樓:青樓。

青樓樓主葉青花,正是花重陽今晚出來要找的人。

而眼前的安陽街上,此刻走滿了人,放眼望去,人人都是一臉喜氣。剛過完年不久,年味濃重,片糕麻糖瓜子蠶豆栗子糕玫瑰餅糯米餈小孩玩的扎飛鏢送糖人的玩意兒,擺了滿滿一街,花重陽打起精神,匯進擁擠的人羣,隨着人流往前。

一路擠過去,滿懷的鬱悶也差不多該擠沒了吧?

可是擠出人羣,她仍是孑然一身立在已經人跡闌珊的大街上,聽着身後遠處模糊而歡快的人聲,又開始發愣。

在人羣中,再熱鬧也是藉着別人的熱鬧,一旦走出來,她也只剩了一身寂寞而已。花重陽一個人靜靜站在街尾,心底漸漸滲出讓人不爽的鬱悶。

除了她,還有誰記得,今天是孃親的祭日?不知道她那個叫炎昭的爹,那個拋棄孃親爲了別的女人自宮的浪子,那個孃親至死不悔跟了他的男人,今天可會略微的想起孃親一些?

夜幕越沉,天上透出淡淡的彤色,轉眼間,細小的雪屑緩緩飄落。老天真是應景,今年的第一場春雪,想不到竟然是在今天落下。花重陽擦擦開始冰涼的手臂,拍拍有些僵冷的臉,忽然興起一股想喝酒的衝動,這股衝動強烈到讓她一轉身,然後徑直走進了街尾一直很出名的酒鋪子,“半簾醉”。

半簾醉,半簾醉,半卷殘簾半掩醉。

安陽街上的半簾醉酒館,門口吊着半張細密青竹簾,一年到頭簾子裡往外飄着酒香。半簾醉對面則是一家茶館,名爲“半簾醒”,門口也懸着半張竹簾,一年到頭往外飄着茶香。兩家鋪子中的酒香茶香在街中混雜,變成一股奇異的香氣,勾着人往裡走。只可惜這兩家店的老闆脾氣似乎古怪,鋪子三天兩頭不開門,即使有人砸門買酒也不理,以致門前生意冷清的出奇。

年後的初九,別家鋪子關門的時候,半簾醉反而開了門。

反正沒錢,進去試試運氣,運氣好的話喝一場霸王酒,運氣不好被人攆出來,她正好直接去找葉青花訴苦。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花重陽走進半簾醉,先覺得撲面而來的一股暖氣。在一張桌前坐穩,她邊暖手邊等着小二來招呼,可是等了半天,卻不見人,朝着櫃檯後高喊幾聲,亦不見人來。

等了足足有兩刻鐘,她已經把掛在牆上的字畫都看了一遍,耐心到頭。花重陽火氣上來,擡腳往鋪子後面的小院走去。

9.葉青花62.慶綾4.司徒清流28.祖鹹8.半簾醉31.葉青花79.夜白9.葉青花54.街頭41.蘭無邪96.潑婦53.宴席57.炎白露14.英雄宴36.薄江76.借刀53.宴席30.半簾醉20.畫舫94.楓橋洞15.傾城劍8.半簾醉19.畫舫30.半簾醉70.福順68.秘籍37.花重陽60.雁足谷50.無常25.碧落心法50.無常20.畫舫13.青樓90.清流14.英雄宴96.潑婦26.平安門73.梨園宴73.梨園宴15.傾城劍73.梨園宴16.鳳凰臺28.祖鹹28.祖鹹74.病中79.夜白63.薄海57.炎白露11.安平10.容辰飛47.薄江70.福順43.司徒清流32.葉青花38.葉青花56.蘭姬94.楓橋洞72.客棧22.鍾情18.鳳翼釵85.夜談41.蘭無邪17.臨春軒2.花初雪56.蘭姬81.容止96.潑婦57.炎白露65.酒館96.潑婦31.葉青花82.祖鹹50.無常83.炎昭77.司徒夜白69.狹路81.容止17.臨春軒24.上平園89.安平4.司徒清流43.司徒清流77.司徒夜白91.血洗8.半簾醉42.葉青花49.岸芷汀蘭69.狹路32.葉青花88.戰局3.祖鹹66.船上69.狹路80.鳳翼簪81.容止55.蘭草10.容辰飛67.一夜57.炎白露31.葉青花
9.葉青花62.慶綾4.司徒清流28.祖鹹8.半簾醉31.葉青花79.夜白9.葉青花54.街頭41.蘭無邪96.潑婦53.宴席57.炎白露14.英雄宴36.薄江76.借刀53.宴席30.半簾醉20.畫舫94.楓橋洞15.傾城劍8.半簾醉19.畫舫30.半簾醉70.福順68.秘籍37.花重陽60.雁足谷50.無常25.碧落心法50.無常20.畫舫13.青樓90.清流14.英雄宴96.潑婦26.平安門73.梨園宴73.梨園宴15.傾城劍73.梨園宴16.鳳凰臺28.祖鹹28.祖鹹74.病中79.夜白63.薄海57.炎白露11.安平10.容辰飛47.薄江70.福順43.司徒清流32.葉青花38.葉青花56.蘭姬94.楓橋洞72.客棧22.鍾情18.鳳翼釵85.夜談41.蘭無邪17.臨春軒2.花初雪56.蘭姬81.容止96.潑婦57.炎白露65.酒館96.潑婦31.葉青花82.祖鹹50.無常83.炎昭77.司徒夜白69.狹路81.容止17.臨春軒24.上平園89.安平4.司徒清流43.司徒清流77.司徒夜白91.血洗8.半簾醉42.葉青花49.岸芷汀蘭69.狹路32.葉青花88.戰局3.祖鹹66.船上69.狹路80.鳳翼簪81.容止55.蘭草10.容辰飛67.一夜57.炎白露31.葉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