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葉青花

一推門就看到蘭草和蘭樹偷偷摸摸趴在門口,看到她出來嚇得兩人忽地往後退兩步。花重陽笑笑,沒說話就往外邁步。還是蘭草反應快,幾步衝上去一把抱住花重陽胳膊拖住她:

“花重陽!你什麼意思?”

花重陽站住腳,右手壓住蘭草的手,神態語氣淡定的很,還笑笑的:

“這些日子多虧你照顧。”

蘭草回頭看看立在門口一聲不吭的蘭無邪,轉回眼來,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

“是因爲——那天我說錯的話?我就是隨便那麼——”

花重陽勾勾脣,笑着打斷她:

“幾句話,算什麼。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蘭草聽得稀裡糊塗,忍不住追問:

“那你倒給個明白話!總不能就這樣稀裡糊塗,光憑一句‘好聚好散’,就把我們堂堂昭陽閣主給甩了!你是因爲什麼!”

花重陽苦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湖月山莊裡,紀崇那樣喝止質問她,衆人舉着刀劍逼迫,她還不是照樣跟他跑了?祖鹹也好,蘭無邪也好,她真心覺出他對她的好;所以是非對錯她無所謂,正邪黑白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那個她喜歡的心疼的,也真心疼着她的人。

可如今,沒人逼她沒人迫她,她自己卻要開路走,遠遠離開他。

再多的好,也敵不過畫舫上親眼看到的那一幕;她花重陽是缺人對她好缺人疼她,可也是要面子的犟人,就是不缺傲氣,要還能忍下去,那才叫怪。

世事果然多變,江湖之大,竟一分真心難得。

她握住蘭草的手,輕而穩的掰開,笑笑的表情像是跟熟識的朋友寒暄:

“蘭草,你多保重。買賣不成情意在,沒事你可以來找我玩。”

她頭也不回朝大門走去。

蘭草再回過頭看看蘭無邪。

蘭無邪保持之前的姿態站在門口,整齊墨黑長髮垂胸雪白的臉,深湛修長的眼垂着,手裡還緊緊抓着那個藥包,一言不發。眼看花重陽上了迴廊,蘭草急的跺腳,跳到門口敲敲門框:

“閣主!就這麼眼睜睜看她走?”

蘭無邪擡頭看她一眼,眼神彷佛茫然。蘭草指着廊下花重陽疾行的身影又喊一遍:

“花重陽要走了,閣主不去追?”

蘭無邪轉過臉看向長廊,纔像是忽然醒悟,扔掉手裡藥包大步跨出門追了上去,衣袂帶起微風。

一直跑到半簾醉門口,他從花重陽身後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初春明媚的日光透過門前青黃色竹絲簾子落在地面,一線一線如亮白琴絃在光下暈開微芒,也在蘭無邪衣襬上留下一道一道細細的暗影。他緊緊抓着她的手腕子,花重陽甩也甩不開,站在簾子下頭半天,聽他還是那句話:

“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花重陽側過臉輕笑一聲,擡眼看他:

“你覺得呢,我聽說了什麼?”

蘭無邪定定看着她,蒼白薄脣微顫卻說不出話來,半天別開眼,垂下秀長翼睫。

淡淡的光落在他臉上,在他眼下留下淺淺的長長的影子,幾乎遮住他臉頰上那顆微不可見的小痣。花重陽一直擡眼看着他,許久,他卻始終未擡眼。

萬分之一的希望落空,一刻鐘她等他的解釋等得像過了一萬年,卻只等來他垂眸遮住的理虧。

花重陽冷冷回頭,甩手要走。

蘭無邪上前一步扯緊她的手腕子,淺金色衣衫颯颯摩擦,聲音驀地低下去:

“別走……重陽。”

即使不回頭,花重陽彷彿也能看到他的眼神。

心頭閃過微疼。

她還是很難相信,他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只是爲了一部碧落心法。

不久之前,夜半的半簾醉後園裡,他還是祖鹹的時候,喝酒喝到醉意盎然的對她說話,語調眼神裡帶着三分任性七分脆弱;不論是祖鹹還是蘭無邪,那樣的語調眼神,總是叫人心疼。

此時此刻,蘭無邪握緊了她的手腕子垂眼看她,還是那張絕世的容顏,三分墨眉如畫七分斜飛眼梢,雪白的臉尖尖的下巴,昔日武林大會上意氣風發傲然飛揚的臉,一分分朝她靠近,低下去:

“只要留下,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花重陽不答話,他頓一頓,又低聲開口:

“你不想要孩子,我——再也不碰你就是——”

內容近乎哀求,只是蘭無邪明顯不擅於求人,語調平直的幾乎有些乾巴巴。花重陽聽得又心疼又難受,別開臉閉眼再睜開:

“我怕的不是孩子。”

許久,她轉回臉,認真的看着蘭無邪:

“我怕的是,孩子跟我一樣的命,從小到大沒有父母疼,到處討嫌流離漂泊。蘭無邪,你此時此地這樣對我,彼時彼地,是不是也這樣對別的女人說?我娘是這樣的命就夠了,我再也受不起這樣的命了。”

“我要什麼,你都給我?我要你從今以後,就碰我一個女人,再也不動其他的女人,你給得起麼?”

蘭無邪脣角輕顫,許久卻默然無語。

“不能點頭?”一句一句,花重陽越說,口氣越咄咄逼人,“那我再問你最後一句,你敢說,你找我不是因爲想要碧落心法?!”

蘭無邪聽着,臉色失去血色薄脣蒼白,卻始終不開口。花重陽心越寒,最後冷笑一聲:

“算了蘭閣主。”

再看他一眼,她一甩手:

“從此以後,還是各自珍重好了。”

蘭無邪還是伸手拉着她。

身後連着庭園的後門上,簾子猛地被掀開,蘭樹跑進來看看花重陽再看看蘭無邪,遲疑開口:

“閣主……蘭葉方纔帶信來說,武林盟的人闖上畫舫!”

蘭無邪看看花重陽,手放下,轉向蘭樹,方纔還低啞的聲音,轉瞬冷硬如冰:

“我就去。”

花重陽微不可察的擡擡脣角,頭也不回,掀起竹絲簾子邁步出去。

街頭春色盎然人來人往,花重陽一路走去心如刀絞,臉上猶帶淺笑。

腳步拖拖拉拉,她像是下意識在等着誰來追她;等發現這個心思,她停住腳步不由得苦笑出聲。來往路人好奇回頭看她,她打住笑聲,眼梢一挑冷冷瞪回去:

“看什麼看,沒見過瘋子?”

路人紛紛迴避,眼神愈加好奇探究。花重陽擡起袖子抹掉眼角的淚,哼一聲冷笑道:

“老子就不信,離了誰我還活不好了。”

街頭上一家家早點鋪子,她一攤攤吃過去肚子吃的溜圓。從最後一家包子鋪走出去,摸摸錢袋子竟還有幾兩銀子,她掂掂錢袋子,擡腳走進跟包子鋪隔壁的衣裳鋪子。

腳一落地,鋪子櫃前胖乎乎的老闆娘先是一呆:

“呀!好俊的公子!”

接着就衝她擺手:

“可惜公子走錯了,咱們這是賣裙子的地方。”

花重陽笑嘻嘻往前一湊合:

“老闆,我就是個姑娘。”

老闆娘擡頭一看,“呀”又叫一聲。花重陽還是笑嘻嘻的,錢袋子反過來往櫃上一倒:

“錢給你,老闆,幫我挑件衣裳。”

“什麼顏色什麼樣式?”

“隨便。”

“那布料呢?”

“隨便。”

“那姑娘看這件怎麼樣?”

“好。”

“那這件呢?”

“不錯。”

“姑娘你倒是擡頭看看,那這兩件要哪件呢?”

花重陽斜倚着櫃檯懶洋洋擡頭看一眼,剛要一句“隨便”,門口有人爽快來了一句:

“都不要!”

花重陽訝異回頭。

葉青花一身淺青裙衫翠綠腰帶,拎着繡花手帕走進門來,看也不看花重陽一眼,挑着眼梢,慢條斯理指點着兩套衣服:

“桃紅配大綠,深藍配大紅——這麼俗氣的衣服也能穿出門去?也不怕路上人看瞎了眼,一路吐着血回家還得做上一宿噩夢。”

好毒的嘴。

可重陽聽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比起挑錯了男人,挑錯了衣服還有什麼要緊的?

葉青花手拈帕子走到櫃檯前,勾脣一笑:

“老闆娘,上好的衣裳拿出幾套來,讓我挑挑。”

花重陽怔怔的看衣裳鋪子的老闆娘應一聲,顛顛跑進內堂。

葉青花站在櫃檯前,終於轉眼看她一眼,卻一怔:

“……出事了?”

花重陽沉默半天,苦笑着擠出一句:

“……你怎麼知道。”

葉青花又是一怔,許久搖頭:

“竟然真叫我料中。看你看我的眼神,就一清二楚了。”

花重陽動動嘴脣,又閉嘴。

當日葉青花豁出命去勸她不要跟蘭無邪,她沒聽;今日的一切,葉青花卻都料中。

她低頭苦笑一聲。

這會兒葉青花拿什麼話毒她,她也認了;不怕人說話,就怕人說實話。

可是青樓樓主葉青花,意外的沒再開口,嘆聲氣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兩手一張把花重陽摟進懷裡,像摸哈巴狗似的撫着她後腦勺:

“聽下頭人說你出來了;本想過來見你一面,誰知道是你自己跑出來的。笨丫頭,這下知道厲害了吧?”

花重陽一聲不吭。葉青花手拍拍她的背,輕聲道:

“要難受就哭出來吧,沒人笑你。”

花重陽伏在比自己矮了半頭的葉青花肩頭,眼角發澀喉頭髮緊,許久卻笑着擡起頭,模仿着葉青花往日的口氣:

“不哭,哭什麼。世上男人多得是,不獨缺那一個!老孃打扮打扮,後頭跟着一串跑!”

這次倒是葉青花笑不出來,看着她,擡手輕輕摸摸她的臉:

“還是拿我當外人麼?那次的事老七後來才告訴我;沒護好你的確是我的不是——”

話沒說完,花重陽就猛地截住她的話:

“青花。”

葉青花一怔。

花重陽勾勾脣角:

“以前的事,再也不提。你大度不計前嫌,我就感激涕零了。”

葉青花握着她的手,許久,嘆口氣轉臉向着櫃檯裡內堂:

“黃胖妞!叫你拿個衣服你要磨嘰到年底是不是?!老孃是什麼時候欠過你銀子還是怎麼的!”

半個時辰後,花重陽已經跟葉青花走在街上。

她換了一身輕飄飄的大紅綾裙大紅羅衫,窄窄的金線繡蝴蝶紋鑲邊,襯着雪白小臉挑梢桃花眼飛揚的長眉,一把烏黑過腰的長髮,燦爛春陽裡,看上去要多嫵媚有多嫵媚,要多意氣風發有多意氣風發——她又刻意把自己整的笑容燦爛,大街上只要是個人不論男的女的都瞪着眼看她,回頭率幾乎百分之一萬。

葉青花被她硬挽着走在身邊,幾次想掙扎出來卻沒有成功,根本是苦不堪言。

花重陽談性簡直奇高,拉着葉青花張嘴就滔滔不絕:

“青花,我請你去喝酒。流水畔那家小酒鋪子里老板自己釀的……”

“沒空。”

“騙鬼啊你。大清早的你會沒空?我知道你是——”

“說沒空就是沒空。”

“沒空也得有空。認識你這麼久我這是頭一回請客,你好意思拂我的面子?”

“好意思。”

“……那也得一起去。你要不喝,你就看我喝。”

“……”

花重陽沉默片刻,忽然笑道:

“其實我是想讓你陪着我。江湖險惡,現在又沒有蘭無邪罩我,萬一我在大街上喝醉了,不知道會有什麼事。你跟着我放心些。我夠卑鄙齷齪吧?”

葉青花聽了,搖搖頭:

“這個你倒不必擔心,現在沒人敢動你。這會兒哪怕你想到誰家自我了斷呢,只怕那家人也得跪着求你別死。”

“……怎麼說?”

葉青花輕笑一聲:

“上次那胖子。就是碰你那個。你大概不知道吧?”

“怎麼?”

“蘭無邪派人把他剁手剁腳,閹了之後又給他下了劇毒,最後吊在武林大會的比武臺上,曝屍三天。不知道蘭無邪給他下的是什麼毒,那胖子兩眼暴突渾身潰爛比鬼還嚇人,那幾天西湖前都少有人經過。”

花重陽臉上笑容僵住。

就算她笑的再燦爛,心頭也還有道仍在流血的傷,那道傷姓蘭名無邪。

葉青花邊說邊冷笑:

“這事一出,這陣子估計沒人有膽碰你了;擺明了動你就是開罪蘭無邪。什麼正邪黑白的,江湖說到底還不是強者爲尊?蘭無邪這麼狠武功又這麼高,武林裡誰也不傻,不敢輕易得罪他的。”

“……青花。”

花重陽停住腳步,眼神遲疑。

葉青花看她一眼,一下就明白她想什麼:

“怕牽累我?”

花重陽微微皺眉。

葉青花挑眉笑笑,不等她點頭就拖着她繼續往前走:

“你不用擔心。誰怕蘭無邪也不奇怪,就我,有膽不怕他。有種就叫他來,老孃有辦法叫他哭着走。對了,還有件事你恐怕也不知道。”

“什麼?”

“就是昨晚,”葉青花收斂笑容,“嵩山派新任掌門的林寒山的師叔,玉奇長老,連同他的幾十個弟子一起都被殺了。”

62.慶綾19.畫舫28.祖鹹45.半簾醉54.街頭45.半簾醉82.祖鹹38.葉青花17.臨春軒24.上平園46.解藥45.半簾醉93.重逢14.英雄宴8.半簾醉3.祖鹹76.借刀9.葉青花63.薄海26.平安門24.上平園23.上平園12.葉青花67.一夜90.清流66.船上28.祖鹹82.祖鹹61.容辰飛88.戰局1.花重陽41.蘭無邪63.薄海28.祖鹹70.福順69.狹路3.祖鹹59.比武84.碧落心法68.秘籍22.鍾情90.清流75.重逢66.船上66.船上57.炎白露59.比武67.一夜81.容止90.清流72.客棧4.司徒清流64.成盛46.解藥69.狹路36.薄江11.安平22.鍾情4.司徒清流52.白露48.畫舫78.身世73.梨園宴1.花重陽7.祖鹹49.岸芷汀蘭25.碧落心法16.鳳凰臺11.安平91.血洗20.畫舫26.平安門21.醉醒94.楓橋洞80.鳳翼簪43.司徒清流36.薄江63.薄海34.葉青花96.潑婦59.比武97.霸妻32.葉青花63.薄海35.畫舫82.祖鹹91.血洗51.花重陽27.蘭無邪6.司徒清流39.司徒清流82.祖鹹51.花重陽20.畫舫35.畫舫53.宴席57.炎白露6.司徒清流45.半簾醉
62.慶綾19.畫舫28.祖鹹45.半簾醉54.街頭45.半簾醉82.祖鹹38.葉青花17.臨春軒24.上平園46.解藥45.半簾醉93.重逢14.英雄宴8.半簾醉3.祖鹹76.借刀9.葉青花63.薄海26.平安門24.上平園23.上平園12.葉青花67.一夜90.清流66.船上28.祖鹹82.祖鹹61.容辰飛88.戰局1.花重陽41.蘭無邪63.薄海28.祖鹹70.福順69.狹路3.祖鹹59.比武84.碧落心法68.秘籍22.鍾情90.清流75.重逢66.船上66.船上57.炎白露59.比武67.一夜81.容止90.清流72.客棧4.司徒清流64.成盛46.解藥69.狹路36.薄江11.安平22.鍾情4.司徒清流52.白露48.畫舫78.身世73.梨園宴1.花重陽7.祖鹹49.岸芷汀蘭25.碧落心法16.鳳凰臺11.安平91.血洗20.畫舫26.平安門21.醉醒94.楓橋洞80.鳳翼簪43.司徒清流36.薄江63.薄海34.葉青花96.潑婦59.比武97.霸妻32.葉青花63.薄海35.畫舫82.祖鹹91.血洗51.花重陽27.蘭無邪6.司徒清流39.司徒清流82.祖鹹51.花重陽20.畫舫35.畫舫53.宴席57.炎白露6.司徒清流45.半簾醉